我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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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尚德 口述 杨效民 整理
  
  家庭概况
  
  我的祖籍是山西省五台县北高洪口村。村里的杨姓人家全部是北宋爱国名将杨业的后裔。从世传的家谱上看,到我父亲杨炳昌这一代,已是第40世。
  耀远是我的祖父,共生4子。我的父亲是四子。生有姐姐桂芳,哥哥尊德,我和弟弟恒德。
  我的家庭最初是一个贫寒而又封建的家庭,前辈小有功名,素以勤俭耕读为治家之训。父亲炳昌(字炽菴),小时读了几年私塾,即被祖父送到本村的一座商店学徒。当时家境极为贫穷。父亲因不堪人们的歧视、商店的压迫与封建家庭的约束,私奔太原学徒,以后学会了织布,便跑到河北省平山县城西街的“意盛店”里当小伙计。这是一家布店,雇用的人不少。由于父亲小有文化、勤快吃苦和办事干练,得到掌柜的赏识,逐渐升为掌柜之一,家境开始好转。慢慢地家里有了耕地8亩和五六间房子,在本村的杂货商店也入了股。1921年12月26日,我在这个家庭出生。
  当我八九岁的时候,父亲积累了点钱,又和朋友们借了不少钱,到太原和友人合办起“龙飞长途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当时同蒲铁路尚未修成,父亲买了5辆旧卡车,在车厢上架设了帆布棚,经营南到临汾、北到大同的客运业务,生意不错。不料,司机驾车不慎发生车祸,赔损巨大,加上晋钞跌落,客运业务即行倒闭,负债累累。为了生计,父亲又回到河北省平山县重操旧业,在平山县城的北街办起“增盛昌”布店,直至1937年七七事变。在经营客运业务期间,哥哥尊德到太原第一中学读书。在这里,他接触了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开始投入革命洪流,加入了中共地下党,并逐渐引导父亲走上革命的道路。
  母亲刘金镯大父亲5岁,来自本村赤贫的家庭,为人宽厚,很善于勤俭治家。父母之间相敬如宾,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豆腐渣和糠菜终年不断,是主要的饭食之一。
  姐姐桂芳大我8岁,是母亲日常生活的重要帮手,长大成人之后,由父亲做主嫁给了本县陈家庄一个殷实大户的儿子。姐夫李建章,从小读书,成人后在太原晋裕银号供职,七七事变后,他随银号撤往兰州8年,姐姐桂芳带着外甥阜山一直和母亲共同生活,帮助母亲度过了父亲和哥哥同时牺牲后的艰难岁月,直到全国解放。我一直敬如长辈。
  
  泰来全商铺和家庭礼教
  
  “泰来全”商铺是我祖父杨耀远在本村创立的家族性质的杂货铺,主要经营农村生活和生产劳动的各种日用杂货及农具,衬里的邮政业务开始之后,泰来全商铺一直代理村民们的信件邮寄,不收取分文报酬。每年春天的祈雨活动和正月十五“闹社火”等所用经费,全部由“泰来全”支出。
  “泰来全”内部非常团结,无论哪一家有了事情和困难,遇婚丧大事,都必请各位家长来铺子里磋商,指派专人负责办理。谁家的生活遇到困难,或无米下锅,也由这里酌情给予救济。但是,严禁“抽大烟”和赌博,一经发现,就会施以家法严厉惩处,绝不轻饶。金朋是我的同龄族侄,一天在学校读书,课间活动时参加赌博游戏被发现,给叫到铺子里,水沾麻绳猛抽屁股,很多天疼痛难忍,只能爬着睡觉。
  我的同辈族兄生德大哥那年已经五十多岁,由于生德大嫂平时对长辈不够尊敬,一天偶然顶了公公几句嘴,便代妻受过,被叫到铺子里跪下挨训,准备接受“杖手”的处罚。在他背后,顺序跪下十几个人陪伴听训。我恰巧进去看报纸,见此情形大惊,小声问一个同龄叔侄杨永是怎么回事,杨永惊恐地直摆手,说:“赶快跪下,不要说话”。
  眼看生德大哥年逾五十就要被打,家族里几个上年纪的长辈一起出面说情,才免除了一场皮肉之苦。按照家规,女人不肖,男人受罚,男人回家再教训女人。
  女孩子一到十二三岁年龄,就不许单独上街和参加村里的户外活动,即使是到了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正月十五元宵节,衬里闹“社火”和唱戏,也必须由长辈领着才能观看。各家的女孩子,只能在本村读初级小学,初通文化,不供到外村读高级小学。这也是我哥哥尊德和封建习俗斗争的结果,在此之前,女孩子一律不供上学,每到“大年”初三,铺子里吃饺子和农历八月十六早上吃“中秋”月饼,家庭里的女人,无论辈分和年龄大小,均不能去。而男孩子只要能抱着走的,就可以参加团聚。这是很明显的男女不平等。
  从我记事起,每到“大年”初一的早上,杨氏宗族的老幼男人,按照辈分大小,年龄长幼,一批一批到同龄族叔杨世哲家的院里,写在白布上的家谱前,进行列队祭奠和跪拜,叫做“拜茔”。
  再就是每年的“大年”初二、清明、农历七月十五和十月初一,是上坟祭奠祖宗的日子,以“大年”初二这一次最为隆重。从杨氏第37世润汉起,家族墓地改迁至距北高洪口10里地的瑶芝村了,墓地在瑶芝村西侧、清水河南畔的半山腰上,紧靠坟墓有100多棵笔直钻天的松树掩映。
  逢到上坟这一天要起早。早饭后,年迈的长辈骑骡马,青壮年的子弟或给长辈牵牲口,或拿供品纸扎顺序步行在后,一般都在50人左右。
  祭奠的礼仪繁琐周到,非常隆重。长辈在前,后辈在后顺序列队,在“土神”前祭拜之后,再到祖宗墓前列队,燃香、摆供品、诵读祭文、烧纸,最后祭文和纸一起在跪拜中烧掉。祭文按照严格规定的格式以非常工整的毛笔字楷书写成,除写明生辰、忌日、年龄外,还要写上逝去长辈的生平功德。
  村子北头,有座“五道庙”,是村里孩子们经常游戏玩耍的地方,有时也玩一点近似赌博的活动,比如拍洋片、弹玻璃球,谁输了就给一个玻璃球或洋片(画着古代人物的硬纸片)。我们兄弟是绝对被禁止去的,每天一放学,就必须到“泰来全”铺子里温习功课。父亲要求甚严,只要在家就要亲自检查。我由于字迹公正,经常得到父亲几块水果糖的奖励,这是十分开心的事情。
  10岁以上的孩子,白天要帮助家里烧火、拉灶火风箱或扫院子,晚上学习记帐、打算盘。“腊月”时节放学回家的孩子,均到铺子里用毛笔字书写对联和祭文。对联内容,是我育昌伯父针对各家的情况早已拟定好的。比如哪一家如有生活铺张浪费现象,就要写上“勤俭持家好门风”的内容。
  这种严格的家教,从小就给我留下深刻的烙印,以至在我参加革命的几十年中,从未有违犯纪律的现象发生。我的叔伯大哥盛德比我大二十多岁(杨永的父亲),以后成为泰来全的常务掌柜。1938年秋,他和我父兄一起在反“扫荡”战斗中被俘,日军在他的胸前后背连砍数刀遇救未死。1938年盛德和其子杨永先后参加革命。全国解放后盛德曾在河北省商业系统长期担任领导职务;杨永解放后在山西省粮食厅担任处长,1967年初在“文革”初期不幸含冤去逝,1977年山西省委予以平反。北高洪口村杨家宗亲在战争年代,先后有十几人参加革命,没有一个犯有贪污腐化的错误行为,这和家庭从小的严格教育不无关系。
  最令人头痛的是家长包办婚姻的习俗,丝毫不征求本人的意见,据我知道,整个家族里从来没有 自由恋爱而结婚的先例。
  我父亲比母亲小5岁,结婚那年父亲才13岁(虚岁),还是个孩子,拜完天地入“洞房”时,突然不见了。乡亲们四处寻找,终于半夜时分在牲口棚的草堆里找到熟睡的父亲,他是怕羞躲进了牲口棚。当母亲看见父亲被长辈抱进“洞房”的时候,不禁为自己一生的寄托而耽忧落泪。
  哥哥尊德极力反对“包办”婚姻,但他年龄尚小,无力回天,只好屈就了有点罗圈腿、肤色有点黑的嫂子。嫂子叫改全,是陈家庄一个大户的女儿,上过六年小学,算是乡间罕见的有文化的姑娘。哥哥找育昌大伯据理抗婚,遭到严厉训斥,差点挨了打。尊德牺牲那年才20岁,没有生育后代,为了他这一支不断“香火”,后来由母亲和家族长辈做主,把弟弟恒德的大儿子忠民“过继”给了尊德。我当时只有一个女儿小云,弟弟恒德已有两儿一女。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父亲也曾给我选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河北村小财主张环的女儿,我们从未见过面。以后,抗日战争爆发,我15岁就离家参加了八路军,便没有成婚。1938年秋,父亲和哥哥一起在反“扫荡”战斗中被俘牺牲,我回家乡办理完丧事准备返回部队时,张环来到家里,要求教和他的女儿成婚,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贝到“老丈人”。当时母亲有意让我结婚,以育昌伯父为首的长辈极力赞同,理由是给母亲增加个帮手;而张环是怕战乱,女儿大了留在家里出意外。我一开始以双方还小,互不了解为理由推辞,遭到育昌伯父的斥责,便以父兄刚刚牺牲,尸骨未寒,热气未断,尚在哀期,大仇未报,不宜婚娶,迎合了旧礼教,才婉言拒绝。
  
  母亲
  
  1976年秋,母亲在家乡病故时,我不在她身边。当时正值唐山大地震后不久,我经常要去唐山完成救灾任务,同时由于毛泽东主席病逝,北京部队进入高度战备状态,加上粉碎“四人帮”集团,我不能回去为母亲奔丧,仅是发了一封唁电回五台老家。母亲的一切后事,均由弟媳和姐姐安排料理。之后第三年春天,我到山西检查工作时,才顺便回五台扫墓。当我站在父母亲和哥哥坟墓前那一刻,无数往事和他们的音容笑貌掠过眼前,心里极其难过,我把警卫员打发下山后,按照家庭的礼节规矩,给父母和哥哥跪下磕了头。突然之间,我非常理解了母亲终身不倦和虔诚地奠供父兄的一贯做法——每到饭食改善、来了客人要招待吃饭及各种节日,或有了稀罕好吃的东西,母亲必定要先拨出一点来,供奉到父亲、哥哥和弟弟牌位前,告诉他们今天是什么节日,或来了什么客人。
  母亲宠辱不惊,极具大家风范,待人接物礼貌周到,是整个家庭的重要精神支柱。1937年10月,我投考了晋察冀抗日军政学校,母亲顾及我只有15岁,不让我走,但父亲同意后,她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给我准备行装。夫唱妇随,是家里不成文的规矩。母亲怕我睡觉时蹬被子受凉,特地把被子做成了口袋状。出发时,她从梳妆盒里取出了三块大洋给我。当时,一块大洋要买一大口袋白面。这几块钱,一直到1940年夏天才用完。
  1938年秋天,父兄牺牲,家中房子被烧,有十几位叔伯兄嫂被日军杀害,家中只剩母亲、嫂子、姐姐和年幼的弟弟,悲惨之情难以言喻。但母亲没有倒下,她想要我回家乡工作,但当我坚决要返回部队时,她不再反对。母亲、姐姐、嫂子和年幼的弟弟身披重孝,冒着凛冽寒风在村口送我返回部队,我泪流满面,我给母亲跪下磕头后,牵过战马,不敢再回头看她们一眼,任凭眼泪流着,翻身上马,毅然离开了村子。直到1950年4月,我在从陕西三原六十三军一八七师调往华北军区司令部的中途,才借机回到故乡五台县北高洪口,见到了已经年迈的母亲。
  弟弟恒德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儿子,抗美援朝牺牲后,本来是瞒着母亲的,一年之后,母亲知道了噩耗,变得精神恍惚,经常一个人站在村口遥望远方,几至黄昏。村里人怕天黑后村边有狼出没,急给太原写信。最后,是姐姐托人把她接到太原,又到北京,数年之后,精神渐好。
  由此,母亲非常疼爱弟媳云香,母亲生前在家乡的最后日子里曾喂养了几只母鸡,有了鸡蛋,都要放到罐子里等云香回去,任何人不许吃。
  1955年,改为薪金制后,母亲知道我抚养照顾子侄的经济负担较重,从来没有张口向我提出过任何要求,我每月15元生活费按时寄给她。1971年底,我从陕西。阳二机部“五·七”干校回到北京,带领子侄回家乡看望母亲时,发现每月15元根本不够母亲日常生活开支,才增加到每月20元。1960年,我由北京高等军事学院第一期毕业,分配到初创不久的国防科委担任第一局局长。正值我国遭受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人吃不饱,粮食副食按人定量供应。一天早上,母亲打扫客厅卫生时,在沙发后面发现了一瓶汽车机油,在阳光照射下透亮清净,以为是一瓶炒菜的胡麻油,便悄悄藏起来。到了“冬至”那天中午,母亲用这油包了饺子,不让孩子们吃,说要等挣钱的人回来先吃。中午时分,我和英敏回家吃饭,吃到半饱,就觉得味道不对。母亲不高兴了,说“我做了一辈子的饭,还不如你,不想吃就算了,娃娃们还等着吃呢。”下午一上班,我和英敏分别在单位上吐下泻:医生怀疑是食物中毒。国防科委保卫部门到家里调查,粮食、蔬菜、调料、炊具和水,都没有问题,最后母亲拿出油时,我的司机说,那是他放在沙发后面的一瓶汽车发动机润滑油,这才真相大白。但是母亲和孩子们吃了这顿饺子,却平安无事。这件事,给了母亲很大的教训,说“不念书,就是不行”。
  上世纪50年代,母亲已近70岁,按家乡的习俗,她为自己准备了棺木。一次母亲来北京小住,晚饭后和我叙起家常时,说到了人百年之后的安葬。我告诉母亲,党中央要求城市里的人如果死了,一定要火葬。母亲问道:“我要死了,也要火葬?”我点点头。不料母亲火了,说:“春和子(我的小名),我把你拉扯大了,我以后死了,你就把妈烧了呀?”几天后,母亲坚持回老家,怎么挽留都不行。这是母亲和我唯一的一次生气,她决心百年之后和父亲土葬在一起,我能理解。令人想不到的是,母亲也能理解我,事后多年,姐姐和我说起此事,她告诉我,母亲曾说:“春和子是公家的人,他得听公家的话。”
  1975年春,我借检查工作之机回去看望母亲。分别时,年逾九十的母亲手里拿着一包东西急赶过来,我怕她摔倒,赶快上前扶住,母亲很利索地把东西装入我的口袋,掏出来看时,竟是装满一信封炒熟了的南瓜籽,连我的警卫员都笑了。在母亲眼里,我仍是孩子。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父兄的影响和教育
  
  父亲走南闯北,家里有8亩地雇人耕种,收成四六开,雇工得四成,家里得六成,经济来源主要依靠父亲经商的收入。父亲为人豪爽,待人热情,喜欢结交朋友,是一位知名的小绅士,他说:“买房置地会使子弟依赖产业,不劳而食,反而毒害了子弟。”即使到了家境富裕的时期,父亲也没有再 买房置地。据最高检察院的赵鹏飞同志回忆,父亲参加革命前,曾入过国民党,后来在尊德的引导下参加了共产党和八路军。
  父亲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比较开明和民主。哥哥放假在家里和我们聊天时,讲到苏联的集体农庄,苏联红军及小说《铁流》、《毁灭》,父亲在一旁抽烟默听,从不插话。甚至有时哥哥对姐姐说:“将来的社会男女平等,女孩子也要上大学,也要分家产”时,父亲也不反对训斥。
  父亲为人正直,爱打抱不平,不畏权势。河北省平山县豪绅张梦九,利用担任“平山救济院长”一职,贪污巨款,群众敢怒不敢言。父亲联合平山各界人士控告张梦九。因张梦九家资雄厚,向国民党法院行贿,反将我父亲等多人,以诬告名义逮捕入狱数月。后经平山各界保释。父亲不服,又层层上诉。1947年土改时,张梦九终于被政府镇压处决。
  父亲看我成绩不错,在我高小毕业后,要我到平山跟他学习经商。我当时年少,一向轻视商人,认为工农商学兵中,唯有商人是惟利是图的,完全是为了自己赚钱,对国家贡献不大,对父亲经商很不满意,但是不敢违命,只得跟父亲到平山去。
  在平山县城的“增盛昌”布店里,我的任务是伺候住在布店里的客商,打扫屋子、铡草、担水、端饭、铺床叠被、倒尿壶等零杂差事。我很不愿意在平山长此下去,就常找些书看和阅读一些文章,瞅准机会就和父亲提出继续读书升学的要求。父亲见我一心学,只好让我回家上学。我曾到太原投考过中学,“山汉进城”,记错了考期,我找到在“晋裕”银号的姐夫李建章,由他资助我返回五台。我又回到耿镇第二高级小学,一面补学,一面帮助校方工作,学习了一些中学科目和古文。这段时期,我得到尊德很大的帮助。哥哥尊德很早就富有革命思想,在家庭里坚决反对根深蒂固的封建习俗,经常和几位伯父发生辩论和争吵。我的读书生活将近十年,他给我看过很多杂志和小说,常讲述一些苏联的革命故事。他的毛笔字很好,练柳体,很得育昌伯父称赞。我也练柳体,哥哥从字的间架结构讲起,手把手地帮助我。
  在我快上中学时,第一次从哥哥嘴里听到中国王农红军及其从南方到陕西北部的转移,知道了毛泽东、朱德、刘志丹的名字。他给我讲述了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东北和窥视华北的野心,详细告诉我西安事变中,为什么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捉到蒋介石又放走的原因,使我倍加惊奇。我不知道他早已是一名共产党员。
  1938年哥哥牺牲后,赵冠英同志给我看中共晋察冀二地委党刊《前线》和晋察冀边区政府《建国日报》的悼念文章时,才知道哥哥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是他把父亲也逐步引向革命道路。这两份报纸可惜在“文革”时期“造反派”抄家时失落了。
  在哥哥的影响下,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参加革命,直至1941年,由于战争环境的紧张才停止。
  我是6岁那年春天入本村初级小学,12岁毕业后考入耿镇第二高小。
  耿镇第二高小,是一所治学严谨的高级小学,师资力量深厚。校长刘国治毕业于山西大学,是兼语文和历史课的老师。他对学生要求很严,一些学习不太用功的同学常受到他严厉训斥和体罚。他还具有一定的爱国思想。他上历史课时,常给同学们穿插一些民族英雄的故事,激励大家现在努力学习,将来报效国家。
  我们兄弟三人都是他的学生。抗日战争爆发后,刘国治参加了国民党第二战区的部队,担任过少将秘书长,后来,在1949年,解放太原的战役中被我军俘虏。全国解放以后,我还去战犯管理所看望过刘国治老师,这是后话了。
  当时学校的生活非常艰苦,条件很差,教学设备简陋,图书馆小的可怜,基本上没有可以参考的辅助书籍。学生的伙食主要是学生从家里交来的玉米面、高梁面、小米等杂粮,蔬菜就是土豆和萝卜,很难看见一点油花。
  我的学习成绩不错,写的毛笔字也常在学校里展览,有几篇作文还被送到太原国民师范主办的刊物“教育改进”上发表,经常得到校方表扬。我在学生会担任文艺宣传委员,学校里搞一些墙报,我是主要的编辑之一。
  以后不久,我投考了五台县河边村阎锡山办的“川至中学”,在500多名考生中,取得了第7名的成绩。
  河边村是阎锡山的老家,他一手办起“川至中学”,学校当局宣布纪律:“苦学救国、不问政治”,尽管如此,在高年级的学生之中,仍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秘密活动。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开始,日军飞机轰炸了河边村和川至中学,学校停课,我失学回家。此时,父亲和哥哥早已在家乡分别参加抗日的军政工作。
  村里成立了儿童团,杨世哲任团长(以后参加了革命,担任过五台县抗日政权的教育科长),我任副团长,我很不满足这个工作,决心走父兄的路,投笔从戎,到前线去,不料遭到母亲坚决反对,说我年龄还小,打日本上前线是大人们的事情。
  于是,我瞒着母亲,在父亲和哥哥的支持下,到五台县第二区抗日动员委员会写了介绍信,和本村的一位表哥刘仁章跑到离村60多里的门限石村,报名参加晋察冀边区抗日军政学校的考试。
  校址设在门限石村杨爱源的住宅。杨爱源曾是阎锡山部第三十四军军长,后为国民党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学校校长是晋察冀边区政府主席宋邵文(全国解放后,曾任国家计委主任)。这所学校在1937年11月间开办,是为边区政府培养地方武装、地方政府机关和各级抗日组织军政干部的学校。
  报名时,我多报了两岁,因为不到18岁不录取。
  首先进行口试,我早有准备,对答如流。在问过家庭情况,对抗日斗争的认识,以及投考学校的目的后,考官嫌我个头小,怀疑年龄不足18岁,要我先回去,等个头长高一些再来。我据理力争,坚决不走。这时过来一位年纪较大的考官,他们商量一下,又问我:“你为什么要参加抗日?”我有点生气,理直气壮地回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家都抗日,我为什么不能?”所有在场的考官都笑了,很满意我的回答。
  经过文化考试之后,我和表哥刘仁章被当场确定正式录取。刘仁章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时期,曾任我第六十四军机要科长,以后在总参军交部和天津解放军交通运输大学担任过领导职务。
  晋察冀边区政府抗日军政学校开学20余天,由于缺少师资,并入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抗日军政千部学校第一期,编为第四大队的第一、第二两个区队。校长孙毅,河北大城县人,是参加过“宁都兵暴”的老红军干部,曾任中国王农红军第一军团参谋长,有着非常丰富的斗争经验。
  大队长魏文建,安徽六安人,是一位年轻精干的红军干部。我所在的第二区队,队长罗日保,江西人,也是红军干部。我的班长周兴武,是日军进攻太原时,在傅作义三十五军撤离中跑出来参加八路军的。全班共12个人。
  我很幸运,能和父兄一样走上革命的道路。
  我在晋察冀军区抗日军政学校同期的几位同学,感慨尊德和父亲一起投入革命洪流,曾赋诗给父亲,以毛笔楷书在一张麻纸上:
  赠耿镇军用代办所杨所长:
  父藏经纶劳国事,
  子怀民族早鹏飞。
  古训有子必有父,
  荣范全民肇磐基。
  八路军抗日军政干部学校张鑫、李俊根、杜坚同赠1983年。
  我从工作岗位退下来以后,受军委聂荣臻副主席委托,奉命担任了北京军区战史组长一职。
  在编写修改和出版《晋察冀军区抗日战争史》及《华北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史》过程中,闲暇之余我常思考,精神财富和好的传统,应该让子孙后代传承下去。作为战争幸存者,我有责任把父兄这一辈人流血牺牲的经历告诉后人,不要忘记了过去。
  
  责编 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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