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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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夏天热极了。热得让人只想从大街上蒸发,藏进房子里,靠在空调和电风扇旁。
  参加完高考的学生更是避暑的避暑,旅游的旅游,想也不愿再想一下已经吃过的苦。炎夏的好处只在于冰淇淋、游泳池和飘飘的裙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2002年7月25日下午2点半,吴旻悄悄上路了。
  
  出发点:位于江苏睢宁县双沟镇的家。
  目的地:陌生的省会南京
  两地距离:280公里
  交通方式:徒步行走
  计划时间:5天4夜
  携带金钱:6元
  行动人数:1人
  
  睢宁是江苏北部的一个贫困县,吴是睢宁城北中学高三复读生,今年是他第二次参加高考。走出考场他就感觉到,自己发挥得不是特别好。再没考好怎么办呢?难道还是在家里坐以待毙吗?不行,他在心里盘算着,我得出去走走、看看,比听妈妈唠叨强。7月底,考分出来了,同学们都在忙着查分。吴旻担心考分不理想,打消了查分念头,他决定实施一个“非常之举”:从睢宁步行到南京。此举一则转移注意力,另一则,很多同学认为他意志力不够强,体质不够好,不如趁机磨炼磨炼自己,证明给自己看看。
  对妈妈撒了一个善意的小谎,说要去同学家住几天——因为妈妈不可能理解他这种“愚蠢”行为,或者就算同意了他的出行,却硬要让他带上钱,那也将使这次行动失去意义。是的,这并非一场突兀的、心血来潮的举动,相反,它的雏形在吴旻心中筹划已久。这次行动的核心在于:他想知道,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究竟能走多久,能走多远,他要真正感受一下“在路上”的滋味!
  7月25号下午,喝完一碗稀粥后,这个身高163厘米、体重50公斤的瘦小男孩悄悄上路了,随身的行囊是一小包衣服、一本日记本、一张地图和仅有的6元钱积蓄。睢宁与南京相距280公里,在地图上只是短短的一小段,他琢磨,自己一天能走50多公里,不出意外的话,5天时间应该能走到。至于路途的开销,按睢宁五角钱两个馒头的价格,6块钱抵挡5天应该足够了,可能还有得多呢。
  再也没想到,一出门就花掉了3元钱。从双沟镇到睢宁县城,他决定搭车,目的是为了避开熟人,免得被人三问两问暴露了行踪。没想到搭的偏偏是熟人的车,车主是他的初中同学。同学不肯收车钱,吴旻硬塞给他了。因为,坐车付钱是经济行为,天经地义的事。
  旅途盘缠一下子去了一半,下面任务的难度增加了。要知道,杰克·凯鲁亚克小说里的主人公上路时,身上还带着50美元呢,相当于400块人民币,他却只有3块钱了。当晚,在睢宁车站门口,吴旻拣了几张报纸垫在地上,枕着他的小包裹就睡了。
  26日早晨7点,吴旻按计划用5角钱买了两个馒头,就开始沿着公路步行。一个上午走了20公里,到11点半,太阳升到了头顶,为保存体力,他靠在马路边的大树下休息了一会儿。沿着公路走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有时候很长时间也看不到有意思的东西。但是有一个好,就是有路标,提醒他离下一个目的地还有多远;同时不容易迷失方向。
  虽然已经有意避开了正午的高温时光,但太阳依旧格外的明亮,马路路面都要晒化了。吴旻被晒得头昏眼花,汗出得像流水一样,他麻木地交替迈着双脚,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撑住!坚持住!”
  晚上7点,终于走到了泗洪县城。摸摸身上,馒头已经吃完了,钱还剩两块五毛,还有四天要应付呢。于是他跑进公共厕所,用自来水把自己灌了个饱。
  这一晚,吴旻在日记中写道:“现在身上总共只有两块五毛钱了。就凭这到南京?荒谬!夸张!不,不行,即使爬我也要爬到南京去,绝不放弃!”
  当晚睡觉他转战了两个地方。一开始,选择的是银行前凸出的台阶,他的考虑是如果下雨的话有个遮挡。可是想不到凌晨2点就被咬醒了,在一片嗡嗡声中,他发现腿上密密麻麻停了好多蚊子,黑压压的。蚊子们大概比他还饿。那一会儿,吴旻真的有点想家。家里有吃的,没有蚊子。
  然而,留在家里,大概什么也看不到吧。在大的、变动的空间里,人能找到更多的东西。吴旻抬头看着天空,星星出来了,一颗一颗很亮。今天不会下雨了,他心里忽然有点高兴。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不能再给蚊子充当食物了,必须保证睡眠,明天还要赶路。他立即转移到一个比较开阔的小广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说是美美地,其实醒来的时候,手臂和大腿上还是被叮出了几百个小红点。
  在上学时就习惯了早起,凌晨4点30分吴旻醒来,趁着早晨温度低又上路了。
  第二个到达的城市是盱眙。在那儿,吴旻遭遇到了首次难堪。经过一天跋涉的他,又累又饿,突然看见摊点上冒着热气的馒头,眼睛都移不开,掏出五角钱递给卖馒头的中年妇女。徒步旅行已经两天,他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那妇女可能以为他是要饭的,看都没看他手上的钱,而是用力打了一下他伸出的手。当着排队的人,吴旻觉得自尊心特别受伤害,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然而饥饿的感觉战胜了一切。他忍着委屈大声说:“我买两个馒头。”之后走到别处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接下来的两晚都是睡在旷野中。躺下来的时候,内心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感觉:有点害怕,有点孤单,有点自豪。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个人,那种无可名状的孤独感,是平常的生活中难以想象的。他觉得自己很渺小,但好像又能够做很多的事情。风呜呜地刮过来,他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在等他。
  跨上南京长江大桥的时刻是两点半,正是五天前他出发的时刻。吴旻在这个时刻松了一口气,他走过来了!他真的做到了!他此刻的心情,豪放得一如脚下浩浩流淌的江水。
  在南京街头,他边走边看,在这个初次出远门的少年眼中,一切都新奇不已:梧桐树的浓阴,正在修建的地铁站,双层巴士……经过红十字会的流动献血车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献血,但无奈当时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血量不足。“以后我一定会补偿的……”吴旻羞涩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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