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童话一样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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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有过童话一样的童年。父母双双下放,去的是长江下游叫作浦口的穷乡僻壤。在这座偏远农场,这帮书生气十足的大学教授组成支援农村建设的小分队,驻扎下来。一年后,父母把我从城里姥姥家接去,我的学籍随之转到仅有百十来个孩子的农场附校。在城里我功课平平,转学后跳了一级不提,考试成绩依然在同班村童中遥遥领先,充分享受着鹤立鸡群的虚荣,偶尔帮差生解几道难题,换取小伙伴的好感。乡下孩子朴实厚道,第二天不忘捎来几颗自家种的青杏或毛桃,或者邀请我去采摘大红大紫的桑葚。这些小玩意颇能诱惑馋嘴的我,渐渐忘掉巧克力的滋味了。
  农场由北向南一字排列为五个大队,居民点之间是横亘的田野和沟渠。学校在二队,父母所属的小分队插入四队,每天要赶十几里路投奔上课的敲钟声。更有家住五队的同学,骑自行车或在机耕道上拦顺路的拖拉机早出晚归。怕迟到,我们远离能通达县城的大马路,而抄近走田埂,蹦蹦跳跳的,像棋盘里几只得意忘形的卒子。天高地远,特别是油菜花金黄的季节,我感到自己渺小得要被淹没了。心感动得有点肿胀的疼痛:乡下真好。以后读书时遇到辉煌之类的字眼,总重温起油菜花像一场潜在的大火覆盖着四野的场面。
  最怕与老农牵着的水牛狭路相逢。我一直未能打消对这种犄角尖尖、眼神呆滞傲慢的动物的恐惧。田埂太窄,没有躲闪和回旋的余地,我头脑一片空白地盯着它和我擦肩而过,努力按捺住砰砰心跳,真正体会到几秒钟漫长得如半个世纪。夏天,路遇潜伏在池塘里只露出朝天口鼻的水牛,又觉得憨态可掬。看到放牛娃出身的同伴耀武扬威高踞牛背,又艳羡他们骑士的风度。在农村待了几年,未和牛真正亲近过,是小小的遗憾。对家家户户门神般狂吠的狗,最初也怕。后来自己养了只小狗崽,目睹它在熟识之后俯首帖耳、忠心耿耿,对其同类也就不再敬而远之。
  学校坐落在小水库边,矮矮的,一排红砖平房。屋外一片草场,做上体育课用的,大家抢踢唯一一只肮脏不堪的足球。老槐树杈上,悬吊半截生锈的铁轨,戴手表的校长按时敲击出沉闷的钟声,琅琅书声随即在四邻的麦田上空回荡。农忙时节,高挽裤脚的校长又带领一班手持镰刀锄头的孩子,像闹暴动般稀稀落落散布到队里的庄稼地。中午由食堂运一板车的糙米饭和炒蔬菜来,免费的聚餐,大家吃得很香。天热了,小伙伴穿着普通的短裤就栽进水库游泳,浑身黑溜溜的,像泥鳅。我脱下汗衫就自惭于肤色的与众不同,呛了几口水不说,爬上岸陡然发现腿上爬着好几条色彩斑斓的蚂蟥,惊叫起来。
  垄上行,沿着路边树立着参差不齐的电线杆,电线杆上拴着淡紫色杀虫灯的田间小径,风风雨雨,我走了无数遍,一路向同伴炫耀城里的故事。他们轻轻地叹一口气,就不大说话了。这些没见过火车、体育馆、动物园,甚至三层以上楼房的孩子。这些做梦的内容都很有限的孩子,我至今记得他们黝黑粗糙的面容和表情,以及树干般结实挺拔的身躯。他们像拥戴外星人一样欣喜于我加入他们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那么多新鲜的话题和游戏。当我教他们下军棋、玩扑克魔术之后,他们以回报的心情带着我,去收获后光秃秃的田地里刨遗漏的地瓜,或者掏鸟窝,粘知了。我惊叹于他们心灵手巧,他们掩饰不住内心的骄傲和平衡。
  后来,我随父母回城了,小伙伴们陪我在水库边的麦秸堆上躺了一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话,都痴痴地望头顶上白云飘移的天空,以及遠处抗日战争期间旧炮楼改造的老水塔,心思被一点点地抽走了。“那是多么蓝的天啊!”回城后看电影《追捕》时,我感动于这句台词。那是多么纯粹的岁月和纯洁的年龄。我重新熟悉了巧克力的滋味,取代野果与地瓜在记忆中的位置。想起那群土生土长的孩子,他们是否同样也淡忘掉我呢?他们需要面对的是每日的猪草和功课、烈日和油灯。后来我终于能像浏览另一个人的经历般,平淡地对待那一段垄上生活,像重温车窗外掠过的树木般,努力追忆那些乡下孩子朴素的名字,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在高楼广厦的缝隙,在人间烟火的熏陶中,我已很少有看云的闲暇;即使偶尔抬头,也再没见过比乡下更蓝的天,比晴空更单纯的心灵。那些做梦的内容都很有限的孩子,永远不可能知晓我默默的祝福。远村无消息,然而远村不寂寞……
  (编辑/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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