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古勒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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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成梁再次血洗古勒山城,就像晴天里的一声炸雷,在辽东女真各部传开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事情还须从头说起。
  一
  原来六年之前,李成梁带兵攻破古勒山城,虽然如愿以偿地抓住了王杲,并将其解送京城绳之以法,但是王杲的儿子阿台和阿亥,却像两条油滑的泥鳅,趁着混乱之机逃跑了!而且跑得无影无踪。
  万历七年(公元1579)秋天,阿台和阿亥从漠北潜回辽东,发现风头已过,立即在古勒山安营扎寨,招兵买马,竖起了复仇重建的大旗。族人们见老都督的两个儿子胸怀大志,精神抖擞,像是能干成一番大事的样子,于是纷纷奔走相告,陆续从外地搬了回来,古勒山城很快聚集起上万人。阿台和阿亥取出父亲王杲秘藏在山城中的财富,开始积草屯粮,大兴土木。兄弟俩首先带领族人维修古勒山城,志在打造铜墙铁壁。他们不但修好了城墙上全部坍塌的缺口,重建了所有被烧毁的房屋,而且还砍光了城外三百步以内的树木,沿着城墙根儿二十步开外,挖了一丈多深的堑壕,并在里面安放了铁栅,注满了水。这样不论是土炮还是战车,就很难靠到城墙跟儿前了。
  与此同时,兄弟俩还亲自勘测,在古勒山城的斜对面,扒倒翻建了沙济新城。该城东西长一百丈,南北宽六十丈,城墙高约三丈,城上修有垛口和箭楼,城内建有兵营和仓廪。古勒山城平时驻有八千人马,沙济城驻有三千人马,两城遥遥相望,互相呼应,成犄角之势,就像一把巨大的铁锁一样,封住了苏克素浒河上的渡口。阿台派五百名士兵常驻在这里,让过往的客商们插翅难飞。
  两城全部竣工以后,阿台学习王杲的做法,在苏克素浒河上设卡收捐。别看苏克素浒河渡口不大,但这里是通往抚顺关马市的必经之路,不仅海西女真的哈达、乌拉、叶赫和辉发四部到马市贸易必从此过,就是建州五部和长白山三部如想入关,除了此地亦别无他途。当年王杲因此发了横财,从而兵强马壮,称霸辽东。如今阿台兄弟故伎重演,老调重弹,立即引起了女真各部的强烈反对。海西四部的大人们以哈达部酋长王台为首,一齐到辽东总兵李成梁那里去告状,要求官兵拆除关卡,制裁阿台。
  李成梁对阿台、阿亥的所有举动早就一目了然,清清楚楚,他也觉着阿台和阿亥做得有些过了,似乎带点儿向他挑衅的味道。听了酋长们的告发,他不动声色,未置可否。他知道阿台、阿亥非常恨他,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如果贸然发兵前去问罪,对他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于是他修书一封,派专人进京面呈首辅张居正,想听听这位恩师的意见。
  张居正很快就回信了,他在信中写道:“治国之道,在施仁政,仁政之要,在于安民。我朝自洪武以来,对辽东异族数次围剿,已诛杀反叛者数万人之多,但边疆安宁了吗?非也!竊以为安民之法,在于稳定,在于发展农耕,做活贸易,收拢人心。所以对于辽东异族,未到万不得已时不可轻易用兵,当以全力安抚为主。尤其是对于建州右卫,朝廷才诛杀了王杲六年,如再大动干戈,势必引起民变,辽东今后恐无宁日矣!为今之策,当观其动态,悉心疏导,避免滋生冲突,分化瓦解为好。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哪!千里之外,不晓边情,只言片语,未必周全,尚请汝器自酌。万历九年春月于京华。”
  李成梁捧着张居正的书信阅读数遍,立即心领神会。他即刻派出心腹数人到女真各部游说,意在孤立阿台阿亥兄弟。同时命次子李如柏代他巡察古勒山城,对阿台、阿亥提出警告,希望他们悬崖勒马,不要忘乎所以。
  然而阿台和阿亥是一对粗人,他们把朝廷的姑息看成了软弱,认为李成梁不能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何况守着黄金水道,大把的银子天天进来,他们又怎能收得住手?怪就怪海西四部这些酋长大人,你们他妈的跑到广宁去乱嗻嗻什么呀?他们把怨气全撒在这些人的身上了,决心让这些人知道厉害。
  二
  一日酒饭之后,阿台和阿亥留下几个兄弟讨论眼前的局势。阿亥的酒有点儿喝多了,于是他首先抢着说道:“王台这个老王八犊子!当年是他出卖了咱们的父亲,杀死了咱们的三弟,害得咱们家破人亡,流落他乡,我早就想杀了他。让他的牤牛卵子多提拉两天,是因为我们目前还没有这个实力。没成想他还人模狗样的,领着一帮人去告发我们!古语说私不举官不究,他若不去广宁卫瞎叭叭,李成梁怎么能管这种事?我操他个妈的!他是不是活得有点儿太滋润了?我们是不是得收拾收拾他了?”
  阿台闻言也恨得咬牙切齿,他一扬脖喝下一碗浓茶,有些无奈地说:“我何尝不想杀了他呀?这个老王八犊子!但是以我们目前的兵力,还不是他们哈达部的对手。何况我们一旦出兵,李成梁必然出面干预,到那时我们黄鼠狼没抓住,还得弄他妈的一身骚,不值得啊!收拾收拾他是应该,但是怎么个收拾法呢?哎!报仇也难啊!真他妈的不容易!”
  “不就是要王台的命吗?有什么难的呀?我们不能强攻,还不能智取吗?”阿台的话音刚落,一位兄弟就接了过来。众人抬头一看,原来说话者是王杲生前帐下大将,来力红的儿子来广骉。
  来广骉今年十六七岁,年纪不大,却有一肚子鬼主意。当年来力红遇难的时候,他才九岁。母子俩被明军追杀,无奈逃进了长白山,躲进了一座道观里。那道观的观主见他聪明伶俐,便收他做了个小徒弟。每日跟着师傅煽风点火,炼丹熬药,一待就是七八年。虽然身在道观,但他一天也没忘记给父亲报仇,始终留心建州右卫的消息。直到前年秋天,听说阿台和阿亥兄弟俩从漠北回来了,他便立即离开道观,回到了古勒山,成了阿台兄弟俩的一个好帮手。
  听来广骉如此一说,阿台不禁随口问道:“听骉子方才所言,好像你已经胸有成竹,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样?”
  来广骉脸上微微一红,不紧不慢地说道:“据小弟所知,王台这个老东西,阴险狡诈,见利忘义,两面三刀,狠毒无比,是个色厉内荏的势利小人。他手下有战将百员,精兵两万,父子俩皆会用兵打仗,实力是海西四部之中最强的。如果死打硬拼,我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身边常跟着十几个保镖,个个武艺出众,身手不凡,所以想杀他确实很难。”
  见阿台的脸色有些不悦,来广骉这才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每个人都有弱点,王台也不例外。他这个人平生有两大软肋,一是特别迷信,二是极怕毒蛇。我们就对准他的两个软肋下手,事情就十拿九稳。”   众人听了皆有些糊涂,阿亥急不可待地说:“咋下手啊?你快说呀!都快急死我了!”
  来广骉仍然一字一句地说:“大人只须依我所言,命族人都去捕捉活蛇。如果捕到了一千条以上,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保证你心想事成。”
  阿台听完一笑,道:“这有何难?河道两侧,树林之中,金银没有,蟒蛇多多!别说你要一千条了,你要一万条,我也保证五天之内拿到!你就瞧好吧!”
  阿台随后一声令下,族人们立即动起手来。大家虽然不知道抓蛇干什么,但是既然大人有令,同时抓蛇又有酬劳,何乐而不为呢?八千多人进山,起早贪黑忙活不到三天,就抓获各种毒蛇两千多条,全装在一条条牛皮口袋里。阿台大喜,吩咐来广骉等一干兄弟,悄悄地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第四天夜晚三更以后,乌云遮月,北风来袭,坐落在哈达河北岸的哈达老城(在今辽宁省开原市东南城子附近)正在熟睡中。除了城墙的四角上还亮着灯光,表明有人守护之外,偌大的城池内一片宁静。那高大的敌楼在黑暗中耸立,就像蹲在河边的一只怪兽。
  来广骉带领着他的骑兵小队,马蹄上裹着棉布,人脸上戴着面纱,行走时一点动静也没有,神不知鬼不觉,如一群幽灵一样,悄悄地来到了哈达城的门外。他们在一片小树林边停了下来,按照白天观察好的位置,通过城墙底部留下的排水涵道,把两千多条毒蛇全部放进哈达城里,然后又立即堵上涵道,趁着夜色骑着快马溜走了。
  这两千多条毒蛇被囚禁两天了,一个个又饥又渴,怒火冲天,这回可获得自由了,岂能善罢甘休?它们充分发挥自己善于奔跑的优势,争先恐后地涌进老城,迅速地钻到各个角落里。它们可不管你是什么建州部、哈达部的,它们只认得吃!它们逮着活物就咬,见到食物就吞,疯狂地折腾了小半宿,以发泄心中的怨气。这下子哈达城可就遭了殃了!弄得家家惊慌,人人害怕,一时鸡飞狗跳,人喊马嘶。城中仅有的几家药店,一大早就挤满了买药的人,那几个郎中更是忙得后半宿都没睡觉。
  王台住的地方在老城的北面,建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小院的四周修有围墙,围墙的里面是一栋三层小楼,像是一座城中之城,王台带领着他的妻妾和侍卫们住在这里。来广骉他们白天来踩点的时候,早就观察好了,哈达城下有八处泄水的涵道,其中有一处离王台住的小院儿最近,于是他们便把所有的毒蛇全通过这个涵道放进了城里。这些毒蛇身手矫健,惯会钻洞爬高,十几丈高的大树都攀得上去,王台的小院儿就更不在话下了!何况他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些进来的毒蛇最先到达了他的住所。
  那天晚上王台喝了几碗鹿鞭泡的药酒,睡觉时药性发作,心血来潮,连续駕驭了两名小妾。因此他前半宿龙腾虎跃,一劲儿忙乎,根本就没睡。三更以后他忙累了,左拥右抱睡得正香,突然间“妈呀”一声惨叫,吓得他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及至揉揉眼睛一看,只见左边的小妾已经滚到炕下去了,白刷刷的一片在地上呻吟,而右边的那个小妾脑袋朝外睡得很沉,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外间的两名侍女闻声惊起,端着油灯走了进来,还没等她们走到炕边,一名侍女就吓得“妈呀”一声大叫,把油灯摔在了屋地上。
  王台以为是他的小妾睡觉时打把式,摔到地下弄疼了哪儿了,而那两个侍女发现地下有人躺着,才吓了一跳。于是他厉声斥责:“叫什么叫啊?真是个废物!不就是人掉地下去了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赶快把灯点着!”
  走在后边的那个侍女不知何事,忙回外间又燃起了一根蜡烛。借助蜡烛那明亮的光线,这回三个人都看清了,躺在地上的那名小妾鲜红的肚兜上正蜷曲着一条大蛇。那条蛇的头紧贴着小妾的香腮,而小妾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王台平生最怕蛇了!见了这种爬行动物他就落荒而逃。平时看到一条小蛇他都瑟瑟发抖,今天这条大家伙足有五、六尺长,他的头发根瞬间竖起,舌头马上就不好使了,浑身起了一层米粒大的鸡皮疙瘩,身体抖成一团,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脊背挨到了后墙,右边的脚丫儿把炕上那小妾踹醒了。那小妾伸手一摸,又是“妈呀”一声惨叫。王台侧目一看,原来那小妾的怀里正搂着一条大蛇,她的手方才摸到了蛇头之上。
  王台这回真的吓傻了!他干嘎巴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就在他回过头来的一刹那,一条大蛇“啪”地从屋顶上掉了下来,一下子盘在他的脖子上。他翻了几下白眼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瞅着酋长大人昏过去了,两名侍女吓得失声叫喊,转身就跑。她们跑下小楼,跑出小院,找到了王台的次子、少城主虎尔罕。虎尔罕这个人人如其名,生得五大三粗,又虎又顸,虽然脑袋不是特别聪明,但有一宗长处,就是生死不怕!蛇又算什么呀?他跑到小楼上,嗖、嗖、嗖、嗖,一连抓了十多条大蛇,全扔到墙外头去了,像甩出去一堆乱绳头。清除了小楼上的毒蛇,他又派人找来郎中,救醒了王台。此时哈达老城已经完全乱了套了!毒蛇们肆无忌惮,到处乱窜,已经咬伤了一百多人。士兵和百姓们人人自危,个个手里头拎根长棍,随时做好打蛇的准备。虎尔罕又承担起稳定人心的重责,在大街小巷里到处奔走。
  三
  一连三天,蛇患泛滥,哈达老城乱成了一锅粥,百姓们纷纷往城外跑,士兵们亦无心坚守岗位。王台被救醒以后,始终脸色煞白,有气无力,头脑虽然清醒,但是手脚都不听使唤,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大小便全拉在了裤裆里。虎尔罕问郎中,我父亲没被毒蛇咬伤,为什么成了这副模样?郎中告诉他说,大人这是被吓丢魂儿了,吓破胆了,恐怕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恢复过来。虎尔罕兄弟们皆焦虑万分。
  到第五天头上,王台情绪稍好了一些,正在端着大碗喝肉粥,忽听墙外有打板之声,隐约之间,好像有人喊着:“抽帖算卦,请神驱邪,降妖除怪,保人平安!”王台忙令人出去察看,是何方高人,速请进府来他要讨教。
  不一会儿,两名侍卫领着一位道士走了进来。王台举目一看,见这位道士头戴云冠,身披鹤氅,脚穿麻鞋,腰系丝绦。左手持板,右手执一拂尘,面白而长,二目如电,两耳大而有轮,五绺长髯飘飘。有卓然出世之姿,超凡脱俗之相。但是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三十来岁。   那道士向王台打了个问讯,随后即在八仙桌旁坐下。王台略一颔首,算是回礼。随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城地处偏僻,并非交通要道,四方过路之人,多不由此经过,敢问道长何方仙师,怎会绕道老城?”
  那道士微微一笑,随后说道:“贫道在千山五龙观出家,要到牡丹峰莲花观去参加法会。昨日去清河白云观寻访道友,见这里黑雾漫漫,阴气森森,远远望去,竟如一冠盖笼罩在天空之上,疑此地有妖孽作乱,伤害生灵,故而前来察看。方才来的路上,见城中行人皆手持长棍,面带忧容,不知何故,还请大人直言相告。”
  王台听罢长叹一声:“不瞒道长说,小城发生了一件怪事。四天前,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大群毒蛇,遮天盖地,数以万计,向熟睡中的人们发起攻击。三天多来,已有数百兵民受伤,就连我的两个爱妾也未能幸免,目前正在救治之中,惭愧呀!惭愧!”
  “哎哟!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如此!”那道长手捻长须,微微一笑,说:“这就对了!众多爬虫群聚于此,生成毒雾那是必然。长此下去,街市荒废,人畜难耐,十室九空,此城恐沦为荒丘野冢,成毒虫盘踞之地矣!”
  王台一听又惊又惧,忧心地说:“此城乃我哈达老营,族人多年聚居于此。如果此城不能居住,必然动摇我部根基。群蛇能来,也必能去。但不知它们因何而来,又用何法能驱之而去,还请道长赐教。”
  那道长手摇拂尘,看着王台说道:“群蛇从四面八方而来,又成群结队而去,虽属鲜见,但古已有之,并不新奇。它们这种群聚之行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举行某种庆祝活动,二是奉召而来集体复仇。方才听大人所言,此地的现象似乎属于第二种。那么贫道斗胆敢问大人,您是何时冲撞过它们?或是您的家人对它们造成过伤害?”
  王台闻之诧异地说:“没有啊!没有。我对毒蛇向来惧怕,见了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伤害他们?此事确实没有。”
  “怎么没有?你忘了吧?”这时候虎尔罕接过来说,“前些日子咱们去广宁卫见李总兵,回来的路上经过辽河,在河滩上不是碰到了一条蛇吗?当时你说什么来着?你想想?”
  “哎呀呀!你看我这脑子,这几天都吓糊涂了!”经过虎尔罕一提醒,王台想起来了!那天他带领着海西四部的酋长们渡过辽河,还未上马,就见那十几匹草地良驹咴咴怪叫,惊恐万分,好像极其害怕的样子,有两匹已经瘫倒在地。几位酋长手执马鞭四下观看,没有发现什么呀。能把战马吓成这个样子的,除非狼熊虎豹!可这辽河边上视野开阔,并没有这些猛兽的影子,它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出没。
  王台正在疑惑,忽然有一名士兵颤声叫道:“大人快看,那是什么?莫不是一条小蛇?”王台循其指向望去,果见在他前面一丈多远的草地之上,正盤坐着一条小蛇。那条小蛇充其量不过三尺,但它的头却昂起有二尺多高,银色的鳞片在夕阳中闪烁着白光,小小的躯体在绿草内翩翩起舞,红色的信子时而收缩时而吐出,三角形的小脑袋不断地摇摆,像是打着节拍。随着清凉的晚风吹过,有阵阵异香弥散开来。他的那匹战马摇摇晃晃,吓得差点儿倒在地上,幸亏有两名士兵紧紧拉住。
  “啊!原来是它!是它把战马吓成这个样子的!”王台心中一惊,本能地倒退数步,失声高喊:“打跑它!打跑它!赶快打跑它!”几名士兵闻言向前,“啪、啪、啪、啪、啪,”一阵马鞭,一齐劈头盖脸地向那条小蛇抽去。转眼之间,那条小蛇就不见了。众人上马前行,根本也没拿它当回事儿。
  王台一边拍着脑袋,一边从头到尾把这件事说了。那道长听完之后做恍然大悟状:“这就对了,我说嘛!万事皆有因果,何来无根之仇?大人您下令打跑的那条小蛇,想必已经受伤了!它并没有伤害您,您为什么下令攻击它?您知道它是谁吗?”王台疑惑地说:“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我是因为害怕,才下令打跑它的,也没想诚心伤害它呀!”
  那道长脸色突变,叹口气说:“恕贫道直言,这回您可闯下大祸了!爬虫不分大小,只看道行高低。那小蛇虽身长不过三尺,但头却能扬起二尺多高,说明它已得身外之功,具备腾挪过顶之力,其修行至少有数百年之上。如果它是银白色,那么就是蛇中之王,是它脱过千次皮之后,才永远驻有的荣光。如果您看到的确实是条白蛇,那么它就是辽河边上有名的万花教主。如今您伤害了它,恐怕就不是袭击人畜的事儿了!您的性命也令人担忧啊!”
  听道长如此一说,吓得王台几乎背过气去。他赶紧又施一礼,着急地说:“唉呀呀呀!原来如此,我说咋突然来了这么多蛇呢?到底应该怎么办呐?尚请仙师救我!花多少银钱我不在乎,只要能请走这些蛇仙,能够驱灾免祸就行啊!”
  那道长沉吟良久,摇摇头说:“群蛇此举,只为复仇,岂是花钱能够摆平了的?此事疙瘩从哪儿结下,尚需从哪儿解开,方能化解仇怨,永保平安。离此地南行不足百里,有一小山曰蛇盘山,山中有一古洞曰蛇仙洞,此乃万花教主常来常往之所。大人可去蛇仙洞上香祈祷,诉说衷曲,求得蛇仙的宽恕,此事或可以得到化解,不知大人可否愿意?”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不知何时起身为宜?此事宜早不宜迟啊!”王台对那道长的话深信不疑。
  那道长低下头来掐指一算:“明天就是吉日!需备下香烛供品,轻车简从,于午时之前到达方可。否则一过正晌,那教主去游水和小憩也未可知。”王台依道长所言,一概应允,并请他为之引路。那道长踌躇再三,方才应允,当晚就留宿在老城之中。
  王台的第四子孟格布禄有些担心,他对父亲说道:“群蛇突至,实属异常,但说去拜蛇仙,未免有些离奇。况且此地远在百里之外,身边又不带太多的人马,您的安全如何保证?尚请三思,谨慎为好。”“此地近在咫尺,在我辖区之内。”王台听后不以为然地说,“我乃大明朝龙虎将军,威名赫赫,四方咸服。出行祭祀,有何惧哉?况且此地离开原卫、铁岭卫也都不远,我儿不必担心!你多虑了。”
  “不是我多虑,是您太大意了!王杲当年被捉在我部,他的儿子们一直耿耿于怀,怎会不寻机报复?父亲可一定要当心啊!”孟格布禄仍然忧虑地说。
  “阿台和阿亥这两个小王八羔子!一对他妈的完蛋货!癞蛤蟆尥蹶子,它能蹦多高啊?若不是李总兵直劲儿拦着,我他妈的早就发兵灭了他了!”王台对孟格布禄的劝告不以为然。   四
  次日天还没亮,王台便带着虎尔罕和二十名士兵出发了。不料那道长对这一带极为熟悉,因此巳时刚过,一行人就到达了蛇盘山。蛇盘山虽然不高不大,但是森林茂密,道路曲折,树枝上、石缝中、草丛里、溪水旁,各式各样的小蛇随处可见。王台一行战战兢兢,万分小心,在那道长的引领下来到了蛇仙洞。
  这蛇仙洞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山洞,坐落在树木葱茏的半山腰上,洞口之上有一排水帘垂下,洞口的前边摆着一排香案,香案之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香炉。因为传说这里常有蛇仙往来,所以便成了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当地的官员和百姓们为了求个平安,也常来这里祭拜。
  按照道长的指点,王台心情忐忑地磕头、上香、礼拜、祈祷,摆上带来的猪、牛、羊等供品,请求蛇仙对他宽恕,一边诉说一边流泪,态度极其虔诚。虎尔罕和那二十名士兵在旁边陪着,由于走得又饥又渴,便到大树下的一个小摊上买茶喝。那大碗的凉茶可能由于是山泉所煮,因此喝起来极为香甜。虎尔罕和士兵们每个人都喝了好几碗,不一会儿就晕晕乎乎地靠着树干睡着了。
  且说王台跪在那里叨叨咕咕,说了好一阵子求情的话,正要抬头站起,忽听蛇仙洞中一声响亮,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随后传来:“王台老贼!别来无恙?你看看我是谁呀?”
  王台听后吓得一激灵,觉得这声音极为熟悉,是人是神呢?他偷眼观看,不禁又是一惊:原来在那水帘之后的山洞中,隐约盘着一条巨蟒。那巨蟒通身银白,鳞片闪光,眼睛有鸡蛋一般大小,蜷曲着的身体比磨盘还大。王台吓得战战兢兢,不能自制,把一泡尿全撒在了裤裆里。
  这时又听那瓮声瓮气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我相邻,本为骨肉,情同一体,唇亡齿寒。我在遇难之时投奔于你,你却为自保出卖了我!无情无义,禽兽不如!阴狠毒辣,天理难容!你去死吧!哈哈哈哈!黑白无常在等着你呢!!!”
  “啊!原来你是王杲!你怎么成了蛇仙?”王台大叫一声,一腔鲜血喷出,瞬间吓死在蛇仙洞前。他的身体向前一倾,碰倒了左前方的供桌,一个硕大的猪头“啪嚓”一声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脑袋上。
  那道士带着十几个壮汉,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他试了一下王台的鼻息,确信已死,率领着一行人马悄没声地走了。
  虎尔罕和他的二十个兵丁睡到太阳偏西才醒,那道长和卖茶水的小摊都不见了,只有那些战马可能由于吃饱喝足,在高兴地打着响鼻儿。父亲王台吐血而死,身上并无伤痕,四肢完好无损,只是脸色青白,五官扭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死相极为恐惧,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辽东女真哈达部酋长、朝廷龙虎将军王台离奇死亡,很快被辽东总兵李成梁得知。他找来眼线尼堪外兰询问究竟,那家伙竟然一无所知,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吓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李成梁虽然崇信道教,但他绝不相信群蛇复仇、蛇仙夺命一类的鬼话,他肯定王台一定是被谋杀的,而这个罪魁祸首,十有八九就是阿台。但阿台是个粗莽的汉子啊!是谁帮助了这个家伙,设计并实施了这一周密的计划呢?他越想越感到情况复杂,担心辽东局势失控,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宿夫人察觉到丈夫的忧虑,对李成梁说道:“王台突然死亡,定是他人谋害,依为妻看来不是别人,百分之百是阿台干的!这家伙为报当年王杲之仇,才做出了此等极端之事。他刚回来的头两年,修个城池、挖条壕沟什么的,说是恢复祖业,保护部族安宁,倒也无可厚非。可他接着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就有点儿野心勃勃、图谋不轨了!至于说他独霸黄金水道,派兵设卡收捐,不仅在辽东女真内部犯了众怒,也压根儿没把大明朝的律法条文放在眼里,他是有点无法无天了!”
  宿夫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丈夫的脸色,才又接着说道:“张大人当初不同意动他,是考虑他复职不久,恐怕影响辽东的稳定。如今他又谋杀朝廷命官,闹得女真内部人心惶惶,是不是胡作得有点儿过分了呀!如果任其下去,恐怕后患无穷,大人将无法向朝廷交代呀。”
  李成梁赞许地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极是,是该敲打敲打他了。否则他会越发得意忘形,得寸进尺。说不定哪天就把天给捅破了!到时候就难以收拾了!”于是他着手调兵遣将,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广宁卫这边磨刀霍霍,古勒山城那边却喜气洋洋。自从来广骉扮作道长设计谋杀了王台,阿台和阿亥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他们在祭奠了父亲的陵墓之后,就始终在城中饮酒作乐。消停了几天见官兵那边没什么动静,胆子越发大了起来,开始筹划新的行动了。
  为了进一步壮大实力,拥有更多的牛羊和战马,万历十年(公元1582)五月,阿台和阿亥亲率骑兵一千多人,从静远堡和榆林堡(均在今沈阳市北)开始,沿着浑河两岸的村寨进行抢掠。守边的官兵出来制止,被他们射死一人,活捉九人。李成梁闻报大怒,命沈阳卫三千铁骑火速出击,将阿台部人马迅速擊溃,当场斩首十余具,抓获五百多人,阿台和阿亥仓皇逃跑。
  有了这场不大不小的挫折,阿台和阿亥老实了半年多。听听官兵并没有继续追剿的意思,他们的贪欲又膨胀起来。万历十一年正月,二人率五百铁骑突袭抚顺关马市,抢走了许多武器和甲胄,然后呼啸而去。
  阿台和阿亥并不知道,这回他们的祸可闯大了!死神正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走来。
  原来前几番李成梁迟迟没有动手,主要是顾及内阁首辅张居正的态度,因为张居正曾经修书给他,让他尽量维护辽东的稳定。万历十年(公元1582)六月张居正病逝,万历皇帝开始亲政,他立即任命申时行为内阁首相,同时把他儿时的玩伴、太监张诚找了回来,重用为贴身秉笔太监。张诚当年是被张居正和冯保赶出宫去的,如今张居正死了,冯宝变成了他唯一的死对头。张诚伙同太监张鲸,联名控告冯保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家中财产超过皇上。万历皇帝大怒,即刻下令免去冯保的掌印太监一职,发配到南京安置,并派锦衣卫前去抄家。这次抄家,万历皇帝得到金银一百万两,各种珠宝无数,乐得他一连高兴了许多天,开始琢磨再从别人身上下手。于是已故首辅张居正和与其关系亲密的大臣,便成了他下一步的目标,弄得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消息传到辽东,李成梁惊恐万状。张居正和冯保本是他在朝中的两座靠山。十几年来,他哪些地方做得不妥,全靠二人在皇上面前替他开脱。如今二人相继倒台了,这对他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深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虽然多年来皇上对自己一直恩宠有加,但自己同申时行和张诚却无任何往来。一想起申时行那捉摸不定的眼神和张诚那副阴毒的面孔,他就发根竖起、脊背发凉,仿佛抓他的锦衣卫正在奔赴辽东的路上。
  一日上午,李成梁正在大厅内焦急地徘徊,忽有侍卫来报,说京城有信使到了,吓得他一屁股坐在靠椅之上,冷汗直冒,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那侍卫见状跟了一句:“是京城杨大人的公子造访。”他这才“啊”的一声明白过来,急令快请。
  来人是吏部尚书杨博的次子杨柳,他是借到山西省亲的机会,特意绕道来到辽东,受父亲之托,专门给李成梁送信来的。书信送到,杨柳恐外人生疑,只喝了一碗茶就走了,并嘱咐李成梁,书信看过之后立即烧掉。
  李成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心翼翼地拆开书信,只见杨博在信中写道:“汝器仁兄台鉴:京城一别,已历两年,每思相聚之日,心中想念不已。兄台在辽东忠心依旧,而朝中已是风云骤起。先是首辅大人病故,继而太监冯保被抄。如今皇上亲政,群小纷纷当权,弹劾奏章不断,朝中流言四起。已有消息传出,皇上近日正在查办张大人贪贿一案,并准备马上抄家。大人生前之门生故旧,据说都在查办之列。兄台虽战功卓著,威镇辽东,皇上一直倚重,多年甚是恩宠,但兄台与张大人来往之密切,与冯保相交之深厚,朝野上下无不尽知。近日已有多名京官上书,言汝杀良冒功、勒索民财、贿赂权贵和纵容反叛等事,幸而被我留中未发。但张诚等人屡进谗言,皇上早晚也会知晓。目前九边已换五帅,辽东行辕是否易主,也未可知。望兄台审时度势,速思良策,再建奇勋,以固荣宠。书不尽言,相见有日。寥寥数言,兄弟之谊,顿首再拜,顺致春祺。万历十一年二月杨博敬上。”
  李成梁关上房门,将这封书信看了数遍,不禁对杨博心存感激,陡生敬意。十几年来他数次进京,给不少京官送过厚礼,看来只有这位杨博,还算有点儿良心。他把书信交给宿夫人观看,夫妻二人密谋良久,决定两策齐出。一是由宿夫人悄悄进京,携重礼密见李太后,请这位贪财的老太婆从中相助。二是由李成梁亲写奏折,禀报辽东军情,表明效忠之意,同时立即调兵遣将,准备出发平叛。他长叹一声冷笑道:“阿台呀阿台!不是我跟你们父子过不去,是你们父子生不逢时,咎由自取!当年朝廷要抓反王,恰好你父亲跳出来滋事,我那是身不由己、奉旨擒敌呀!如今朝中风云突变,朝野上下人人自危,我不得不抓住你邀功请赏,保住自身哪!对不起了!我本不想杀你,谁让你胡作非为瞎造来着?到阴曹地府诉冤去吧!”
  五
  万历十一年二月,李成梁出动三万大军围剿建州右卫,出发之前,他先派人通知女真各部,命他们带兵前来助战。建州左卫的觉昌安和塔克世得令以后,一方面积极调集人马,一方面派礼敦去给阿台送信。但遗憾的是,李成梁的铁骑早已将古勒山城团团围住,礼敦的书信没有送到,阿台想跑都来不及了。
  李成梁策马来到古勒山下,微微冷笑。他命参将齐得倚率铁骑和女真各部人马,在古勒山城一里外扎下营寨,暂时围而不打。又命参将谢得功率五千步兵五百台弩车,在古勒山城西小树林中设下埋伏,如果城中有人出来只管放箭。再命次子李如柏率领其余人马,首先攻打沙济城。
  沙济城城小墙低,只有阿亥带领三千人马在此守卫。明军一阵土炮之后,沙济城上硝烟弥漫,大火烛天。阿亥带人跑上城墙,组织救火,城中传来一阵阵混乱的呼喊之声。此时阿台正站在古勒山城的箭楼之下,见沙济城中起火,知道阿亥有难,急令来广骉率人马出西门前去增援。不料三千人马刚跑出西门不远,突然小树林中一阵呐喊,明军的五百台弩车同时开动,一时箭如飞蝗,遮天盖地,古勒山城的人马被立即射回。阿台急了,亲率人马冲出数次,仍然无济于事,白白丢下五百多具尸体。
  且说沙济城这边待土炮攻击之后,李如柏立即率军发起攻击。一万五千多明军抬着云梯蜂拥而上,阿亥率人抵挡不住,明军迅速地攻上城头。阿亥和十几名将领被乱箭射死,余者全部跪地投降。
  拿下沙济城以后,李成梁把人马全部集中到古勒山下。这里由于有沟壑阻拦,土炮无法推到城下,明军也不能抵近放箭。又由于城墙周围树木被砍光,进攻的明军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倒成了城上士兵的靶子。李如柏奉命率军进攻数次,均无法越过沟壑到达城下,却被射死射伤一千多人。
  李成梁见状微微冷笑,并不着急。他下令暂时停止进攻,让人把女真各部的酋长都招呼到南门军前。他要杀鸡儆猴,让这些家伙亲眼看看,他是怎样除掉阿台的,使他们心有余悸,想起来就害怕,从此不敢再图谋不轨。
  这时候参将齐得倚来到跟前,附耳对他说道:“觉昌安和塔克世不在军中,有人說他们趁方才西门混乱之机,到城内劝降去了,不知真假。”
  李成梁听罢冷冷地说道:“谁让他们去的?真是自作多情!说不定想里勾外连坏我大事!擅自行动者斩!一会儿冲进城中,一锅烩了他们也好!吓死这帮心存异志的家伙!这样十年之内,辽东女真就没有人敢再挑头闹事了!”齐得倚点头奉命而去,李成梁随后命尼堪外兰喊话劝降。
  尼堪外兰自打上次在广宁卫挨了一顿臭骂,就像抽掉了脊梁的癞皮狗,一直抬不起头来。看见李成梁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如今听见让他去喊话劝降,自以为立功的时候到了,急忙接过铁皮话筒,纵马向前,来到沟壑边上大声喊道:“阿台小侄儿你听着,我是你表叔尼堪外兰啊!沙济城破了,阿亥死了!现在你也被包围了,没有啥出路了!别硬扛啦!快投降吧!兴许有条活路。”
  城上的阿台听了勃然大怒:“尼堪外兰,我操你八辈祖宗!你这条老骚狗,顶风能臭十里,还有脸在我跟前摇唇鼓舌?当年若不是你从中挑唆,我的父亲怎么会惨遭毒手?我早就想剥了你的狗皮蒙面鼓,割下你的狗鞭喂王八了!你看箭吧!老王八犊子!”说罢拈弓搭箭,“嗖”地射去,“嘭”的一声,正中尼堪外兰的左肩,尼堪外兰“啪嚓”一声,翻身落马,连滚带爬跑回去了。   阿台怒火未消,还在跳脚大骂。这时他身后的塔克世过来劝道:“尼堪外兰虽是走狗一条,但他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明军大兵压境,你确实没有别的出路了,你不为别人着想,难道不为我的两个侄女着想吗?她们才多大呀?”
  看见阿台仍在踌躇,觉昌安接过来说:“这三年多来我没少劝你,你却一意孤行,执意不听,方酿成今日之祸!你父亲的下场难道就忘了吗?记住我说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开门投降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阿台脑袋一晃,仍然愤愤地说:“二位前辈说得虽有道理,但我为报仇雪恨,才活到今天!让我去投降,还不如让我去死!我的山城虽非铜墙铁壁,但也今非昔比。两万精兵同仇敌忾,城中粮草够用两年,看李成梁能把我怎么样?三个月攻不下我的城池,皇上就得砍他的脑袋!看谁耗得过谁?”
  来广骉这时过来劝道:“两位老人冒死进城,还是听他们一句劝吧!长此下去,我们肯定不是明军的对手!”
  城上的几个人还在议论,城下却有人说话了。李成梁骑着高头大马,隔着三百步远,高声喝道:“阿台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螳臂挡车,纯属自取灭亡!开门投降,留你全尸。再敢反抗,身首异处。我现在倒数九个数,如不投降,立即杀你!”李成梁功力深厚,声若洪钟,震得敌楼上的窗户纸嗡嗡回响,听得城头上的将士们毛骨悚然。
  “九,八,七,六,五,四,三,”李成梁在马上喊到三,突然大喝一声,如同炸雷,“还不动手,更待何时?!”城上的阿台闻之一愣,身后的两名侍卫一齐上手,“啪、啪”两刀,阿台的身体立即被砍成三段,鲜血蹿出去一丈多远。觉昌安、塔克世和来广骉等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群杀手围在了中间。一名侍卫拎起阿台的头颅高声叫喊:“阿台死了!快投降吧!投降免死!反抗必杀!”边喊边带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大队明军一拥而入。
  觉昌安、塔克世在来广骉等人的掩护下且战且走,刚刚跑下城墙不远,明军参将齐得倚就率一队骑兵迎面杀来。塔克世紧跑几步上前说道:“我们是来劝降的,不是城中的人马,快放我们过去,我们要见总兵大人。”
  齐得倚闻听长枪一摆,笑着说道:“我们认识,指挥使大人!您快过去吧!总兵大人在等着你们!”塔克世拱手道谢,搀扶着父亲觉昌安快步走过。还没等他们走出十几步远,齐得倚一使眼色,十几名骑兵一齐放箭,二人立即倒在血泊之中,尸体被战马践踏得面目全非。
  原来还是在阿台刚从漠北回来的时候,李成梁就花重金收买了古勒山城的两名女真人,让他们混进阿台的队伍里当内应。这两个人表面上忠诚老实,作战勇敢,又都有一身好武艺,慢慢地取得了阿台的信任,当上了他身边的侍卫。后来这两个人又秘密发展了几十名同伙,成了李成梁安插在古勒山城中的一把尖刀。李成梁率軍围攻,又派尼堪外兰喊话,这一切都是在迷惑阿台,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这两名内应找准机会下手。他用这种办法杀掉阿台,对女真各部的酋长们都是个震慑,李成梁的目的达到了!
  李成梁再次血洗古勒山城,不但一举除掉了王杲的儿子阿台和阿亥,而且还捎带杀死了觉昌安和塔克世,令辽东的女真人闻风丧胆,让万历皇帝龙心大悦,立即派钦差赴广宁卫颁旨嘉奖,赏黄金一千两、玉如意一对,并命其世袭锦衣卫指挥使。李成梁喜出望外,高兴异常,令全军欢宴三天,以示庆贺。而此时此刻的建州老营,却笼罩在无比的悲愤之中,复仇的怒火越烧越旺。
  〔特约责任编辑 李羡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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