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届学习《失街亭》,每次组织讨论课本设计的“失街亭,谁之过?”的问题,都让人深感纷扰迷惘。
　　对此,我以为理清以下几点认识,对分析街亭失守的责任和罗贯中写人的艺术,都是必要的。
　　一.虽都有责,但责任性质不同
　　说过在孔明,不表明马谡无过;说过在马谡,不表明孔明无过。依据今天的认识和说法,孔明过在身为北伐统帅却识人失察、用人失当,负有领导责任;马谡过在身为镇守街亭的领军大将却失守街亭,负有直接责任。
　　两人都承认这一点。孔明三次当众揽责:①得知街亭失守,孔明跌足长叹:“大事去矣!此吾之过也!”②听说赵云、邓芝不折人损物,孔明亲迎说:“是吾不识贤愚,以致如此!”③马谡被斩,孔明思及先帝的告诫,大哭说:“今果应此言,乃深恨己之不明。”而马谡逃回自缚跪于帐前,也哭着说:“某之死罪,实已难逃。”孔明一再承认自己“不识贤愚”、识人“不明”,马谡也清楚难逃死罪。
　　二.虽都有责,但责任大小不同
　　看战前孔明的思虑和部署,如断言司马懿“必取街亭”,强调街亭“干系甚重”、对手厉害、守街亭“极难”,明令“下寨必当要道之处”,以“平生谨慎”的王平为副期与马谡互补,高翔备救,魏延接应,赵云、邓芝为疑兵,孔明径取郿城等等,真可谓精细周全、滴水不漏。印证到战中,处处显现出料事如神的先见之明、审时度势的深谋远虑、熟谙战法的步步为营。马谡其实只需忠实贯彻孔明的明确指示,坚决执行他的正确意见即可。怎奈马谡偏偏狂妄自傲,公然违令,刚愎自用,拒听忠言,纸上谈兵,死搬教条,轻敌自大,错估形势,战斗中“杀二将”、“等外应”、“逃下山”的表现,更是让言过其实、平庸无能的禀性暴露无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孔明谋划的“百密”,终因马谡“一疏”而破功。责任的大小,实已不言自明。
　　三.虽都有责,但两人身上都有闪光点
　　先看孔明:①孔明违背先帝遗言,用人失当,这千虑一失本可原谅,何况他对蜀汉竭忠尽智,鞠躬尽瘁;②马谡确实有才,从此前他献一劳永逸收服南蛮的“攻心计”、兵不血刃让强大对手司马懿下台的“反间计”可见一斑,孔明用他完全符合常理;③马谡主动要求守街亭,且立下军令状,孔明不可能不予任用;④马谡首次统兵,实践证明他无实战之才,但不试谁能先知先觉?⑤孔明不放心马谡,除反复叮咛告诫外,又派出多员战将协助支援,并面授机宜,实践证明全都言中或有用;⑥大势已去,孔明临危不乱,指挥若定,避免蜀汉兵败如山倒,将损失减小到了最低程度;⑦孔明不仅不文过饰非、委过于人,而且多次引咎自责,主动自贬三级;⑧孔明以“空城计”的惊人气魄、超凡胆识吓退司马懿大军,有情有义而又严肃执法,不徇私情地“挥泪斩马谡”,都让人感佩敬仰不已。
　　再说马谡:他对自己的过错没有任何推委,对自己的罪责不作丝毫开脱。他明白已犯下不可饶恕的死罪,知道执法公正赏罚严明的孔明不会徇情枉法,所以没有心存侥幸,没有哀求开恩。甚至在蒋琬高叫“留人”时,也没跟着哭求饶恕,直至人头落地都毫无怨言。他只“哭”求丞相照顾自己家小,特别是不因父过而勾销儿子将来的前途。
　　马谡没有怨天尤人和自怨自艾,有的是自作后的全部自受,是无言的痛切反省,是男儿的赴死气概,是慈父的殷殷之情。如果说战前战中马谡的骄狂自负、自卑自弃可悲甚至可恨,那么战后马谡的自省自责、勇于承担就有些可爱甚至可敬。
　　四.虽都有责,但作者写两人的目的不同
　　罗贯中善用对比、衬托和夸张刻画人物。显然,《失街亭》是用次要人物马谡来对比、衬托主要人物孔明:马谡的不明形势、死搬教条,与孔明的知己知彼、深谋远虑;马谡的骄狂自大、麻痹轻敌,与孔明的谨慎绵密、细致周全;马谡的被动颟顸、一败涂地,与孔明的巧计撤军、最大程度减轻损失等。
　　《三国演义》往往用夸张将人物某一主要个性特征突出强化渲染至极致,如曹操的“奸绝”、孔明的“智绝”、关羽的“义绝”。但《失街亭》不像《三国演义》其他章节,把孔明写成绝顶智慧的化身、绝对圣明的完人,恰恰相反,写的正是孔明的失误和重挫!
　　五.街亭战役以蜀汉失败告终,但孔明的形象却因此更真实亲切,甚至更光彩照人
　　难怪老对手司马懿深深叹服:“诸葛亮真乃神人,吾不如也!”
　　难怪老战友周瑜忌妒地慨叹:“既生瑜,何生亮?”
　　世界上没有总是成功、从不失败的英雄。
　　在失败中写英雄,而且使英雄形象更为高大,更加令人肃然起敬,《失街亭》确属创举!
　　《三国演义》这一精彩章节,精心刻画并热情歌颂了诸葛亮深谋远虑、准确周全的过人谋略,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超凡气度,不文过饰非、不徇情枉法的优秀品质。千百年来,犹令人玩味深思不已。
　　
　　李新华,教师,现居湖北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