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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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期回顾:苏叶使尽了浑身解数,人没追到,反倒弄了自己一身伤。然后,苏叶想放弃了,学习也没动力了,就想爬墙出去玩。没承想她刚跳下去就遭到一群汉子的围攻,一个铁勺子敲下来,晕了。
  我醒来的时候,脑袋一阵阵地疼,耳朵里也嗡鸣一片。周围黑漆漆的,我蜷缩着身子,被绑在一个麻袋里。
  四周十分安静,只有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在耳边回荡。麻袋实在太小了,我缩着有些难受,于是动了动。接着,我就感觉一个脚丫子踹到了我的胳膊上,伴随着一声厉喝:“老实点!”
  我疼得想杀人,可我动不了,只能在心里亲切地问候了他的母亲。
  路似乎不好,我在麻袋里像蕩秋千一样,颠得我险些吐出来。
  大抵走了半个多时辰,众人终于停了下来。我被他们扔在了地上,然后就有人开始解麻袋上的绳子。
  此时已是寅时,白亮亮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我朝四周看去,只见这儿是一处山寨,两侧站着几个扛着大刀的汉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正前方摆着一把红木椅子,上面铺着一层老虎皮。一人大咧咧地斜倚在上面,搓着自己嘴角的小胡子,朝下面看来。
  绑我来的小土匪指着我,对他道:“老大,这就是苏叶。”他瞥了我一眼,接着笑着讨好地说,“魏小姐果然没有骗我们,这苏家小姐长得真是标致,给老大你做压寨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我险些一口吐沫把自己呛死,压寨夫人?身为临安一霸,本姑娘竟然也有被人绑架的时候!
  土匪首领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走了过来,暗红的头巾裹在他的脑门上。他整个人黑得像是被火药炸过一样。
  我慌忙低下头,一边感叹自己竟然这么美,一边计算着小断袖多久才能找到白清寒。
  土匪老大三五步走到我面前,粗声道:“你!抬起头来!”
  我拼命歪着嘴、挤着眼,抬起脸冲他嘿嘿一笑。
  他被我呲牙咧嘴的样子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后退了一步,然后一巴掌拍在绑我的小土匪的脑袋上:“这就是你说的标致?你眼睛是不是长在了脚底板上?”
  小土匪特别委屈地抱着头,申辩道:“老大,她不是长这样的。”
  土匪老大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吼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长在了脚底板上?”
  小土匪往一边跳了一步,指着我道:“老大,这丫头是装的!”
  闻言,土匪老大转过脸来,直直地瞪着我。
  就在我以为他要一巴掌把我的脸拍正常时,突然又一个小土匪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慌忙禀告道:“老大,有人要闯到寨子里来!”
  土匪首领怒声道:“拦下来!”
  “拦……拦不住。”
  土匪首领气得脑门上冒起了青筋,他一脚踹翻了眼前的小土匪,骂道:“废物!”然后扛着大刀朝寨子门口走去。
  山寨并不大,我回过头就能清楚地看到寨子前的情景,只见一辆乌篷马车停在门前,小断袖正赔着笑和守门的土匪说着什么。
  他就是这副性子,温吞又怯懦,即便有人要捅他一刀,他也发不出火来。他倒是挺义气,看时间,应该是在我被绑来后,他立刻就去找白清寒了。
  因离得有些距离,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不过应是一些求情的话。旁边的白清寒则是脸色阴恻恻的,她抱着剑,直翻白眼。
  在守门的土匪又一次拂开小断袖的手后,白清寒终于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小断袖,噌的一下站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土匪,拔出剑朝他砍去,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简直比男子还要彪悍。
  寨子里瞬间乱成一团,锋利的兵刃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小断袖吓得哇哇大叫。我趁乱踢开身边的小土匪,猫着腰朝马车走去,企图趁乱逃走。
  可能是我太美了,太引人注目了,还没走两步,我就被那土匪首领一把揪住了领子。
  他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见此情景,白清寒手里的剑立刻停了下来。
  他挟着我一步一步往外挪,眼睛猩红,显然是气急了。
  寨子建在山上,出了门就是山坡,向左是一条下山的路。土匪首领眼睛紧紧地盯着白清寒,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就在这时,两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土匪首领来不及抵挡,一支射在他的额前,一支射在我的胳膊上。
  他睁着眼睛没有了气息,僵硬的胳膊还揽着我的脖子,身体直直地向身后的山坡栽去。松动的泥土哗啦啦地往下滚,我脚下打滑,跟着滚下了山坡。
  未拔的羽箭在我滚动的过程中断成了两截,剩下的一截更深地插在我的胳膊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上、身上像被车轮碾过一样。
  大抵滚了半刻钟,一棵树挡在我面前,我的腰撞在了树上,疼得直流泪。
  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我站不起身,于是就躺在地上等着白清寒他们来救我。
  太阳渐渐西沉,郁郁葱葱的树木在地上打下大片的阴影。有风拂过,一点一点,飘散在山中。
  不多久,我就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一边惊喜白清寒来得还挺快,一边抬眼去看。
  入目的是一抹黑色的衣摆,我顺着那衣摆向上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我的面前。
  浓黑的眉眼,英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一袭黑色滚金丝袍子,更衬得那丰神俊秀的脸面如白雪一样。他唇角斜斜的,挂着一抹笑,俊美得像刀下雕刻的玉一样。
  他垂眸低头看着我,即便与沈珩有着一样的容貌,我却能一眼看出,他不是沈珩。
  沈珩就像是一块暖玉,沉稳温润,风姿卓然。而沈遇就像是一块寒玉,虽是笑着,但总未到眼底,狭长的丹凤眼,狂妄又妖孽。
  我看到他就想到那日他一脚把我踹到顾绍剑上的情景,于是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活着啊。”
  他蹲在我面前,挑眉戏谑道:“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看来伤得不重。”说完,就捅了捅我胳膊上的箭伤。
  我疼得想两眼一闭直接躺过去,沈遇却像没看到似的,左右打量着我的伤口道:“本公子从来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不过你帮过我一次,今日,我就救你一命。”   我因为全身都疼,连思想都迟钝了一些。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怎么帮我时,他就一手攥着我的胳膊,一手抓住没在我肉里的断箭,猛地把断箭拔了出来。
  在那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疼得仿佛没有了呼吸。我想都没想,抓住他的手张嘴就咬了下去!
  他没有防备,被我抓个正着。我把他的手当做了木头,一点劲也没留。不多久,嘴里就出现了血腥味。
  沈遇疼得低骂了一句,推着我的脸把我往外推,没好气地说:“你到底是不是女子,怎么比男子还要彪悍!”
  我松开他,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伤口,解释道:“这是还你当初那一剑。”
  沈遇原本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牙印,闻言抬起头来,伸手捅了捅我的脑门,突然娇羞地笑了出来:“哎呀,苏姑娘记性真好。当时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顾绍拿着剑要捅我,我太害怕了,一不小心就把你推了出去。”
  说完,他还无辜地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他长得极为俊美,如此一笑,竟比女子还要好看。可是他顶着一张和沈珩一模一样的脸,顿时惊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小心你个肺!我觉得他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演技这么好,武功这么好,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公子。
  我上下打量着他,问:“顾绍的哥哥不会真是你杀了吧?”
  他在我身边坐下,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开始缠手腕上的牙印。他略微低着头,耳鬓的长发滑下,遮住了小半边侧脸,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玄色的衣衫穿得近乎妖孽。
  他没有抬头看我,笑声低低沉沉的,又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你还是不要知道那么多为好,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句话将我噎住,我摸了摸脖子,觉得自己的命还是挺值钱的。
  大抵沈遇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吓到了我,他转头瞥了一眼我的胳膊,问:“你的伤口确定不包扎一下?”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胳膊上看去,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流出的血把整个衣袖都染得殷红。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流的血真的有点多,我只觉得眼前泛黑。
  我赶紧从裙子上扯下一块布,往伤口上捂。伤口在胳膊上方,我一只手包扎,十分艰难。到最后连嘴都用上了,可缠了几次,仍是包不住。
  沈遇本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看着,后来看着我实在包扎不了,他一把扯过布条,三下五除二给我缠了上去,鄙视道:“笨死了。”然后不解气似的,狠狠地系了一下。
  若不是现在我的胳膊抬不起来,我真想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
  我因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全身没一处好的地方,站不起身。沈遇觉得我沉,不愿背着我下山,就扶着我倚在一棵树上坐了下来,等着下人寻来。
  我有些累,就闭着眼睛假寐。可沈遇是个话唠,一坐下来就说个没完。说了几句后,我便发现,沈遇太精明了——他什么背景,我一点没有问出来;可他几句话,就轻轻松松把苏家上下八辈都从我嘴里套了出来。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一样。我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沉。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山间的夜风带着沁人的凉意,厚重的树叶层层叠叠,掩去了最后一抹光亮。
  沈遇看我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便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而后,他低骂一声:“怎么烫成这样。”
  我觉得这应该问他,如果不是他懒,我能在这儿吹这么久的风吗。果然忘恩负义,当初他被人追杀,我放弃了逛窑子的机会,把他扛到了破庙;如今,他竟然让我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躺在山里吹冷风。
  我心中纠结万分,沈遇是指望不上了,我到底是要拼上最后一口气挣扎着爬出去呢,还是在这儿自生自灭等着白清寒和阿爹来救我呢?
  我撑着身子,往上挪了挪,可动一下,就疼得我想骂人。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身影覆在我面前。我抬起眼,正看到沈遇弯着腰,将我抱了起来。
  我惊得忘记了呼吸,沈遇又将我抱得紧了一些,说:“虽然本公子杀人无数,但难免会有心情好的时候。”
  我觉得我一定出现幻觉了。虽然沈珩年纪轻轻就做了姜国的丞相,为姜国开疆拓土、出谋划策,造福一方,深得姜国百姓的心,但沈遇在坊间的传闻却并不怎么好。
  人们都说,沈相的弟弟虽与沈相有着一样的容貌,但性格却相差极大。他行踪诡异,常年着一玄衣,长眉入鬓,细眼微眯,虽是面带笑意,却气势凛然,性情阴沉不定。性命在他眼中不值分毫,前一刻他还在与人调笑,若下一刻他不高兴,便会让那人身首异处。他处事诡怪,气度还不及沈相一二。
  姜国的百姓既然这么说他,定是他在人们面前杀过人,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了。但现在看来,沈遇似乎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坏。
  虽然我做事彪悍,但我的内心还是很温柔的。既然沈遇救了我,我就要体谅他是一个话唠。于是,我开始和他说话。
  “你与你哥哥的关系好吗?你们长得这么像,会有人把你们认错吗?”
  “我哥哥?”沈遇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告诉你,他是我哥哥的?”
  果然兄弟关系不太好。也是,有沈珩这样的哥哥,他从小到大应该是被街坊邻居当做反面教材来教育自己孩子的。
  “不是。”我两眼闪着八卦的光芒,“你不喜欢他呀。”
  沈遇嗤笑一声,声音里尽是嘲笑和嫌恶,鄙夷道:“他有什么好?你真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
  想到那日沈珩救我离开后的背影,不知为何,听到沈遇这样说他,我有些生气,说:“你这分明嫉妒!”
  “嫉妒他?”沈遇又是一声冷哼,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我,“你喜欢沈珩?”
  “……”他问得有些突然,我一时语塞。


  他冷冷地笑着:“先是顾绍,又是沈珩,你到底喜欢了多少人?朝三暮四就是说的你吧?”   虽然我平日里张牙舞爪,不把什么事放在心上,如今沈遇这么一说,我心里却十分难受。
  我生气地抬起腿踹了他一脚,低吼:“滚。”
  沈遇直直地看着我,漆黑清明的眼睛像寒星一样。接着,他勾唇一笑,双手朝外一抛,我就在他生气又带着笑意的视线中,吧唧一声,落在了地上。
  我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摔了出来,腰也像断了一样。我从地上抬起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他道:“沈遇,你真不是玩意儿!”
  可沈遇看都不看我,转身朝山下走去,夜风撩起他的衣摆,潇洒无情得不像话。
  我从身旁扒出一根断了的树枝,以之抵地,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在心里问候沈遇的祖宗。
  坊间的传闻果然没错,这何止是性情古怪,这明明是抽风。一个人说他不好,有可能是那人瞎了眼,所有人都说他不好,我还天真地觉得他不错,是我瞎了眼!
  我的脚应该是扭到了,肿得像腊月里的萝卜一样。我拄着树枝,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
  这里已是临安城外,周围一片荒凉,林子里也漆黑得没有一点光亮,明明周围十分安静,可在树木窸窸窣窣摇动的声音中,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些牛神鬼怪。
  走了几步,突然前方的树叶一阵晃动,接着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噌地射在了我身边的树上。
  羽箭的末端刻着一个“魏”字,与午时在寨子前刺杀我的是同一人。我转身便拖着一条腿拼命地朝草丛里跑,接着,第二支箭又直直地射来,穿过了我的肩头。我跌倒在地,在来人的步步紧逼中,一点点往后退。
  我即便再厌恶魏萱滢,但也从未想过要傷她性命。可如今,她却要用更下作的手段毁了我。眼前的人丑陋的脸上露着猥琐的狞笑,混沌的眼睛里尽是污秽和恶浊。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心像是沉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绝望又悲凉。
  我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支簪子。虽然我贪生怕死,虽然我做尽了混账事,但我不会懦弱地等待屈辱。
  那人朝我扑了过来,我攥着簪子朝他的心口刺去。他反应极快,抓住了我的手,簪子就停在了他胸前一寸的地方。
  我与他较起了劲,最终不敌,簪子便被他捏断。他狞笑一声,把手伸向我的衣襟。
  我拼命挣扎,就在这时,一把绘梅象牙折扇飞来,扫在他的手上,划出一道血痕。
  素白的衣袍在黑夜里格外显眼,他与刺客交起手来,身手迅速凌厉。刺客拔出了剑朝他刺来,他轻轻一跃,手腕转了一圈,身体朝左侧跃去,折扇一张一合,便如锋利的刀锋,电光石火之间,划过了刺客的脖子!
  鲜血飞溅,刺客睁着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似乎没料到会有人的身手这样快!
  将折扇收回,沈珩一手负在身后朝我走来。素白的长衫,清冷的月华,他一步一步,仿佛倾倒了我的世界。
  我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了任何反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他看着我肩头的伤,微微蹙眉,然后在我身上点了一通。虽然我不会武功,但也知道他应该是在为我止血。
  他又看了看我的腿,声音清润,问:“还能不能走?”
  我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庆幸自己崴了脚,我看着他,无辜又可怜地摇了摇头。
  他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弯腰将我背在了身上。我身上烫得厉害,折腾这么久我还没咽气,一定是我没有祸害顾绍积了德。
  沈珩的背十分温厚,虽然我们只见过几面,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他在,我会很安全。我慢慢放下防备,困意也席卷而来。
  他侧过脸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感觉一下我的体温,然后说:“再坚持会儿,马上就到山脚了。”
  我晕晕乎乎的,他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那道熟悉的背影又出现在我眼前,这两年来,在我的梦境中出现了无数次。我想看着他的脸,他却越走越远。
  我不止一次问过阿爹,这人是谁,阿爹却说不过是一场梦。我觉得他在骗我,这个背影真实得可怕,仿佛在我的生命中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他一走,我就觉得难过。我在临安城徘徊了一次又一次,看过无数背影,但凡有一点相像,便追上去。从寒窗苦读的小秀才到顾绍,渐渐地,我便发现他们都不是。
  直到那一天,我落水,看着沈珩起身离开的背影,梦里的那种感觉,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我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张牙舞爪,不知为何,在沈珩面前,我总想收敛锋芒,让自己柔软下来。
  我想我一定烧糊涂了,双手圈在沈珩的颈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痴痴地笑,问道:“沈珩,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是不是忘记了你?”
  沈珩一怔,停下了脚步。风撩起他的长发,落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月光柔软,虫鸣轻轻,在经过一阵极为漫长的安静后,我听到他清润的声音如三月的风一样撩着我的心:“你觉得是便是。”
  闻言,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头疼,腿疼,胳膊疼,浑身都疼。阿爹、管家和白芷在床前围了一圈。
  他们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我被他们盯得直发毛。就在我以为他们被人点了穴时,白芷突然哇的一下大哭出声,抱着我喊:“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大,嚎得我眼皮直跳。我把她的脑袋推到一边,问:“什么时候了?”一张嘴,才发现嗓子里火辣辣的疼。
  阿爹把手揣在袖子里,侧过脸,眼睛红红的,说:“这都五天了,你可算醒了。”
  管家拉住他,劝道:“老爷别激动,小姐刚醒,千万别吓到她。”
  我想安慰一下阿爹,可我实在没有力气。白芷看到我抬起的手,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忙问:“小姐,你要什么?”
  她的动作太猛,整个身子都压在了我身上,我呼吸不过来,两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依稀间,我听到阿爹对着下人大喊:“快去查是谁,老夫要把他大卸八块!”   我昏昏睡睡了好几天,浑身上下裹满了纱布,像个粽子一样。我行动不便,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无聊得生无可恋。
  白清寒和小断袖来看过我几次。那日我从山顶上滚了下去,他们在山脚下找了我很久,最终还是被沈珩先找到了。
  因这几日课业繁重,他们并未多留,只和我贫了几句就走了。我无事可做,只能看着床顶发呆。
  人清闲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我想的最多的,就是沈珩。
  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折子戏里女子总要以身相许来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因为人在绝望时总是格外脆弱,所以当有人如天神降世般来到你的面前,成为你黑暗里的救赎时,你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他,你想依靠的,也只有他。
  若换做其他男子,在这个时候,我早已捧着金银玉器迎了上去,想着怎么才能讨他喜欢。可不知为何,对沈珩就是不行,在他面前,我总想保持自己最好的模样。
  沈遇那日出现在我面前,我能想得明白,不过我帮了他一次,他再还回来,互不相欠。可沈珩却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我不敢想是他在听到我有危险后赶到城外去救我,我只能安慰自己,那天月色太好,沈珩去山里赏月了。
  我在府里多愁善感了十多天,最后终于闷不住了,便带着白芷和几个小厮出了府。
  我脸上的瘀青还未褪,腿上裹满了纱布,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就往外走。
  白芷跟在我后面,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劝阻道:“小姐,你全身都是伤,走路都费劲,报仇的事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我没有理她。
  这段日子,我在府里只有两件事情可做——想沈珩和魏萱滢。
  一想沈珩,我就多愁善感。一多愁善感,我就想照鏡子。一照镜子,我就看到了自己这张肿得惨不忍睹的脸,恨不得把魏萱滢的脸打得比烟花还要灿烂。
  我让小厮在魏府门口盯了十多天,终于摸透了魏萱滢的行踪。每天午时三刻,她都会从榆林巷经过,下学堂回府。四个抬轿子的下人,一个随侍的丫鬟。
  我坐在椅子上,带着小厮堵在巷子口。午时一过,魏府的轿子就缓缓而来。我冲小厮使了个眼色,他们会意,小跑着向前,几脚下去,就把不明所以的轿夫踹翻在地。
  轿子摇了几下落在地上,魏萱滢尖叫着从里面滚了出来。就在这时,另一个在一旁等着的小厮立刻向前把魏萱滢套在了麻袋里。
  经我苏叶调教出来的小厮,可都是身经百战、在临安城里称霸的小厮,打遍临安城无敌手。他们把魏府的轿夫和丫鬟绑在一起,扔到墙角,然后把麻袋里的魏萱滢拉了过来。
  魏萱滢在麻袋里不断地挣扎,先是尖声叫骂,渐渐地态度就软了下去,哀求道:“我是魏府的千金,你们要多少钱尽管说,我爹一定会给你们的。”
  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一起钻麻袋,一起挨脚丫子!
  我想把她踹一边去,可伸出脚,却发现自己的腿裹得像个木桩子似的,十分不便。于是,我把脚收了回来,冲着小厮扬扬下巴,吩咐道:“打她。”
  我向来小心眼又记仇,魏萱滢把我害成这副鬼样子,我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白费了我这临安一霸的名声。
  想来魏萱滢从未受过如此苦,如今被打得嗷嗷直叫,场面惨烈得我都不忍直视。
  我啧啧两声,捂着眼睛侧过脸去。这一回眸,就发现一人正从巷子的另一头走来,长衫阔袖,衣袂翻飞,风姿卓然。
  白芷也看到了,她特别激动地拉着我衣袖,指着几步远外的沈珩道:“小姐快看,你的小白杨,沈公子!”我又不瞎!
  我赶忙让小厮停下手,一边端庄地看着沈珩,一边用自己伤残十级的脚,一脚把麻袋里的魏萱滢蹬到了身后。
  沈珩只是路过,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看到我后,他微微一讶,问:“苏姑娘怎么在这里?”毕竟这里离苏府和国子监都不近。
  白芷心直口快:“小姐来找魏……”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笑得特别愉快,答道:“我来晒太阳,大夫说,晒太阳腿就好得快。”
  沈珩抬眼看了看蒙了一层乌云的天空,好看的眉微微上挑,唇角露出一丝笑:“既如此,沈某就不再打扰姑娘了。只是今日天色似乎不太好,姑娘还是早些回府吧。”
  说完,他就要离开。我想伸手拉住他,再聊两句,又怕麻袋里的魏萱滢发出什么动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转身。
  我哀怨地盯着他,可他却突然侧过脸来,朝我的脚下看去。我一惊,把魏萱滢又往里踢了踢。我紧张地看着他,想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魏萱滢。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青楼,然后低低一笑,说道:“苏姑娘,把官家小姐卖到勾栏院定不会有人敢收。最近燕国的王君想在姜国讨一门亲事,以缔结两国万世之好,无奈姜国的公主们尚且年幼,未到出嫁的年纪,昭帝近日正为此事为难。听闻魏尚书的女儿样貌才学皆是上乘,定能讨得燕国世子的喜欢。”
  说完,他便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芷困惑地问道:“小姐,沈相这是什么意思?”
  我讷讷道:“他这是在教我怎么报仇。”
  白芷更加疑惑:“让魏萱滢前去燕国联姻,这对魏家来说不是好事吗?”
  我接着讷讷道:“燕国唯一的世子……是个傻子。”
  白芷:“……”
  原来沈珩这么……腹黑,不过,他一本正经耍流氓的样子……真是好看啊!
  我心情大好,把魏萱滢丢在巷子里就带着白芷去茶馆里喝茶了。
  离得很远,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茶馆里很热闹,大堂里有琴曲歌舞助兴,三五好友坐在一处话着家常。
  我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因与大堂离得远,琴曲歌声都被隔在了外面,别有一番幽静。
  偏厅里堆了七八个人,把一个说书的老头儿团团围住。
  这老头儿在临安城里十分出名,上到皇帝老子,下到寻常百姓的风流韵事,他都略知一二,简直是姜国八卦界的顶梁柱。   我和他有些过节——人们茶余饭后,总想听些新鲜的,他有时会说到我。当街打架、上树遛马、调戏小秀才这些事都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为我临安一霸的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初他在茶馆说我的事迹,把我做的那些事添油加醋,说得可是唾沫横飞。虽然都是真的,但被人说出来,我还是觉得丢了面子,于是一怒之下砸了他的摊子,与他结下了梁子。
  我摩挲着茶杯,瞥着他,心想他连城东小秀才和小寡妇的事都知道,肯定对沈珩更加了解。于是,在众人散去后,我放下茶杯朝他走去,一屁股坐在他桌案前的椅子上。
  没想到这小老头儿挺记仇,他瞥了我一眼,没有理我。
  我从衣襟里掏出一锭银子,冲他微微一笑。他看了看我,哼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一句。
  我攥了攥拳头,忍住了想揍他的心,又从衣襟里取出了一锭银子。他飞快地把银子塞到袖子里,这才徐徐道来。
  江州沈家一直是姜国的望族,以鑄造火器闻名,姜国的兵器火药皆出自沈家。沈家虽无官职,却颇得历代皇帝倚重。
  沈珩就是沈家上任家主的儿子,只不过他的生母是个青楼女子,沈老年轻时与那女子有一段风流佳话,但从未想过与她有了孩子。女子离开青楼偷偷生下了沈珩,但她体弱多病,没多久便病逝了。去世前,她将襁褓中的沈珩放在了沈府的门前。
  世人们知道了沈珩的存在,沈老不能将他抛弃。但沈珩生母的身份实在卑贱,沈珩的存在对沈家来说是一个耻辱,所以沈老并不喜爱他,他过了周岁生辰便将他送去江南养着。
  他这一走就是十多年,从未回过临安,世人们渐渐将他忘了。可谁知,他十六岁这年突然回来,而且一举高中状元。他文采斐然,笔底生花,谈论治国之道时,字字珠玑,风度翩然。不仅如此,他还善权谋,懂兵法,十七岁时仅带一万禁兵便围剿了蛮夷王城,一战成名。不久,他的父亲辞世,他便控制了家中其他的势力,做了沈家家主。
  沈家历代守护姜国皇室,昭帝对沈珩十分喜爱,因此沈珩年纪轻轻便做了姜国丞相,成了临安城世家爱慕的寒玉公子……
  老头儿说得津津有味,我瞧他停了下来,问道:“还有吗?”
  他把我给他的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说:“没了。”
  我怒了,起身将他压在身下就是一顿乱揍,咬牙道:“什么叫没了,你说的这些姜国的人都知道,本小姐何必来问你?本小姐就想知道一件事,他娶没娶亲,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老头儿双手抱着头,哀嚎着解释道:“沈大人深居简出,若非上朝,平日里从不出府邸半步,与其他大臣也未有过多交往。老朽就是想知道,也没处打听呀……”
  我对着他又是一顿乱揍,怒道:“知道这么少,还好意思要本小姐的银子!”
  打过之后,我从他手中抢回银子,然后拖着腿扬长而去。
  出了茶馆,我才发现,天色已经阴沉得不像样子,浓厚的乌云铺满临安城的上空。
  听白芷说,自我从山上滚下来的那天起,临安的天气就一直不好。惊雷滚滚,瓢泼大雨一连下了五六日。
  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路边的商贩也慌忙收拾自己的东西。突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传来,我抬眼望去,只见一将士手持雕龙令牌,骑在烈马上自城门处疾驰而来,凛冽的声音让人惊慌:“急报——”行人赶忙躲在街道边,让出一条路来。
  一阵电闪雷鸣,大雨突然倾盆而下。
  我看着众人在雨中奔跑慌乱的模样,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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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从中原姚书城的祭司神殿传来巫师的祷告,青帝睡了一觉醒来便听收集人间祷告的祝官说姚书城外的八重山有恶蛟作乱,插手人间改朝换代之事,人间武士与术士奈何她不得,只能一状告到碧海苍天之上。  青帝命东海海神少璎去捉拿她,少璎接到旨意后,将武器库中的大戟扛了出来,传旨的使臣却说:“青帝陛下说了,要拿活的。”  少璎扛着大戟不解地问:“为何非要拿活的?”  使臣摇头:“好像是与星宿有关。”  少璎唔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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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三百年前,我同师父问起我的姻缘,师父只说,我的命格显示我会与两个男子纠缠,一个会伤我负我,令我落泪;一个会爱我护我,为我拭泪。  后来,在师父送给我那匹名为桃花的小马驹后,借着它的吉名,我陆续遇到了命里的两朵桃花。  一朵桃花淡雅素白,一如那张安然静默的脸。他说:“阿楦,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一朵桃花绯色如霞,盛放于月光之下。他眉眼里霜雪成片,缥缈如远山,一字一顿地道:“竹楦,我从不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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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博:@纪十年  ——《心心又念念》番外  才华惊艳的艺术家X财团千金大小姐  飞言情工作室重磅主推,继《顾的白白》后纪十年浓情之作!  身为不端庄也不贤淑的秦家大小姐,秦紫又喝大了。  她正“大”字形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眼上套着真丝眼罩,晕乎乎地做着美梦,完全不知道一室之隔,大少爷庄星熠已经脸如黑炭。  日上三竿,偌大的套房里间里,庄星熠身量笔直,几乎想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摔了。可是,一扫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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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微博:一棵小红桑(https://weibo.com/u/6120650506)连城调任西北之前,简淮南咬牙切齿地掐着他的脖子说,如果任期满了的时候,他敢带回来一个淳朴漂亮的小姑娘,她就带着她所在的医院里那些追她的帅气医生去接机。结果谁都没有想到,连城任期还差一年才满的时候就回来了,而他回来的那天,简淮南果然和一排医生站在机场,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城乘坐的飞机降落下来。西北地势复杂,连日的大雨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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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许弯弯是邺思城里许家的小姐,而许家在四十二年前曾煊赫一时。许家如今的族长,许弯弯的祖父,当年与沈雎决战于马陵,那一役死伤惨重,却挽回了天朝四十二年的太平。  许弯弯出生的那一年,我闯进许府叨扰,直至奶娘抱着满月的许弯弯出现时,我才放下酒盏,当着满座宾客的面微笑着说:“她会死,并且会死在沈雎的手里。”  满座哗然,她祖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随即命人将我这突然闯入的疯子赶出去。  那时我已经是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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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镇国大将军龙景明得了战后忧郁症。  爷爷忧伤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凤春和顿时被菊花瓣卡住嗓子眼儿,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茶:“还有这种病?确定不是产后忧郁?”  爷爷冲凤春和飞起一个拳头:“臭丫头,龙大将军是男的,哪里来的产后!”  凤春和顺了顺气,爷爷挨着她坐下,给她讲了个故事。十年前龙大将军在一场战役中负伤,昏迷在山脚下,是爷爷救了他。再后来他们一见如故,结为忘年之交。  “如今龙大将军有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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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丞相子令  哥舒衍果然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动作也是快到没谁了,直到我躺在乌龙山上禅房里的木板床上都没反应过来。他在宫里大吃大喝,凭什么我就得回来啃萝卜青菜啊?  不过话说回来,一样是当爹的,圣上有两个儿子呢,都对哥舒衍这么好,唯恐他歇息不好,还冒着可能被言官上谏书的风险默许他私自在京里置办了宅子;我爹倒好,就我这么一个闺女,自我上了乌龙山后,一不关心我吃得好不好,二不关心我睡得香不香,说得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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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行走于玫瑰花丛,美如幻梦,可我知,你在我的爱里,不快乐。  1  荣长沛第一次看到渐渐,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  荣家豪富,庄园绵延数百里。荣长沛的祖父爱好种花,手下便找来了奇花异草,直把一个后园搞成了植物园。下了雨,花园里的奇花异草湿漉漉地垂着头,荣长沛漫不经心地走过石子路,忽然顿住脚。那边种着一簇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蝴蝶似的,颜色是娇嫩的黄,在这阴霾的天色里格外显眼——可是完全比不过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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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有熊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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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早上,大家嗦完粉,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大脸编辑团为找寻本期话题,进行了无奖提问大赛。  十年:如果能许一个愿望,你想……  花花抢答:我想再要无数个愿望!  好像哪里不对,十年挠头道:如果只能要一个……  花花接着抢答:我想变成大雄,还是能实现无数个愿望!  十年默默地记下话题灵感:变成大熊……@大熊欧吧,并附上“???”。  大熊扶額:我觉得是大雄……哆啦A梦的朋友——大雄。  【小锅】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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