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扬:从“冰雪女皇”到公益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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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那张清秀俏丽的脸庞,乌黑的卷发拢到耳边,身穿一件简洁而优雅的黑色洋装。她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面对镜头,显得轻松自信。
  似曾相识,又仿佛陌生。人们不会忘记,她曾是冰场上当之无愧的王者。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中,她一举夺冠,实现了中国冬奥会金牌“零”的突破。在她23年的运动生涯中,以59个世界冠军的骄人战绩,成为获得最多世界冠军的中国运动员。
  她是杨扬。
  而现在的她,并不仅仅是以“前奥运冠军”的身份备受瞩目的:国际奥委会委员、全国青联副主席、全国人大代表、“冠军基金”的发起人、2016年冬季青奥会评估委员会主席……这一连串的头衔,让她退役后的生涯更加忙碌紧张。
  对于自己现在从事的事业,就像当初的短道速滑一样,杨扬充满着激情,在孩子们当中推广“快乐运动”,帮助现役和退役的运动员进行职业规划培训,代表国际奥委会推广奥林匹克精神……这些都是她热爱的事业,她沉浸其中,忙碌并幸福着。
  
  重新找到生命的方向
  
  2011年5月24日,杨扬与中国红十字基金会携手发起成立了“冠军基金”。
  启动仪式当天,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特意录制了一段视频,对杨扬积极投身公益事业,推动传播体育精神给予肯定,也为“冠军基金”的成立送来祝福,希望该项目可以为中国运动员退役后的职业发展提供帮助。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于再清表示,“冠军基金”为运动员文化教育和保障工作提供了新的渠道和平台。
  “冠军基金”是为中国运动员退役后职业发展提供新出路的公益基金。作为发起人,杨扬在发布会上介绍说,“冠军基金”不仅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的支持,还引进了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再发展计划,为退役运动员和现役运动员提供职业发展咨询、生活就业技能培训和学习、就业渠道。
  运动员退役后如何成功转型?杨扬本人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例子,但是在2006年刚刚退役之初,她也经历过运动员常见的“迷失期”。
  “记得第一次去缴水电费,我跑银行跑了四趟,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算把水电费缴完了。突然之间,好像自己连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都没有。”
  从冠军宝座上走向生活,突然要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感受的巨大反差,恐怕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杨扬说,自己是幸运的,退役后很快迎来北京奥运会,给她带来了很多机会。她担任北京奥组委志愿者部特聘专家、国家体育总局的全民健身形象大使,期间还在央视客串了两年奥运专题节目主持人。“还好,一直都有事情做,没有让自己闲在家里无所事事。”
  对于今后何去何从,杨扬也面临着一些选择,去当教练?还是等待組织安排工作?在各种选择面前,她也一度有着种种的迷茫与不确定。“心里很困惑,因为没有找到一个自己为之努力奋斗的方向。很多事情觉得着急,焦虑,也很挣扎。”
  这个困扰许久的问题,在一次旅程中得到了答案。2006年都灵冬奥会期间,杨扬将自己的铜牌奖金一万美金捐献给了国际公益体育组织“运动机会”(RIGHT TO PLAY)。之后,应该组织邀请,杨扬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几位运动员代表一起,去了非洲的埃塞俄比亚参加志愿活动。
  短短几天的经历让杨扬深受触动。他们起早贪黑地跑贫困社区、残疾儿童康复中心、智障儿童学校等等,跟孩子们一起运动,游戏。杨扬说,那种感觉和以前出席活动,或者站在台上呼吁,是完全不一样的。
  “到了他们之中,有很多很多的体会和感受。我们去的那些社区,房子是各种铁皮箱子加上塑料薄膜搭起来的,很穷很脏,犯罪率高,也有各种流行疾病等等。那里的孩子没有优越的条件,甚至没有一个安全的环境去玩耍,但是他们爱玩爱跳,爱运动的心是一样的。”
  杨扬说,她去了一家残疾儿童学校,跟盲人孩子踢足球,足球里面有个铃铛,他们就凭着铃铛的声音判断球的方向。“开始看他们踢的时候没觉得怎样,他们只是比正常人慢一点,等到自己把眼睛蒙上的时候,站在那里寸步难行,一动都不敢动,那时候就会很佩服他们的勇气和从容。”
  杨扬了解到,“运动机会”组织会培训一些大学生志愿者,定期去带着孩子们运动。找一块空地,不需要太豪华的体育设施,两个木棍就是球门,带着孩子们一起踢球。运动过程中,志愿者们也会穿插一些教育的理念,比如环保意识、健康意识。踢球的时候如果地上有纸片、垃圾,就会组织孩子们捡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让我震撼。在那么贫困的地方,通过体育运动,可以让孩子们的童年更美好。通过运动,教他们培养良好的习惯,灌输科学的理念。这让我意识到,体育是教育的一种很好的方式。”回想起那次的经历,杨扬至今很激动,“我自己做了23年的竞技比赛,退役的时候很开心,我觉得我已经充分去享受了这个过程,已经足够了。但我还是喜欢运动,希望能为体育做点什么,这次的志愿活动让我找到了方向,我意识到体育可以和教育很好地结合起来,也让我一下子让我对这项事业有了激情。”
  
   和温总理有个约定
  
  2009年,结束了在北京奥组委志愿者部工作的杨扬,与朋友一起在香港注册了“北极星慈善基金”,开始专注于解决青少年体育教育中的一些具体问题。2009年3月5日,北极星慈善基金会“快乐运动”在四川省什邡市正式启动。
  编排孩子们喜爱的游戏,改变体育课的单调枯燥,培训体育老师如何倡导快乐运动的理念,用什么样的方法,什么样的语言去上好一堂体育课……杨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做好这项事业,并不容易。
  今年“两会”上,身为人大代表的杨扬向温家宝总理提出了一个特殊的请求:请温总理和孩子们一起上一堂体育课。
  杨扬说,温总理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保证中小学生每天一小时校园体育活动”,这句话特别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3月8日温家宝总理到吉林团听取政府报告反馈时,杨扬发言表达了她的担忧:这看似简单、具体的措施,真正落实起来却是困难重重。现在的普遍情况是,由于教师编制不足、学校体育设施设备匮乏、文化课负担重以及应试教育客观上造成对体育的忽视等问题,很多学校用课间休息的时间来冲抵这一小时,也就是说时间是挤出来了,但质量很差,基本上很难落实。
  最后,杨扬向温总理提出一个请求:“希望您在方便的时候能够跟我们青少年上堂体育课。”
  杨扬说,大家都知道温总理是个体育爱好者,喜欢打篮球。在去年的记者招待会上,有记者曾经问他如何保持旺盛的精力,他也提到是坚持锻炼,因此我请求他和孩子们一起上一堂体育课,给孩子们做一个好榜样。
  当着在场所有代表们的面,温总理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要求,并很快履行了承诺——5月31日,温总理来到北京朝阳区十八里店小学,和孩子们一起上体育课。
  “总理非常认真,慢跑热身,行进运球,跟孩子们切磋球技,展开分组对抗赛,整个过程他都参与其中。虽然一堂课只有短短的四十分钟,但其意义却是非同寻常的。”
  杨扬说,根据一组国民体质检测报告显示,我国的青少年身体素质已经连续二十多年在呈下降的趋势:青少年的身高体重都增加了,但肺活量,柔韧性和耐力等等都在下降,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就像温总理在今年两会上对我们讲的:‘身体强则民族强,则国家强。’确实是这样,无论是梦想也好,精神也好,能力也好,身体都是载体,没有好的载体很多想法都无法实现。希望通过推广快乐运动,让人们从最基础的观念上有所改变,从心底重视体育锻炼,重视体育教育,让青少年真正的热爱运动,让运动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青少年的体质健康问题就会得到有效的解决。”
  
   “这是我的运动”
  
  2010年2月13日,在温哥华举行的国际奥委会122次全会上,杨扬以89票赞成5票反对的绝对优势当选国际奥委会委员,在6位提名候选人中票数最高。她由此成为新中国第一位以运动员身份当选的国际奥委会委员,也是继何振梁、吕圣荣、于再清后第四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国际奥委会委员。
  “这次能够当选,对我个人来说是一种幸运。而对于国家层面来说,得益于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我们国家国际地位的提升,实际上更是一种必然。”
  对于如何在国际体育组织中做好工作,杨扬有着自己的心得。
  1999年,她当选为国际滑冰联合会运动委员会委员。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参加会议时的“尴尬”。
  “以前开会,习惯了领导坐在台上讲,自己在台下听。那次开会,跟国际滑联的主席、理事们一起坐在一个桌子上,大家开始提问,围绕预算,赛事,赛后的宴会等等,运动员开始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我坐在那不知所措,不知道从哪儿发问。”
  会间休息的时候,杨扬找到国际滑联的主席,问他:“这是我第一次开会,我没有经验,我该怎么做好我的工作呢?”
  主席给了杨扬一个很简单的回答:“那是你的运动啊,你知道该怎么工作。”
  这句话一下子让杨扬茅塞顿开:“以前只知道训练、比赛,有规则,我们就遵守规则。从来没有想过,这是我们的运动!是我最熟悉最了解的事情。作为运动员,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支持?哪里需要改进?原来我是可以提意见的,也是有发言权的。”
   那次回国后,杨扬开始思索如何保障运动员权益并尽力付诸实施,“第一件事就是在自己训练的冰场上贴上了禁止吸烟的牌子。以前,常有人在场地吸烟,运动员在训练的时候有时被一阵烟雾呛得直咳嗽。”杨扬说,虽然开始也有领导半开玩笑地说“杨扬出国一趟长本事了,开始给我们提要求了”,但是慢慢地,大家真的不再在训练场地附近吸烟了。
  此后,杨扬开始积极地去履行自己所承担的职责。在2000年的国际滑联大会上,杨扬成功地阻止了有关委员提出废除短道速滑世界纪录的提议。“在那次国际滑联大会上,有一名代表提出废除短道速滑世界纪录。他认为,短道速滑比赛是比名次的,设立世界纪录没有意义。当时,作为运动员代表的我就急了,虽然那时我的英文并不太好,但在有上百人参加的大会上,我还是提出了反对意见。”杨扬表示,世界纪录对于运动员来说是一个荣耀,也很不容易保持,设立世界纪录对运动员是一种激励。第二,短道速滑在当时还是一个新兴项目,需要有更多吸引观众的地方,世界纪录正是一个项目的标识。参会的委员听到杨扬的发言,都鼓掌表示支持。“我自己觉得,真正把这个项目当成是自己的运动,想办法去推动,改进,那种感觉很好。”
  2003年,杨扬当选世界反兴奋剂委员会运动员委员会委员;2006年,她获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提名成为国际奥委会妇女与体育工作委员会委员。有了多年在国际体育组织的工作经验并受到认可,当选国际奥委会委员,似乎更是一种水到渠成。
  今天的杨扬,正如美联社对她评价的那样:以大方、平和的微笑面对公众,能说一口流利得让人吃惊的英语,代表着中国新一代体育明星的形象——时尚、富有魅力且具有品牌价值。
  
  对话杨扬:追求梦想是最大的幸福
  
  中华儿女:为什么要发起成立“冠军”基金?
  杨扬:“冠军基金”是之前“北极星基金”的一个延续。经过两年的工作,我们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也有信心能够做得更好。为了提高工作的执行效率,我们决定在大陆重新注册。我在国际奥委会了解到了关于运动员职业发展培训的项目,这是我很关心,一直也很关注的一个方面。他们有很多理念是我们可以借鉴的,因此我把这个项目引进来,并起名为“冠军基金”,将我们一直在做的青少年体育教育和运动员职业发展培训融合在一起,希望能将这两个项目很好地运行下去。
  中华儿女:退役运动员的转型一直是个备受关注的问题,您觉得对退役运动员来说,重新择业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杨扬:现在每年退役的运动员有三千人左右,他们面临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退役后的“迷茫期”。从一个很熟悉的环境出来,突然要走向社会。我们从小习惯了被照顾,虽然运动训练生活很辛苦,但是生活和后勤保障等方面都被照顾得很好,有宿舍,有食堂,也不需要有太多花销,但退下来之后,柴米油盐这些问题都开始来了,你要开始计划生活了,如果没有这些基本的生活能力的话,会很无助。另外,运动员常年封闭的训练生活,他们对社会的需求缺乏了解,对自身也没有办法定位,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大部分运动员都会经历这么一段时间的迷失、困惑,有的人很快过去,有的人可能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我认为这是影响他们择业的最大的困难。
  中华儿女:您可以说是运动员退役转型的成功例子,对于年轻的运动员们您有什么建议?
  杨扬:对于“成功”这个词,我一直很谨慎。什么是成功?不是你赚多少钱,或者在什么位置,而是你现在开不开心?是不是在做你喜欢做的事情?运动员都是有梦想的人,也都很年轻,退役的运动员年龄最大的也不过三十多岁,正是追求梦想的年龄。拥有梦想,实现梦想才是最大的幸福。
  中华儿女:请您介绍一下“冠军基金”的运动员职业发展培训计划?
  杨扬:整个项目是国际奥委会从6年前筹备实施的,我们有世界上最大的人力资源公司Adecco来做技术方面的支持,在此项目开始之前已经做了一个长期的调研。在技术方面我有了很好的支持,但在执行上还要符合中国国情。我们的项目是在国家体育总局运动员保障计划的整个大盘子里,作为其中的一个子项目实施工作。主要关注三个方面:教育、生活技能、就业,共分为5个步骤:准备、发现、研究、计划、实施。其可贵之处,就是注重每一位运动员的感受,根据每个人的兴趣、爱好、特长等去为他们做职业规划,缩短他们的迷茫期。另外,该项目也会给现役的运动员做培训,提高他们对退役后将要面临的困难的认识,提早做准备,利用业余时间加强学习。
  中华儿女:基金会对运动员有哪些具体的帮助?
  杨扬:刚才讲的运动员的迷茫期是很重要的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要帮助他们认清自己,做一个好的规划,让他们将来少走弯路,特别是现役运动员,让他们在现役期间就对自己有一个认识。
  对自己的认识,大部分的运动员看到的都是不足的一面。外界对运动员的认识也是,觉得他们没有上过学,就对他们把机会的大门关上。
  在培训过程中,我们不只培训运动员,也会邀请一些公司HR负责人一起参加培训。在上第一次公开课时,老师拿着一张运动员比赛时的照片问大家,在照片里面你们看到了什么样的信息?坚持、沉着冷静、挑战自我、团队精神、克服困难、抗压力……有很多很多这样的词,老师问在场的HR主管们:“在招聘的时候,具备这样的素质人是不是你们需要的呢?”
  运动员其实是有很多优势的,我们的培训,就是让他们自己先认识到这一点。技能的缺乏可以在今后的工作中去学习,但首先要对自己有信心。比如我的队友小杨阳,退役后她在腾讯做体育记者,工作得很出色。她在做运动员的时候就具备很强的团队合作意识,在工作中仍然和同事合作得非常好,这是她的优势。
  另外,我们也会对运动员做一些测试。虽然都是运动员,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爱好、个性,都会不同,我们会帮助他们做一些规划和定位。在中国,我们的项目与最大的人力资源服务公司之一—FESCO合作,有了FESCO的资源,我们可以将运动员和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进行一些衔接,给他们打开更多的窗口。
  中华儿女:从事公益体育事业的这几年来,您有什么体会?
  杨扬:其实做运动员的时候我就很关注这方面的事情,也经常参加这类的活动,但那个时候就是以一个体育明星的身份去参与,对公益的理解是比较肤浅的,只是以运动员的身份去支持一下,呼吁一下。但现在来说成立了基金会,要参与运营、管理、预算等等方方面面,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也需要我不断的学习。
  中华儿女:最大的困难和挑战在哪里?
  杨扬:对运动员来说,不怕困难也不怕挑战,就怕方向不准确。没有方向的时候,徘徊的时候其实最可怕。前段时间我也是在一些方向的选择上有些徘徊,但一旦真正开始做事情,就觉得很开心,很踏实。有了问题,有了困难就去解决它,这种感觉很好。
  中华儿女:您在多个国际体育组织担任职务,去年又当选国际奥委会委员,有人说您是“体育外交官”,您怎么看?
  杨扬:我觉得“体育外交官”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比如2016年青奥会评估委员会的主席,这个工作和中国是没有关系的,如果仅仅是“外交官”的话可能就不需要去做了。我是奥林匹克精神的推崇者,作为一个中国人,在国际上推动奥林匹克事业的发展。我觉得这样的定位更准确。
  中华儿女:2010年8月您当选新的一届全国青联副主席,对于青联的工作,您有什么样的规划?
  杨扬:青联是一个聚集青年精英的平台。全国青联副主席是给我的一个荣誉,在青联这个组织里,我更多地是抱着学习的态度。青联有各种各样很好的活动,虽然和我的专业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可以让我从方方面面了解到很多知识和信息,是很好的学习机会。
  在青联这个大家庭里,总是觉得自己充满活力,对未来充满希望,我希望借助青联这个平台,结合国际奥委会的资源,结合基金会的工作,去做一些国家需要的事情,借助这些项目让更多的运动员和青少年受益,这是我的愿望。
  中华儿女:您的运动生涯中一共获得了59个世界冠军,回想这段经历,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杨扬:站在领奖台上的那些时刻我大多想不起来了,反而是每一场比赛,每一步,每一圈的过程,是我最难忘的,这是我最大的财富,也是最美好的回忆。我在一个体育的环境里成长起来,体育竞技是逆水行舟,容不得你有一点点松懈,这个过程教会我保持一个积极向上的心态,我觉得这是最大的财富。
   責任编辑张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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