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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今晚有时间吗？”
“什么事？”
“不说你也知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见一面。”
“好吧。在哪里？”
“你来我家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什么时候？”
“嗯……我今天加班，7点半结束，9点吧。在公寓5楼……”
“我知道，我去过。”
“好，那就这样。”
“嗯。”
一
宫野走到公寓大门前，松了松领带，深深呼出一口气。时至九月，盛夏已逝，但空气中还是凝滞着些微暑气。那家伙在电话里说的话，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电梯里只有宫野一个人，他放松身体，靠在光滑的电梯墙上，双眼微合，思绪翻飞，设想着待会几“会见”的情景。
无论如何，今天要做个了断，宫野暗想。
一到5楼，他先系紧领带，对着电梯墙确认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才走出电梯。
楼道里的灯泡松了，忽明忽暗。宫野走到房门前，轻轻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向外拉。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
屋里漆黑一片，宫野试图打开玄关的灯，却怎么也摸不到开关，幸好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宫野记得客厅墙上也有电灯开关，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丁零零……”，突然，座机响了。黑暗中代表来电的红光一闪一闪，像恶魔的眼睛。宫野吓了一跳，迅速拿起身旁桌上的听筒，脱口而出：“喂，我是宫野……”
刚这么说，宫野就懊恼地咬住嘴唇，他不应该自报姓名。无奈，这回答在生活中已经成了本能。
他太紧张了，今晚的会面，他总有不好的预感。这突兀的铃声让他紧绷的神经断了线，他只想让铃声停止，恢复之前的宁静。
“是宫野？”
听筒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是他的至交好友芝子小姐。
“芝子？”宫野诧异地问道。
这个时候，芝子怎么会向这里打来电话？今天晚上的“会面”，她应该不知道的……
“是宫野吧。”对方肯定地说。
宫野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宫野，明明就是你，怎么不说话？”芝子委屈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来。
“是、是我。我……”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说话？”芝子一副埋怨的口气。
“我……”宫野正要解释，身后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他记不清自己刚刚是否关上了房门。
“宫野……”
宫野听着芝子的声音，一边留意周围。房间里很暗，空气中有什么蠢蠢欲动。
“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
“没有，没什么。我9点要和人见面。电话里不便和你说……啊！救、救……”
黑暗中，一根手指压住通话键。
……
二
“嘟嘟”，电话突然中断，芝子对着话筒喊道：“宫野，你怎么啦？”她放下听筒，重新打给宫野。但是，没有人接。
宫野肯定出事了。芝子紧握听筒，不知所措。她住在高原寺，到宫野居住的白冈，坐电车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去也许能快一些，但最少也得50分钟。现在，她必须尽快赶到他那里。
“对了，手冢光。”
芝子想起手冢光有车。虽然最近手冢光与宫野交恶，但三人以前毕竟是好友，手冢光不会见死不救，而且这种时候她也想不到其他会帮她的人。
芝子颤抖着手拨通了手冢光的电话，语气急促地向他说明事件的来龙去脉。
手冢光虽然很冷淡，但还是在20分钟后开车过来了。
坐在车上，芝子仍焦虑不安：“还是先报警吧。”
“不用，先看看情况再报警也不迟。”手冢光瞥了眼紧张的芝子安慰道，“宫野那家伙，肯定是喝醉了正在床上躺着呢。”
“若是那样就好了，可是……”
“放心吧，咱们这不是去看个究竟吗？”手冢光一踩油门，淡淡地说道。
10时25分，两人赶到宫野的住所。
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芝子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泄露了她的不安。
到了5楼，电梯门一打开，她便朝宫野的房间跑去。手冢光紧随其后。跑到505室门前，她一把抓住门把手。门锁着。她迫不及待地猛按门铃，但没有人回应。
“宫野，你在的话就回答我！”芝子敲着门喊道。
“这家伙，是不是还没有回来？”手冢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猜测着。
“不会的！他在电话里说9点还要和人见面。他这么说着时，就出事了。
“看来只有叫警察了！”手冢光说着向电梯跑去，但他随即又停下脚步走回来，忧心忡忡地说，“不过，要是歹徒还在房间里的话……”
“歹徒？”芝子瞪大双眼，声音里带着丝丝恐慌，“你是说，有歹徒袭击宫野？”
手冢光点点头说道：“以防万一，还是我留在这里，你去报警。如果歹徒冲出来，是我的话，也许还能抓住那家伙。”
芝子犹豫地看着手冢光，手冢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道：“快，你马上去报警。”
“那我去报警！”芝子朝电梯跑去。公用电话亭在公寓楼300米外的马路上。
三
10时35分，黑星警部带着下属小野警官风驰电掣地赶到。
黑星警部长着一副正四方的粗线条面孔，不苟言笑。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守在505室门外的芝子和手冢光。
芝子长发凌乱，面容憔悴，眼圈微红，似乎是哭过。手冢光西服笔挺，整齐地系着领带，像是公司里下班后径直赶来的。他有一副运动员类型的健壮体魄，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像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运动。
“你们……”
黑星警部刚开口询问，手冢光向前跨出一步，打断他：“我们是他的朋友，我叫手家光，这位是芝子小姐。” 黑星警部面无表情地看着手冢光，对他的无礼深感不悦。
“警部，房间里好像有事情。”小野警官小跑着过来说，“我刚刚从隔壁人家阳台上翻过去，发现所有门窗都紧锁。透过窗户，我看到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这里是私人公寓，管理员没有备用钥匙。看来只能撬门了，或者从阳台砸碎窗玻璃进入，这样更方便。”
趁小野警官翻阳台的工夫，黑星警部趴在房门上，仔细查看。门锁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那是一种新式锁，普通小偷很难打开。
黑星警部直起身子，望着芝子二人问道：“你们知道还有谁有这房间的钥匙吗？”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摇了摇头。
“咔哒”，门的背面传出开锁的声音，小野警官严肃的脸露了出来。
“警部，果真是命案！”
黑星警部一进客厅，就看到一个身穿衬衫的男子毫无生气地仰面躺在桌下。他衬衫最上边的纽扣不见了，左脚的鞋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黑星警部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死者身上没有刀伤，脖子周围有淤血，应该是被勒死的。
“死者生前曾挣扎过。”小野警官凑近黑星警部，小声说道，“看来，凶手是一个很有力的人，能将死者压制住，但房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很可能是死者的熟人。”
黑星警部细小的眼睛埋在皱纹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宫野……”背后传来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黑星警部一回头，看到芝子小姐苍白着脸像幽灵似的，摇摇晃晃地想朝尸体走来，但腿一软便瘫坐在地板上。手冢光忙扶起她，让她坐在沙发上。
“这个人肯定是宫野吗？”黑星警部指着尸体问。
手冢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是的。”说完又悉心照顾起芝子。
黑星警部粗黑的眉毛拧成毛毛虫的样子，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手冢光，不是说是死者的朋友吗？怎么这么冷淡？”小野警官也注意到手冢光过于冷漠的态度好奇地观察着他。
这时，法医和鉴证科赶到，房间完全成了战场……
四
警察局里，黑星警部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桌前，心不在焉地看着小野警官的报告。
据同事证明，宫野晚上7时30分离开公司。他到家的时间应该是8时40分。法医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在这之后的一小时内。这和芝子小姐向宫野打电话的时间基本一致。
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宫野为人和善，不论是在公司还是住所，都鲜少与人起争执，找不到与他交往并有杀人动机的那种人，除了……
“手冢光……”黑星警部低喃出声。
靠着沙发休息的小野警官闻言默默叹了口气，随即一阵风似地跑到办公桌前，大声喊道：“警部！”
黑星警部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面色通红的小野警官。
“警部，案发时手冢光在自己的公寓，这个已经确认过了。晚上8时30分，邻居看到他回家。g时他接到芝子小姐的求救电话。这期间只有30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往返于住处和案发地点之间。”小野警官大声重复着之前的报告内容，梗着脖子继续说道，“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虽然他有……”
“作案动机。”黑星警部沉沉地接口说道。
小野警官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想手冢光都很可疑。”黑星警部单手支着下巴一副苦恼的样子，“被最好的朋友背后捅一刀，大好前程毁于一旦……本来两人反目成仇，断了来往，手冢光怎么会突然那么热心宫野的事呢？”
手冢光本来要被提拔为副部长，偏偏既是好友又是同事的宫野发现他收受商业贿赂，生性耿直的宫野向公司高层检举此事。很快，手冢光被公司除名，在业内臭名昭著，沦落到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忍气吞声工作的窘境。更讽刺的是，公司因此任命宫野做副部长。眼看着昔日好友渐行渐远，夹在两人中间的芝子小姐左右为难，满心希望两人重归于好。
“唉！”小野警官烦躁地在办公室兜起圈子。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两天了，可是案件一点头绪都没有。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却有着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会不会……芝子小姐是凶手？”小野警官脚步一顿，猜测道，“如果她向宫野打电话这件事本身是假的，就有必要重新考虑他们在作案时间内的去向了。”
“她？不可能。”黑星警部摆摆手一口否决，“且不说她没有动机，她也没有那种能勒死宫野的力量。对她来说，当时没有其他选择，所以才打给手冢光求助的。再说，手冢光开着车接芝子小姐时，芝子小姐的邻居看见他们两人了。”
“或许有其他我们没有发现的嫌疑人？宫野当时是在家里等人，也许就是那个他要见的人袭击了他。”小野一吐为快。
“很有可能。”黑星警部也想过这一点，但是很难查出案发当天宫野约见的是谁。小野头昏脑胀，他放弃推理提议道：“警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去我家休息吧，离警局不远。”
这两天，黑星警部都是在警局度过的，确实疲惫不堪，他稍稍推辞了下便答应了。
半路上小野说要买些吃的，把钥匙给黑星警部，告诉他地址，让他先去休息。
黑星警部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要入眠时电话铃响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喂，我是黑……”他刚说到这里，对方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了，这是小野的家！他恍惚中以为是在自己家，正要自报姓名。
“喂喂，小野？”
对方的嗓音有些亢奋。
“这……这……”
“明天的同学聚会，别忘了啊。”对方急躁地说。
“其实我……”黑星警部插空说道。
对方打断他：“别啰嗦了，你休想找借口不来。”
“嘟……嘟……嘟……”，话筒里传来忙音，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黑星警部刚放下电话，小野便推开房门，提着袋子走了进来。
“怎么，刚才有电话吗？” “嗯。应该是你的同学，不过他把我当成你了。”黑星警部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真的？”
小野正要问他说了什么，黑星警部突然嘴里念叨着什么，冲出门外。
小野狼狈地追出来，冲他的背影喊道：“警部，你去哪儿啊！”
“去找芝子小姐……”
五
翌日清晨，黑星警部带着下属走进一所公寓。
“叮咚”，电梯停了下来，黑星警部看了眼显示楼层的数字“5”，随即精神焕发地走出电梯。
“咚咚咚”，黑星警部的敲门声清楚地回响在空旷的楼道里。
“哪位？”手冢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随即房门被打开，手冢光一脸倦容，他看着门外身穿警服的众人，诧异地说，“警部，你这是？”
“这是搜查令。”黑星警部举起一张纸，冷冷地开口说道，“手冢光，我怀疑你与宫野被害一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手冢光没有说话，盯着搜查令看了几眼，魁梧的身躯一动不动。
训练有素的警员们不容拒绝地挤进手冢光的家。
“我想，你不介意我们看一下你的车吧？”黑星警部沉稳地站在门口与手冢光对峙。
“我有权利说不吗？”手冢光闲适地靠在门上讥诮地说。
“或许，你想谈谈宫野被害时的情况。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手冢光低着头打了个哈欠。
黑星警部无视他傲慢的态度，闲话似地说：“我昨天拜访了芝子小姐，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的电话号码和宫野的很像。”
手冢光眉毛一挑，挑衅地说：“那又怎样？”
“芝子小姐说，案发时她本来是要打电话给你的，劝你想开些，不要一意孤行。没想到，接电话的是宫野，于是她自然而然认为自己拨错了号码。但是宫野和你正处于交恶的敏感期，她不好意思说打错了，只能顺水推舟和宫野交谈起来。”黑星警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手冢光。
手冢光视线追随着在房内东翻西找的警察们，过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说：“各位警官，请你们搜查时动作轻些。”说完才回头应付地说，“是吗？这我倒不知道。不过，她曾经拨错过我们的号码，这没有什么。”
“哦，是吗？”黑星警部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径直说道，“还有一件很巧的事。宫野的公司距你家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让我想想，案发当晚宫野是7时30分离开公司，如果他直接来你家的话，应该是8时40分左右到。”
“哼！”手冢光没有理会黑星警部的话，他挺直身体不耐烦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我还要休息。”
黑星警部倨傲地笑了笑，同样忽略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案发当晚，与宫野约见会面的是你吧！”
“警部，你可以去写小说了。”
“你约宫野在你家见面，想报复他检举你的事。是你杀了他。”
“警部，请注意你的言辞。”手冢光突然横眉冷对，那副运动员般的体魄释放出无形的压力。
黑星警部目光幽远，叹息似地说：“芝子小姐并没有拨错号码，她的确打给了你，可是阴差阳错，在你家的宫野接起电话，他还下意识报出自己姓名。于是，包括芝子在内，我们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定宫野是在自己家接电话时遇害的。这反而给你制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手冢光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清晨的阳光穿过阳台的窗户，跃上他的肩头，他的面容在晨曦中模糊不清。
“芝子小姐的第二次来电——那个求救电话，想必吓了你一跳。但你马上将计就计，将宫野的尸体放进车后备厢里，利用帮芝子小姐的机会，将尸体运到宫野家。
“随后，你让芝子小姐去报警，支开她，自己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宫野的尸体搬进房里。宫野家的钥匙应该就在他兜里，你布置完现场锁好门，等芝子小姐回来时，看到的还是耐心守在门外的你。至于钥匙，随便再找个机会丢掉就好了。”
阳光顷刻间洒满整间屋子，连站在门口的黑星警部都幸运地受到了日光的眷顾，他的五官渐渐柔和起来。手冢光则挪着脚步，怕被灼伤似的躲在阴影里，低头不语。
这时，小野警官一脸喜色地跑过来，趴在黑星警部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好消息，不过，对你来说，是坏消息。”黑星警部走近手冢光，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说道，“我的属下在客厅角落发现了一枚纽扣——跟宫野衬衫上的纽扣一模一样。还有，他们在你的汽车后备厢里提取到几根头发，已经送去检验了。你说，它们会是谁的呢？其实，我早该想到凶手是你。那天晚上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奇怪，当时并不热，但你满头大汗，像刚运动过似的，事实是你确实费了不少力气。”
“他罪有应得。”手冢光走出阴影，冷酷地说，“我故意没有锁门，躲在暗处等着他……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成了。”
“芝子小姐并不相信你会伤害宫野。她反复说你和宫野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比亲兄弟还要亲……”
手冢光神色茫然地看着黑星警部，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在长久的静默中，手冢光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缓缓地跪坐在地板上……
“什么事？”
“不说你也知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见一面。”
“好吧。在哪里？”
“你来我家吧，我们好好谈一谈。”
“什么时候？”
“嗯……我今天加班，7点半结束，9点吧。在公寓5楼……”
“我知道，我去过。”
“好，那就这样。”
“嗯。”
一
宫野走到公寓大门前，松了松领带，深深呼出一口气。时至九月，盛夏已逝，但空气中还是凝滞着些微暑气。那家伙在电话里说的话，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电梯里只有宫野一个人，他放松身体，靠在光滑的电梯墙上，双眼微合，思绪翻飞，设想着待会几“会见”的情景。
无论如何，今天要做个了断，宫野暗想。
一到5楼，他先系紧领带，对着电梯墙确认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才走出电梯。
楼道里的灯泡松了，忽明忽暗。宫野走到房门前，轻轻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向外拉。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10分钟。
屋里漆黑一片，宫野试图打开玄关的灯，却怎么也摸不到开关，幸好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宫野记得客厅墙上也有电灯开关，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丁零零……”，突然，座机响了。黑暗中代表来电的红光一闪一闪，像恶魔的眼睛。宫野吓了一跳，迅速拿起身旁桌上的听筒，脱口而出：“喂，我是宫野……”
刚这么说，宫野就懊恼地咬住嘴唇，他不应该自报姓名。无奈，这回答在生活中已经成了本能。
他太紧张了，今晚的会面，他总有不好的预感。这突兀的铃声让他紧绷的神经断了线，他只想让铃声停止，恢复之前的宁静。
“是宫野？”
听筒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是他的至交好友芝子小姐。
“芝子？”宫野诧异地问道。
这个时候，芝子怎么会向这里打来电话？今天晚上的“会面”，她应该不知道的……
“是宫野吧。”对方肯定地说。
宫野的头脑里一片混乱，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宫野，明明就是你，怎么不说话？”芝子委屈的声音通过听筒清晰地传来。
“是、是我。我……”
“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说话？”芝子一副埋怨的口气。
“我……”宫野正要解释，身后传来轻轻的开门声。他记不清自己刚刚是否关上了房门。
“宫野……”
宫野听着芝子的声音，一边留意周围。房间里很暗，空气中有什么蠢蠢欲动。
“你怎么啦？你在干什么？”
“没有，没什么。我9点要和人见面。电话里不便和你说……啊！救、救……”
黑暗中，一根手指压住通话键。
……
二
“嘟嘟”，电话突然中断，芝子对着话筒喊道：“宫野，你怎么啦？”她放下听筒，重新打给宫野。但是，没有人接。
宫野肯定出事了。芝子紧握听筒，不知所措。她住在高原寺，到宫野居住的白冈，坐电车要一个多小时。开车去也许能快一些，但最少也得50分钟。现在，她必须尽快赶到他那里。
“对了，手冢光。”
芝子想起手冢光有车。虽然最近手冢光与宫野交恶，但三人以前毕竟是好友，手冢光不会见死不救，而且这种时候她也想不到其他会帮她的人。
芝子颤抖着手拨通了手冢光的电话，语气急促地向他说明事件的来龙去脉。
手冢光虽然很冷淡，但还是在20分钟后开车过来了。
坐在车上，芝子仍焦虑不安：“还是先报警吧。”
“不用，先看看情况再报警也不迟。”手冢光瞥了眼紧张的芝子安慰道，“宫野那家伙，肯定是喝醉了正在床上躺着呢。”
“若是那样就好了，可是……”
“放心吧，咱们这不是去看个究竟吗？”手冢光一踩油门，淡淡地说道。
10时25分，两人赶到宫野的住所。
看着电梯一层层上升，芝子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泄露了她的不安。
到了5楼，电梯门一打开，她便朝宫野的房间跑去。手冢光紧随其后。跑到505室门前，她一把抓住门把手。门锁着。她迫不及待地猛按门铃，但没有人回应。
“宫野，你在的话就回答我！”芝子敲着门喊道。
“这家伙，是不是还没有回来？”手冢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猜测着。
“不会的！他在电话里说9点还要和人见面。他这么说着时，就出事了。
“看来只有叫警察了！”手冢光说着向电梯跑去，但他随即又停下脚步走回来，忧心忡忡地说，“不过，要是歹徒还在房间里的话……”
“歹徒？”芝子瞪大双眼，声音里带着丝丝恐慌，“你是说，有歹徒袭击宫野？”
手冢光点点头说道：“以防万一，还是我留在这里，你去报警。如果歹徒冲出来，是我的话，也许还能抓住那家伙。”
芝子犹豫地看着手冢光，手冢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道：“快，你马上去报警。”
“那我去报警！”芝子朝电梯跑去。公用电话亭在公寓楼300米外的马路上。
三
10时35分，黑星警部带着下属小野警官风驰电掣地赶到。
黑星警部长着一副正四方的粗线条面孔，不苟言笑。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守在505室门外的芝子和手冢光。
芝子长发凌乱，面容憔悴，眼圈微红，似乎是哭过。手冢光西服笔挺，整齐地系着领带，像是公司里下班后径直赶来的。他有一副运动员类型的健壮体魄，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像刚刚进行过一场激烈的运动。
“你们……”
黑星警部刚开口询问，手冢光向前跨出一步，打断他：“我们是他的朋友，我叫手家光，这位是芝子小姐。” 黑星警部面无表情地看着手冢光，对他的无礼深感不悦。
“警部，房间里好像有事情。”小野警官小跑着过来说，“我刚刚从隔壁人家阳台上翻过去，发现所有门窗都紧锁。透过窗户，我看到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这里是私人公寓，管理员没有备用钥匙。看来只能撬门了，或者从阳台砸碎窗玻璃进入，这样更方便。”
趁小野警官翻阳台的工夫，黑星警部趴在房门上，仔细查看。门锁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那是一种新式锁，普通小偷很难打开。
黑星警部直起身子，望着芝子二人问道：“你们知道还有谁有这房间的钥匙吗？”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摇了摇头。
“咔哒”，门的背面传出开锁的声音，小野警官严肃的脸露了出来。
“警部，果真是命案！”
黑星警部一进客厅，就看到一个身穿衬衫的男子毫无生气地仰面躺在桌下。他衬衫最上边的纽扣不见了，左脚的鞋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黑星警部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死者身上没有刀伤，脖子周围有淤血，应该是被勒死的。
“死者生前曾挣扎过。”小野警官凑近黑星警部，小声说道，“看来，凶手是一个很有力的人，能将死者压制住，但房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凶手很可能是死者的熟人。”
黑星警部细小的眼睛埋在皱纹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宫野……”背后传来一个女人微弱的声音，黑星警部一回头，看到芝子小姐苍白着脸像幽灵似的，摇摇晃晃地想朝尸体走来，但腿一软便瘫坐在地板上。手冢光忙扶起她，让她坐在沙发上。
“这个人肯定是宫野吗？”黑星警部指着尸体问。
手冢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是的。”说完又悉心照顾起芝子。
黑星警部粗黑的眉毛拧成毛毛虫的样子，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手冢光，不是说是死者的朋友吗？怎么这么冷淡？”小野警官也注意到手冢光过于冷漠的态度好奇地观察着他。
这时，法医和鉴证科赶到，房间完全成了战场……
四
警察局里，黑星警部无精打采地坐在办公桌前，心不在焉地看着小野警官的报告。
据同事证明，宫野晚上7时30分离开公司。他到家的时间应该是8时40分。法医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在这之后的一小时内。这和芝子小姐向宫野打电话的时间基本一致。
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宫野为人和善，不论是在公司还是住所，都鲜少与人起争执，找不到与他交往并有杀人动机的那种人，除了……
“手冢光……”黑星警部低喃出声。
靠着沙发休息的小野警官闻言默默叹了口气，随即一阵风似地跑到办公桌前，大声喊道：“警部！”
黑星警部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面色通红的小野警官。
“警部，案发时手冢光在自己的公寓，这个已经确认过了。晚上8时30分，邻居看到他回家。g时他接到芝子小姐的求救电话。这期间只有30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往返于住处和案发地点之间。”小野警官大声重复着之前的报告内容，梗着脖子继续说道，“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虽然他有……”
“作案动机。”黑星警部沉沉地接口说道。
小野警官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想手冢光都很可疑。”黑星警部单手支着下巴一副苦恼的样子，“被最好的朋友背后捅一刀，大好前程毁于一旦……本来两人反目成仇，断了来往，手冢光怎么会突然那么热心宫野的事呢？”
手冢光本来要被提拔为副部长，偏偏既是好友又是同事的宫野发现他收受商业贿赂，生性耿直的宫野向公司高层检举此事。很快，手冢光被公司除名，在业内臭名昭著，沦落到只能在一家小公司忍气吞声工作的窘境。更讽刺的是，公司因此任命宫野做副部长。眼看着昔日好友渐行渐远，夹在两人中间的芝子小姐左右为难，满心希望两人重归于好。
“唉！”小野警官烦躁地在办公室兜起圈子。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两天了，可是案件一点头绪都没有。最有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却有着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会不会……芝子小姐是凶手？”小野警官脚步一顿，猜测道，“如果她向宫野打电话这件事本身是假的，就有必要重新考虑他们在作案时间内的去向了。”
“她？不可能。”黑星警部摆摆手一口否决，“且不说她没有动机，她也没有那种能勒死宫野的力量。对她来说，当时没有其他选择，所以才打给手冢光求助的。再说，手冢光开着车接芝子小姐时，芝子小姐的邻居看见他们两人了。”
“或许有其他我们没有发现的嫌疑人？宫野当时是在家里等人，也许就是那个他要见的人袭击了他。”小野一吐为快。
“很有可能。”黑星警部也想过这一点，但是很难查出案发当天宫野约见的是谁。小野头昏脑胀，他放弃推理提议道：“警部，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去我家休息吧，离警局不远。”
这两天，黑星警部都是在警局度过的，确实疲惫不堪，他稍稍推辞了下便答应了。
半路上小野说要买些吃的，把钥匙给黑星警部，告诉他地址，让他先去休息。
黑星警部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要入眠时电话铃响了，他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喂，我是黑……”他刚说到这里，对方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话。对了，这是小野的家！他恍惚中以为是在自己家，正要自报姓名。
“喂喂，小野？”
对方的嗓音有些亢奋。
“这……这……”
“明天的同学聚会，别忘了啊。”对方急躁地说。
“其实我……”黑星警部插空说道。
对方打断他：“别啰嗦了，你休想找借口不来。”
“嘟……嘟……嘟……”，话筒里传来忙音，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
黑星警部刚放下电话，小野便推开房门，提着袋子走了进来。
“怎么，刚才有电话吗？” “嗯。应该是你的同学，不过他把我当成你了。”黑星警部郁闷地抓了抓头发。
“真的？”
小野正要问他说了什么，黑星警部突然嘴里念叨着什么，冲出门外。
小野狼狈地追出来，冲他的背影喊道：“警部，你去哪儿啊！”
“去找芝子小姐……”
五
翌日清晨，黑星警部带着下属走进一所公寓。
“叮咚”，电梯停了下来，黑星警部看了眼显示楼层的数字“5”，随即精神焕发地走出电梯。
“咚咚咚”，黑星警部的敲门声清楚地回响在空旷的楼道里。
“哪位？”手冢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随即房门被打开，手冢光一脸倦容，他看着门外身穿警服的众人，诧异地说，“警部，你这是？”
“这是搜查令。”黑星警部举起一张纸，冷冷地开口说道，“手冢光，我怀疑你与宫野被害一案有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手冢光没有说话，盯着搜查令看了几眼，魁梧的身躯一动不动。
训练有素的警员们不容拒绝地挤进手冢光的家。
“我想，你不介意我们看一下你的车吧？”黑星警部沉稳地站在门口与手冢光对峙。
“我有权利说不吗？”手冢光闲适地靠在门上讥诮地说。
“或许，你想谈谈宫野被害时的情况。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手冢光低着头打了个哈欠。
黑星警部无视他傲慢的态度，闲话似地说：“我昨天拜访了芝子小姐，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你的电话号码和宫野的很像。”
手冢光眉毛一挑，挑衅地说：“那又怎样？”
“芝子小姐说，案发时她本来是要打电话给你的，劝你想开些，不要一意孤行。没想到，接电话的是宫野，于是她自然而然认为自己拨错了号码。但是宫野和你正处于交恶的敏感期，她不好意思说打错了，只能顺水推舟和宫野交谈起来。”黑星警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手冢光。
手冢光视线追随着在房内东翻西找的警察们，过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说：“各位警官，请你们搜查时动作轻些。”说完才回头应付地说，“是吗？这我倒不知道。不过，她曾经拨错过我们的号码，这没有什么。”
“哦，是吗？”黑星警部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径直说道，“还有一件很巧的事。宫野的公司距你家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让我想想，案发当晚宫野是7时30分离开公司，如果他直接来你家的话，应该是8时40分左右到。”
“哼！”手冢光没有理会黑星警部的话，他挺直身体不耐烦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我还要休息。”
黑星警部倨傲地笑了笑，同样忽略他的问题，转而说道：“案发当晚，与宫野约见会面的是你吧！”
“警部，你可以去写小说了。”
“你约宫野在你家见面，想报复他检举你的事。是你杀了他。”
“警部，请注意你的言辞。”手冢光突然横眉冷对，那副运动员般的体魄释放出无形的压力。
黑星警部目光幽远，叹息似地说：“芝子小姐并没有拨错号码，她的确打给了你，可是阴差阳错，在你家的宫野接起电话，他还下意识报出自己姓名。于是，包括芝子在内，我们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认定宫野是在自己家接电话时遇害的。这反而给你制造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手冢光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清晨的阳光穿过阳台的窗户，跃上他的肩头，他的面容在晨曦中模糊不清。
“芝子小姐的第二次来电——那个求救电话，想必吓了你一跳。但你马上将计就计，将宫野的尸体放进车后备厢里，利用帮芝子小姐的机会，将尸体运到宫野家。
“随后，你让芝子小姐去报警，支开她，自己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宫野的尸体搬进房里。宫野家的钥匙应该就在他兜里，你布置完现场锁好门，等芝子小姐回来时，看到的还是耐心守在门外的你。至于钥匙，随便再找个机会丢掉就好了。”
阳光顷刻间洒满整间屋子，连站在门口的黑星警部都幸运地受到了日光的眷顾，他的五官渐渐柔和起来。手冢光则挪着脚步，怕被灼伤似的躲在阴影里，低头不语。
这时，小野警官一脸喜色地跑过来，趴在黑星警部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好消息，不过，对你来说，是坏消息。”黑星警部走近手冢光，强迫他看着自己，然后说道，“我的属下在客厅角落发现了一枚纽扣——跟宫野衬衫上的纽扣一模一样。还有，他们在你的汽车后备厢里提取到几根头发，已经送去检验了。你说，它们会是谁的呢？其实，我早该想到凶手是你。那天晚上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奇怪，当时并不热，但你满头大汗，像刚运动过似的，事实是你确实费了不少力气。”
“他罪有应得。”手冢光走出阴影，冷酷地说，“我故意没有锁门，躲在暗处等着他……没想到，那么容易就成了。”
“芝子小姐并不相信你会伤害宫野。她反复说你和宫野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比亲兄弟还要亲……”
手冢光神色茫然地看着黑星警部，像一只迷途的羔羊。
在长久的静默中，手冢光紧绷的身躯慢慢放松，缓缓地跪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