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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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力”,指世间极其诱惑人的力量。
  1
  暮夏傍晚的光总是温柔得恰到好处,透过枝丫铺满一地金黄,蝉鸣已然接近尾声,教室讲桌前,语文老师还在澎湃激昂地叙述着一个下乡教师感天动地的支教故事。
  我偏过头,小异正专注地盯着语文老师,过了会儿他突然转过头来小声问我:“到底有什么魔力呢?”
  我没说话。
  “难道山区学校有什么魔力吗?它空气清新污染小?还是视野开阔让人心情很好?还是那些孩子有什么魔力?淳朴善良?还是独立自主得让人同情?……”
  “……”
  作为新时代的辩证唯物主义学习者,我觉得要不是住在同一间宿舍,加之对医学生的迷之崇敬感,我是肯定不会和小异这种天天研究所谓“魔力”的人成为朋友的,还是特好的那种。
  “你说的‘魔力’到底是什么?”
  “嗯……我现在也还在研究,我目前又有了一个新方向,我觉得我即将有所建树。”
  小异总是这么说,可我连他研究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的魔力,以及究竟是什么让他觉得有魔力都不清楚,因为我还从来没听他用除了魔力以外的词语,来概括或者描述他在研究的东西。
  他似乎为了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已经寻找了很久,或许从坐在那棵落日余晖中的柠檬桉下沉思开始,又或许更早,算起来他执着于此的时间比我们的友谊还长久,可是,他好像从未得到一个满意的结论。
  2
  国庆放假时天气刚刚转凉,早约好这个假期大家一起去小异家玩,另外两个舍友却诚恳地道歉然后愉快地进行自己的行程去了,于是只有我和小异一起乘上飞往他家的飞机。
  是一座繁华的大都市,深沉夜幕下街上仍车水马龙,热闹得很。
  小异熟练地转开门锁,进门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屋里是低调中透着点奢华却最不缺温馨的装修风格。
  “你家里人都不在?”
  “嗯。”
  “他们也出去玩了?”
  “没,我爸妈都是老师,还都申请到乡下学校支教去了。”
  小异拿了双拖鞋给我:“我也好久没见着面了。”
  一进门就是客厅里一幅大大的全家福,上面的小孩看着也就七八岁,一家三口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一边往沙发上坐,一边在心里默默慨叹竟舍得这么温馨的家去支教。
  茶几干净整洁,风格极简,只简单而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古香古色的茶具,连果干之类的零食也没有。一本有些发黄的笔记本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格外显眼,是翻开着的。
  我忍不住俯身看,上面的字工整隽秀:
  我可能是个好老师,但决不是一个好妈妈。
  对不起,小异。
  我爱你。
  ——妈妈
  我突然想起前不久的语文课上小异问我的“魔力”论,脑海里此行出发前小异收拾行李利索而熟练,刚住进宿舍时有谁水土不服、肚子疼都去找他拿药吃,以及经常习惯性地沉默和沉思,这些平日里像是刻进他骨子里的小小细节突然一幕幕浮现。
  我心里突然像被针扎破的热气球一样空了一下。
  3
  窗外的白云匆匆而过,走在山路上的车摇摇晃晃,让人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小异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点画画,我知道他又在记录他最近关于“魔力”的研究成果了。
  小异大概自己也是很想来的,因此在我提议到他爸爸妈妈工作的学校看看的时候,即使诧异,也被我以见面礼都买了怎能不送的玩笑理由和学校的志愿活动作业要紧的正经理由说服,没再有异议,并提前给他父母打了电话告知。
  颠簸了五六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结束了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抵达。
  在砖瓦盖起的三层楼建筑外,一对夫妇正等候在那,一群小朋友围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应该就是学校了。
  我们走上前,小朋友们立马愉快地围上来欢迎我们,在他们热情而杂乱的一声声“哥哥好”中,我看到小异的爸妈欣喜的眼中似秋日池塘般漾满暖意,眉角也笑得弯弯。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摆设很少,只有两张一点八米长、一米宽的床和一张一米长的书桌,简单却不失整洁。
  我站在房门外的栏杆边看着小学校的操场,小异和他的爸妈正坐着聊天,坐得很近,可脸上的笑容却都显得有些拘谨。本应融融泄泄,却莫名地隔了如此远也能看出中间的隔阂。
  总是需要一个过程,去接受和理解的。
  4
  乡村学校的孩子不放十一小长假吗?我还真挺困惑。
  小异的妈妈笑着跟我说,很多孩子的父母外出务工,小长假回不来,家离得远的山路崎岖路途遥远,家离得近的也不愿回去,因而大多选择留校,由老师们帮忙照看。也有很多老师自愿不回家,留在学校里呢。
  正巧遇上大晴天,几个孩子愉快地邀请我和小异跟着他们在这附近转转。
  遍野的绿和泥土铺成的路确实是视野开阔,让人心情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孩都觉得医学生就是识百草的,高兴地拉着小异指着他们的一个秘密基地里各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询问这个那个姓甚名谁。
  一个扎双马尾的小女孩神秘地走到我身边:“哥哥,我问你一件事。”
  在我点头并蹲下之后,小女孩故作深沉地在我耳边问:“小異哥哥是不是要把老师带走啊?”
  我回头看她,小女孩满脸认真,似乎还有点紧张,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轻笑,也拉长尾音故作神秘地开玩笑道:“是啊,他要把两个老师都带走哦。”
  小女孩看上去有点着急,刚想说点什么,小异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只好焦灼地自言自语了两句:“怎么能这样呢……我就知道……”
  我忍不住在小异疑惑的目光中笑了一会儿,几个小朋友又热情地带着我们走向下一个秘密基地。
  是夜,我和小异一家正吃着宵夜。木制的餐桌不大,四个碗放下已觉满当,有一条桌腿短了一点,吃饭时动作稍大整个桌子便摇摇晃晃。
  小异的妈妈下厨为我们每人煮了碗面线,还剩了半锅,她说过会再看看还有没有肚子饿的孩子。腾腾热气扑在脸上,我抬头,拭去脸上液化而成的水珠,却隔着雾气看见,对面的夫妇都盯着低头喝汤的小异,眼中光芒灼灼,是我不曾想象过的温柔。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们都停下筷子,看向门口。一群孩子涌了进来,大概是山里晚上冷,他们的脸蛋和鼻子都红红的。
  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向我们,停在了桌旁。那个双马尾女孩将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的小盒子放进了小异妈妈的怀里。盒子是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最喜欢的粉色,看着很精致,只是有些陈旧了。
  “老师,这是我最喜欢的盒子,里面有我写的小纸条和我唯一的芭比娃娃。我想过了,就像我希望爸爸妈妈能多回来看看我一样,小异哥哥当然也会想把你们带回去,我不会怪他的。”她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鼻音,睫毛耷拉着半掩住好看的大眼,“谢谢您对我的照顾,我太喜欢您了,记得以后有机会还要回来看看我们。”
  她往旁边站了一些,让下一个小伙伴把自己的礼物交给老师。小朋友们挨个将自己手里的东西给了两位老师,无不忍着眼中打转的泪珠和喉中哽咽的腔调,尽量平静地叙说着肺腑之言。
  一个脸圆圆的小男孩最后一个将手里的玩具飞机给了小异的爸爸:“老师,我找不到其他东西可以送您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希望您以后看到它还可以记起我。我真后悔之前总是惹您生气……”


  小男孩说着,湿漉漉的眼眶突然掉下了豆大的泪珠,他抑制着哽咽了一会,几个小小的声音带着鼻音抱怨地嘟囔了一句:“说好不能哭,不能让老师伤心的呢!”其他小朋友却突然也接二连三地哭了起来。随后几个小孩都围着抱着感动却有些手足无措的老师号啕大哭。
  雾气已不再,我清晰地看着桌子那边一群孩子哭得歇斯底里,红红的脸上挂满泪水。小异的爸妈赶紧拿起桌上的面巾纸,每人怀里都拥着好几个孩子,轻柔地安慰解释着。
  这个场面有些震撼,又有些催人泪下。我有点后悔和小女孩开了玩笑,竟让他们如此伤心。
  “我好像,知道‘魔力’了。”小异轻轻地开口。
  我看向他,他正怔怔地看着他的爸妈。
  5
  回去那天,小异的爸妈仍站在那栋砖瓦盖成的三层建筑前,与我们告别,那些孩子仍站在他们身边,热情而杂乱地呼喊着“再见”。
  我看不懂小异爸妈眼里的情绪,或许是送别孩子的不舍,又或许还有别的。
  在颠簸的车上,小异又开始在手机上记录,我偏过头,看了屏幕一眼。
  “小异,你说的‘魔力’到底是什么?”
  “刚到的那个晚上,我和他们在操场聊了会天。要回去休息时,爸爸又特意绕过去那些孩子的房间看了一下,检查他们的被子有没有盖好。”小异看着窗外,那茂密的树林中,该有那栋砖瓦盖成的三层楼建筑吧。
  “我以前一直想不通,我也还是一个孩子,为什么他们却选择下乡支教呢?山区学校到底有什么魔力?空气清新污染小?还是视野开阔让人心情很好?或是那些孩子有什么魔力?淳朴善良?还是独立得让人同情?……”
  “这些解释都太牵强了,我一直在寻找最好的答案。”
  小异叹了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最后我才发现,不过是对职业的责任与爱。
  “不过是身为一个教师,对孩子的责任与爱。
  “不过是身为中国的一分子,对国家和人民的责任与爱。”
  6
  2020开年,疫情暴发。
  “我申请驰援武汉了。”小异在电话里告诉我。
  毫不意外。
  我想起小异家客厅的茶几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另一面是刚劲有力的字迹:
  小异,你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你的中国;你怎么样,中国便怎么样;你是什么,中国便是什么;你若光明,中国便不黑暗。
  我们要尽自己有的一点力,我们要发萤火虫的一点光。
  ——爸爸
  我又想起那天在颠簸的车上,我看到小異的手机上关于“魔力”的研究成果,最后一句总结是: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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