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不思进取，总是局限在爱丁博罗大学的小天地里。”美国公立高等学府爱丁博罗大学（Edinboro University）校长H·弗雷德·沃克（H. Fred Walker）面对台下在座的全体师生发出了警告。
　　这座宾夕法尼亚州西北部毫不起眼的小镇上，众人齐聚一堂，正在听取学校的战略发展规划汇报，“和别的学校相比，我们差太远了，真丢人。”沃克校长继续道。
　　沃克校长的话对于在场的许多师生而言有些刺耳，但也是不争的事实：爱丁博罗大学日渐衰微已经不是一两年了。这座4年制的公立大学隶属宾夕法尼亚州立高等教育系统，每年招收约6000名新生。但在过去10年里，学校录取人数大幅下降，总体开支却因教员薪资上浮而增长，就连学生毕业率也在一路下滑。
　　学校最有希望招收的学生不再是第一次走进象牙塔的少年，而成了需要再次乃至三次回炉重造的成人。整整160年来，爱丁博罗大学一直是宾夕法尼亚州农村地区稳固的基石，如今它却渐渐被时代抛弃。
　　沃克曾在今年3月初的一次采访中预言：“总有一天，我们会自食其果。”

　　

　　结果短短几周后，沃克本人就尝到了苦果的滋味。他在《高等教育纪事报》（The Chronicle of Higher Education）上就自己的改革方案发表了不当言论，引发师生强烈愤慨，促使他于3月27日辞去了校长职务。
　　正当全美各地的高等学府为了下一个百年求存思变之际，这场“爱丁博罗风波”最为引人瞩目，但也不足为奇，因为已有种种迹象表明，美国的高等教育机构已经深陷泥潭。随着人们对高等教育越来越失望，包括爱丁博罗大学在内的数千所高校都在寻找良方，以适应在怀疑论者、急功近利的劳动力市场，和极端保守的民粹主义三者的冲击下，瞬息万变的就业局势。
　　对大学来说，这意味着重新审视几百年来的经验传统。而在爱丁博罗，这意味著为了教育而教育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爱丁博罗大学教务长迈克尔·汉纳（Michael J. Hannan）30年前开始在爱丁博罗担任助理教授，如今他将临时接任校长一职，并表示自己会继续遵循沃克制定的方针。沃克辞职后，汉纳在一份写给全校师生的声明中写道：“我完全相信，我们将以自己的价值观为导向，坚定不移地以学生为本，积极应对当前面临的挑战。”
　　汉纳认为，至少十年来，爱丁博罗大学一直未能审时度势，甚至还在人口减少的大环境下新修宿舍，而没有为市场变化做好准备。汉纳身为教务长时就在一次采访中指出：“不幸的是，我们没有统一的战略规划，不过我们目前正在试着改变现状。我猜我们以前大概觉得自己是个例外。”

01 时过境迁

　　在华盛顿，国会共和党人把目光投向了适用于全美约4000所大学的《高等教育法》（Higher Education Act）。共和党希望推动教育改革，因为在他们看来，现有教育体制过于臃肿，教学上存在自由主义倾向，不仅带来了600万个岗位缺口，也让学生贷款债务总额突破了1万亿美元。去年12月，国会通过了一项由共和党人提出的大规模税改法案，决定对大学捐赠基金实行税收，令常春藤盟校等精英大学受到了冲击。美国总统特朗普甚至还呼吁让职业学校取代社区大学。
　　一项最新的盖洛普民意测验（Gallup Poll）评估了美国民众对高等教育的态度。调查表明，民主党人与共和党人对大学教育的信心度相差20个百分点。显然，大学文凭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稀罕了，而这也是共和党人决意要开展教育改革的原因。
　　美国教育理事会（A mer ica n Council on Education）政府与公共事务高级副总裁特里·哈特尔（Terry W. Hartle）表示：“太多的美国人，特别是工薪阶层的美国人觉得，（教育）投资回报可能没过去那么高了。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这方面做得更好。”
　　在两个党派间，让受访者对高等教育失去信心的主要原因不禁令人担忧。民主党人认为，失去信心是因为大学学费不断上涨；而有58%的共和党人表示，大学会对社会产生负面影响，而且学校教育过于脱离实际。
　　盖洛普的一份分析报告称：“高等教育是许多人追求美国梦的关键。两党人士对其态度上的分歧，让我们对美国高等教育的未来产生了疑问。”
　　对于爱丁博罗这样的大学来说，情况尤其如此。这些大学之所以曾经欣欣向荣，是因为它们能让白人工薪家庭相信，把一家人有限的收入投入到孩子身上、将下一代培养成伟大的思想家绝对是值得的。可随着社会需求的变化，爱丁博罗等大学正在考虑取消几门能够实现以上目标的专业。用不少人的话来说，大学又开始对文科专业宣战了。
　　美国企业研究所（A mer ica n Enterprise Institute）访问学者马克·施奈德（Mark Schneider）与数据分析公司Burning Glass Technologies首席执行官马修·西格尔曼（Matthew Sigelman）共同撰写了《救救文科专业》（Saving the Liberal Arts）一文。施奈德认为，这表明顶着博士头衔的教员已不再是高等教育的驱动者，原本自娱自乐的教育模式也已日渐式微，“有一天你醒来发现，突然间学生都放弃了英语专业，因为他们要的是工作。”
　　爱丁博罗大学准备撤销本科阶段音乐、地理等专业，以及硕士阶段社会学等专业。学校还将增设硕士的工商管理、本科的健康科学等项目。
　　汉纳透露说，学校高层决定调整学科设置时，尽管取消了一些项目，但还是谨慎保留了政治学、历史学等文科专业。他表示：“没有了这些专业，你就会怀疑我们还是不是一家综合性大学。不管结果怎样，很多学生一心只想找个好工作，所以我们不得不迎合他们的需求。” 　　爱丁博罗大学计划在新方案中强调补充课程活动、领导能力、生活技能，以及体验式学习的机会。学校还准备将就业指导中心的规模和预算扩大一倍。
　　施奈德指出，据盖洛普民意测验显示，全美范围内的大学对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变化反应尤为迟钝。只有16%的学生反映他们去过就业指导中心，并觉得指导中心对自己很有帮助。
　　尽管接受高等教育的优势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显，有关失业和高额助学贷款的报道却层出不穷，让各家高校成为众矢之的。
　　哈特尔表示：“一套制度哪怕在本地区按原样运转了一百年，它也不可能永远保持不变。没有人能安于现状，凡是认为既有荣誉可以复制的机构都是愚蠢的。”

02 期望有别

　　此外，高等教育在信息创造和传播方面也面临着新的威胁。
　　波士顿东北大学（Northeastern University）校长约瑟夫·奥恩（Joseph E. Aoun）为此日夜担忧。当地其他大学校长还在为争取捐款、抢夺生源而忧心忡忡的时候，奥恩看到了另一个威胁：机器人。
　　相比于最新的民意调查，他更关心的是2013年牛津大学开展的一项研究。据该研究预测，在未来20年里，美国可能将有近一半的工作岗位被机器人取代。奥恩表示：“要是机器人会取代人类，我们就要帮助学生不受其影响。为此我们制定了一套战略方案。”
　　几年前，奥恩的想法还未被主流教育机构接受，但现在，每周都会有其他院校邀请他传授经验，帮助学生比未来的公司人技高一筹。

　　他把自己的战略方案称为“人性学”。它们是东北大学培养计划中的基础课程，例如计算机专业的学生都需要选修戏剧课程，其目的是让学生产生同理心，用这种机器人无法拥有的能力来解决全球最紧迫的难题。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还从没见过哪台电脑会哭呢！”
　　奥恩获得终身教职12年来，实质上已经把学校的管理权交给了学生和雇主。该校广受好评的合作教育和职业发展项目（简称Co-op，亦即“合作项目”）会将90%以上的学生送往全球各地，让他们从事有偿工作。学生在整个大学生涯中可以选择完成2到3个“合作项目”，每次为期6个月。
　　其他大学还在试着说服学生去就业指导中心的时候，东北大学的学生已经遍布包括南极在内的7个大洲、136个国家。奥恩表示：“学生才是与世界同步的人。他们把经验带回给我们，让我们走出自己的舒适区。”
　　有人说，位于市中心的东北大学有种“工作狂”的味道。大三学生蔡特丽·古拉蒂（Chaitri Gulati）表示，自己选择东北大学是因为看中了“合作项目”，也因为“上课不仅仅是为了参加考试和学习知识”。
　　古拉蒂学习的是经济学和政治学专业，目前供职于威灵顿管理公司（Wellington Management）伦敦分部，在一支投资团队里工作。更重要的是，她能将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知识应用到如今的投资项目实践上去。古拉蒂说道：“这样的经历越多，我就越能了解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究竟希望扮演哪种角色。”
　　如今的东北大学从不为生源发愁：报考该校的人数在过去9年里不断刷新纪录，去年秋季更是收到了6.2万份申请，最终录取了2800名新生。但奥恩还希望满足学生的另一个需求：培养他们成为东北大学师生口中的“终身学习者”。奥恩指出，终身学习长期以来一直被认为是“二流操作”。
　　东北大学和盖洛普最近开展的一项调查发现，只有37%的公司人表示万一自己的工作被机器人取代了，他们会回到大学校园重新学习。不过奥恩希望大学能吸引更多这样的学生。
　　别人眼中的挑战在奥恩看来是一大良机。他表示：“现在大家都很焦虑，但我相信我们正处在高等教育的黄金年代。”

03 努力前进

　　尽管如此，爱丁博罗大学正在努力逃离黑暗时代。他们的改革将触及校园的方方面面，首当其冲的就是学校计划招收的新生。
　　学校收紧了招生政策，从而淘汰了通常会把爱丁博罗大学作为唯一选择的当地学生。这是个令人痛苦的现实，但往年的统计数据同样令人痛心。尽管爱丁博罗大学接受了几乎所有学生的申请，但在过去5年里，录取人数却下降了近30%。有38%的学生会在中途离开，4年制和6年制的毕业率也分别只有27%和49%。
　　爱丁博罗大学的新政似乎会适得其反，因为入学的新生势必会比以往更少。随着人口结构变化，高中毕业生和新生儿人数都将有所减少，爱丁博罗地区也会受到严重影响。不过，学校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另一批学生：据宾州公布的一份分析报告显示，该地区共有10万名成年人曾经读过大学，但并未取得學位。
　　爱丁博罗大学教师工会主席马克·西尔维斯特（Marc Sylvester）表示，教师们支持爱丁博罗改革方案中的关键点，包括提高录取标准和全面调整课程设置的计划。
　　但西尔维斯特也补充说，比改革更重要的是对执行方案的领导者保持信心，“我们需要做出改变，但也要尊重传统，否则就失去了自我。”

04 推陈出新

　　全国各地的高校都在探索新的途径，吸引并留住变化中的生源，帮助他们取得成功。
　　费城社区学院
　　学院为当地所有在非季节性全职工作中被解雇的公司人提供12个学分的免费课程。随着宾夕法尼亚制造业的衰落，学院的目标是帮助那些需要技术转型的公司人。
　　田纳西州的公立大学
　　2015年起，田纳西州的公立大学不再要求数学和英语分数较低的学生完成大学预科辅导课程。相反，这些学生能够参加大学水平的入门课程，并需要完成额外课时。结果，得分最低的那批学生通过大学数学考试的几率竟然提高了18%。
　　缅因大学普雷斯克艾尔校区
　　为了提高毕业率，并提升缅因州北部的劳动力水平，这所大学推出了基于熟练度的评分标准（此前该校4年制毕业率仅有11%）。许多期末不及格的学生会拿到一个“不熟练”的评分，而不是一个“F”。随后，学生会与教师签订协议，列出他们在未来45天里必须完成的作业大纲，从而得到及格分数，这样他们就不必重修课程了。
　　德雷克塞尔大学
　　这所大学发现，那些被工作和家庭分散了精力而“暂时休学”的学生，如果能修满“可累加”的学分，就有可能完成大学学业。目前学校已经增设了30个在线认证证书项目，其中许多是针对LGBT人士健康和美国全国大学生体育协会（NCAA）服从条款的小众课程。这些证书都可以用来申请硕士学 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