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林斯基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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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简介:董继平,1962年生于重庆,早年获“国际加拿大研究奖”,参加过美国艾奥瓦大学国际作家班并获“艾奥瓦大学荣誉作家”,后担任美国《国际季刊》编委。译著有外国诗集《帕斯诗选》《勃莱诗选》《默温诗选》《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二十余部,美国自然随笔集《自然札记》《秋色》《野生动物家园》《荒野漫游记》《动物奇谭录》等二十余部,以及美国长篇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随笔集《世界著名建筑的故事》。现居重庆。



  雅诺什·皮林斯基(Janos Pilinszky,1921-1981),二战后匈牙利最著名的诗人,生于布达佩斯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早年在大学攻读文学、法律和艺术史,信奉罗马天主教。1938年开始发表诗作,二战期间应征入伍,1944年逗留德国期间,他目击了纳粹集中营中的种种惨状,深受震撼。二战结束后,他回到匈牙利,于1946年至1948年间与人合编现代主义文学刊物《新月》。1946年,他出版第一部诗集《吊环与平衡木》,次年即获得了鲍姆加登奖(1947),可是不久他即受到批评,沉默了十多年。1957年匈牙利革命之后,他才重新开始创作,陆续推出了《在第三天》(1959)、《安魂曲》(1963)、《大都市圣像》(1970,获1971年阿蒂拉·尤若夫奖)、《碎片》(1973)以及《结局》(1974)等多部诗集。他还写过一些戏剧和诗歌论文。
  雅诺什·皮林斯基是二战后匈牙利诗歌的领袖。他的诗歌主要集中强调几个方面:生与死的感觉,二战期间在集中营中所经历的生活,以及在铁幕降临后在匈牙利土地上的生活。他的诗风十分独特,形式简洁,语言直接,具有非凡的想象气质——这源于他对宗教精神世界的信念。除了美学经验,他的诗还渗透着对人类存在的挑战性揭示,深深地影响了战后匈牙利诗歌。對于诗歌与诗人,他曾这样说:“对于我,诗歌是一种超越了语言的现象,却是在语言的近旁,或者在语言的下面,同样,生命存留于宇宙的完整性下面。对于我,诗人是地牢居民,绝对的触觉比通过触摸所发现的东西更为重要。”

网中之鱼


  我们在星星之网中蹦跳
  被拖到岸上的鱼,
  在虚无中喘息,
  我们的嘴猛咬枯竭的虚空。
  低语,那丧失的元素
  徒劳地呼唤我们。
  我们在锋利的石头
  和鹅卵石中间窒息,必须
  残存或死作一团。
  我们的心痉挛,
  我们的绝望创伤
  又窒息我们的兄弟。
  我们的叫喊对抗,却
  甚至没有一丝回音。
  我们没有理由
  去搏斗和杀戮
  可我们必须如此。
  因此我们必须弥补,可我们的弥补
  无法给予抚慰,
  受难无法
  救赎我们的极度困境。
  我们在星星之网中蹦跳
  也许在午夜
  我们会躺在一个强壮的
  渔夫的餐桌上面。

在冬日的天空下


  群星在我的头上
  碰撞冰冷的火焰。
  一片无情的天空。
  我把背靠在墙上。
  悲伤涓涓细流而下,掠过
  我那成为孤儿的唇而搜寻。
  我母亲的乳汁发生了什么?
  我弄脏外衣。
  我就像石头——
  无论什么来临,都让它来临吧。
  我将如此顺从、善良
  我将挺直地躺下。
  我再不会欺骗自己。
  没有人会帮助我。
  苦难无法让我赎罪。
  神祇不会保护我。
  这样就无比简单
  或无比可怕。
  《圣经》中的怪物
  开始慢慢朝我走来。

1944年的哈尔巴赫①


  我始终看见他们。
  月亮明灿。一根黑色烟囱隐现。
  烟囱下面,套着挽具的人
  吃力拖拉巨大的运货车。
  拖拽那辆巨大的运货车
  像夜晚一样越来越庞大的运货车
  他们的躯体在灰尘、他们的饥饿
  和他们的颤抖中间被分裂。
  他们搬运道路,他们搬运土地,
  那荒凉的马铃薯地,
  他们知道的一切就是万物的重量,
  和地平线的重负
  以及他们同伴倒下的躯体
  那些躯体几乎生长成他们自己
  踉跄的躯体,一层层活着的躯体,
  相互踏上对方的足迹。
  村庄避开他们,
  入口退却。
  那迎接他们的远方
  摇摆着倒退。
  他们蹒跚着,深及膝盖地艰难跋涉
  在他们木拖鞋低沉的
  隐隐压抑的得得声里
  仿佛穿过散落一地无形的树叶。
  他们的躯体已经属于沉寂。
  他们把脸朝着高处猛然扬起
  仿佛他们在尽力寻找
  那遥远天国的饲料槽散发的芳香
  因为,就像是为他们来临   而准备的一处敞开的牛圈,
  它的大门猛然打开,
  死亡张开无边大口。
  ——————
  ①德国地名,纳粹曾在此设立集中营。

法国囚徒


  要是我能忘记那个法国囚徒该多好。
  恰好在黎明前,我看见他爬过我们的营房
  爬进后面花园的植物浓荫
  他仿佛与地面融为一体。
  我观察之际,他回顾,四处窥视——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处。
  现在他可以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离开这个躲藏之地。
  他在吃着,咬着芜菁
  那一定是他藏在破衣下偷偷带来的。
  他大口咀嚼那个生芜菁
  狼吞虎咽地吞下喉咙。
  然后,美味的芜菁肉在他嘴里
  与快乐,同样也与恶心融合
  正如幸福与不幸
  在贪婪的狂喜中融为一体。
  我无法忘记他那颤抖的肩头,
  那瘦骨嶙峋的手,
  那填塞嘴巴的赤裸手掌,它坚持在那里
  因此它也在吃着。
  羞愧,绝望而又盛怒于
  相互加重痛苦的器官
  被迫相互撕扯的器官
  它们最后的亲密联系。
  他野兽般大口咀嚼的欢乐
  他那样不考虑笨重的双腿
  而谦卑地蹲坐着,同时身体
  沉迷在疯狂的愉快和痛苦中。
  他的扫视——要是我能忘记该多好!
  尽管他哽噎着,还是不停地更多芜菁
  强行吞下咽喉——无论是什么
  他都吞下去——甚至吞下他自己!
  但为什么要继续?他从附近的集中营逃了出来。
  他很快就被重新俘获。
  我就像当时在那个花园里漫步一样,
  在自己家里的花园阴影中漫步。
  我注视我的笔记,把这一条摘录下来:
  “要是我能忘记那个法国囚徒该多好……”
  从我的耳朵,我的眼睛,我的嘴巴
  滾烫的记忆冲我大叫:
  “我饥饿!”我突然感到
  那可怜的人
  不曾感到的持久的饥饿
  那人间的营养无法缓和的饥饿。
  他以我为食。而且越来越饥饿!
  我越来越不能满足他的胃口。
  那曾经会吃掉一切的他
  现在喧嚷着要吃我的心。

在一座集中营的墙上


  你停留在你倒下之处。
  整个宇宙中,这是你的位置。
  只有这唯一的地点。
  然而你让它绝对从属于你了。
  乡间躲避你。
  房子,磨房,白杨树,
  每样东西都努力摆脱你
  仿佛它们在虚无中变异。
  然而如今停留的是你。
  我们弄瞎了你?你继续观察我们。
  我们抢劫了你?你丰富了自己。
  无言,无言,你作证指控我们。

拉文斯布鲁克①的受难


  他从别的人中间走出来。
  他站在广场的沉寂中。
  囚衣,囚犯的颅骨
  投影一般闪亮。
  他极度孤独。
  看得见他的毛孔。
  关于他的一切都如此巨大,
  又都如此微小。
  就是那样。
  其余的
  其余的都很简单
  以至于他在倒下之前
  忘记了大声呼喊。
  ——————
  ①德国纳粹集中营,在柏林以北80公里处。

爱的沙漠


  一座桥,一条灼热的混凝土路——
  这个日子正在腾空衣兜,
  一件件展示它所有的财物。
  在患着精神紧张症的薄暮中,你相当孤独。
  风景如同皱纹遍布的斗兽场底部,
  闪耀着伤痕,眩目的黑暗。
  黄昏浓重。我与明亮麻木地站在一起
  被太阳盲目。这个夏天不会离开我。
  夏天。闪忽的暑热。
  几只鸡如燃烧的小天使,伫立
  在木板隔断的分裂的笼子里。
  我知道它们的翅膀甚至不曾颤抖。
  你依然还记得?起初有风。
  然后有大地。然后有笼子。
  火焰,粪土。不时有
  几次翅膀的震颤,几个空荡荡的映像。
  还有渴意。我需要水——
  即使今天我也听见狂热的大口吞饮,
  如同石头,无助地诞生
  又扑灭幻影。
  岁月正在流逝。岁月。希望
  如同一只倾覆在稻草之中的铁皮杯。

《启示录》8.7.


  上帝看见燃烧的天宇
  众鸟朝它飞翔
  他看见那些虚弱得无法
  越过火盘的人越陷越深
  从终结到终结
  在碎裂的铜红色中
  再也找不到锄地的人
  他一次次看见大地
  沙漠与混沌
  一匹马和马车力图跋涉出来
  可上帝明白:没有办法
  没有道路也没有希望挣脱这个景象!

寒风


  无人居住的岩石,我的背脊
  没有记忆,没有我
  躺在千百万年灭绝的灰烬中。   寒风依然吹着。

四行诗


  钉子在封冻的沙下沉睡。
  夜晚浸透了海报的孤独。
  你讓走廊上的灯亮着。
  今天它们将吸尽我的血。

寓言


  摘自他在集中营的清唱剧细节:《黑暗的天空》
  很久以前
  有一只孤独的狼
  比天使还孤独。
  它碰巧来到一个村子。
  它爱上了它看见的第一幢房子。
  它已经爱上了房子的墙
  爱上了墙上砖层的爱抚。
  然而窗户阻止了它。
  人们坐在屋里。
  除了上帝,就没有人
  发现他们美丽得
  就像这孩子般的野兽。
  因此它在夜里进入房子。
  它停在房间中央
  再也没从那里移开。
  它大睁着眼睛伫立了一整夜
  一直伫立到早晨时被打死。

罪与罚


  被封闭的想象
  继续这样重复——
  面庞仍在那里
  登上这一刻的电椅王位
  后颈陷入悬崖
  美丽的手——
  你的存在的多孔皮肤。
  夏天仍然继续下去。
  女王,放下你的权杖吧。

告诫


  不是呼吸。喘息。
  不是婚礼桌子。飘落的
  纸屑,寒意,影子。
  不是手势。不是歇斯底里。
  你必须留意钩子的沉默。
  记住
  那你的城市,那持久的城市
  遗忘了的东西。
  有它的塔楼,它的屋顶,
  它活着与死去的平民大众。
  然后,你也许甚至会
  在你的日子里
  使那唯独
  值得宣布的事物著名。
  文书
  然后也许你不会徒劳地逝去。

笔直的迷宫


  只有符号讲述的事物
  迅速回归,那会怎样——
  圣坛,神龛,握手,
  还乡,拥抱,
  安置在草丛中和树下的桌子,
  那里没有第一位和最后一位客人——
  翅膀宽大的上升冲刺
  回到燃烧的
  焦点的共同之巢,
  那会怎样,最后那会怎样?——我不知道,
  然而,如果我了解一切,
  我就了解这——这灼热的通道,
  这笔直如箭的迷宫
  我们正在飞翔的这一事实
  越来越完整,越来越自由。

摄影与天鹅临终哀歌


  从雪白之镜中伸出的白皙之臂,
  美丽的纤细之臂,用持久之力,
  用冰冷的海绵体,从冰冷的玻璃中
  因为永恒试图让某人
  让某人或某物消失。

阿戈妮亚·克里斯蒂娜


  带着微风与河流,
  黎明依然多么遥远!
  我穿上衬衣和短裤
  我扣紧我的死亡。

一首小夜曲


  花束
  哦,绞刑架的芬芳!
  对话
  让我进来,我在这里,
  把门打开,我到了。
  没有那我们可以打开的门。
  没有那把你锁在门外的插销。
  午夜
  它们在无名的沉寂中滚走
  远在群星下面
  它们滚走
  又停住
  那些静止不动的弹子球。

莫扎特


  房子,庭院,我的梦和我的死。
  热带的沉寂,回忆。
  墙上的聚光灯,
  大理石中的空寂和纹理。
  “莫扎特在此宅住过”。
  莫扎特一度居住于此。
  一束插在花瓶中的花。
  哦,绞刑架的芬芳!

酒精


  我祈求不可能的东西,
  黄昏里,一幢房子,一丛灌木
  一头缄默的,缄默的野兽
  和一只裤腿伫立在那里。

1974年自画像


  我的衬衣就像大屠杀凶手的
  衬衣一样洁白而熨得平整,
  可是我数百年来沉默寡言的脸,
  却是小男孩的脸。

像泥土


  像泥土,在不可移动之处
  我将飞翔,化为尘埃;
  像水波,它就是那种合拢,
  哭泣的庆典。

速写


  撞倒我。你的小胡子将不断生长
  我依然有一些记忆
  它们告诉我
  那在体温和爱的温暖
  之间的区别。
  我只有五岁。
  她十六岁。
  两种温暖
  可以奇迹般地相互认识,简而言之,
  亿万次相互作用
  可以无须相遇就发生在
  两个躯体之间。
  米奇查克穿着囚服。
  我自己穿着花边领的丝绒礼服。
  她消亡。我正在消亡。

意外


  鸟儿穿过天宇流血。
  吉卜赛人和儿童的脚步
  穿透那比一支小夜曲
  更像处女的坚硬积雪。
  把愉快强加给我的   依然是美,
  一场永恒的意外。

梦幻


  无性的生物俯下身子,
  俯下身子,又直起身子,
  呈现出一種比总统选举
  还要冗长而重要的优美。
  风,触摸黄色头发。
  我提供一份契约。
  美丽的头颅首先思考,
  然后转向我,因此才看不见眼睛。

大海


  你奄奄一息地说:“大海”。
  一直到现在,你的那个
  唯一的词语对我述说大海,
  也许述说你是谁。
  它也述说我是谁吗?
  浪峰,波谷。
  你的痛苦在海景中
  释放我,又埋葬我。
  母亲,母亲。日复一日。
  我能听见你奄奄一息。你在何处?
  日复一日愈加可怕。
  可怜可爱,可怜可爱,可怜可爱,可怜可爱。

在秘密的边缘上


  遮住你干过的事情,
  从此以后就像功成身退的刺客
  自由地生活。地毯下面
  你的行为将会不依赖你而继续存在,
  生长得比你还快,取而代之,
  最初几乎没有,然而后来
  像婴儿的哭喊,像最后的审判——
  那时,羊羔在大声哭喊。

给我自己


  勇敢地穿上你的孤寂。
  我掌握着你的线索。
  不要把你的命运留给群星:
  让它在你自身中敲响。
  当悲伤在你机警的
  肩角之间咝咝作响地掴打,
  我就知道,你胜于我们其余的人:
  你的悲伤盲目。
  因此,就像残忍得
  美丽而又干净的动物,
  勇敢向外观察——正如
  它们观察自己无情的秘密。
  一天夜里,即使你不会留意,
  你的日子像一支抵达
  天空的歌,不朽的岁月
  将向你内心的表面升起。
  在傍晚,在哭泣的傍晚,
  没人会找到你,为时已晚,
  他们会在你的后院搜寻你:
  唯有我能看见你。要么我也看不见。

永生


  梳子在你的头发中停止了。
  我的拥抱也如此。
  我从你的手中取出梳子。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手挽手坐着。

自白之后


  我自白:太阳落在瑞士
  我不该这样做。
  内疚是恶毒的虫子。强壮者
  在黎明起身,砍倒一些木头,
  喝白兰地,如此等等。
  因为只有他们——强壮的杀手,
  才了解药草、树木、鸟儿、
  女人和婴儿的语言。

解体


  婴儿的抓攫力重达很多吨。
  战争在继续。马车和坦克
  隆隆作响,然后停下来。
  我有很多吨的抓攫力。
  然后仅仅是几磅。
  然后什么也抓不起。
  某个人,我不知是谁,
  某个人依然是纯金。

海岸上


  大海躺在海岸上。
  我的爱歇息在世界尽头。
  我的心像偏远的太阳渐渐盲目,
  万物的影子,每个人的影子。

日记


  N.N.如往常一样美丽。
  K.忘记向我致意。
  P.不曾对我留意。
  外面,厕所中
  我站在一个上了年纪的绅士旁边。
  他也散发出饮料气味。然而
  有什么东西在镜中继续。
  仿佛一只羊羔
  暴跳着横冲直撞,
  一种硕大难辨的温和
  说:“我在对你作出判决。”

我相信


  我相信我爱你;
  我闭着眼叫喊,因为你存在。
  无论怎样,你都看见众神,
  尘埃和时间,
  在你与我之间
  扬起多么沉重的沙丘
  因此我有时经历
  微不足道的焦虑
  和爱的恐高症。
  然后,我就像围绕午夜的自然,
  没有一丝声响或预兆
  就在恐惧中撤退到床上。
  此后
  我再次相信我们在一起如鱼得水,
  我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里。

概要


  我有两根拇指,八根手指。
  我有一颗长着头发的头颅。
  然而唱片旋转,覆盖着血,
  没有世界,只有运转。

浪子们


  一直驱使我的并不是希望。
  那贫弱的温暖起初就像陶匠的粘泥,
  然后像白色,然后又不像什么。
  盥洗间的水龙头
  日日夜夜都不让我入睡。
  有一张汇票。你们的父亲忘却了你们。
  男孩们归来。
  女孩们从不归来。

在这里,我们不足以


  在这里,我们不足以让它施以爱。
  在一个词语中,内心深处的谢意
  为这、为那、为一切而付诸实现。
  实际上,我只知道两个词:
  罪孽的词和祈祷的词。
  一个属于我。
  另一个无法安置。

沉默得


  傍晚的弥撒,冬天的晚祷,
  子夜的面包和酒变成耶稣的血肉;
  沉默得如同积雪留在
  受惊的树木下面,僵直得
  如同那么坚硬的冬日天空,
  那就是好与坏一起流血的方式,
  羊羔,植物和群狼
  在我们的死亡圣体瞻仰台上。

安眠是恩赐


  恐惧和自由
  是我的父母。
  走廊是
  开放的风景。
  那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将怎样死去?
  我要怎样消亡?
  大地将背叛我。她将抱住我。
  安眠是恩赐。

这依然艰难


  母亲,母亲,
  在这片沙漠里,
  你为何把我留在这里,留在这片沙漠里?
  你为何把我留在那万物如此荒凉之处
  和那我依然如此好奇地
  沉思万物之处?
  你知道是什么诱惑,
  众多抛掷刀子的虚无的地狱和虚空
  在这里怎样伏击我吗?
  当然,虚饰被置于衣服上面,
  衣服褪色,草丛
  覆盖小巷。
  当然,当然,遗忘和跨越的科学——
  可是我在说什么呢?——
  我依然活着,
  这依然艰难,母亲,这依然艰难。
  【责任编辑黄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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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莉莉陈,女,浙江诸暨人,从事学前教育;2011年在《西湖》开设散文专栏;2013—2020年在《十月》《天涯》《山花》《江南》《西湖》《野草》刊发小说,部分被《长江文艺·好小说》《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获2015年“储吉旺文学奖”优秀作品奖。  我决定把自己逼到绝路上。随机从一副牌里抽出一张,写篇文字。我会抽到哪张呢?是司令,红桃K,还是什么也不能代表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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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到达那曲时,已经下了一夜的雪,呼吸虽然窘迫,但新鲜感迅速战胜了磨难。我在那曲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疾步行走,没走几步,便被风吹了回来。  我看到了风的形状,像蛇像龙,迅速吞噬了周边的一切,车辆淹没在风中,世界突然大同。这儿离唐古拉山二百六十公里,明天,我们要驱车前往,我们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唐古拉山,这是梦中向往的地方。  我下榻在那曲临近火车站的一家小旅馆里,这儿海拔已经高达四千五百米。虽然我
递雨声  迷糊中  窗外一直都在沙沙下雨  还没来得及买伞,恍惚中  是顶一片树叶往地铁站赶  北京第一夜  初秋的薄凉漫卷  我把从湖南带来的被子下意识  裹得更紧了些  于晨光中打开窗  高大的白杨树还在窗外递雨声  从二楼开始  到三楼  到租住的四楼  到五楼  继续往上递  一树不断往上递的雨声  浸透了我的北京第一夜  为母亲拍照  从10号线呼家楼站到国贸站  转乘1号线到天安门东站
当一个写作者决定写故乡时,面对的,应该就是怎么写故乡的问题。  从1992年到邵阳师范学校读书,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日常生活已经离开了行政概念上最小的故乡——大兴村。所以,生我养我的故乡,让我感受最深的就是十六岁前的童年少年时光。  进入师范,就开始懵懵懂懂地写诗,直到2005年,我才走过一个写作者的茫然期。可见,任何一门艺术,在初学时,有一个指引者多么重要。在三十岁这一年,我决定接下来一段时期,
玻璃之心  大雨夜,我站在窗前  看到一块儿有着细微裂痕的玻璃  抓住路灯的光  下一刻,玻璃有流动的倾向  是一声闷雷,把我三分之一身体赶进玻璃  塞入影子、红酒、支付宝  塞入炎癥、高血压和镜子般的脸  黑夜有断裂的线条,玻璃有孤寂的羞耻之心  一块儿生病的玻璃,也是清澈的  一块儿生病但清澈的玻璃,扑进了大雨中  明亮的事物  失眠,贫血,骨质疏松……  我的月亮沉疴不愈  这具年久失修的身
钱芬站在窗边看街景,老莫发起微信通话:老钱,我和老黄、老张商定搭帮过日子,之前也跟你提过,你什么想法?也一起过来吗?  真决定了?钱芬说我考虑考虑。  老莫说,我看这样吧,老钱,我就大致跟你说一下儿,老黄和老张她们都觉得没问题。想明天去看看房子。老黄已经提前去那地儿踩过点儿,过八达岭高速,离野鸭湖湿地公园很近,就在延庆康庄那一带,属于城乡接合部,环境好得没的说,旁边有一个瓜果蔬菜种植基地,每天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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