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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字为一个80后的自述:
我永远忘不了苏桂阿姨,有时候我会好几个月想不起她,但我每次回到网球场上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那活生生的形象来:她的脸干瘪得满是皱纹,手上的血管像铁丝一样扭曲着,她的目光总挑剔地四处搜索,鼻子也随时在寻找可疑的味道,不消说,她是一个异常挑剔的教练,即便她是我妈妈的朋友,我也认为她是不适合做教练的,记得好多年她都只有我这一个学生,她到底是什么水平,现在我已经回忆不清。
她会经常来我家里,有时候经常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我妈妈一直把她敬若上宾,竭尽所能给她做好吃的。这是真正可怕的时候,因为她会摆出一种见多识广的架势,点评我们家里的一切,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活得又漂亮又风光,接触很多我妈妈想都不敢想的大领导,名人,甚至还有外宾,所以我妈妈一直对她言听计从。妈妈说她以前就是这个性格,经常蹦出“沙铺”啊,“克劳基”等词语,吓得我妈不敢出大气,然后她就得意洋洋地解释,沙铺就是茶叶店的意思,克劳基就是自鸣钟的意思,妈妈不知道这些,因为妈妈没有进入到那个阶层。等妈妈把这些都弄明白之后,她又开始教我妈妈新的东西,不管哪个年代的东西她好像都挺明白似的,电视机该怎么保养,胎盘到底该怎么吃才好,筷子要尽量用竹子的而不是木头的,喝反复烧的水容易得结石之类,她一直试图让我们家进入到一个高级的世界,多年以来她一直孜孜不倦,因为她不忍心看见我妈妈越过越糟糕。在她的眼里,我妈妈遇人不淑,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悲剧不能再延续到我的身上,所以她一定教我打网球,教我生活的常识,让我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得体的人,这些都没啥,最可怕的是她经常带一些难吃得要命的药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药丸是什么。有一次,她看见我在午睡,她就厉声呵斥我妈妈:“你怎么能让奎奎关着窗户睡觉。这样空气不流通,对他的发育不利,他将来肯定容易感冒。”
她马上不由分说地把窗户打开了,事实上,我一觉醒来之后就感冒了,我做梦的时候梦见我在冲凉水澡,原来是她把窗户打开了。
还有一次我妈妈做了鳝鱼给她吃,她先纠正我妈妈千万别把鳝鱼叫做黄鳝,那样显得好土的,然后她吃了一口,就发现不对劲了,她问我妈妈是不是没有把鳝鱼血洗干净,我妈妈说是的,如果洗干净了那就没有什么鲜味了。苏桂阿姨表情凝重地说:这样不行,鳝鱼里面的血有农药残留,还有激素,如果你不洗干净,老吃这些东西就会导致内分泌失调,可能引起奎奎发育问题,你也有可能内分泌失调……从此以后,我妈妈不但是鳝鱼,而且所有类似的水产都要切成片,放在筛子里反复地漂洗,直到所有的肉都变成一样的颜色,惨白色。
苏桂阿姨有一个女儿,奇怪的是,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她,可能是苏桂阿姨觉得我家里毛病太多,不敢带她过来玩。我想象苏桂阿姨的女儿一定又健康又美丽,不会像我那样从小就被那么多疾病所折磨,她从来没有得过百日咳,也没有得过麻疹,她也不像我这样一吹风就感冒。她们的家里总是一尘不染,饭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她每天会吃些什么呢7也许有烤鸡和切得整整齐齐的鱼片,苏桂阿姨偶尔会在我家里夸耀几句,这更加激起我朦胧的幻想,那就是一个公主吧,她生活在苏阿姨打造的仙境里,不像我们家这样到处都是毛病的人间。
我很想看下苏阿姨的女儿,但这个要求始终没法和她提,我已经十岁了,多少懂点事了,我不能直接提这个事情,我得委婉点说出来。我问过我妈妈,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苏阿姨的女儿和我一起打网球,我妈说可能她舍不得吧,她女儿在练体操,体操房里面没有那么多灰。这样我想在网球场上见她女儿的梦想落空了。我又开始幻想我能够去苏阿姨家里吃饭,吃苏阿姨经常给我描述的乳酪和香肠,有好几次我看见妈妈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说要去苏阿姨家里吃饭了,但这是大人的聚会,没法带我去,她就打发我去外婆家吃饭。
在我快进初中的时候,有好长一阵没有见到苏阿姨,有一天我妈妈失魂落魄地和我说:苏阿姨的女儿死了!
我吓了一跳,那是个公主,怎么可能。妈妈说她女儿得了急性胆囊炎,引起腹腔感染,拖了两个礼拜没有救过来,就那么死了。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打开一本影集给我看,给我指出苏阿姨的女儿,我发现她女儿竟然是那样一个又干又瘦的小女孩,和她一样,好像从来没有吃饱过。
苏阿姨后来就基本不再来我家里了,妈妈买回鳝鱼也不再洗干净了,如果我觉得冷她就会把门窗紧闭着,她怀疑苏阿姨说过的一切是不是有用,我们家的生活又恢复到大大咧咧,随随便便的模样,妈妈说反正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客人来,她早无所谓了。
我永远忘不了苏桂阿姨,有时候我会好几个月想不起她,但我每次回到网球场上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那活生生的形象来:她的脸干瘪得满是皱纹,手上的血管像铁丝一样扭曲着,她的目光总挑剔地四处搜索,鼻子也随时在寻找可疑的味道,不消说,她是一个异常挑剔的教练,即便她是我妈妈的朋友,我也认为她是不适合做教练的,记得好多年她都只有我这一个学生,她到底是什么水平,现在我已经回忆不清。
她会经常来我家里,有时候经常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我妈妈一直把她敬若上宾,竭尽所能给她做好吃的。这是真正可怕的时候,因为她会摆出一种见多识广的架势,点评我们家里的一切,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活得又漂亮又风光,接触很多我妈妈想都不敢想的大领导,名人,甚至还有外宾,所以我妈妈一直对她言听计从。妈妈说她以前就是这个性格,经常蹦出“沙铺”啊,“克劳基”等词语,吓得我妈不敢出大气,然后她就得意洋洋地解释,沙铺就是茶叶店的意思,克劳基就是自鸣钟的意思,妈妈不知道这些,因为妈妈没有进入到那个阶层。等妈妈把这些都弄明白之后,她又开始教我妈妈新的东西,不管哪个年代的东西她好像都挺明白似的,电视机该怎么保养,胎盘到底该怎么吃才好,筷子要尽量用竹子的而不是木头的,喝反复烧的水容易得结石之类,她一直试图让我们家进入到一个高级的世界,多年以来她一直孜孜不倦,因为她不忍心看见我妈妈越过越糟糕。在她的眼里,我妈妈遇人不淑,毁了自己的一辈子,悲剧不能再延续到我的身上,所以她一定教我打网球,教我生活的常识,让我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得体的人,这些都没啥,最可怕的是她经常带一些难吃得要命的药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药丸是什么。有一次,她看见我在午睡,她就厉声呵斥我妈妈:“你怎么能让奎奎关着窗户睡觉。这样空气不流通,对他的发育不利,他将来肯定容易感冒。”
她马上不由分说地把窗户打开了,事实上,我一觉醒来之后就感冒了,我做梦的时候梦见我在冲凉水澡,原来是她把窗户打开了。
还有一次我妈妈做了鳝鱼给她吃,她先纠正我妈妈千万别把鳝鱼叫做黄鳝,那样显得好土的,然后她吃了一口,就发现不对劲了,她问我妈妈是不是没有把鳝鱼血洗干净,我妈妈说是的,如果洗干净了那就没有什么鲜味了。苏桂阿姨表情凝重地说:这样不行,鳝鱼里面的血有农药残留,还有激素,如果你不洗干净,老吃这些东西就会导致内分泌失调,可能引起奎奎发育问题,你也有可能内分泌失调……从此以后,我妈妈不但是鳝鱼,而且所有类似的水产都要切成片,放在筛子里反复地漂洗,直到所有的肉都变成一样的颜色,惨白色。
苏桂阿姨有一个女儿,奇怪的是,我竟然从来没有见过她,可能是苏桂阿姨觉得我家里毛病太多,不敢带她过来玩。我想象苏桂阿姨的女儿一定又健康又美丽,不会像我那样从小就被那么多疾病所折磨,她从来没有得过百日咳,也没有得过麻疹,她也不像我这样一吹风就感冒。她们的家里总是一尘不染,饭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她每天会吃些什么呢7也许有烤鸡和切得整整齐齐的鱼片,苏桂阿姨偶尔会在我家里夸耀几句,这更加激起我朦胧的幻想,那就是一个公主吧,她生活在苏阿姨打造的仙境里,不像我们家这样到处都是毛病的人间。
我很想看下苏阿姨的女儿,但这个要求始终没法和她提,我已经十岁了,多少懂点事了,我不能直接提这个事情,我得委婉点说出来。我问过我妈妈,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苏阿姨的女儿和我一起打网球,我妈说可能她舍不得吧,她女儿在练体操,体操房里面没有那么多灰。这样我想在网球场上见她女儿的梦想落空了。我又开始幻想我能够去苏阿姨家里吃饭,吃苏阿姨经常给我描述的乳酪和香肠,有好几次我看见妈妈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说要去苏阿姨家里吃饭了,但这是大人的聚会,没法带我去,她就打发我去外婆家吃饭。
在我快进初中的时候,有好长一阵没有见到苏阿姨,有一天我妈妈失魂落魄地和我说:苏阿姨的女儿死了!
我吓了一跳,那是个公主,怎么可能。妈妈说她女儿得了急性胆囊炎,引起腹腔感染,拖了两个礼拜没有救过来,就那么死了。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打开一本影集给我看,给我指出苏阿姨的女儿,我发现她女儿竟然是那样一个又干又瘦的小女孩,和她一样,好像从来没有吃饱过。
苏阿姨后来就基本不再来我家里了,妈妈买回鳝鱼也不再洗干净了,如果我觉得冷她就会把门窗紧闭着,她怀疑苏阿姨说过的一切是不是有用,我们家的生活又恢复到大大咧咧,随随便便的模样,妈妈说反正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客人来,她早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