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看半开,酒饮微醉: 那些八音盒里的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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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一只八音盒,椭圆形,桃木色,玻璃盖,打开来,里面有面光滑小镜子和一个脚下黏着磁铁的塑料小舞女。
  她在十六岁夏季的午后收到这只八音盒,是一份礼物,由隔壁班的男孩交到她手里。
  那天天蓝若空,云远且淡,男孩穿白色衬衣,瘦高身形,神情赧涩,安静地站在草场角落的榕树下等她。她起先慢慢走着,近了便牵起裙脚跑过去,草茎断裂在脚下,溅起细碎微响,而夏风扬起她的发梢,拂在面颊上,又轻又暖。
  近在咫尺的时候,男孩把八音盒轻轻放到她手里,她低下头打开,那一秒,音符像是瞬间腾起的精灵,轻盈灵动地奔跑出来,晶莹可爱。
  她轻轻张大了嘴,在那叮叮咚咚的美好中,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始终清晰记得那画面,记得那些轻且暖的触感和那份令她心动的柔软,记了很多年。
  后来究竟怎样了呢,她也同那男孩恋爱了,时间很长,但终是分开,可之间的细节,她竟全然记不得了,她只记得最初他的脸,像是,难忘的青涩夏橙的味道。
  后来也有很多的男生走近她身边,有一些在她生命中稍纵即逝,有一些则驻足片刻,她也收到别的礼物,细小贴心的,或者昂贵华丽的,却统统没有那只八音盒,陪伴她时日长久。
  那只八音盒她一直妥帖留藏于身边,从最初得到那日起,但凡心情低迷,便在深夜独自打开来听,细微剔透的音符仿佛从天而降,像一枚枚微温水晶,细致安抚她心,如情人低喃。
  其间,也曾经坏过一次,那天凌晨,乐声时断时续,任她上紧发条,依旧音阶凌乱,她立刻如临大敌,在子夜时分,抱着坏掉的音乐盒跑进客厅,赤脚找来工具箱,在明亮台灯下,用改锥小心旋开盒底螺丝,取出一干内胆。
  原来,发出那样华丽雍美的音阶的,不过是一枚细齿钢片和一只铸出细小突起的小铁轴。她不如男子般精通修理,却也调动所有曾经学过的物理机械知识,细细琢磨,用心整理,待到重新装回盒体,她屏息扭一下发条,乐声再次和谐起来,竟忍不住热泪满眶。
  那一瞬,男孩的眉眼,轻易便印落于胸间。
  为什么会依然想起他来?虽然明明知道,纵然回到旧日时光,他与她,也是必然会错过的,但却依然舍不得那些充满夏橙味道的往日,那些流彩轻逝的昨天。
  我们总会缅怀失去的东西,尤其是爱情,即使明明知道错过了,不可能重来的爱情,但却依然会在某天,某个黄昏,某个落雨的夜晚,胸口会忽然疼痛起来,也总想起已然失去的某人的脸,像一幅宋明山水,干净妥帖,毫无预兆,只借一只经年的八音盒,就重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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