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里的青春映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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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像1】
  恶作剧 周洁
  当“倒计时”的牌子赫然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我知道。高三这个被大家称作“魔鬼”的生活已经进入我的脑细胞,而之后便是在大脑中不断分裂,最后分化成“高考”。而我需要更多的抗体来维持我自身的平衡,以至于我不会被打倒。
  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时,和每年一样,学校要给高三年级开一次百日誓师大会。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一天正一步一步走向我,只是我还不知道它离我只剩下一百步了。我拿着相机,调好焦距,想要留下些什么,可是我始终没有按下快门。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天,不想把它变成照片,也许就像他们所说的,最美好的记忆是不需要用外界的力量记住的,因为它们会被永远记在自己的心里。
  高考倒计时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无声无息地从笔尖走过。我甚至不敢正视它。但我又渴望注视它,生怕一个不留神,它的脚步快了,而我却没有发现。
  依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依旧拿着已经没了热气的早点进入了高三教学楼。每次经过楼梯的时候,都会看一眼“高考倒计时”,鲜红的一行字深深刻在我眼里。正当我想要上楼的时候,却发现牌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又仔细看了一眼:距离高考还有29天。瞬间全身像是被泼了凉水一般,再仔细想了一下,今天应该是距离高考还有92天啊!我笑了一下,仿佛是听了一个笑话。我转过身,上了楼。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刚才的一幕依然没有消失,我会这般害怕,显然我还没有做好迎接高考的准备,冥冥之中的一个小恶作剧,却敲醒我模糊的大脑。动荡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我一直不断地想象着那一天,真的到了距离高考还有29天的时候,我会是怎样的心情。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时间害怕、愤怒、伤心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的心痛,只是觉得现在到了心痛的时候,生怕错过些什么。
  那扎在楼梯旁边的倒计时的牌子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在我的手心一刀一刀地刻下那逐渐减少的数字,而这次荒唐的掉包竟像是刀子刚被磨完一般锋利,以至于疼痛布满全身各个地方。我攥了攥拳头,回到最初的状态,埋头苦读。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空的。我的同桌永远都会迟到,这一点我早已习惯。
  “又来晚了!你可真能睡!”还没等他坐下来,我冒出一句。
  “没办法,困是我最大的弱点。”他低着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看见楼下的‘倒计时’被人恶搞了,当时吓了我一跳!”我点了点头。原来被刻刀刺痛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不一会儿,班主任从教室门外走了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同学们,你们知道是谁动了‘倒计时’吗?”老师的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对啊,到底是“谁”动了“倒计时”?
  仔细想想,时间一天一天地溜走,我们的脚步从没有停下过。不正是我们拨动了表盘上的指针,带动了楼下的“倒计时”吗?当时间被“倒计时”具体化的时候,恐惧感就油然而生,巨大压力下的我们已经无心去寻找那个答案。而每个人的心里总是会存有同样一个问题“谁”动了“倒计时”?
  【映像2】
  抢号码 胡姚雨
  L没来得及去撕,我就趁着晚修铃响,占为了己有。温暖而对称的11,上面还有她之前写下的话: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散落在风中的已蒸发,喧哗的都已沙哑。
  只包括我和L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热衷做这事。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变越小,我们一张张撕下来贴在日记里,见证光阴,保存时间。最具意义的,是号码牌上的数字变成自己学号的那天,有言在先,谁也不能抢,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为这,早在百日宣言的时候,我们就在自己对应的号码上,写下了“个性签名”,以防被他人认领。
  我和L主动包揽了撕倒计时牌的任务。等人去楼空,一片寂静中,一起站上讲台,一手压着纸边,一手“蹭蹭”用力,把薄薄纸片完整扯下来。会有揪心的感觉。一天一天,见证数字缩小。我们每天都有意翻一翻最后那张。那张是孤零零的,是决绝的“1”。
  L问我:“你说,真到了这天,怎么办呀?”
  “什么怎么办呀,说明我们要解放了!”
  这句话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显得鲜活,又怅然。
  和L一起撕号码,一起逛学校,黑暗里,踩过一盏盏寂寞的路灯,借助风,萃取来自花坛的草木清香。那时的我们,成绩都不算靠前,在既定的分数线里外徘徊,抽屉里堆着来不及做的试卷,一同担忧难以掌控的理综……说不完的共同话题。这样的彼此相伴,却在“疑似恋爱”的质问里遭遇了危机。
  我和L都感到震惊。后来想,特殊时期,人心惶惶也是正常,只是,居然还惊动了家长。于是,我们不再一起下晚修了。我随着大流,铃声一响就出教室,而L,一直静静坐在位子上,像原先那样最后才走。
  直到距高考11天。11是她的学号。那时,我在父母安排下,每晚回家睡觉。我趁着人群混乱,一个箭步,上去夺走了属于她的号码。违背了事先的约定,是因为,我想有个不一样的纪念,纪念我们曾经戛然而止又绵亘悠长的相伴。
  时过境迁,日记本换了,只剩鲜红的数字纪念着那段青葱、不甘的岁月。L没有向我讨回那张纸,我想,也算作她有意留给我的吧,或者,在一阵愤怒之后,还是把情绪化成了谅解。直到大学,我们打电话,我说:“哎,你那张1 1我一直保存着哦!”
  “切。下黑手。还好最后那张1是我的。好可惜,最后一天撕的时候,真的只剩我一个人……”
  曲终人散,我们最后都是一个人。散落天涯。还好,那些鲜红的数字没有褪色,一旁仍留着无名氏写的话我们是相爱的。
  【映像3】
  小细节 邹峰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那天,已经开春了。去河堤上走了趟回来后,校长已经梳着油亮的头发,站在主席台上,振臂高呼了。
  我偷偷地一屁股挪到了同桌的“地盘”上,由于凳子小,他被挤到了边缘。还没等他来得及瞪我,唾沫星儿四射的校长已讲到重点了:“春树暮云,大家一定要珍惜时光,披星戴月……”
  我笑,心想,停云落月不好吗,干吗非得披星戴月?
  班长从办公室领回来了一个计时牌,钉在了黑板盘,每天撕掉一页。后来,校长又诘人制作了一首“战歌”,每天晚自习的时候,全年级的学生,跟着广播一起宣誓,一起唱“战歌”。再后来,少数善感的女生,唱着歌曲眼泪就止不住,只是哭泣声敌不过广播里刺耳的誓言声。   紧张的复习,对身体的消耗很大。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通常大家的心思早就飞到食堂去了,大家都想早点打上饭。有一次,同桌一开始上课就对我说,下课记得叫我,我睡会儿。然后一手放课桌里拿着饭盆儿,一手撑着头睡觉。课上到一半,老师喊他回答问题,我赶紧推他。这家伙一睁眼,蹭地一下就拿着饭盆儿跑出去了,留下一脸黑线的老师在讲台上狂骂。
  高考剩余40天时,校长大发慈悲,给我们免费提供夜宵。一小缸米汤,一大篮油饼馒头,虽说粗糙,但能填饱肚子。文科班里男生少,自然这种重活就落在了我们的身上。每晚九点,我们几个男生就去提夜宵。在路上,我常抬头找月亮,找到了便对他们惊叫。同桌见不惯,就骂我:“不就一破月亮嘛,天天见,弄得自己跟蜀犬吠日似的。”看他不屑一顾的表情,我灰溜溜地躲开了。
  高考前一个月,试卷包围了生活。下课时,我都会用红黑蓝三种颜色的笔反复修改卷子,有种为高考拼命之感。
  高考最后一门是英语,结束铃声响后,坐前排的同桌起身向前冲,一不小心,滑倒在地,来了个四脚朝天,顿时引得全考场的同学哄笑,我也跟着他们没心没肺地笑。笑着笑着,眼睛就莫名地湿了。同桌摔在地上,耍赖不起来。我想起了他过去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样子,微微张开的小嘴,毛茸茸的头发,像是一只乖极了的小猫咪……
  高考最后100天,我们就像摆针,走向大学这面大钟摆。现在走出校园,朗朗书声已变成回忆,那些珍藏已久的日子,那些平淡如初的人和事,尽情绽放,在静夜里,随着墙上钟摆的滴答声,让我闻到成长的一路芳香。
  【映像4】
  同学录 童欣
  挂在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日历被撕到60天的时候,班上有人买了第一本同学录。花花绿绿的内页,趁着课间的时候发到每个人的桌子上,我拿到的那张纸,背景是一片大海,印刷体在上面煽情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去流浪,我要去远方,看夕阳和朝阳。”
  这正是我的梦想,我曾经和同桌说,我要让自己的双脚踏遍凡是有路经过的地方。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正在与手中的数学题奋力拼搏,三角函数颠来倒去,我始终不得要领,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将那陌生的式子一步一步化简到我认识的模样。
  同桌对此不置可否,也埋头专心研究她笔下的考卷。我们每天都会收到来自各门功课老师们的“亲切慰问品”,一天至少六张模拟题。白花花的卷子一张一张从前桌传下来的时候,像极了在空中飘舞的雪花。
  不过我们都很会自娱自乐,大家一边烦着没完没了的考卷一边分享着本目的“头条新闻”,比如语文老师今天穿的衣服搭配很糟糕,比如政治老师又把哪个同学给训了一顿。在这种气氛下,便很轻松地填完了同学录。等我准备把手上的同学录还给它的主人时,正好赶了巧,其他同学也都在这个时候向那个同学传着分发到他们手里的同学录,于是~时间,整个教室就像一本巨大无比的同学录,几十张内页仿佛插上了翅膀,从四面八方飞向一个终点。这场面颇为壮观,我看到收同学录的主人繁忙地将手中的同学录一页一页地夹进夹子里,那神情专注而虔诚,好像他在做~件最有意义的事情。
  随后的几天里,又有零零散散的几本同学录间或发到我们手里,我们也觉得新鲜,把填写同学录当成一项放松运动,每次都在纸上争取创新,跟纸上原本就印有的经典话语斗智斗勇,写出个人特色来。
  可是等到第六本同学录的内页发到我们的手上时,高考的倒计时日历已经撕到了30天。班里不知怎的,就突然刮起了一股分发同学录的潮流之风,我们每个人开始像收考卷一样,每天都会收到最少六七张同学录。收得多了,填写的质量就明显下降了,个人信息的书写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翻页的留言开始有了固定的模式,填写同学录也成了我们的一项“任务”,而且这任务还不能太过敷衍了事,毕竟检阅的人是跟我们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同学。
  我在高考倒计时还有15天时,也买了自己的同学录。分发给同学的时候,我赔着笑脸请他们务必“赏光”。因为这时候空气中已经有很浓的硝烟味了,大家开始剑拔弩张,偶尔分发的同学录敌不过如雪花一般的考卷,真正的喘息只剩下了午休。
  高考倒计时的日历终于撕到了只剩三天。我们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每个人手中必不可缺的不是各门功课的模拟题,也不是各门功课的复习纲要,而是一本同学录。各种大小的,各种形式的,但总是一本册子,集合了我们的芳华岁月。
  有同学出声感叹:“我们的高考倒计时,就是同学录的倒计时啊。”
  编辑/梁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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