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空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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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病了,病在这个郁闷的初夏。
  没人告诉我妈妈的病。也许是家人对妈妈的病重视不够,也许害怕承担责任,也许根本就是漠不关心。
  当我知道妈妈的病后,我好害怕,好害怕就这样永远失去妈妈。我有位好朋友的妈妈,在一个月前因患乳腺癌去世了,而妈妈患的和她是同样的病——乳腺瘤!
  由于工作太忙,一时请不了假,我只好打电话动员在家的姐姐和弟弟送妈妈去医院。可是没人听我的。我知道大家都在关注着同一个问题:谁来出钱给妈妈治病?
  爸爸仅有的几万元积蓄,已为操办大弟的婚事花得所剩无几;三位姐姐均已成家,而她们都在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举动;大弟虽说开了间维修店,但不长性子,有了钱,整天只顾着吃喝玩乐;小弟更是爸爸妈妈的心头之痛,摔断了锁骨至今在家休养着。也许,兄弟姐妹们都在等着我这个未曾出嫁的女儿出面吧。
  迫于无奈,我向公司请了几天假,并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从深圳回到了清远老家。
  到家,已将近晚上九点,只见满脸憔悴的爸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爸爸告诉我,为看病的事,前两天他和妈妈吵了一架。然后妈妈就赌气搬到镇上大弟的店里住了。起因是爸爸拿不出钱来送妈妈到大医院看病,而又执意要带妈妈到镇上的医院做肿瘤切除手术(在我们这个偏僻的小镇,根本不可能有条件来做这样的手术)。
  我能懂爸爸的苦,也知道他的无奈。我把带回的钱交给了他。可爸爸却哽咽着对我说:“老四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自己打算一下,这钱你拿回去吧。现在民间有许多专医疑难杂症的医生,爸爸找找看,抓中药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爸爸,妈妈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钱花去了还可以挣回来,可妈妈的病万一给耽搁了,我们就会永远的失去妈妈!爸爸,你懂我说的话吗?”我激动地说。
  爸爸惊愣的望着我,泪水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他沙哑着声音说:
  “女儿,爸爸懂,爸爸明白!可单凭你这五六千块钱也远不够啊——听说做大手术可要好几万块钱啊!”
  “我找姐姐她们商量一下!”说完,我开始拨打大姐家的电话。可爸爸过来阻止不让我打。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找姐姐帮忙?”我有点愤怒地对爸爸吼着问。
  “老四,爸爸知道你心急,爸爸也急啊!可嫁出去的女就像泼出去的水,姐姐都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不好再烦扰她们啦,让她们自个出心吧。”
  “如果等不到她们出心,难道就看着妈妈病死吗?嫁出去又怎么样了?你和妈妈含辛茹苦将我们姐弟六个养大成人,容易吗?论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了!论钱,我们欠的更无以计价!”
  吼完,我不再理会爸爸。分别给大姐和二姐打起电话来。可当我说起妈妈的病时,还没提到钱,姐姐们都已经变得“沉默”起来了!
  我的双唇因为极度的悲愤而咬破出血。放下电话后,我不敢抬头去看爸爸。可爸爸却反过来对我说:“老四,不要埋怨你的姐姐,更不要影响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千怪万怪,只怪我这个做丈夫和做爸爸的没本事。”
  此时此刻,听着爸爸的话,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鼻头酸酸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良久的沉默后,我对爸爸说:
  “爸爸,妈妈的肿瘤还没有定性。我了解过了,如果是良性的话,我们手上的钱已经足够医疗费。万一是恶性,那我们也必须面对现实啊爸爸——明天就送妈妈去医院好吗?”
  “好吧,”爸爸沉默了一会后回答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就把区里的地皮给卖了吧。”
  妈妈回家了,见到我,还没说话泪就先流。我知道妈妈心里头的委屈。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拥抱了妈妈。妈妈长得一米七高,可身子骨却非常的单薄,抱着她只能摸到骨头架子了。近几年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先后得过甲亢,胃出血,腰椎间盘突出。其实,妈妈的身体是给长时间超负荷的劳作所累坏的。爸爸出外打工时,妈妈独自承担着七八亩责任田。只有男人才能干的粗活,我们家都是妈妈在干。妈妈虽然是个文盲,可她在我眼里却是世上最通情达理的妈妈。别人家有钱,置家私,起高楼,早早把孩子送出去打工,可妈妈和爸爸却把钱都用在了供我们上学。别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妈妈呢?为什么啊?
  想着第二天要送妈妈去医院,我起早了点。起床后,才发现妈妈已经做好了早点,还替我们把昨晚换下的脏衣服给洗了。看着妈妈病成这个样子,还忙前忙后的,我的心别说有多难受了!
  考虑到我的假期快满了,我叫大姐和二姐一起陪同妈妈到医院。可大姐说儿子病了要照顾。二姐说有了身孕,妊娠反应很强烈不能去。三姐又远在深圳。不过最后大弟和二姐还是和我一起陪同妈妈去了医院。医生说要手术后才能给肿瘤定性,先安排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再行手术。安置好妈妈后,二姐回了家,我也回到了深圳上班,大弟则留在医院照顾妈妈。
  过了几天,大弟打电话告诉我说妈妈的肿瘤有恶性倾向,医生说要尽快动手术。这下子,我几乎吓破了胆。我上网查了相关的资料,得知许多患恶性肿瘤的人即使做了切除手术,复发的机率也极高,而且癌细胞一旦扩散,就会危及到生命。有位做医生的朋友建议我给妈妈转院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说那里的医疗技术条件比较好。
  恶性、转院,这些都意味着又要花上一大笔钱。可这时候的我真的感到有心无力。向好朋友借,可在他们看来,我扛这个责任是鲁莽的行为,他们都不支持我的做法。建议我找兄弟姐妹们商量,把家人团结起来一起解决问题。试问,我何尝不想这样子呢?可实际上……
  医院决定在5月22日给妈妈动手术。
  在妈妈做手术的前两天,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三姐。三姐在家里的威望向来比较高,我想家人多少会听她的.我把朋友妈妈因患乳腺癌去世的消息还有这个病的严重性和三姐说了。三姐听了我的话后,说她当初并没有意识到妈妈的病会这么严重。但同时又表示她毕竟嫁了人,不好拿什么主意。
  我知道三姐在顾虑什么:责任和钱的问题。
  “姐姐,假如两个天平里,一个放着妈妈的生命,另外一个放着10万块钱。你会选择哪一个呢?”我问。
  “当然是选妈妈啦!”三姐脱口而出。
  “是的,钱花去了还可以挣回来,但如果我们失去了妈妈,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爸爸叫我不要找你们,说等着你们自个出心。可是姐姐,如果造成了遗憾才想到去做什么的话,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了,你明白吗?”
  “可单凭我们两个的力量也困难呀。还得找大姐二姐和弟弟他们商量一下。”三姐说。
  “对呀,我们兄弟姐妹应该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父母亲是我们共有的,所以责任也应该是共有的呀。”我对三姐说。
  三姐答应了我找家人商量给妈妈转院的事。
  可商量的结果却是:大家都看中了爸爸早些年在区里买下的那块地皮。爸爸也同意了卖地皮。可这是爸爸用他大半辈子的积蓄买下的准备为两个弟弟留下的引以为傲的家产啊。要知道,卖掉了这块地皮,就等于卖掉了爸爸的骄傲啊。我极力反对这样做。六姐弟,只要每人出上三二千块钱,基本上就可以筹够妈妈的医疗费。为什么要这样子逼爸爸伤爸爸的心呢?
  “你们不想管就不要管好了!妈妈的医疗费让我自个来承担。不过,我要告诉你们,假如有一天妈妈突然离开了,请不要让我看到你们掉眼泪,因为你们不配!”
  奇怪的是,在我吼完后,几个姐姐都哭了。可我,因为她们的眼泪而变得对她们越发的厌恶起来。
  本来,我把照顾妈妈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弟身上了,可他的行为更让我伤心欲绝。大弟在医院的7天时间里,在我给妈妈准备的医疗费中,竟花了将近2000块钱。他用这2000块钱替自己的维修店交了屋租、买了名牌皮鞋,余下的都花在吃喝玩乐上了。要知道,这可是妈妈的救命钱啊!我打电话把大弟狠狠的骂了一顿,结果自己也给气哭了。
  妈妈,我可怜的妈妈啊!你儿女成群,可现在却孤苦伶仃的躺在病床上,等着儿女们的施舍与怜悯!这是什么世道啊?
  到妈妈做手术前一天,我只剩下2000块钱了。但一位好友知道我的处境后,主动借了钱给我,我已经做好给妈妈转院的决定。我叫大弟不要给妈妈签字做手术。
  朋友告诉我深圳仙湖的宏法寺许愿很灵。于是,我和她一起去了宏法寺给妈妈求平安。这天刚巧是农历4月15日,来寺里上香的人很多,我好不容易才挤到了香炉前。香炉是圆塔型的,上面插满了拾级而上的在熊熊燃烧着的香烛。大家都拼命往高处插,仿佛香烛插得越高许愿就会越灵似的。我任凭滚烫的烛油滴落在手背上,咬着牙关,边流着眼泪边踮着脚尖儿插香烛。可每当有空的香烛位转到我面前时,都很快就给别人抢占去了。旁边的管理员可怜我,帮我插上了。可我担心许愿会不灵,又拔下来重新插。以前,看到别人做这样的事,我会觉得他们可笑、无知。但此时此刻,我真的很虔诚。去拜观音菩萨时,我甚至跪下来叩头了。这种时候,我想我需要这种安慰与寄托。
  5月23日早上,我正想打电话向总监请假回去给妈妈转院。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三姐。她告诉我她们已经商量好给妈妈转院的事并且准备好了手术费。二姐夫开了家木材厂,有点钱,先拿了七千块钱出来。爸爸存折里有5000块,再加上我带回去花剩的2000块,就有一万多了。三姐说,她也准备了钱,不过交待我不要和家里的其他人提起,等钱不够,她再给补上。还叫我不用请假回去了,以免影响工作。说有大姐、大弟和舅舅陪同妈妈一起转院到中大医院。这时候,我好想拒绝三姐,不过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如果你们真有心,那等妈妈的病好后,我们姐妹一起来分摊这笔医疗费吧。”我说。
  “可......可爸爸说了,等年底卖了冰糖桔后,会把钱分批还给我们的。”
  听到三姐这样说,我冲动得摁断了电话,难受得哭不出声音来。想想,爸爸已经60岁了,他的人生路还有多长呢?这本该是老人家享受儿孙福的时候,可爸爸他还得背负因为替妻子治病而欠下的债务。而更荒谬的是:债主竟然就是我们——爸爸妈妈的儿女们!
  一直以来,三姐都是我最为敬爱的人。可我想不通,三姐今儿是咋啦?咋啦?
  站在写字楼35度高温的露天阳台上,我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烘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就一直这样站着,抬头望着天空。
  好好的睛天,突然间下起了暴雨来。
  妈妈,妈妈现在怎么样呢?还有爸爸,爸爸又怎么样呢?家里也下大雨了吗?我知道,他老人家这时候肯定在大山的果园里劳作着。爸爸有腰痛病,他带雨衣了吗?万一淋雨了,腰病发作了怎么办好?爸爸啊,你可不能倒下啊!
  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我的天空正在下着雨,下着好大好大的雨……
  
  责 编:蔡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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