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座山村相遇(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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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山路
  摇摇晃晃的一条山路,通向
  凶险和未知。且颜色深暗
  此刻,它变成了一条扭着劲儿的缰绳
  深陷于残雪和阳光的耳鬓厮磨
  正一点一点地勒进挂满风声的山谷
  翻浆的河道淤泥,酒醉后的呕吐物
  车轮不能自拔,打着空转
  吐出一串串雾状的酒气
  正值北方初春的二月
  这条山路,多么像越绷越紧的
  血管。缠绕着寂静的山
  一头系住模糊的远方和山村
  静默如佛的群峰,环列左右
  赭红色的山岩,在时间的褶皱里
  挤压出如此凝重的血液
  风干的记忆拍打着苍凉的胸膛
  背脊隆起的众山之父。拥有两张脸庞
  阴阳两隔,生与死的界限如此分明
  散落在陡峭山坡上的牛羊
  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
  朝圣的头颅微微昂起
  上下颚翕动,眼睛半闭
  身上插满了纷扬而下的金矢
  一群一群的黑鸦,凝结成点的胸腔
  迸射出凄厉的鸣叫,喊出金属的疼
  翅膀一下一下地扇动,向着遥远的天际
  红沟,泉水沟,哈熊沟,老虎嘴……
  这些镶嵌着野兽的地名
  只允许四驱的机动车
  从它们的身上小心翼翼地碾压而过
  途中还要经过三座处于半停产状态的煤矿
  倾泻而下的雪融水,携带着
  煤屑众多皮肤黝黑的孩子
  慌不择路,谷底轰鸣的涛声
  接纳它们。轮回的宿命就此相遇
  我的心,或者许多颠簸的心
  都被山崖上旁逸斜出的树枝挂住
  极其艰难的盘旋攀升
  这条山路最后连接着云端
  天山北坡冲积扇下的村庄
  静穆安详。犹如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牛哞,羊咩,还有一两声犬吠
  多么纯净的安魂曲,抚慰了
  我十万次频率不齐的心跳
  与神灵相遇
  这是初春的三月。一声
  绵软、悠长的牛哞
  把我从阳光与鸟鸣的合奏中唤醒
  一个被神灵抚摸过的清晨,在此降临
  一头金黄的小牛犊
  如此安静地伫立在我的窗前
  它身披朝阳的霓裳,前额上
  有一块耀眼的白斑
  是与身俱来的胎记,不离不弃
  四只蹄子亲密地靠得很近
  踩在墙根下一堆隆起的土堆上
  因此它对我的俯视
  具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头黄牛犊,寻我而来的精灵
  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
  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让我的心头顷刻间涨满了软软的温柔
  我们默默、长久地凝望对方
  彼此交换着对山村的怀想
  它湿润的鼻头,顶在了窗玻璃上
  黑而晶亮的眼睛,朝里看
  仿佛要打探屋子里所有的秘密
  轻轻推开窗户,面对我突如其来的
  举动,它略微吃了一惊
  把头摆动了几下,尾巴也跟着
  甩了几下。又歪着头看定我
  我缓缓伸出手掌,它的唇伸了过来
  当温热的舌头在我的手掌心滑过
  那是煦暖的春风,分花拂柳而来
  吹拂着生命万物。灵魂已被照亮
  此刻,阳光汹涌、光明浩大
  醉人的春夜
  “这个舞会是办给我们的
  你哪儿也不准乱跑
  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每天的日出和日落拽着身体连轴转
  现在这个夜晚是属于她们的
  女人们穿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
  漂亮衣服。临出门前
  认真叮嘱着自己的男人
  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
  也来了,她们已经跳不动舞了
  只是想见一见很久没有谋面的
  老姐妹。感受舞會现场的美好气氛
  这个静卧在山中的小村子太安静了
  流水一样寂寞的日子会发霉
  年轻的古丽们,毛茸茸的长睫毛下面
  扑闪着美丽、多情的大眼睛
  只有心上人能读懂她的心思
  这场舞会,让心有灵犀一点通的
  共赴之约,成为了一种甜蜜的暗示
  村委会会议室是平日里开会
  最热闹的地方。现在临时改成了舞池
  一些女人早早地就来了
  围着舞池坐成一圈。她们
  晶亮的嘴唇一开一合,口吐莲花
  聊着自己的家庭和今年预期的收入
  有的男人也来了,一声不响地坐在
  角落里。时而有年轻小伙儿
  扳住门框探头探脑
  晚上十点钟刚过
  热烈、奔放的乐曲声响起
  震得天花板咚咚作响
  肆意搅动着夜晚慌乱的心
  钨灯用闪电的身影
  切割出梦幻般的光彩
  一位哈萨克族小伙儿,是今晚的
  歌王。被爱情泡软的歌声
  让整场舞会层层升温
  刚开始舞会的气氛有点僵硬
  高跟鞋滑动,花朵落寞地绽放
  后来有了男人的大胆介入
  女人对舞演绎成了男女共舞
  激情将他们推上了欢乐的巅峰
  身上燃烧着青春的火焰
  年轻小伙儿痴恋的目光
  与心上人翩跹的裙裾一起旋转
  40多岁的村支书叶尔肯博力
  也按捺不住自己火热的心
  脱掉外套,旋进了舞池
  兴高采烈的神情,舒展了
  他劳累多日的疲惫皱纹
  村里的乡村小路上
  传来了悠扬的歌声和一阵阵的
  欢声笑语。啊!芦草沟村
  多么醉人的春夜
  芦草沟村,土墙上的荒草
  在芦草沟村,羊圈低矮的土墙
  与植根其上的一蓬蓬荒草,相依为命
  风起时,草们摇曳的眼神
  高于这个纷繁的尘世
  无风,它们的头颅低得很低
  常常怀念大地坚实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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