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万里任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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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 言
  结识王梦恕院士已经10多年了。当时我在大连市城建系统工作,整天马不停蹄地忙着修路架桥的杂事儿,王梦恕是久负盛名的隧道及地下工程专家,与我素昧平生、山海相隔,我们却因一个偶然契机彼此相识,直至成为精神相契的忘年知音。2005年6月12日,我冒昧地拨通了王院士的电话,邀请他到大连来参加市政府于6月15日召开的海底隧道修建工程前期工作论证会。王院士稍稍沉吟后欣然应允,他亲切地对我说:“我现在在郑州,6月16日山东的同志约我去参加一个地下工程建设的重要会议。这样,我6月14日下午到大连,6月16日晚上赶到济南就可以了,两不耽误。”
  6月14日,吃过午饭,我就赶到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迎接王院士。王院士乘坐的飞机预计抵达时间是下午3点30分。结果一直等到5点多,机场才通知由于飞机无法降落,航班已经取消。我心里忐忑不安,正琢磨着怎么和王院士联系呢,手机响了,是王院士那和蔼可亲的声音:“老天爷的事,由不得我们。这样,我按照机场的通知,明天还是这个点飞抵大连。”我感动得不能自己,竟忘了向王院士说声谢谢。从机场回来和有关领导商量后,决定论证会拖一天,专等王院士。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户,呀,仍然是大雾弥漫,能见度不到20米。整个上午,我的心都被这铺天盖地的浓雾罩住了,没有一丁点儿空间,分分秒秒都在盼望着火红的太阳快快升起来,驱散浓雾,好让王院士顺利抵连。可这只是一厢情愿。我在机场又一次听到王院士乘坐的航班被取消的通知后,颤颤抖抖地拨通了王院士的手机,怯怯地说:“王院士,真是对不住您了……”
  “这说哪儿去了?刚才机场通知了,明天还是这个点飞抵大连。我已经把大连到济南的机票改到明天晚上9点了,这样,我在大连有四五个小时时间,只要抓紧点儿,也差不多够用了。”
  2005年6月16日下午3点50分,我终于接到了王院士。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中等身材、长方脸、皮肤黑黝中透着红润、丰颊阔额、目光炯炯、嗓音高亢的长者。他迎上来和我握手,步履轻捷矫健,无丝毫老态。
  “走吧,咱们先去看一看海底隧道的规划线路。”刚一上车,王院士就急切地说。
  “王院士,咱们还是先去会场吧,大家都在等着您呢,会议定的6点钟就要吃晚饭。”我嗫嚅地回应着王院士。
  王院士微笑着说:“吃饭着什么急呀?有20分钟足够了。我们看工程一定要到现场,实地了解掌握周边的环境条件和地质情况。”
  望着王院士深邃而坚定的目光,我只得给司机下达了直接到现场看海底隧道规划线路的指令。到了现场后,王院士对照着规划图仔细察看,并从交通流量、地质状况和地勘数据等方面提出十几个需要回答的问题。一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反复劝说着王院士离开了现场,来到设在大连博览酒店的论证会会场。
  当王院士风尘仆仆地走进会场时,大家争先恐后地向他汇报初步论证的各种想法。王院士边和与会人员交流磋商,很快就达成了为适应大连社会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形势,应适时启动大连湾海底隧道修建工程的共识。
  王院士和大家围坐在餐桌用餐时,已经是晚上6点多了。如其所言,他只用了20分钟就草草地解决了晚饭问题。
  送王院士赶往机场的路上,我的话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毫无顾忌地和他说:“我们大连中心城区正在修建第一条长大山岭隧道,叫石门山隧道。”
  “施工中有没有什么问题?”王院士问。
  “就是地质条件不好,随时都面临着塌方冒顶的危险。等您下次来大连,帮我们指导指导。”我将自己的忧虑和盘托出。
  “石门山隧道离机场有多远?”王院士继续问。
  “也就是六七百米的样子。”我回答。
  王院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很有把握地对我说:“现在才7点30分多一点,飞机是9点起飞,我们完全可以挤出40分钟的时间,到石门山隧道工地看一看。”
  “时间太紧了,您也太劳累,不一定去工地了,待会儿到了机场,我汇报一下情况,您给我们出出主意,我们照办就行了。”我怕王院士太辛苦,耐心地劝阻着。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看项目、找问题一定要去工程现场。走吧,时间还有,我也不累,你就不用客气了。”王院士的语气还是那样坚定。
  恭敬不如从命。我给王院士带路,步入已经掘进了200多米的石门山隧道内。洞内尘土飞扬,潮气袭人。王院士全然不顾,他快步走到正在施工的掌子面前,边仔细察看围岩状况,边向现场负责人了解施工中遇到的具体难点。整个情况了然于胸后,王院士坦诚地对我说:“这个隧道的地质状况确实复杂,不良地质段多,风险很大,这是无法改变的客观现实。但是,我要提出来的是,你们的施工管理有问题。”他深刻地剖析了工程存在的3个缺陷后,严肃地指出:我初来乍到,走马观花就看到了这些问题,你们在现场抓工程,难道没有看见,还是不负责任?
  王院士的责问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心虚地回答说:“谢谢王院士指出的这些问题,我们一定认真整改。”
  “工程上的一点小失误都有可能造成很大的损失,甚至付出血的代价。我刚才说的是实话,也是忠告,你们不要介意。”紧接着,王院士有针对性地提出了3条既科学严谨又易于操作的施工措施,他提高了语调,大声地问我们:“这3条,你们能不能做到?”我的心里一阵激动,突然感到热血沸腾,情不自禁地与现场的施工人员一道,高声回答:“保证做到!”
  洪亮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石门山隧道内外……
  “这我就放心了。希望你们牢牢记住:我们建工程要给后人留下遗产,绝不能留下遗憾和灾难!”掷地有声的两句话如雷贯耳。“好了,咱们抓紧时间赶飞机吧。”王院士边提醒着我,边一脚深一脚浅地从隧道里走出来。这时,离飞机起飞的时间不到40分钟了。王院士小跑着进了机场,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一双黑皮鞋溅满了泥浆,鞋底也粘上了厚厚的泥巴。我望着王院士急匆匆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故乡,刻骨铭心的哀伤
  1938年12月,王梦恕出生于河南省温县享有“黄河文化第一村”的安乐寨村。村庄位于黄河出峡入川之隘口,雄踞于清风岭上。三国时代魏国重臣司马懿诞生于此。之后,安乐寨村因文韬武略、事业有成、报效国家而彪炳史册者不胜枚举。
  王梦恕的祖父王文郁精通经史子集,清末考中岁贡。当年,他义无反顾地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以其德厚、才高和睿智当选为众议院议员,实为孙中山智囊团高级顾问。令人扼腕长叹的是,王文郁受孙中山委托,从广州奔赴北京办理重要公务时,不幸坠落马鞍,中风瘫痪,从此解甲归田。王梦恕的父亲王崇和,目睹军阀混战,外敌入侵,江河日下的惨状,决心远渡重洋,赴法国寻求济世救国之道。不幸的是,远在天津学习法语,随时准备负笈海外的王崇和,突然收到母亲病危的电报。经过痛彻肺腑的思考,他决定火速回家看望母亲后,再赴天津远渡重洋。命运多舛,当他诀别了母亲返回天津时,赴法的巨轮已驶向浩瀚的太平洋。
  万般无奈的王崇和含着眼泪,默默地回到了安乐寨村,遵从“男大当婚”的传统思想,与当地名门之女、贤惠善良的孙玉洁成婚。他靠着学过法语的优势,在铁路部门谋到了一个养家糊口的职业。
  王梦恕的童年是痛苦的,悲惨的。故乡安乐寨不但不安乐,还要成年累月地与战乱、灾荒、疾病、饥饿打交道,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在他咿呀学语时,安乐寨闹起了蝗灾,地里颗粒无收。王梦恕只好跟着父母,四处逃难,过着不得安宁的日子。全家吃在火车上,睡在火车上,以火车为家;他则在铁路沿线游荡奔波,上着流动的学校。经常由于调车的原因,王梦恕放学回来后满车站地跑,寻找那个闷罐子式的家。尽管流动学校的条件恶劣,却丝毫阻挡不了王梦恕强烈的求知欲望,他抓住一切机会向父亲请教一些课堂上没有弄懂的问题。
  王崇和除了正面回答之外,还以自己的言行来潜移默化地感染着王梦恕。
  20世纪40年代初,王崇和在三门峡附近的一个铁路小站当站长,有一天,他突然接到日军要来“大扫荡”的情报。王崇和挺身而出,在车站组织逃难的百姓撤到了安全地带,自己却被日军抓了起来,受尽严刑拷打,但他宁死不屈。后来,王崇和抓住一次日本人放松警惕的机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逃离了虎口。
  当时王家的住所毗邻国民党兵营,经常在半夜三更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九死一生的王崇和为养家糊口,常在外地奔波,孙玉洁带着6个稚气未脱的孩子,生活在极度的恐怖中。
  不幸终于发生了……
  那是一个漆黑寒冷的夜晚,孙玉洁哄着孩子们即将入睡之时,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前响起。孙玉洁大惊,忙将6个子女紧紧地搂在怀里,惊恐地喊叫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长期的惊吓和压抑,使孙玉洁那根绷得紧紧的神经,在这场突发事件中断裂了……
  不少街坊邻居哀叹落泪,但也引起个别小人的反感。有一天,小梦恕竟然看见母亲血流满面、踉踉跄跄地推开房门,显然是被人打伤了。他发疯般地冲进厨房,操起菜刀,就要冲出门去拼命。大姐与弟弟、妹妹边拽住他边大声喊道:“你这是找谁拼命呀?你知道是谁打了妈妈吗?”在姐姐和弟妹的哭泣声中,小梦恕那举着菜刀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但从此,他的腰间多了一个磨得锐利无比的大钉子。他要用这个“武器”来保护精神崩溃了的母亲,保护体弱多病、患有残疾的姐姐和充满了稚气的弟弟、妹妹,他甚至萌生了跑到峨眉山拜师学艺,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除恶扬善的侠士的想法。
  1949年,王梦恕考入蔡家坡铁路中学。开学之初,班主任许老师在讲地理课时,以治理黄河为题,鼓励同学们将来做一名水利科学家。大家纷纷响应,唯独王梦恕的回答与众不同:“说心里话,我更想当铁路工人,修更多的铁路,让更多的老百姓在自己修建的铁路上坐火车,想去哪去哪儿。”其实这里有一个痛彻肺腑的原因没有说出来。他是和大姐王秀琛同时考入该校的,病情刚刚好转的母亲,到亲戚和邻居家挨家挨户地借钱也没凑齐学费,年仅11岁的王梦恕连夜跑了几十千米,向住在渭河边上一位父亲的朋友借了点钱,才勉强上了学。要赶紧工作赚钱养家糊口啊。
  “那你就向詹天佑学习吧,他就是一位献身铁路事业的大科学家。”许老师动情地勉励着。
  “搞铁路的也能成为科学家,这怎么可能呢?”王梦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能责怪孩子!中国自商周以来,没有一个历史王朝是以科学技术为时代主流的。于是,东汉安帝便有权逼令蔡伦服毒自杀,祖冲之的《大明历》便注定要被南朝宋孝武帝压下而不得颁布实施,布衣毕昇发明的活字印刷术也只能在他死了两个多世纪后才引起重视……想到这里,许老师凝视着王梦恕,一句一顿地说:“修铁路需要架桥梁、打隧道,这些都需要科学。既然你立志修铁路,那么,希望你将来能成为詹天佑那样的科学家。”
  “许老师,我有决心成为这样的人!”王梦恕坚定地回答。
  伤痕累累,终是故乡。王梦恕就是这样从安乐寨村,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充满艰难险阻的人生之路……
  命运,在关键节点转折
  1952年金秋时节,王梦恕考上了天津铁路工程学校。临行前的那天晚上,王崇和对儿子坦示了自己的心迹:“梦恕,天津是我青年时代追求理想的启航之地,也是壮志未酬的伤感之地。这真是命运使然。20多年后,这座城市又成为你实现人生价值的第一个驿站。爸爸祝贺你!”王梦恕听出了父亲的弦外之音,既感慨万端,又热血沸腾。入学后,他手不释卷,发奋苦读,几乎每天都是图书馆最后一个离开的学生。1955年王梦恕来到武汉长江第一桥建设工地实习。白天,他和同学们一道,从勘探测量做起,忙得不可开交;晚上,则抓紧时间对照专业技术书籍,带着在实践中遇到的问题学习,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在工地上找专家请教,直到彻底弄懂为止。
  3年后,王梦恕于天津铁路工程学校毕业,被分配到锦州铁路局勘测设计所工作。他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上,创造了当时勘测设计所的一个纪录:从镜盒里取出经纬仪和水平仪,架到水平气泡调平后再重新装到盒子里,绝对不超过1分钟。动作之麻利、仪器架设摆放之精确,让工友、领导们啧啧称赞。1956年初夏的一天,侯所长高兴地递给他一张参加大学考试的登记表。这真是梦寐以求的大喜事,王梦恕边工作边抓住分分秒秒的时间复习功课。3个月后,如愿考入唐山铁道学院桥梁工程专业。就在双手接过录取通知书时,他犹豫了,父亲退休在家,母亲常年生病,弟弟妹妹们正上初中,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前途而不顾家呀?王梦恕向侯所长和家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最后,在父母、姐姐和所长的启发引导下,他毅然做出了人生选择——上大学。   1959年春夏之交,王梦恕作为唐山铁道学院的实习生,来到成昆铁路建设工地的第三天,正在施工的铁路隧道发生了大面积塌方事故。顷刻间,天崩地裂,血肉横飞,8名工友葬身于乱石之中。他的同窗好友,一位越南留学生的一条腿也被砸碎了,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淌……
  这飞来的横祸是王梦恕最为惨痛的记忆,也是王梦恕下决心由攻读桥梁专业转到攻读隧道及地下工程专业的动力。1961年大学毕业后,王梦恕意识到,自己掌握的知识还是肤浅的、局限的,要想在隧道及地下工程领域有大的作为,必须继续学习深造。为此,他报考了该专业的研究生,师从留英归来的隧道及地下工程专家高渠清教授。
  1965年王梦恕研究生毕业后,主动请缨到北京地铁建设第一线工作。正当建设大军齐聚北京为建设我国第一条地铁而跃跃欲试时,王梦恕却在一次偶然的技术图纸审查中,发现施工设计图内净空计算未考虑施工运营中的贯通误差问题。如不及时修改,地铁通车后,列车就会撞到隧道壁上。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把问题的严重性反映出来后,专家和领导们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我尊重专家和领导,但我更尊重科学和真理。”王梦恕说出了这句令人警醒的铿锵之语后,即和测量师傅们一道,背着仪器,冒着寒彻骨髓的风雪,实地进行贯通测量。最终的测量数据证明初出茅庐的王梦恕是正确的。北京地下铁道工程局领导当即决定对3万多张图纸进行修改,开工推迟3个月,切实避免了一起重大失误的发生。经过4年零3个月的紧张施工,北京地铁一期工程建成通车。在建设中立下卓著功勋的北京地下铁道工程局将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而王梦恕却因父祖所谓的“历史问题”,被划入不具备参军条件的人员之列。无法逾越的政治藩篱大山一样横亘在他的面前,再联想到一大批忠心耿耿的老干部和专业技术骨干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残酷批斗、自己又被污蔑为走白专道路的现实,他的精神几近崩溃。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感应,正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关键时刻,对他一往情深的爱人何绍俭从遥远的四川峨眉来信了,那俊秀而熟悉的笔迹宛如一股暖暖的热流涌入心田……几年前,孑然一身的大龄青年王梦恕结识了河南医学院毕业的高才生何绍俭女士。两位同乡的才子才女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何绍俭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成都铁路局峨眉铁路地区医院任内科兼妇产科医师。她不仅才貌出众,而且心地善良,对王梦恕关心体贴、细致入微。他们没有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而是通过两地书,在学业上互相帮助,在事业上互相鼓励,在心灵上互相沟通。他们都把纯真无瑕的爱情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对方。
  何绍俭在信中以知识女性特有的睿智和白衣天使细腻的情感,抚慰着王梦恕那颗滴血的心灵,召唤着王梦恕来到了自己工作所在地——四川峨眉。负责接收的成都铁路局根据王梦恕的要求,直接将他分配到峨眉内燃机务段工作。刚刚安顿下来,何绍俭就悄悄地对王梦恕说:“你的研究生导师高渠清先生也随着唐山铁道学院搬迁到峨眉来了。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看看先生。”王梦恕深知,这是妻子试图治疗他精神创伤的良苦用心,他深情地凝视着妻子,默默地点了点头。
  王梦恕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高渠清的家门。
  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高渠清打开门后,不由得愣住了。很长时间没有学生来过了,他原来就不热闹的门庭,更加冷落了。多年不曾相见,师生二人却没有任何程序式的寒暄,只紧紧地握着手走进了房间。
  高渠清随学校搬迁到峨眉后,被列为“不能重用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师生相对而坐,许久无言。最后,还是高渠清打破了沉默,他不无感慨地说:“梦恕,真没想到能在峨眉见到你,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你现在怎么样啊?”
  学生终于看见能够毫无顾忌地倾诉的亲人了,王梦恕当即向高渠清讲了在北京地下铁道工程局工作的经历,讲了到峨眉后的所思所想……
  高渠清会心地笑了,他亲切地对王梦恕说:“我在英国留学时,就看过丹麦女作家凯伦·布里森的作品,我记得她说过这样一句话:‘你如果能把苦难放进一个故事中,叙述出来,你就可以承受任何苦难。’你讲了这些年的痛苦经历,讲得生动、讲得感人,我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解脱和独立思考。我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握住两点:一是相信历史是公正的,幸运的未必永远幸运,落魄的也不可能一辈子落魄。问题是一定要坚持自己的信念,做一个正直的、有益于社会的人。二是人在逆境时,绝不可一蹶不振。自古英雄多磨难。人生中遇到一些磨难和挫折,当时虽然很痛苦,但过后会很自豪,因为我们勇敢地走过来了。”
  那一天,师生俩谈了很多很多,但让王梦恕一辈子都记忆犹新的是高渠清语重心长的这席话。还有,他自始至终没有从高渠清口中听到一句怨言。
  王梦恕振作了起来,在峨眉机务段毕严陆段长和张尚德主任的鼎力支持下,修旧利废搞革新,带领技术骨干全身心地投入到内燃样板机务段的建设之中。他以深厚的地下工程和机械工程知识为支撑,一步一步,从临修、定修到难度极大的架修,都做到了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进而,率先建成了我国第一个内燃机车架修样板机务段,获得了铁道部的高度赞扬。1978年,乘全国科学大会的东风,王梦恕被调到成都铁路局科学研究所,协助老所长抓全局的科研工作。祖国的需要让他的人生又面临着一次转折和选择。
  20世纪70年代末,国家成立了4501工程指挥部(铁道部隧道工程局前身),重点建设地下水下隧道工程。时任指挥部研究所所长的陈源是原北京地下铁道工程局的领导,对王梦恕了如指掌。他在第一时间通过铁道部将一纸调令发到了成都铁路局。局长找王梦恕谈话了,希望他能留下来,并承诺尽快提拔他为正处级领导干部。王梦恕心里明镜似的,从个人利益而言,留在成都是最佳选择,工作如鱼得水,生活安逸幸福,前途一片光明。而刚刚成立的4501工程指挥部设在偏僻的洛阳山区,一片荒凉,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一时间成都铁路局和峨眉机务段的领导、同事和朋友们纷纷跑来劝说王梦恕留下来,也断定他能留下来。
  王梦恕沉默了几天几夜后,做出了最后选择。选择的是他视为生命的隧道及地下工程事业,放弃的是优越的工作条件、安逸的生活环境和顺畅的仕途之路。近40年的实践证明,王梦恕的选择是正确的。他选择了祖国的隧道及地下工程事业,祖国的隧道及地下工程事业也因此而选择了他。   奇迹,在纵横穿越中创造
  位于粤北的大瑶山,巍峨雄峙,云雾缭绕,绿树浓郁,岁寒不凋。它在沉睡了几千年后,突然被一股惊天地、泣鬼神的力量惊醒了——1980年底,王梦恕所在的铁道部隧道工程局奉命从洛阳南下广东,承担衡阳至广州铁路复线坪石至乐昌段11座隧道和3座大桥的施工任务。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控制性工程是修建大瑶山双线电气化铁路隧道,长达14.3千米,当时为全国第一。王梦恕作为隧道工程局结构研究室主任,在第一时间就和科技攻关组成员一道,制订出10项配套技术方案和43项攻关课题,无一不是国家乃至世界级的难题。
  为了照顾读书的儿女和年迈的老母,他把爱人留在了洛阳,孑然一身来到大瑶山。瑰丽壮观的自然景色几乎引不起任何兴趣,他几次登上山峦,眺望着郁郁葱葱的深山老林,浮想联翩……他太清楚了,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工艺往前推,不担风险,过个太平日子;另一条是下决心改变100多年来形成的用钢钎、大锤和方木支撑来修建隧道的原始落后工艺,创造一种安全优质高效的全新工法。这条路,可是要担风险的,搞不好会身败名裂。火顶在脑门子上,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灵深处却暗暗地较上了劲。20多年前,原始落后的工艺导致成昆铁路隧道冒顶坍塌,血肉横飞的场面又一次定格在他的脑海中……就是从那时起“全力使我国铁路建设和隧道建设,达到世界领先水平”的目标,成为王梦恕忠贞不渝的追求和梦想。现在机会来了,王梦恕要大干一场了!
  这一消息轰动全国,也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注意。欧美和日本等国的一些专家纷纷前来参观考察,他们在礼节性的寒暄中,流露出的却是轻蔑的眼神,日本专家居然还高傲地摇了摇头。这一切,对王梦恕而言,既是刺激,更是动力。他郑重地告诉这些欧美和日本的专家:“中国人一定能创造出全新的工法打通大瑶山隧道!”
  天一蒙蒙亮,他就带领科技攻关组钻进深山老林,勘察地形、核对地勘报告、精确计算数据,脚上磨出了血泡,手上脸上被尖利的枝杈划出了道道血口。一段时间下来,王梦恕心里透亮了,他断然决定:先从隧道光面爆破和喷锚支护试验抓起,以收到重点突破、全面开花的效果。先说光面爆破,“爆破”这两个字,工程界人士耳熟能详,但王梦恕确定的爆破试验目标,却令人瞠目结舌:必须在隧洞内爆出4.8~4.9米的掏槽眼深孔,炮眼利用率达到95%以上。更难的是,工程设计需要什么形状,就要爆破出什么形状。这在国际上也是空前的,号称技术先进的日本也只能爆出4~4.5米的深孔。
  现实是残酷的。第一次进行光面爆破试验时,不但炸下的岩石远不达标,还令人痛心地出现了50多个瞎炮。本来就对这些新玩意儿反感排斥的老施工队长,火冒三丈,大声吼道:“甭再鼓捣什么新花样了,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法子最管用。”
  压力、焦虑、纠结集于一身。这时的王梦恕经常会在不确定的时间,比方一个天还没有放亮的黎明,或是黑幕笼罩的暗夜,一个人奔向大山深处,快步疾行。是释放心头的压力和郁闷,还是出自对试验稳操胜券的自信,让心灵在广阔的天空里纵横驰骋?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看到了他在做两件事:一是请各级领导做好老队长和施工人员的疏导工作,二是带领科技攻关组加快试验步伐。他和大家一道,总结了经验教训,调整了掏槽孔间距和雷管爆破的连接方式,对重要炮眼的布局、深度、角度等细节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校正。王梦恕事必亲躬,自己动手画线、钻孔、装药直至引爆。爆破后,他第一个冒着浓浓的黑烟,冲进隧洞掌子面前,细细察看爆破效果,发现瑕疵,立即重新钻孔、装药、引爆。经过几十次、上百次试验后,终于成功了,打5.15米深的炮眼,爆出了4.95米深的断面,炮眼利用率达到98%以上。王梦恕和他的科技攻关组顺势而为,一出手就将炸药量定为1.5吨。
  消息不翼而飞,许多专家学者,包括已逾耄耋之年的老师都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告诫他不可强为,风险太大。可这种前无古人的试验,偏偏遇上了王梦恕。他对隧道及地下工程事业就像对爱情一样专注,一旦目标确定,就全力以赴,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他的意志。经过上百遍计算和上百次实践,在炸药量减少到800公斤的前提下,可顺利地将5米深、100平方米的大断面岩石完整地炸下来。这既圆满地实现了设计要求和试验目标,又打破了世界爆破专业的纪录。
  还没来得及兴奋呢,王梦恕和他的科技攻关组又马不停蹄地投身到“快速对隧洞喷锚支护、彻底摒弃木头支撑落后工艺”的试验研究中。
  十几个不眠之夜过去了,王梦恕指挥着科技攻关组,对隧洞的每个部位、每个细节都按试验要求实施了全新的严格的喷锚支护。大家都知道这是有绝对把握的科研成果,但还是诚惶诚恐,尤其是现场的施工人员,他们和老队长并肩站在一起,脸绷得紧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隧洞口。王梦恕全身的热血一下子蹿到了脑门上,深感责任重大。眼下,只有自己挺身而出了!
  他咬紧了牙关,表情镇定地对大家说:“你们都别动,我先进到这个没有一根木头支撑的洞子里看一看,如洞顶塌方或掉下石头,要砸先砸我。”他边说边大踏步地向隧洞深处走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紧紧地围拢起来,守候在洞口。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王梦恕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了隧洞,他放开嗓子大声喊道:“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雷鸣般的掌声顿时响彻山谷……
  大瑶山隧道修建工程顺利推进,势如破竹。1987年5月6日下午2时10分,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万里按下了最后贯通的电钮。“轰”的一声巨响,大瑶山隧道全线贯通!
  此时,王梦恕默默地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山角里,双眼里滚动着泪珠。他深情地凝望着这一切,那神态,仿佛是一位观看战斗胜利场面的将军。为了纪念这个庄严而神圣的日子,他给自己唯一的小孙子取名为瑶瑶。王梦恕主持试验研究开发的“大瑶山长大山岭铁路隧道修建新技术”,1992年荣获了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王梦恕参加了授奖仪式,时任总书记的江泽民亲切接见了他。
  1984年底,大瑶山隧道正如火如荼地向纵深掘进之际,铁道部又命令隧道工程局承建大同至秦皇岛铁路军都山隧道工程。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煤炭运输铁路线,其中的控制性工程军都山隧道全长8460米,是当时我国单元重载电气化铁路最长的双线隧道。军都山位于北京市北面的延庆县境内,其隧道的进口段全部是黄土层,最浅埋深仅3米。更为敏感的是黄土地面上坐落着4个为中国革命做出重要贡献的村庄,民房密布,人口众多。在这样的条件下修建隧道,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   一个下过小雪的清晨,王梦恕在冻了一层薄冰的黄土地上,打了一个滑,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方冲去,一直冲到隧洞口才停了下来。喷涌而出的灵感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嫁接到了黄土隧洞上,方案于是诞生:浅埋暗挖。浅埋是必须的,军都山隧道只有3到12米的埋深,不想浅埋也得浅埋。为了保护好黄土层上面的4个村庄,必须采用暗挖工艺。这又是一台大戏,王梦恕带领科技攻关组的精英们登场了,剧情肯定是跌宕起伏,甚至是痛苦悲壮的。1985年5月23日,青年才俊罗琼按照王梦恕的部署来到黄土段隧洞试验现场进行地面沉降量测时,突然感到大地在缓缓移动,浑身上下宛如触电般地抖动起来……王梦恕发现有塌方迹象,高喊:“快跑!”说时迟,那时快,罗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离量测点10多米后,他原先站的地方被地壳深处突然张开的狰狞大口吞噬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罗琼直怔怔地望着这个直径12米、深4米多的通天大塌方,放声大哭。他紧紧地抓住王梦恕的手,泣不成声地说:“我,我不是因为害怕而哭,而是为了比我们生命还重要的试验研究课题出现问题而哭。”
  王梦恕更是撕心裂肺、痛苦至极,他反复告诫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应该冷静理智。他紧紧地搂着罗琼,一字一顿地说:“别伤心,更不能灰心,失败是成功之母。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振作起来,汲取教训,把下一步的试验搞好。”
  第二天,时任铁道部副部长的孙永福带领有关部门领导和专家来到现场,听取了汇报,对整个试验隧道进行了全面查看。在王梦恕的引导下,重点察看了没有任何塌方痕迹、仍然坚挺着的一段试验隧道。顿时,大家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信念:这就是浅埋暗挖工法试验成功的象征!孙永福当即鼓励王梦恕不要因为习惯势力和一些风凉话而中断试验,不要互相埋怨,要团结起来,继续搞好试验研究。王梦恕深为感动,含泪表态:绝不言败。
  事不宜迟,王梦恕带领科技攻关组迅速投身到塌方后的现场处理和数据收集分析工作,很快就找到了事故发生的原因,并拿出了下一步的试验方案付诸实施。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则,从1985年初到1986年5月,始终蹲在试验现场。白天和科技攻关组成员一道,从十几米高的脚手架上爬下来,走到隧洞深处的掌子面前,取样拍照,反复察看,细心分析,不漏掉任何一个数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晚上,则在工棚里把白天取得的第一手资料和数据加以分析整理,经常是通宵达旦、彻夜无眠。第二天又带领大家一条一条地抓落实了。1985年初秋的一天傍晚,王梦恕发现试验段有一处喷锚不及时、支护不够强,果断下令整改。他自己晚饭不吃,盯在现场,直到半夜时分整改完毕,才回到工棚吃了一点凉饭凉菜。身教重于言教。从此,大家均不约而同地从各自的角度将王梦恕确定的试验方案落到实处。
  1986年5月,军都山隧道“咽喉工程”630米黄土段浅埋暗挖工法试验获得了圆满成功,强有力地带动着军都山隧道施工快速推进,顺利竣工。党和国家领导人、铁道部领导和北京市领导多次到工地视察,一些外国专家学者也慕名前来参观交流,一批批文艺工作者纷纷深入工地,体验生活,纵情歌唱。
  著名诗人雷抒雁,用他那饱含激情的笔触,深情吟诵道:
  让我们悄悄地穿过去
  悄悄地,不惊动你的山体
  不惊动隧道上边的岩石
  不惊动岩石上边的土层
  以及土层上边摇曳的绿树
  以及绿树旁边红花灼灼的芳草
  大吵大闹的日子已经过去
  科学使我们坦诚相待
  小导管、喷注、衬砌
  在一切有裂痕的地方重新组织友谊
  轨道与轨道期待握手
  大山啊,你该知道隧道工期有多急
  1986年初的一天,王梦恕在铁道部处理完业务、走到长安街上时,看到不少人在忙着测量道路、圈地挖树。他好奇地一询问,方知这里要采取明挖的办法,修建地铁折返线了。周边的大树要迁移,立交桥要拆除,所需费用近亿元。
  强烈的责任意识,使得王梦恕痛心疾首。他迅速赶到北京地铁总公司,痛陈明挖之弊端,细数暗挖之优势。可有关人员说,我们也不想明挖,但北京的地质全是粉细沙土松散结构。早在20世纪50年代,苏联专家就论证过了,北京地铁只能明挖、不能暗挖。更何况,工程都发包出去了。
  对这些说法,王梦恕是不屑的。他再次和隧道工程局领导一道,来到北京地铁总公司,邀请其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到军都山隧道工地考察。谨慎、务实的北京地铁总公司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在军都山看到已建成的黄土段大断面隧道埋深很浅、地面上的民房却安然无恙、居民们都在正常生活的场景后,当即决定请专家论证浅埋暗挖施工方案。
  专家论证会如期在北京举行。王梦恕在会上做了详细汇报,他并不巧于言辞,也不慷慨激昂地渲染自己的情绪。高明之处在于,他善于运用数据,善于运用实例,善于运用逻辑分析。他的逻辑分析始终贯穿着复杂问题简单化的理念,通俗易懂、朴实无华,让与会者意识到真理是不可战胜的!当他讲到中国人要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结束中国地铁施工明挖历史的时候,博得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北京地铁总公司在北京市委、市政府的全力支持下,决定重新招标!1986年5月24日,北京市计委、建委、市政管委3部门一致同意中标结果,由铁道部隧道工程局采用浅埋暗挖工法,设计施工北京地铁折返线工程。8月15日正式开工。
  王梦恕夜以继日地埋头作业、指挥施工,每天一进隧洞,就是十几个小时,常常连饭都是别人给他送到洞子里,掺和着粉尘、油烟吃下去。隧洞的地质情况要比预想复杂得多,难点一个接着一个,王梦恕的心始终悬在喉咙口。1986年夏秋之交的一个深夜,雷鸣电闪,暴雨倾盆,直接导致隧洞的一处作业面变形严重,有塌方的危险!王梦恕和指挥长,立即在现场科学有序地组织抢险。他们首先找到了问题的原因,主要是开挖面的上下台阶留得太短,未能稳定住工作面所致。有鉴于此,王梦恕和指挥长果断下令:立即大量浇筑混凝土,并加密锚杆,集中堆土,做到加压封堵,确保地质稳定。大家顶着暴雨、冒着危险一直干到天亮,终于排除了险情。   仅仅用了12个月,北京地铁复兴门折返线工程就顺利竣工。车水马龙的长安街上,秩序井然、运转正常,可在地下却上演了一场波澜壮阔、轰轰烈烈的地铁隧道施工大剧。20多年过去了,王梦恕在2012年11月接受辽宁电视台北方频道记者采访时,不无感慨地坦示了自己的心扉:“北京地铁复兴门折返线工程在施工中,做到了‘地面静悄悄、地下热火朝天’,开创了‘浅埋暗挖’施工的先河。后来,有好多同志让我申报专利,我说不报。我能给大家创造先进的、适应时代发展需要的好工法,就很欣慰了。”
  1989年12月4日,20世纪80年代重大科技成果展在北京展览馆举行。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国务院总理李鹏以及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兴致勃勃地前来参观,在听取了北京市科委有关人员的汇报后,江泽民高兴地说:“浅埋暗挖技术了不起,以后修地铁再也不用大揭盖儿了。”参观结束后,江泽民余兴未尽,对在场的人员说:“看了这个展览,使人振奋、使人自豪!”
  王梦恕主持研究开发的浅埋暗挖工法的成功实践,带来了难以估量的示范效应。北京、上海、天津、重庆、广州、深圳、南京、沈阳、成都、西安、青岛、大连等10余座大城市,在地铁工程建设中普遍采用了浅埋暗挖工法,卓有成效地开创了我国地铁建设的新局面。
  梦想,心胆俱裂的追逐
  宜万铁路线起点为湖北宜昌,终点是重庆万州,是沪汉蓉大通道的咽喉地段。长度不过377千米,但需打通159条共239千米的隧道穿越险滩深沟密布的武陵山区。这在世界铁路建设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宜万铁路线工程开工后,王梦恕即与孙永福、卢耀如、郑守仁、周丰峻、梁文灏、钱七虎、郑颖人、刘广润、宋振骐、冯叔瑜等院士和史玉新、施德良、轩辕啸雯、关宝树、杜彦良等设计大师、教授们,奔赴现场,逐项解决施工中遇到的问题。
  这些年逾古稀的老同志泥里来、水里去,多次在几十米高的脚手架上爬下爬上,认真仔细地察看隧道里的围岩状况。有时还要冒着飞溅的泥水,在幽深黑暗的洞底,取样拍照,分析论证,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经过二十几次的实地考察和分析论证,院士和专家们高度紧张的心情有所缓解了,他们找到了产生施工难题和障碍的深层次原因,并初步酝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和措施了。于是,召开了至少7次高端研讨论证会。这些会议不是开着玩的,而是真刀真枪拿出决战方案的会议。王梦恕多次主持这样的会议,他和各位院士们一道,从万州一路走到宜昌。在险情最大的齐岳山,他再次聚气敛神,汇聚各路精英的高招儿,开创性地制订了“富水充填溶腔、‘释能降压’”方案。众所周知,这深山峻岭的胃口里,每天都要吸收几十万平方千米的地表水,宛如一个大型高压水库,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大坝溃口,库水奔涌入洞,顷刻毁掉已建成隧道的惨剧。王梦恕的“释能降压”招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率先给大山中的“高压水库”打通一条又一条导洞、泄水洞,迫使山腹中的恶水浊流顺畅地排泄出去,再辅之以超前地质预报、排水减压和随时注浆等措施。或许这就是他一贯倡导的“复杂问题简单化”的佐证吧。不管怎么说,就是这么几步棋,一步跟一步,高明极了,水压没了,岩溶水、泥石流被引入了泄水洞,一下子打消了第一线施工人员怕被淹没、不敢进洞的恐惧感。整个施工走上了正轨,隧道顺利推进、快速贯通。
  人的潜力常常是不可估量的,它会因精神因素的激活释放出超常的能量。在宜万铁路线施工现场,王梦恕的精力格外充沛,他经常不分昼夜地盯在工地上。他要亲眼看着凝聚着院士、专家和工程管理者心血、汗水和智慧的方案,在工程实践中开花结果……
  中国铁路建设史上记录下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日子:2009年12月10日,宜万铁路建设工程实现了全线大贯通!这标志着中国西南艰险山区——世界级岩溶隧道的修建难关被彻底攻克了。中国境内的所谓“筑路禁区”已不复存在。
  截至20世纪末,我们国家还没有一条穿越浩瀚海洋的大通道,这是王梦恕魂牵梦萦的大心思。多年来,他不厌其烦地以翔实的修建理论、深邃的科学分析和朴实的语言风格,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地揭开了我国海底隧道建设的层层迷雾,使得各界人士茅塞顿开。这是他抛向大海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使得每寸海水都腾跃了起来。厦门市政府就是这样被搅进去的,他们一直在为出岛交通经常被台风阻断,严重影响社会经济发展而伤透了脑筋,也一直在为解决此问题究竟建桥好还是建隧道好而争论不休。看到王梦恕的文章,听到王梦恕的呼吁后,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了。他们立即向王梦恕请教,并陪同王梦恕踏勘考察了现场。
  王梦恕随着大队人马走了一天,他边看边问,边问边记,结论性的意见没有说。太阳落山了,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王梦恕望着厦门市各个层面的干将们,喃喃地说:“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好好地消化消化、琢磨琢磨再说。”
  说实在的,王梦恕对这种大队人马走马观花的方式是有数的,只能将其作为一个简单的感性印象而已。草草吃过晚饭后,他拿出厦门市政府提供的有关资料和初步地勘、物探数据,细细地读着、看着、计算着……他沉浸在自己的“地下王国”里:上百个数据、几十个技术难点,还有一些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问题,在他的大脑里反复过滤筛选。当把这一切理出了头绪、列出了必须再次到现场踏勘实测才能落地的二十几个问题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在宾馆的写字台前默默伫立,凝思无语,伴随他的是被灯光拉长了的身影……
  第二天一大早,王梦恕叫上负责前期工作的两位隧道及地下工程专业的高才生,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一个数据一个数据地测算。他们轻车简从,行踪飘忽不定。早晨还在海底隧道规划的起点,午饭却吃在了海底隧道规划的终点。8.7千米的线路,他们足足跑了3个来回。两个比王梦恕小20多岁的年轻人多次劝他到此为止、明天接着看。王梦恕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地方政府的急事,我们得抓紧一点。他心里明白,厦门等着他的信儿呢!可这毕竟是全国第一条海底隧道,不经过科学缜密的论证、全面系统的踏勘和精益求精的计算,能随心所欲地表态吗?!直到大地被夜幕覆盖的时候,他才松了一口气,两位年轻助手也露出了笑脸。王梦恕列出的20多个问题,全部有了答案;计算的几十个数据,全部进行了校正。这一下成竹在胸了。王梦恕断然表态:厦门的这条东通道还是修建海底隧道好。隧道施工和运营既不破坏环境、不怕台风,又对生态保护、国防事业有百利而无一害。   厦门市政府因势利导,于2005年5月1日正式启动了翔安海底隧道修建工程。他们聘请王梦恕为技术顾问。
  这是我国自主设计、施工的第一条大断面海底隧道,全长8.695千米。这项工程的启动,引起全国人民的关注,同时也吸引了世界的目光。当时业内人士包括王梦恕弟子们的疑虑在于:你王梦恕已经是硕果累累、功成名就了,有必要再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一旦有闪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风险是有的,而且还是很大的。王梦恕不糊涂,如果这条海底隧道修建失败,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他自己晚年的梦想就会成为泡影。但他还是以坦然而复杂的心情从厦门市政府领导手中接过了沉甸甸的聘书,因为他必须对中国工程院院士这个崇高而神圣的荣誉负责。荣誉和责任是对等的。
  想成为院士的人更多想到的是荣誉。
  当上了院士的人更多想到的是责任!
  从此,整整5个年头,王梦恕的心始终和厦门翔安海底隧道跳跃在一起。绵延8千米的战场上,哪儿出现问题,他就出现在哪儿;哪儿遇到障碍,他就出现在哪儿;哪儿发生了险情,他就出现在哪儿……
  2007年7月的一天中午,王梦恕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厦门机场。前来接站的张顶立和曾超看到的是一个被汗水浸透的老人,两道稀疏的眉毛上挂满了豆粒大的汗珠。上车一落座,王梦恕就急急地说:“直接到现场去。”
  这两位年轻人太了解老师的性格了。昨天半夜他们给老师挂了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海底隧道在穿越一条长达300米的风化槽时,出现了涌水和突泥的前兆。所谓的风化槽就是海水的底部与海底隧道顶部竖向段的断层破碎带,如控制不住,海水将从这些断层破碎处直泻而下,淹没所有的施工人员、机械设备和已经成型的隧道。后果不堪设想!
  到了现场,王梦恕二话没说,换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穿上大水靴,沿着竖井内二三十米高的脚手架爬了下去。他聚精会神地反复察看,伸出右手抓了一把破碎岩层,伸出左手抓了一把滚落下来的泥浆,搓揉着,揣摩着,思考着。突然,一股激流汹涌澎湃地向隧洞上方的断层破碎带扑来,隐隐传来的怪叫声令人心碎……
  王梦恕毫无惧色,指挥若定。他召来建设方、设计方、施工方和监理方的各路精英,在潮湿阴暗、泥浆四溅的隧道深处,一次一次地计算分析,一次一次地评估考量,一次一次地研究论证。可以说,在这种极为恶劣的风化深槽段施工,谁也没有经历过,包括王梦恕本人。但是,越是这个时候,王梦恕越是清醒。他真诚地告诉大家:“我们都没有海底隧道的施工经历,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在高风险的海底隧道施工中,我们必须做到因地制宜、因事制宜、有的放矢。也就是说,一处有一处的不同,一个部位有一个部位的状况,就像到医院治病,一定要用CT、B超、核磁共振等现代化仪器来检查确诊。然后,才能对症下药。绝不可拍脑袋、想当然,那是既害人又害己的。”
  在将每一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细节剖析得清清楚楚,并充分汲取了大家正确意见和建议的前提下,王梦恕亮出了撒手锏:立即实施上堵下排、半断面帷幕注浆、超前管棚和CRD工法。这些专业性很强的话,说起来一点也不复杂。上堵下排:是在海底隧道上部用一种特殊材料将裂隙处、渗水处封堵住,再把通过排水管排出的水及时从海底隧道下部清除干净。在这个大工艺落实到位的基础上,再及时向隧道侧面的帷幕墙内注入水泥砂浆,并提前用钢筋混凝土打一个坚固牢靠的管棚,以千钧之力支撑起整个隧道。这样,充满风险和危殆的风化深槽段就可安全、顺利地穿越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王梦恕突然感到饥肠辘辘了,一看表,晚上8点多了,已经在这个离地面6.70米深的水下隧道内奋战了八九个小时了。他一阵心酸,“我这么大岁数了,都饿了,何况这几十号年轻人呢……”
  从2005年5月1日海底隧道开工,到2010年4月26日建成通车,王梦恕每年都要到施工现场10余次,每次都要在洞子里待上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据不完全统计,解决的技术难题、攻克的技术难关200多个。使得特别能战斗的几支施工队伍如虎添翼。厦门翔安海底隧道通车运行后,从厦门岛到翔安区仅需9分钟时间,而以往绕行则需要90分钟。这标志着我国海底隧道自行设计、自行施工的能力已跃入世界先进行列。
  面对成功的喜悦,王梦恕的眼中滚出了泪水。他咬了咬嘴唇,亲自给每位在场的功臣们斟了一杯酒,喃喃地说:“为我们共同圆了海底隧道梦,干一杯!”
  厦门翔安海底隧道发挥了强有力的带动和辐射作用,青岛、武汉、广州、珠海、香港、澳门等城市纷纷步其后尘,启动了水下隧道建设工程。2012年,中国工程院设立了“渤海海峡跨海通道战略规划研究”重点咨询研究项目,委托王梦恕为项目负责人。他当即带领项目组的专家学者,多次冒着酷暑严寒,不辞辛苦地沿着海岸线对这个世界之最——长达123千米的跨海大通道进行踏勘考察、实测计算,不厌其烦地反复征求多方面、各领域专家学者和工程技术人员的意见。经过两年奋战,于2014年向国务院呈报了科学严谨、全面系统的“渤海海峡跨海通道战略规划研究”报告,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昔日弥漫着神奇浪漫色彩,让人们梦萦魂绕的渤海海峡跨海通道,已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中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诤言,身心透明的呐喊
  王梦恕是第九届、第十届、第十一届、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九届、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20多年来,他越来越理智地站在国家、民族的高度,以自己的专业知识、实践经验、独特视角和敏锐洞察力来发现问题、剖析问题,言辞铿锵地提出了许多意见、建议和提案。其中关于原油应库存地下的建议还得到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的亲笔批示。
  由于我国燃油资源匮乏,国家发改委制订了第一批储存量达1700万吨的地上原油库建设方案。王梦恕得知这个消息后,强烈提出地面原油库与地下原油库要进行方案对比,并研究论证后,才能决定。说到做到,在他的主导下,很快就拿出了对比结果:地面建一个储存300万吨原油的油库,占地面积为58公顷,而在地下建设仅需占地3公顷;地面油库钢材的寿命最多25年,而地下油库的综合寿命可达100年以上;修建地面油库,钢材需要进口,其投资是地下油库的两倍;地面油库由于暴露,对环境的破坏严重,安全系数小,带来的隐患大;地下油库隐蔽性高,安全管理措施费用的投入远远小于地面油库,安全性能却远远高于地面油库……经综合系统的分析比较和研究论证,王梦恕提出了将地面油库改为地下油库的建议,并作为内参上报中央。有关部门却以此项目已立项为由,建议暂按原方案实施,待修建第二批油库时,可以考虑修建地下储油库。   得到答复后,王梦恕夜不能寐,他一次次爬起来,披衣在书房内来回疾走。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的一个画面,自己作为中铁集团公开选拔局级干部的主要评委之一,对竞选者提了一个问题:人这一辈子最不该犯的错误是什么?答案五花八门,50个参选者只有一个说出了他心中的标准答案——“不能说假话。”想到此,王梦恕即匍匐于案头,向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温家宝郑重地写出了经过深思熟虑的报告……
  谁也没有让王梦恕这样做,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结果。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他多次对笔者说,个人的荣辱得失不能计较,但国家的兴旺和人民的福祉不能不计较……
  他别无选择。
  有时候,科学家的真知灼见,要依靠政治家敏锐的洞察力和科学的决策力才能得以实现。事实正是如此,温家宝看了王梦恕的报告,当即批示:此方案责成国家发改委重新论证。
  在重新论证油库修建方案的会议上,王梦恕针锋相对,据理力争,并以党性和人格承诺:修建地下油库在工程技术方面,我将从头盯到尾,确保安全优质地投入使用。
  国家发改委果断决定:将地下油库作为油库建设的重要方案付诸实施。王梦恕因势利导,执笔撰写了题为《地下水封岩洞油库是储存油品的最好形式》的论文。一经发表,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建设地下油库已成为全国各地的共识。
  21世纪初,被业界称为经典之作的北京奥运会主会场“鸟巢”开工建设。按照原方案,“鸟巢”有个长200米、宽90米的顶棚可伸缩开闭,需用钢材1.8万吨。这种设计理念,让王梦恕不由得想到北京地铁一号线的密闭门。当时,考虑到防护的需要,在出口设置了3道门:第一道是防爆门,防止冲击波的袭击;第二、第三道是密闭门,防止毒气进来。此门高4米、宽3米、重近10吨,下面铺设了轨道,但有时根本拉不开。而“鸟巢”的顶盖本身是建在柔性不规则变位的轨道上,1.8万吨的重量,在跨度90米的两根不平衡、刚度不均匀的轨道上滚动,是一个牵引难题。如果加大牵引力,很可能存在突动而失控的风险。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王梦恕当即会同3名院士向国务院上书,并在全国“两会”上强烈提出取消“鸟巢”顶盖设计的建议。最终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是没有顶盖的“鸟巢”。由于取消了可开启顶盖,扩大了屋顶开孔,“鸟巢”的安全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和保证,用钢量也比原设计减少了22.3%。
  2011年震惊中外的“7·23”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发生后,王梦恕担任了事故调查组副组长。针对事故调查组有关成员对高铁设备和技术问题的质疑,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事故的主要原因是组织管理不善。机器设备和人工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让运营者掌握好用、管、修的技术,是导致“7·23”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
  当得知中国高铁建设受阻时,王梦恕旗帜鲜明、义正词严地高声喊出:“我们必须保护中国高铁这块‘民族金牌’!继续推动中国高铁的建设和发展。”
  他有理有据地告诉国人,也告诉世界:中国高铁坚定不移地走自主创新之路,大力推进原始创新、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一举成为世界高铁系统技术最全、集成能力最强、运营里程最长、运行速度最快、建设规模最大的国家。中国高铁绝对安全、绝对可靠。它成为世界上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输出的首个战略性新技术项目,是大势所趋。
  事实也正是这样。近两年来,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中老铁路已经开工建设,中泰铁路、匈塞铁路塞尔维亚段正式启动,印尼雅万高铁即将开工建设,俄罗斯莫斯科—喀山高铁、美国西部快线等项目加快推进的消息。
  读了这些报道,我们既看到了中国高铁跃入世界市场的广阔前景,又看到了王梦恕保护中国高铁品牌的远见卓识和良苦用心。
  王梦恕是一个严格遵从科学理念、科学思维的隧道及地下工程科学家,同时也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和复杂人性的普通人,他既不愿意掩饰才能和智慧的锋芒,说一些左右逢源的话;更不愿意掩饰忠诚和良知的锋芒,做一些有损人格的事。他始终以敢说真话著称,这几乎成了他的一面招牌。
  2004年9月,在兰州西北方向的乌鞘岭山头,一场决战正轰然展开。铁路部门计划用28个月刷新一项亚洲纪录,投资20亿元,修建长20.05千米的乌鞘岭双线铁路隧道,使铁路能顺利穿越内地通往西域。原定比较合理的工期是4年半,后来压缩到28个月。也就是说,从4年半压缩到两年零4个月,压缩了近50%的工期。
  为了确保28个月完成任务,这个工程采取了“长隧短打”的方案,即把一条长隧道分割成几段来施工。于是,在20.05千米长的山体上,8家施工单位共打了13个斜井、一个竖井、一个横洞。针对这种不尊重科学规律、盲目赶工期的做法,王梦恕严厉抨击:“‘长隧短打’这种施工方法严重破坏环境,造价高出20%,效率低、投入大、非常不安全,可以说倒退了100年。”
  《中国建设报》于2003年10月13日刊发的《别把乌鞘岭逼成滑铁卢》和《南方周末》于2004年10月21日刊发的《争议“亚洲第一隧道”》,对上述情况进行了全面报道。笔者读了后,强烈意识到:尽管王梦恕的建议和主张没有被采纳,但历史已经擦亮了他的名字。
  2010年7月,王梦恕接受《中国交通报》记者采访,疾言厉色地痛斥了当前工程界普遍存在着的“四个不合理”弊端,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摘录如下:
  讲真话痛斥“四个不合理”:对工程不实事求是,不尊重周边环境,不合理工期,不合理方案的做法,像癌症一样侵蚀到工程建设中来,用错误的理念、方法混淆着人们的是非。这种现象应引起工程界的高度警惕。
  在向各大媒体呼吁的基础上,王梦恕还借参加全国“两会”和各种会议之机,力陈“四个不合理”之弊,督促相关部门尽快拿出办法予以解决。此举在全国各地引起了共鸣,“四个不合理”现象已逐步得到有效遏制。
  身心透明的王梦恕是一个既有思想又敢说真话的人。
  有思想又敢说真话的人才是有底气、有力量的人!
  2015年12月24日,这一天是王梦恕的78岁生日。在北京一家小饭店里,几十位隧道及地下工程界的精英们,争先恐后地向王梦恕老师述说着这一年来的工作和收获。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用这种小型学术会的独特形式,为老师过生日。王梦恕的心情是愉快的,自1998年就任北京交通大学博士生导师、隧道及地下工程试验研究中心主任以来,培养的这几十名博士生和博士后,已在国家诸多重点工程中挑起了大梁。听着弟子们的不凡业绩,品着弟子们的学术修养,一股激昂而庄重的情绪油然而生,他迫不及待地向大家讲解了一年来参加重大工程咨询论证会和高端学术会的研究成果和切身感受。之后,给每位弟子们斟满了酒,在举杯之前,他再次说出了从生命本体发出来的声音:历史的脚步往往是毫不留情的,会把千千万万人筑起的一座座里程碑抛在后头,使它们很快就变得朦胧不清。你们年轻一代的神圣职责,就是在新的跨越中树立起新的里程碑!
  随着一阵阵掌声,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时,王梦恕的眼睛湿了,这个被各种荣誉包围着的人,还是认为弟子们的认可,才是对他的最高褒奖。
  饭后,弟子们要陪老师洗个澡、解解乏,王梦恕谢绝了,他喃喃地对弟子们说:“今晚哪儿也不去了,回家和你们师母说说话。”是啊,他在心里盘算着,远的不说了,就是即将过去的2015年,自己就有200多个昼夜在全国各地忙碌着,真是顾及不了老伴了……或许是“纵横万里任穿越”这7个字带来了一种无形的力量和气场,或许是命运使然……不去想了,反正今天这个日子必须回家了。
  望着弟子们的一脸迷惑,王梦恕笑了。
  责任编辑 谷 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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