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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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 佑


  很多时候,我抱怨她土
  总穿件灰衬衫
  在快时代里,慢吞吞从不懂超越
  过于顺从、谦让
  在夹缝里潦草着自己
  可是我无法更换一个新的家乡
  我是看着太行山的草木
  喝着滹沱河水长大的
  我只有这里的住址、街道、门牌号
  今晚,我在照片上看到她的万家灯火
  竟流泪了——
  此时,一千万朵灯盏的花束
  开在夜晚的大地上
  此时,病了的她
  轻轻收拢翅膀
  守护每一个她屋檐下的孩子

万家灯火


  总在这个时候,城市这座大树就会开出万千花朵
  高的、矮的楼房,无数的窗口点亮
  总在这个时候,像所有归巢的飞鸟
  我穿过万达广场,下班回家
  我从不驻足广场的霓虹
  我只迷恋住家窗口有些发黄的灯光
  它们让我想起一枚枚甜的、软的果肉
  以及包裹其间的生动的核
  想起我此时购物袋里的小葱、豆腐、甜面酱
  以及一家人的晚餐
  想起小时候,爸爸站在阳台上
  招呼楼下跳皮筋的我和妹妹回家吃饭
  想起这个城市里我的亲人们
  也在回家,操持晚饭
  像小时候我们在家围着圆桌一样
  如果回到家里,站在窗内向外看
  那些星星以及风裹挟着的雨、雪
  因了灯光的庇护
  而摒弃了遥远、清冷,像是天外投来的
  欣赏的目光
  又白、又轻、又亮

鸟鸣,还有若隐若现的琴声


  安静下来的时候,声音就会响起
  窗外,或对面楼上
  那些鸣叫,先于我们的语言之前
  在寂静里明亮地响起
  将芽孢里的春天叫醒
  隐约的琴声
  仿佛体内纷纷扬扬的羽毛
  那些被耳朵捕捉到的
  是一块巧克力的丝滑
  一些词语,潜入时间的空白处
  写满花朵钟爱的心情。
  我多喜欢这寂静
  和被它容纳凸显的这弱小的声音
  它们那么容易被嘈杂打破
  被突然降临的恐惧打破

延时拍摄


  镜头吞食时间的饵
  物象被延时钓起——
  云朵奔跑起来,一朵花瞬间开放
  星空完成了一夜的布阵
  城市的街道盛满来来去去的流变
  连钟表都为自身步伐的加快感到眩晕
  这被动了手脚的拍摄
  制造感知的错觉
  却无法真正改变时间的长度
  就像十二岁那年爷爷说过的:
  感觉就是一会会儿
  怎么就活到八十三了呢?
  仿佛他的一生
  也动用了延时拍摄

古 堡


  身后再无对手可防
  它们伫立在快时代的视线之外
  阁楼飞檐上的风铃
  反复打着落寞的响指
  仿佛一个又一个反复的提醒
  替不在场的人说出其意义
  那些戏楼上的柱子还在继续开裂
  它们张着空洞幽深的眼
  成为亘久的观众
  看代代更迭的实景演出
  一幕,一幕

贝加尔湖畔白桦林


  它从时间深处探出手来
  捧出汉时明月
  有雪的清瘦,白银的质地
  象形文字的笔法
  那时湖岸凛冽
  牧羊的苏武正执节回望

甜 品


  一块甜品在找我谈心
  它知道在这种情况下
  我更容易相信谁的情话
  更容易心软似奶油
  上谁的当,受谁的骗
  麦田里的芒刺正被收割干净
  一只食草动物终于吃到甜甜圈
  锦鲤摆动尾巴吐出满意的泡泡
  当一块甜品停留舌尖
  我就像个叛徒
  将所有你想得到的秘密名单
  全部招了出来

春天就在那里


  我迎来过那么多的春天
  那么多的春天跟我说再见
  你没出现的春天,花依旧开
  草依旧绿
  不多些什么,也没少什么
  我知道,许多事物在悄悄改变
  就连我们的爱,都变得有些苍老
  但这都没关系
  麦苗返青,鸟儿在树林鸣叫
  让我知道,它们都还在,都离我不远
  春天就在那里,
  你的爱,也还在那里

写 诗


  我布局它起跳的高度
  潮湿或干燥的嗓音
  我挥霍它诸多的细节和疼痛
  深夜空椅子的沉思
  晨起遥远火车的长鸣
  记忆的刀锋划过纸面
  它带给我秋千荡起時虚妄的快感
  有时,它不受我的控制
  自由的飞翔会把我带向遥远的未知
  它是醒着的孤独,舒缓的低音部
  是不明亮的光照
  是字里行间永恒的行走和抵达

旧 居


  搬空的屋子陷入寂静
  仿佛一件旧物,带着被否定的齿痕
  它偶尔的咳嗽,传来墙的回声
  那些争吵、和解 留在了这里
  影碟机、旧报纸、女儿的《樱桃小丸子》
  那时心生的善念和偶尔的恶意
  因得到时间的赦免而愈发清晰
  有多少新宅,就有多少旧居
  仿佛树上的鸟儿
  因为对高处心存盲目的倾慕
  而不断地腾挪、振翅
  一次又一次,背叛和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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