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锦铉:青年的诉求是“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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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各界都在反思,香港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由于在很多场合冲在最前面的总是年轻人,他们自然而然也成为当下讨论的核心。如何化解青年的怨气、满足青年的诉求,是一个主要议题。无论反思的方向对错,提出的建议可行与否,肯去反思胜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要知道,青年问题涉及香港未来是否可以发展、如何发展。
  一些激进、反叛的年轻人,对政府有一种先天性的不信任,无论你做什么,跟他说什么,他们都不愿意听,只知道喊口号。这是香港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

香港青年的心理落差


  香港回归后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没有经历一个“去殖民地化”的过程。香港成为英国的殖民地一百多年,但回归后,什么东西都原原本本地被保留下来。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教育,回归前后的教育体系和教育内容,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
  在任何国家,国民教育是“去殖民地化”的一个最为关键的方法。但这方面香港迟迟没有作为。更糟糕的是,特区政府还把中国历史教育从必修课中剔除掉,将中国历史置于世界史或者综合人文科之下。这样虽然便于学生横向比较,但在香港的思潮和语境之中,把中国历史当外国史来教,反而加深了中国作为“他者”的一层印象。
  一般社会并不存在“去殖民地化”的问题,没有民族认同危机和压倒性的外国文化渗入,所以民族认同的建立不必仰赖一门历史课。而香港的情况恰好相反。过往香港的中国历史教育,是非常西化的教育。国民教育是成长环境之中唯一提醒大家“我是中国人”的时刻,而如果把中国史置于世界史、一般人文科目之下,就连这样的时刻都失去了。我认为这是当局需要检讨的。
  之前,香港还有一门课必修课叫《通识》,教师可以根据大纲,自行选择教材。部分教师为了进行批判式教育,常常选择一些批评性的文章,说政府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最后变成了批评式教育,将偏见传递给学生。这等于是扭曲了《通识》教育的初衷。
  香港不少年轻人对政府缺乏信任,民生压力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对很多香港青年来说,买房是一个很奢侈的事情。我2000年大学毕业时,月收入是1.1万港币,现在大学毕业生的收入还是这个数,15年间基本上没有变。可反观消费,通胀很厉害,以前中午一顿工作餐是20港币,现在需要50港币,翻了一番还多。当然,这不一定完全是政府的责任,但结果就是,很多年轻人把矛头对准了政府。所以,一些激进思想很容易在他们中传播,找到土壤。
  另外,近些年内地发展速度大大超过香港,导致部分年轻人的心态不能平衡,加上媒体的渲染,在心理上形成了很大的落差。这种心理落差,在消费水平方面表现最为明显。过去是我们到内地去消费,现在基本上是内地来香港消费,而且无论是买高档的奢侈品,还是日常用品,都是比较大手笔的。这些年轻人都看在眼里,心理肯定会不平衡。
  尤其是这几年,内地一些城市的收入水平提高很快,与香港的差距越来越小,有的城市同等职位或者同等学历的薪水,甚至已经超过了香港。这对香港年轻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因为他们感觉香港毕竟还是一个国际城市,为什么收入这么多年没有提高?

让年轻人参与政策制定


  针对青年的问题,有人提议,效法当年“六七事件”之后港英政府的做法,举办活动吸引年轻人。我认为,首先物质条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当年搞舞会,今天可能要送iPhone,实在说不过去。而且,当年的运动中,参与者更多属于社会基层被生活压迫的青年,而非今日有父母好好照料的青年学生。政府不应该急于送礼物、派糖,而应当先摸清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有人说,青年学生的诉求是房屋需求;也有人说,是他们向上的路不被阻塞。这两种说法最普遍,不能说不对。但我认为,青年的诉求是“参与”。我们必须承认,时代不同,环境不同,思想不同。简单而言,今非昔比。公民社会,讲的是公民参与。
  台湾九合一选举刚过,台北市柯文哲未必是一位称职的市长,但他做对了一点,即推动公民参与,满足了新一代,让新一代参与其中,参与政策制定。我相信,就算特区政府能满足青年房屋、向上发展的需求,若不能让青年参与其中,他们还是会不满。他们不喜欢被俯视,喜欢平视。我们应该用青年的心态做青年事。
  老实说,年轻人对社会有些意见,是很正常的,我们大家都是从年轻人过来的。他们对社会有意见,对政府有意见,那我们就要倾听他们的声音,不仅是听,而且要让他们真正去参与其中。过去搞些咨询会,叫年轻人过来说说意见,就表示听了他们的心声。我认为,这只是门面上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在香港不同的委员会里面——不论是青年委员会,还是其他委员会——都要有他们的声音。也就是说,吸纳他们进入这些委员会。
  现在,香港各种委员会中,除了民政事务局下的青年事务委员外,其他的都看不见年轻人的身影。很多人以年轻人缺乏社会经验为由,将他们排除在外。其实,吸纳他们进去,不仅可以听到年轻人的声音,而且能够为香港的未来,培养治港人才。人才是需要从小培养的,你不能等青年有了社会地位,才让他们进去。
  有人担心青年会把不理智的声音带进去,其实大可不必这么想。因为委员会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很多人嘛。相反,他在里面可以感受到,政策决定需要考虑很多东西,不是光在外面喊口号就可以搞掂的。
  我过去也写过文章批评特区政府,认为他们这也做不成,那也做不成,很无能。可等我进入区议会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像原来想的那么简单。一项政策的推进,需要多方面的配合,而在推进过程中,协商、妥协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有市民要求区图书馆的开放时间延长两个小时,区议会也通过了,但由于没有额外的拨款,延长后产生的电费、水费、员工薪水解决不了,这个事情就一直没法落实。后来,我们通过多方协商,想了一个办法,把区图书馆的书借到社区图书馆,再招募一些义工到社区图书馆服务,这才满足了市民延长阅读时间的需求。你说,这是喊口号能解决的吗?

治港人才不足

  在港英时代,一切重大的问题香港都没有决策权,权力归于港英当局,香港只有行政权。所以,我们常说,香港有一支非常廉洁、高效的公务员队伍,对此感到自豪。但回归后,特区政府需要自己制定政策,这就凸显出治港人才的不足,而这些人才都不是三两年可以培养出来的,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现在,香港正在经历这种过程。
  2001年,我和几个朋友一同创立了“城市智库”,那时我刚25岁。当时我们提出的口号是“治港人才,来自智库”,相信未来只有政策来源及推动都由智库担任,香港才有出色的治港人才。坦率地说,这个口号在那时并不太受欢迎,因为很多人觉得你们这么年轻,连毛都没长全,怎么敢自称智库,太嚣张了。
  智库在国外十分常见,但在香港却不算蓬勃,特区政府对智库的发展一直不够重视。我们之所以成立智库,就是发现不少欧美国家的政府领导人、政策制订者都与智库组织有一定关联,智库是人才的来源,很多政府官员都来自智库。因为他对某一项政策很熟悉,从头到尾跟进,所以一进政府部门,很快就可以上手,成为合格的官员。
  而香港回归后,特区政府很多官员都是外来的,对政策不了解。他可能在某个行业做得很好,但行业的成功人士不代表就能胜任官员的职位。
  回归后,中央提出“港人治港”,那么就意味着你不仅要治,而且要自己去酝酿、去制定政策。这都是一个很专业的过程。回归这么多年的一些表现,说明我们缺乏治港人才。
  最后,智库还可以帮助政府宣传政策。老实说,政府在这方面做得还很不够,一些政策制定得很不错,但由于要么没有宣传,要么宣传的方式有问题,最后总是得不到民众的认可和支持。
  不过,“城市智库”这些年的发展并不顺利。尽管我们发表了很多文章,出了几本书,有些建议也被政府所采纳,但总体上看,发展还是很缓慢,主要是寻找支持很困难。不过,我们不会放弃,起码这个方向是正确的。
  年轻人有理想,有想法,香港未来的发展离不开年轻人,尤其是出色的治港人才。我相信只要我们认准青年心态,用青年的心态做青年事,一定能够给香港一个美好的未来。
  洪锦铉:
  香港特别行政区观塘区议会议员,民建联中常委。1976年出生于福建,上世纪80年代随父母移居香港,毕业于香港理工大学。毕业不久即创办“城市智库”,提出“治港人才,来自智库”。后从政参加选举,并于2007年11月当选观塘区议员,一直积极推动中港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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