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繁华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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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园子里的花枝吐出了大朵的花,微风袭过,飘来了阵阵浓郁的香。但杜小鸾却没感到丝毫的暖意,她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生怕一不小心,眼泪就会汹涌而出。
   方韵身穿一件玫红色旗袍,上面印着描金边的白色海棠,领口的蝴蝶盘扣仿佛呼之欲出,珍珠项链也把脖颈衬得更加白细。她右手捻着画有牡丹的绢扇轻轻打着风,耳垂上的水钻耳坠也跟着有节奏地摇摆。
   “你知道我的旗袍有多贵吗?穿你身上真是污了这块好料子!”方韵不由得撇了撇嘴,斜睨面前低头不语的杜小鸾,眸子里透出厌恶。“说吧,是何时从我房里偷走的?年纪不大,倒学会偷东西了!这以后还得了吗!”
   “不,不是我,四奶奶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你的旗袍怎么会跑到了我的柜子里。”杜小鸾双手紧握,指甲掐进了肉里都忘了疼。
   她虽然只是唐家身份低微的使唤丫头,但她时刻恪守本分,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出格的事,更别说偷东西了。可方韵的旗袍又确实出现在了她的柜子里,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定有人在陷害我!杜小鸾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她突然想起今天早晨准备去帮大奶奶收拾屋子时,刚进了屋大奶奶就说自己有些头疼,不想让人打搅,就给她放了半天假让她回来休息。她回到屋里觉得太闲就拿起鸡毛掸子掸起了灰,这时四奶奶房里的丫头画儿推门进来,手里还提了个包。她看到杜小鸾在屋里有些惊讶,尴尬地说了句走错门了就离开了。
   一身水绿衫背影转眼就消失了,虽然画儿不常去她屋子,两人私下里也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杜小鸾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她粗心走错了门,现在看来,画儿的包里一定装着四奶奶的旗袍,想趁她不在塞到她衣柜里嫁祸她。但她没想到杜小鸾今天会在屋里,所以才面露尴尬急匆匆走了。只是她的阴谋又是何时得逞了,杜小鸾不得而知。
   “四奶奶,一定是画儿在陷害我!是她!”想到了陷害她的人杜小鸾并未觉得有多开心,而是心里一阵紧抽。前些日子杜小鸾无意间发现画儿去灶房偷吃了一个刚做好的蜜饯银杏糕,伺候大奶奶时就随口说了,这无心的举动却让画儿记了仇,用这种方式报复她。
   谁知方韵起身就扇了杜小鸾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
   “真是放肆!自己做错事不想着赶紧认错,却推给别人!跪下!”杜小鸾身子一抖,马上跪到地上,但方韵并不满意,又伸脚踹了她一下,细长的跟扎到杜小鸾身上。看着她一下子栽倒在地,嘴角才隐约露出了笑,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偷偷翻动我的东西的话,我一定让老爷把你赶出唐家!”
   说完,扭着臀走了。
   看到方韵走远了,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丫头们才敢上前扶起杜小鸾,将她送回了屋。
  
   回到熟悉的小屋杜小鸾用被子蒙住头嘤嘤地哭了,泪水打湿了大半个枕头。从三年前踏进唐府被安排伺候大奶奶开始,她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凡事都认真做到最好,即使这样,依然会不小心惹到一些人,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哭到没了气力,杜小鸾抱膝坐在床上,双眼迷茫地看向窗外,依稀间又看到了娘亲的身影。
   她永远忘不了娘亲用温暖的手心牵着她,走过了不谙世事的幸福年华,也永远忘不了娘亲在忍受不了父亲多年的打骂下,狠了心带着她离开家四处漂泊,更忘不了娘亲突然患上了疯症,拉着她逛庙会时发病就松了手不知所踪。
   无数个静谧袭来的夜晚和日头高照的白昼,杜小鸾都在心里想念她缺少的那份母爱。
   在她的记忆里,爹不喜欢她和娘,醉酒后常常会打骂娘,嚷嚷着说她肚子不争气,没有为他杜家生下延续香火的儿子。娘总是一声不吭,咬着牙挺过去,然后抱着她在房间里哭。后来娘实在受不了爹的打骂,带着她逃了出来,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过着简陋但幸福的日子。
   但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娘因为爹多年的虐待听不得任何剧烈的响声,也因为长期的精神压抑,她在一次亲眼见到有个丈夫殴打自己的妻子时突然间吓疯了。整日里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那一天,她伺候着娘吃完午饭后刚小憩了一会,娘便不知所踪。她焦急地出门寻找娘,跑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却被坏人绑架。是路过的唐老爷救了她,见她孤苦伶仃就将她带回唐府安排到大奶奶房间干活,赏了她一口饭吃。
   后来她也找过母亲,可并没有一丝头绪,渐渐地她寻找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2
  
   思维游离间彭良从门外进来,他那被亮色衣服映照的脸,愈发显得眉青目秀,唇红齿白,双眸间潋滟出摄人心魄的蜜意柔情。
   他缓缓走到杜小鸾身畔帮她拭干了泪,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瓶药膏细致地给她涂在了脸上。
   “小鸾你受委屈了,我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是谁在陷害你?”彭良握拳,一脸的心疼。
   杜小鸾愣了会便摇了摇头,她没有证据证明是画儿在陷害她,就算对彭良说了又能怎么样呢?去找画儿大闹一番?可到时候事情只会越闹越大。还不如就这样静静吞下去,以后多长一个心眼。
   彭良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身去灶房动作利落地盛了一碗粥。一手端着碗,一手用勺子慢慢地搅动,然后轻轻吹了口气送到她嘴边:“小鸾,趁热喝了它早点休息吧。”
   碗里的热气缓缓地在两人之间升腾,杜小鸾听话地喝着粥,不一会瓷碗就见了底。她眼睫微颤,轻轻环上了他的腰,将头贴在他宽厚的胸膛:“良哥哥,你熬的粥越来越好喝了。”
   “小鸾……”彭良双唇用力抿了一下,“自从我们在一起后,我每天都很不安,我怕你受到老爷夫人们的欺负,我也怕其他多事的丫头找你麻烦,我更怕你会过得不快乐……”
   听到这句话,杜小鸾眼眶里强忍的泪水再次啪的一声滴到他粗糙的大手上。
   滚烫的泪水让彭良的心猛地一缩,他用拇指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小鸾,要不我们走吧,离开唐家。我再不允许你受任何的委屈。”
   “好。只要我们在一起。”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汲取他特有的味道。她甚至开始幻想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他在外面赚钱,她在家中备好了饭菜等他回来,这样的日子虽然苦,但远比在唐家整日看人脸色要快乐得多。
   想着,她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幸福地勾起了嘴角。耳边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她知道,那里就是她停泊的港湾。似所有的难过都烟消云散,双眸一下子明亮如星。
   彭良并不是一个怎么会说情话的男人,但他温暖的笑容让杜小鸾觉得可以依赖他的笑度过漫长的一生。
   彭良是唐府的伙计,比杜小鸾早来两年。自杜小鸾进了唐府,郎情妾意的两人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只要他开了口,杜小鸾便坚信,攒了些钱的他们离开唐家也一样能生存下去。
  
   3
  
   唐老爷共有四房妻子,大奶奶兰霜因嫁入唐家半年后生了场大病,身子弱不适合生育,所以也没有为唐家诞过子嗣。二奶奶素琴是大户家千金,温婉贤淑,嫁到唐家一年后便为唐家生下了大少爷唐楚峰。唐楚峰自小勤奋好学,三年前独自离家到北平念书。
   三奶奶怜月是唐老爷在梨园听戏时看上的伶人,人长得娇俏可人,就算已为二十岁的唐家二少爷唐楚煜之母,却依然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唐楚煜虽早早地和父亲学做起了生意,但风流成性,骨子里有种痞气。
   唐老爷半年前去上海做生意时带回了一见钟情的四奶奶方韵。方韵窈窕婀娜的身段被掐腰旗袍勾勒出来,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韵味十足,一双杏仁水眸勾人心魄。
   这天杜小鸾独自在屋里做女红,彭良跑进来说:“小鸾,老爷安排我和其他几名伙计到省城买东西,三五天才能回来。等我做完这最后一次活计,我就向老爷辞职,我们一起离开。”
   杜小鸾点点头,灼灼地看着他的双眸:“好,我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彭良轻抚杜小鸾的手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不好意思地说:“昨晚我抄了一首情诗,你要是想我的话就拿出来读读。”
   杜小鸾握着这张纸幸福地笑了。
  
   晚上杜小鸾睡不着,就站在窗边就着月色拿起情诗一遍遍细读,虽然她以前在诗集里看过这首诗,但一想到彭良一笔一划誊写时的身影,脸颊还是慢慢有了红晕。
   而她若是知道这次不经意的读诗会让她的命运轨迹发生改变,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这时去读这首情诗。
   但彼时的她越看越有滋味,一个人陶醉在月色里。
   刚从外头赌钱回来的二少爷唐楚煜就是在这时撞见了她。唐楚煜担心父亲训斥,选择从侧门溜进唐府,经过杜小鸾屋子时无意间看到了正静静地伫立窗前一脸娇羞的她。
   此时此刻杜小鸾脑海里全是彭良的身影,所以也没有注意到窗外早已对她垂涎三尺的唐楚煜。杜小鸾皮肤生得白皙,在月光的映衬下嫩得能掐出水来。长长的睫毛如新月微微上翘着,唐楚煜瞬间就被勾了心魄。
   他忍不住敲起了窗户。杜小鸾回过神来一看是二少爷,大惊失色,颤抖着问:“这么晚了,二少爷您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和你聊聊吗?”
   “我要睡了,您请回吧。”杜小鸾拉下脸直接拒绝,也不再管唐楚煜灰败的脸色迅速拉起了窗帘,为了保险,又把凳子抵在门上。
   看惯了风月场里穿着鲜艳媚俗旗袍的女人,簪着绢花,脖子上戴着大颗珍珠项链,腕上玉镯丁丁当当直响。她们总是涂抹着浓重的胭脂红唇和妖娆的蔻丹,主动搂着唐楚煜的脖子。而像杜小鸾这样敢拒绝的女子,更是勾起了他强烈的征服欲。他盯着早已一片漆黑的花窗嘴角扬起了笑。
  
  
  4
   次日下午杜小鸾干完活低头走路,经过唐楚煜房间时,早已在暗处等待她的唐楚煜一把就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杜小鸾拽进了屋子。杜小鸾惊慌失措踢腾着反抗,唐楚煜紧紧捂住她的嘴钳制住她,抱起她放在了绣床。
   杜小鸾躲闪不及,后背重重地撞在床板上,就在她眼冒金星的时候,听到“哧啦”一声,接着胸前一凉,她惊慌地睁开眼睛,用力挣扎着,但是力量悬殊太大,没过多长时间,她的双手就被唐楚煜紧紧抓住。他嬉笑着说:“好妹妹,今个让哥哥好好疼疼你。”然后一脸坏笑地盯着她:“不用怕……”说完他俯下身子,脸朝杜小鸾靠过来。
   看着他越靠越近,杜小鸾一边挣扎一边尖叫:“救命啊!不要……走开……二少爷,您放过我吧。我求您了……”双手也在他的钳制下疼痛不已。
   “这是我的房间,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吗?”
   杜小鸾也明白,她的叫喊只是徒费力气罢了,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听见,会闯进他的房间救她出去。她如同唐楚煜案板上的一块肉,只能任由其摆布,再无挣扎的可能。双眸的泪水不断涌出,心里像冰雪一般寒冷。
   好久,唐楚煜才松开她满意地说:“哭什么?能被本少爷看上的女人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说着还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红玉镯子递给她,“这镯子可是你当一辈子丫头都赚不来的,本少爷今天就送你了。”
   杜小鸾恼怒地盯着他,眼神像要将他千刀万剐。她挥手摔碎了玉镯后顾不上整理乱七八糟的衣服,跌跌撞撞往屋里跑。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屋子与这里相隔了千万里的距离。
   身后的唐楚煜抹了下嘴,看着杜小鸾远去的背影笑了,这种不爱财的刚烈女子还真是合他的味。
   自昨天的事后,杜小鸾整日都提不起精神,干活时不时走神,心也静不下来。尤其在帮大奶奶倒茶时,愣愣地怔在原地,连茶水溢出来流了满桌子也浑然不觉。
   兰霜看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发了火:“不想干给我立马走人!”
   杜小鸾仓皇地擦了桌子就被兰霜遣退出来,她呆滞地缓步挪回屋子,对其他下人的嘲笑都置之不理,直到彭良回来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紧紧抱着他痛哭失声。
   不明所以的彭良看到杜小鸾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悲伤时慌了,焦急地问:“小鸾,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唐家的人又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呀!”
   听到彭良问,杜小鸾恐惧地战栗起来。她不知道是否能对彭良说,深爱彭良的她没有为他守住自己的身子,他若知道了会不会就不要她了?她觉得自己好脏好脏,可是她不敢说。斟酌许久,杜小鸾还是决定瞒着,她实在不敢去赌彭良会不会嫌弃她。她擦了泪抬眼对上彭良的眸子柔声说:“良哥哥,今天晚上你就带我走好吗?”
   “今晚?这么快?”彭良虽然不知道杜小鸾急切想走的原因,可是看到她希冀的样子还是笃定地点头,“那等天黑了我先溜出去租个马车,然后在古城街路口等你。你找个借口出来。”
   彭良离开了好一阵,强颜欢笑的杜小鸾终于悲伤地低下头,乌黑的秀发轻垂下来,遮住了脸。不过还好,她还有彭良,可以带她离开这个没有一丝人情味的空宅,过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她想好了,等和彭良一起出去生活后,他们再一起去寻找母亲,然后想办法治好母亲的病,让操了一辈子心的母亲从此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然后彻底忘记,这里所有的不愉快。
  5
  
  
   天色越来越暗,杜小鸾塞给看守后门的家丁一些碎银顺利地离开了唐家。
   一路上都很安静,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起了浅浅的雾气。杜小鸾加快脚步向不远处的古城街跑去,她像一只终于被放逐的鸟儿,连呼吸的空气都觉得新鲜。
   终于离开唐府了,杜小鸾抽了两下鼻子,希望这些梦魇一样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再来。
   拉着缰绳等在古城路街头的彭良看到她后挥了挥手,脸上也扬起了欢愉的微笑。
   “良哥……”第二个哥字还没有叫出口,只听暗夜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响,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她眼睁睁看着她的良哥哥嘴里喷射出鲜血,还没有收回的手臂重重地跌落,身子栽倒在马车上。
   “啊!”反应过来的杜小鸾没命地大叫,疯一般跑到彭良面前,彭良圆睁着双眼,却已经停止了呼吸。胸口有鲜血汩汩流出。杜小鸾趴在他身上,试图用双手紧紧捂住不断流出的妖娆的血。周遭还残留着他熟悉的气息。她呆呆地看着他,直到自己的双手和衣服也被他温热的血染红。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好要带她走的彭良,她的良哥哥怎么就死在了她面前。
   这一定是一场梦!该死!我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杜小鸾用劲掐自己的胳膊,胳膊已经被她掐得渗出了血她还是没有停。她多么希望,梦醒来,她的良哥哥会像往常一样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笑着对她说:“小鸾来喝粥啊。”然后甜蜜地吻上她的眉心。
   可是为什么,他却睡在这里任凭她怎么呼喊都不起来……
   渐渐地,整个街道的梧桐树都在她眼里跟夜色融成了一体,分辨不清。
   慢慢清醒过来,杜小鸾朝路口的方向看。只顾悲伤的她根本没有看清到底是谁杀了无辜的彭良,是谁害得他们生离死别。
   不起眼的角落遗落了一个纽扣。她弯腰捡起这枚纽扣静静凝望着,忽然间感到了冷,剧烈地哆嗦起来。她是认得那枚纽扣的,以前她还为唐楚煜的西装缝过。
   唐楚煜,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断送我唯一的爱情?
   她紧紧捏着纽扣,大声哭出来。然后她把扣子装进了兜,背起彭良逐渐冰冷的尸体找了地方掩埋,隐了悲伤又悄悄返回了唐家。她决定了,她要想尽一切办法为彭良报仇,让一枪取走彭良性命的唐楚煜还了他欠下的债,让他尝尝比她多百倍的痛苦,并让他家破人亡。
   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杜小鸾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眯起了眼。
  
  
  6
   这天杜小鸾独自去园子里散步,刚进了园子就远远看到大奶奶兰霜在赏花。她今个着一身紫藤萝花绣底的白绸旗袍,双臂间环了金丝流苏披肩。正捧着青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后,抬眼看到了杜小鸾,把她叫过来问:“是谁把这三盆花摆在台阶边上的?真是难看。去把它们搬走。”
   杜小鸾低低说了声是,照兰霜的吩咐搬起了这盆花。
   花开得很旺盛,花盆也有些沉重,杜小鸾搬第二盆时感觉一阵眩晕恶心,刚离地一点的花盆就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回事?连个花盆也搬不动!唐家养你吃干饭的吗?还真是个赔钱货。”兰霜起身就指着她骂。
   杜小鸾毫无反驳的力气,捂着嘴在一旁干呕起来,突然双腿也不听使唤,昏迷过去。
   兰霜吓了一跳,忙喊人将杜小鸾扶进了她的屋,喊丫头去请了郎中来。
   郎中赶到后给杜小鸾把了把脉,说:“恭喜夫人是喜脉,她有喜了!只不过精神过于压抑才会晕倒,不碍事的。我给她开个安神的方子就好了。”
   兰霜听了目瞪口呆,挥手制止低头开方子的郎中:“不必了,你走吧。”
   郎中走后兰霜气得握紧了拳:“还没有许配人家怎么就有了身孕?她是我唐家的人,若让外人知道了,唐家的颜面往哪里搁?也不知道怀得哪个男人的野种,这孩子绝对不能留!”
   当一碗红花汤被兰霜猛然灌进了肠胃,早已清醒的杜小鸾感到刺痛随着汤水从喉中一直延伸下去,像是有人用刀子划到心窝,一路撕心裂肺到五脏六腑。虽然这个孩子就不该来到世上,但兰霜的所作所为却让杜小鸾恨之入骨。她没想到一直吃斋念佛的大奶奶竟然会如此狠心。
  
   几天后唐老爷因为生意要出远门一趟,几房奶奶送别了老爷宅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杜小鸾趁人不备时,用平日里攒下的钱在镇上的鸦片馆买了些鸦片膏,每晚按时在唐楚煜临睡前必喝的莲子羹里放上一些。唐楚煜睡觉前,杜小鸾会端着莲子羹假装体贴地喂他:“二少爷,这是我亲手做的,喝了它保准你会睡个好觉。”
   “小鸾你真乖!我就说嘛,跟着我,绝对会有你的好日子过的啊!”唐楚煜扬起了笑,刮了下她的鼻梁,“这莲子羹是我喝过之中最美味的。”
   “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秘制配料制作的呢!怎么样?喝完是不是睡得很香?”看到唐楚煜点头,杜小鸾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每天晚上,当她一勺一勺喂到唐楚煜嘴里,看着他对莲子羹迷恋陶醉的神情时,她嘴角都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唐楚煜,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这样太便宜了你,我发誓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尝尝痛苦的滋味。
   我还要让唐家血债血还,一个个都死掉,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7
  
   这天天刚蒙蒙亮方韵就起了大早急急地出了门,说是她远方的表哥给她捎了信今日过来看她,她要去车站接人。回来时身后跟了个头发抹得油光发亮的男人。见方韵一口一个表哥甜甜地叫着,众人也没有怀疑,问了声好就离开了。方韵领他进了自己的屋子。
   但杜小鸾发现这个男人看方韵的眼神很暧昧,便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并不是单纯的表兄妹。也正如她的猜想,男人只是方韵在上海时的老相好,出身于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大上海的她,根本耐不住独守空闺的寂寞,唐老爷才走了几天她就迫不及待开始偷腥。
   真是天助我也,杜小鸾为自己下步想到的计划高兴起来。
  
   黄昏时分杜小鸾偷偷站到方韵窗外,沾湿指头往纸窗户上捅了个洞。房间里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映入她的眼帘。
   杜小鸾嘲讽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退后,朝兰霜的厢房跑去。
   “大奶奶,四奶奶说她表哥也信佛,遇到点这方面的问题,让我唤您过去想请教请教您。”
   兰霜停下手中的木鱼,想也没想就起身朝方韵的房间走。在兰霜身后跟着的杜小鸾折回了园子里,炎热的夏季里开了满塘的荷花,她用纤纤素手擢起了水,芙蓉般的面颊上勾起了笑。她知道凭方韵的脾气和性子,撞到奸情的兰霜应该是活不成了。
   也正如杜小鸾所料,兰霜敲开门时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两人大惊失色,指着方韵就要破口大骂,方韵担心事情败露吓得一下子捂住了兰霜的嘴。兰霜死命挣扎,被撞破好事的男人气急败坏,上前掐住了兰霜的脖子,兰霜扑腾了几下就断了气。
   见兰霜断了气,方韵害怕起来。男人眼球转了几下说:“不就是一个没有根的老女人吗!这唐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你怕什么!”他蹙着眉想了一下,“等一会唐家上下都睡觉了,我们偷偷把她扔到后院池塘里就行!”
   第二天清晨方韵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到池塘边大惊失色地喊“大姐落水了。”当唐府下人手忙脚乱将兰霜抬出来时,方韵又吩咐她的贴身丫头叫来了早已买通的郎中。郎中装模作样看了兰霜的情况说道:“大奶奶患了梦游症,昨晚因为梦游才独自走出房门,可能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失足落水溺水而亡。”
   兰霜没有子女,在唐家多年深居简出,她死了大家都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派人给唐老爷送了个信。唐老爷回来前方韵提前送走了老相好,唐老爷也没有过多怀疑就帮兰霜办了葬礼。
   少了个兰霜日子还和从前一样,但杜小鸾知道,她的计划会一步步实现,她会让整个唐家在她手上灰飞烟灭。
  
   宅子的一池菡萏在夜风的吹拂下散了片片花叶,一轮明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月色清寒,微风起,穿着落地白裙的杜小鸾轻轻地开门探出了身子,借着月光解下头上的发簪,径直朝方韵的屋外走去。
   微风起,杜小鸾如瀑的长发飞扬着遮住了半边脸。
   她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声音在宁静的夜晚犹显空灵阴森。听到方韵问了句谁啊,她捏着嗓子开了口:“妹妹,我是你大姐兰霜啊,你不记得了吗?”
   方韵立时吓白了脸,却见一袭白影披散着发在窗前晃。她“啊”地大叫一声,躲进被子蒙住了头,身子瑟瑟发抖,声音里透着哭腔,一遍遍哀求:“兰霜,我对不起你,你好好投胎吧,不要来找我……”
   看到方韵惊慌的样子,杜小鸾折回了房,换了睡衣睡了个美满的觉。
  
   8
  
   第二天大早,杜小鸾伸了个懒腰刚开了房门,就听到隔壁的几个丫头嚼舌根:“四奶奶说她昨晚见到死去的大奶奶了,正在屋子里哭闹呢!”
   “四奶奶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大奶奶来惩罚她呢也说不定。”
   “天哪!你说这世界还真有鬼怪这一说啊?”
   “那就不知道了,可如果没有的话,四奶奶为什么硬说昨晚看到大奶奶和她说话了?凡事怎么能凭空捏造呢?”
   她们的话句句映入耳畔,待杜小鸾赶到方韵屋里时,那里已经异常热闹。唐老爷和各位奶奶都围在方韵床边,黑漆漆的药在一旁的桌上袅袅冒着热气。方韵面色苍白,神情憔悴,蜷缩在床角,哭着说半夜三更看到兰霜来找她,颓废的样子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众人都不相信,唐老爷体贴地拍了拍她颤抖的肩,安慰她不过是做了个恶梦,又亲自喂她喝药。但无论怎样安抚她都没有用,方韵还是一个劲地喊着:鬼,有鬼……
   唐老爷无法,派人叫来西医给她强制打进了镇定剂她才安静下来,不一会进入了梦乡。
   “先是兰霜死了,现在又是方韵受了惊吓,这个家到底怎么回事?”唐老爷凌厉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而后叹了口气,“峰儿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咱唐家办个喜事冲冲喜吧。我前些日子见了镇上康家的小姐,人长得不错又知书达理,也很愿意跟峰儿。今天我就写封信让峰儿回来把他和康小姐的亲事办了。”
  
   过了晌午大家都在休息时方韵醒了,醒来后神智清醒了许多,环顾四周不见画儿,刚好杜小鸾经过,她便让杜小鸾去灶房帮她做碗米粥来。米粥喝到一半时方韵突然尖叫着有鬼,朝池塘边跑去,直挺挺跳进了池子。
   午后的太阳光很强烈,池子里的花也竞相绽放。所有人都以为方韵是犯了病跳湖自杀,只有屋里的杜小鸾燃起火,看着眼前的纸烧成灰烬,歪头托着腮笑了。是她往米粥里放了些能让方韵产生幻觉的药末。笑着笑着隐去了眸子里的光泽,唐楚煜,我会让你的家人一个个全部死去。
   这几天她已经不再给唐楚煜熬粥,当唐楚煜思念这股味道思念到无法忍受时,杜小鸾魅惑地附在他耳边说:“二少爷,您知道我熬的莲子羹为什么那么香吗?因为我往里面添加了一味特殊的作料。只是这味作料我用完了。”
   唐楚煜急切地抓住她的手问:“是什么东西?我给你银子你赶紧去买来给我做!”
   “二少爷,我带您去一个地方吧,那里面全部都是您最想要的这股香味。”说完,她把唐楚煜领进了镇上最大的鸦片馆,递给了他一管烟。
   唐楚煜随即兴奋地吞云吐雾起来,杜小鸾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从此以后,它就是你最好的伙伴了。
  
   几天后听到唐楚峰回来的消息,杜小鸾却开始犯了难。
   接受过新式文化教育的他和宅子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仪表堂堂的相貌下透着一种干练。杜小鸾担心他的回归会打破她原本计划好的一切。
   因为当唐楚峰得知父亲火急火燎唤自己回来就是为了娶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女孩时,和家人大吵一架:“我坚决不屈服于你们封建制度的包办婚姻!我的理想妻子是剪着齐耳短发走在游街最前头,喊着反对内战的女子,或者是梳着大波浪卷身穿蕾丝连衣裙蹦蹦跳跳时不时来句英文的新派女孩。不管哪种,但绝对不是康小姐那样养在深闺缠着足的旧式女子!”
   唐老爷听到这番话气得一哆嗦,打了唐楚峰一巴掌,“花着钱送你出去读书,你就学会和父亲吵嘴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还由不得你做主!”
   唐楚峰没有再说话,甩手忿然回了屋。虽然唐楚峰说的话杜小鸾有些听不懂,但她明白唐家最难对付的角色就是唐楚峰。为了不让唐楚峰成为自己计划的绊脚石,杜小鸾一有时间就悄悄盯着他。
  
   9
  
   “楚煜呢?”唐楚峰环顾屋子没有发现唐楚煜的踪影,问下人,“他这些年一直在跟爹打理生意,我也不常回家,我想兄弟俩好好聚聚。”
   “二少爷……”下人摇头,“他最近经常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是和我们说去外头散心,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唐楚峰很了解弟弟,担心他出去和一些不良之人鬼混就亲自出门找他,可找了很久都不见唐楚煜的身影。越找他越觉得唐楚煜肯定混着玩了。找遍了大街小巷依然没有找到,当唐楚峰视线停留在身旁的烟馆时,试着进去看了看,令他没料到的是,一进门唐楚煜逍遥自在云里雾里吸着鸦片的样子就映入了他眼帘。
   唐楚峰看到他颓废的样子顿时火了:“爹不是让你与他一起打理生意吗?你何时吸上了这玩意?”
   “哥你要不要来试一下?太爽了。”唐楚煜只是抬了下眼皮,不紧不慢说道,“我保证你会像我一样爱死它。”
   唐楚峰一把将烟杆子摔到地上,揪起了他:“你快跟我回去!”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枪声,街道一下子喧闹起来。听到枪响的唐楚峰不再有心情管唐楚煜,松了手跳出窗户冲出了人群,一路狂跑。
   一直从唐府就跟着唐楚峰的杜小鸾看到这一幕非常奇怪,她不知道怎么会有拿枪追杀他的人,但干练自如的唐楚峰会被人追杀对她而言绝对是个好机会。
   晚上唐楚峰穿着一身黑风衣压低了帽檐风尘仆仆回了家,不等家人问话就焦急地说:“爹,娘,我有急事今晚必须动身回北平,康小姐家的婚事你们想办法退了吧。”
   不明所以的唐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退了婚你让康小姐以后还怎么做人?我唐家绝不能做这种事!不管你有何急事现在也不能走!”
   “爹,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总之我正在做大事,你们相信我。”
   一听这样的豪言壮语素琴高兴地笑了:“原来我的儿有这么大的理想抱负,我们以后可指望着你光宗耀祖呢!”
   唐老爷望了一眼唐楚峰语气也软了,唐楚峰见状回屋里拿出了抽屉里的枪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唐楚峰死了。
   当第二天清晨传来这个噩耗时,二奶奶素琴一下子昏迷不醒,唐老爷也瘫软在地,不住地喃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由不得他们不信,警局送到唐家的唐楚峰遗体已经冰冷,身中数枪,头部的血迹触目惊心。警察给出了死因,说唐楚峰是个革命党,身份暴露后被杀死了。
   唐家人这时才知道,原来唐楚峰昨晚说的正在做大事就是干革命。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和“革命”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但他再也没机会问了。想着他突然咳出了血,并开始责怪自己,若不是他让儿子回家娶妻,若不是他昨晚放任儿子离开,儿子就不会死。
   一旁的杜小鸾上前轻捶唐老爷的背,并给他端了杯茶,“老爷您要节哀啊,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回屋子的时候路过池塘,杜小鸾望着塘里竞相绽放的荷花笑了。池底现在正沉睡着她昨晚丢下的五颗子弹,那是她在唐楚峰拿枪前悄然从枪膛里取出的,一共五颗,颗颗饱满。
  
  
  
   二奶奶素琴自目睹了唐楚峰死相的第二天,就吊死在了屋内的房梁。
   得知素琴死时杜小鸾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楚,这种感觉在兰霜、方韵和唐楚峰死时都不曾有过。素琴平日里对她很好,时不时能让她想起多年未见的娘亲。
   娘,女儿做这一切都是唐家逼出来的,您看到的话,也会支持女儿的吧?
   三奶奶怜月只是装模作样哭了一阵后便又擦着粉抹起了浓妆,杜小鸾嗤笑,唐老爷只剩了她这么一个唯一的妻子和唐楚煜这颗独苗,她一定连做梦都是笑着醒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唐楚煜早已离不开鸦片,瞒着他们一天进三次鸦片馆。他也在杜小鸾的游说下背地里挪用了丝绸庄很多银两用来吸食鸦片。
   她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若做了唐家唯一的儿媳,以少奶奶的身份她才有机会将丝绸庄完全弄到手,彻底断了唐家的财路,让他们走投无路。
   所以,她要让唐楚煜娶了她。
  
   当唐楚煜提出要娶杜小鸾时,唐家几乎炸翻了锅。三奶奶怜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两手叉腰气恼地骂唐楚煜瞎了眼,凭他的条件娶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都是易如反掌,怎么就会看上一个身份低微的丫头。
   是呀,以她现在的想法,唐楚煜将来会继承唐家全部家产,能做她儿媳的最起码也是司令的女儿这个级别。
   可是除了我,还有哪个女子会愿意嫁给唐楚煜这个大烟鬼呢?杜小鸾在心里冷笑。
   正当杜小鸾幻想着做唐家少奶奶时,唐老爷不知从哪里得知唐楚煜沉迷上了鸦片,直接将他从鸦片馆拖到了唐家祠堂。
   唐老爷气急败坏,指着他的鼻梁骂道:“我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败类!从今天起决不允许你再踏出宅子半步!”整个身子也因为气愤抖动得愈加厉害,“生意以后你也不要再参与了!”
   边上的怜月一听急了,她扯着笑容说:“老爷您消消气,您年纪也不小了,店里那些费心费神的活煜儿当然得替您分担哪。”又拍了唐楚煜两下,“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快向你爹认个错说以后再也不会抽了。”
   唐楚煜身上的少爷气质早已烟消云散,他跪着求怜月:“娘,不抽它儿子比死了还难受!求您了,再让儿子抽一口吧!”
   “来人哪!给我把二少爷绑起来!”唐老爷吼道,说罢甩了甩衣袖转身走了。
  
  
  10
   唐楚煜被绑在了柴房强制戒毒,因为三奶奶教育儿子不当,也被连累整日面壁思过。而唐老爷自此事后就病了,面色蜡黄,身形憔悴。整日卧病在床。唐家此时的情况让杜小鸾改变了当少奶奶的想法,她觉得拿到唐家财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成为唐家女主人,她再三斟酌,觉得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嫁给唐老爷。为了复仇,她根本不在乎嫁给这样一个糟老头,更不在乎当他的第五房姨奶奶。
   在人烟日渐稀少的唐家,杜小鸾主动担负起照顾唐老爷的重任,将他伺候得妥妥帖帖,无微不至。夜晚唐老爷着凉腿抽筋,杜小鸾想也没想就亲自解开衣扣将他的脚放到自己怀里,用体温帮他暖热。
   “小鸾你这是干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做这些事对自己影响不好呀。”唐老爷想要抽出脚。
   杜小鸾制止他,笑着说:“是老爷将我带进唐家的,从踏进唐家门开始,我就是唐家人了。照顾老爷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老爷的病能好起来,我不在乎那些虚的。”
   唐老爷眼眶湿润,心中一暖:“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也不能不管你的名节。我要给你名分。”
   一个月后,病好的唐老爷在府上宣布迎娶杜小鸾。
  
   杜小鸾将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如意髻,插上镂空蝴蝶金步摇,戴上了珍珠耳坠。涂上了胭脂扫上了腮红,穿着绣有大红牡丹的霓裳进了大厅拜堂,满眼都是喜气洋洋。这一天她终于盼到了不是吗?虽然她没有做成彭良的妻,但她将自己和彭良所受的罪加倍还给了他们。
   就在夫妻对拜的礼仪做完之后,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中年妇女爽朗的笑,她像是有了极大喜事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好了,我终于等到你们成亲这一天了。”
   杜小鸾在听到女人的声音时僵了僵,然后转身惊喜地叫:“娘?你的疯症治好了?这么长时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本来就没疯,何谈治不治好这一说?我是来参加你们婚礼的,我要亲眼看到你们成亲!这么精彩的一幕,我怎么能缺席呢?”
   奇怪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呆,只除了怜月。她盯着女人仿佛见了鬼般脸色惨白,断断续续地说:“凤琴,你没死?”
   “我没死你很失望吧?”凤琴哈哈大笑,“如果我二十年前就死了,你还怎么看到今天这么美好的一切?”
   “你什么意思?”怜月满脸透着惊恐。
   凤琴为大家娓娓道来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惊天秘密。
  
   二十多年前,杜小鸾的母亲,也就是凤琴,在唐家当丫头,而怜月嫁入唐家前其实已经有了身孕,她被一男子骗了感情后抛弃,当时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有身孕,唐老爷提亲时她立马嫁进了唐家,甘愿做他的姨太太。当时二奶奶已经有了唐楚峰,怜月深知儿子的重要性,可她装了半天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儿。
   为了母凭子贵,能在唐家占有一席之地,从此结束她以前不堪回首的一切,她买通产婆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偷梁换柱。
   这个女儿便是杜小鸾。而产婆就是凤琴的母亲。
   凤琴知道真相后,单纯的她以为抓住了怜月的把柄,为了结束当前捉襟见肘的日子,她开始拿这件事威胁怜月。可怜月根本不是吃素的,在满足了凤琴的几次金钱要求后,雇人杀了她灭口。
   可怜月不知道,她选错了人,她派去杀凤琴的人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收了凤琴的钱后扬长而去。捡回一条命的凤琴对唐家对怜月彻骨的恨意让她决定报复,她报仇的方式就是让杜小鸾亲手去毁了唐家。
   所以她收养了杜小鸾,还装疯故意与杜小鸾走失,让杜小鸾进了唐家做下人。为了激起杜小鸾对唐家的恨,她还让侄女画儿也进了唐家推波助澜。杜小鸾的真正母亲根本不是凤琴,而是唐家三奶奶怜月。而讽刺的是,她的父亲却不是唐老爷。
  
   说着,妇人隐了笑,面露狰狞:“可是你却要与那个彭良私奔!你走了我将功亏一篑,所以我开枪杀了彭良。”
   这时画儿也从一旁走上前,“是我揪下了二少爷西装上的扣子故意扔到现场。”
   “你知道吗?怜月!我等了二十年,就是为了亲眼看看你的亲生女儿和你争家产,和你争丈夫这一幕!你说,是不是很精彩?”
  
   11
  
   有冰凉而湿润的东西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从脸上坠落,杜小鸾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发不出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所做的一切,到头来却是害了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多仇恨,又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一步?
  
   可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如果呢?计中计,她不知道到底谁是计。也不清楚这场战争中谁是最后的赢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彭良温柔的眉眼,她抬起手想抓住他,他却从她指缝中溜走了。
   感觉鼻子和嘴角都有些温热,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不清,杜小鸾呼吸越来越沉重,然后栽倒在地,合上了眼睛。
   留给她最后的画面是怜月仓皇地接住她绵软的身子,痛哭失声:“老天爷,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啊!”
   原来,因为担心突如其来的杜小鸾会和她争夺家产,怜月提前偷偷地在杜小鸾的胭脂里混进了剧毒。杜小鸾上妆时毒药已经渗透进她的肌肤。可惜讽刺的是,她杀死的是她的亲生女儿。
   唐老爷静静望着眼前变幻的情景,猛烈地咳嗽起来,尤其在听到鸦片馆打手闯入宅子叫喧着,二少爷为了抽鸦片已经私下里在卖宅子的合同上画了押时,一口气没提上来,吐了口鲜血撒手人寰。
  
   一切因果只因一个“恨”字,是恨让她们遮盖了双眼,迷失了自己,也丢掉了彼此。
   夏日的风轻柔地吹拂,一园子的繁花似锦,桃之夭夭,只是这美景突然间晃伤了所有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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