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与象征:京族哈舞中的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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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每个民族特定舞蹈形态都是其特定文化土壤的产物,仪式中的民族舞蹈作为族群历史记忆中的一种符号表征,不仅是族群成员对集体祖源记忆的再次重构,更是族群内部成员得以认同和凝聚的核心标志。以田野实录的京族哈节祭祀舞蹈为例,通过艺术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对京族哈舞本体予以分析,从而解构京族哈舞所蕴涵的族群内部文化景观,从中审视少数民族审美文化的多元性与包容性,关注京族哈舞背后的内在“深层结构”,阐释京族哈舞形态在象征体系符号下的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功能。
  [关键词]京族哈舞;历史记忆;族群认同
  
  
   广西东兴市江平镇澫尾、巫头、山心等海岛之上,聚居着一个与海相伴的民族——京族,它也是我国唯一的海洋民族。京族向海而生,独特的地理位置与文化氛围蕴育了特有的民族传统节日,当地京族人把这个节日称为“哈节”(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哈节是哈亭生日之意,活动包涵酬神祭祖、歌舞饮乐等多元一体的文化展示。
   2016年京族哈节祭祀仪式在一周(七天)时间内持续进行,仪式时间久且程式套路繁多,在迎神、祭神、入席、送神四个环节中“桃姑”在特定的时间进行“敬香、献花、进酒、花棍、天灯”五种舞蹈表演,笔者将这些特定舞蹈统称为“哈舞”,哈舞伴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徜徉在哈节活动之中,五种舞蹈从头至尾贯穿于仪式之中穿插交替进行,共跳33次。
  一、符号之解构:哈舞形态的本体分析
   中国传统之美在于和谐、流畅、对称、自然,京族哈节中仪式、哈舞讲究有始有终,圆满和润;哈舞中桃姑的舞姿、体态、手势、步伐讲究行云流水,流动自如;哈舞中的队形讲究左右对称、首尾呼应;五种哈舞无论在形式或内容都要求舞者表情自然、心态平和,哈节仪式与哈舞种种都透露着京族少数民族文化的本体共识。
   哈舞的肢体动作分为上半身和下半身两部分,上半身包含头、手、胸,以手腕、手臂动作为主,而下半身则以脚上步伐居多。《敬香舞》是整场仪式的开端,含义是唤醒神仙并禀告仙人仪式开始请众仙欣赏聆听,舞蹈中桃姑左手拿香底部,右手不停在香的上端从外向里做逆时针环绕轮指;《进酒舞》在《敬香舞》之后,是给神案之上五神进酒后的表演,含义相当于电视剧中皇帝宴饮的歌舞表演,表演中桃姑手上并无酒壶、酒杯等器皿,而是左手顺时针右手逆时针双手同时从外向里做“轮指绕花翘指压腕”的动作;《献花舞》在两项程序之后,含义同《进酒舞》,桃姑双手各执一朵红花做腹前交叉至身体两侧分开以及一手向前送花一手向后拉至腰間的动作,脚下单脚进退。《花棍舞》在哈节仪式中只有一次表演观赏的机会,是送神之后特定时间的特定表演,含义是仪式已经结束神仙及其他鬼魅不应留恋人间,让它们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有驱逐之意,以求人间祥和。表演中一名品德高尚的桃姑双手执神台供奉七天富有法力的花棍,在神案前进行直线和圆形的流动,鼓声急促,动作幅度相比之前几个舞蹈略大。《天灯舞》是整场仪式的最后一支舞,也是仅有一次的表演。灯为光明,寓意京族繁荣昌盛、子孙永享光明、大海风平浪静。表演中桃姑们头顶大碗,双手捧小酒盅,碗、酒盅中皆置点燃的红蜡,队形多为正方形、圆形,舞姿步伐与献花舞有相似之处,两两面对面交叉、互换、复原位置进行表演。
  二、符号与象征:哈舞建构的文化景观
   综上所述,五种哈舞姿态优美、步态轻捷、动作反复,从头至尾给观者轻盈、柔美的感官体验与动作向内的舞动态势,不论上身还是下身的舞姿、动作都在身体平稳的控制中表演,仿佛置于平静的大海之中,没有太多急促、猛烈的元素掺杂。由于长期的海洋生活对她们的日常生活、生产劳作、品行性格、审美意识、人文素养都产生直接的影响,进而养成京族大度包容、喜欢祥和静逸的民族气质,也造就京族独特的肢体语言,建构京族特定的文化景观。
  (一)舞蹈建构之海洋文化景观
   中国舞蹈历史的发展,经历了由模拟客观生活动作到表达情感世界的过程。古老的原始舞蹈多以模拟劳动、打猎、求偶及动植物形态为主,随着时代的进步,人类在漫长的生产生活实践中逐步在提高着审美意识和表现形式,开始掌握使用肢体语言来表达人类的情、志、心、意,展示人类丰盈的内心世界,由此舞蹈逐渐转入到表现与再现和谐统一的阶段。①
   “跳天灯”是哈节送神后隔天祈福的仪式表演,其包含强烈的海洋文化。第一,跳天灯道具独特,由烛、碗、杯构成。表演过程中哈妹头顶置碗,碗口向头,底部朝上,立蜡点燃,双手各捧一只酒盅,酒盅里同样立蜡点燃。跳天灯的难点是哈妹要有较好的平衡力,兼顾头灯和手灯,表演中如同在海滩上、海浪里行进一般,要求舞者控制好身体如履平地。京岛人希望借天灯得光明,照亮出海捕鱼的亲人顺利归来。第二,跳天灯的舞蹈动作十分别致,举手投足间感受到明显的海洋文化色彩,如“轮指”“转腕”“手花”“摇臂”等,其中“轮指绕花”和“转手翻花”最具特色,如大海中千姿百态的浪花此起彼伏。
   哈舞动作其实源于京岛女人“织网”“修网”“拉网”等日常劳动,其中绕手扣腕是女儿织网结扣的动作重现,而跳天灯的步伐躬身后退步则再现收网、拉网时渔民使劲后退回拉的海边生活景象。哈舞展现对大海、对自然、对世界的感恩与敬畏,在动作上追求柔美舒缓,讲述人与自然的惺惺相惜,体现与自然合二为一的自然人文景观。
  (二)音乐建构之海洋文化景观
   “说音乐起源于‘律动’。律动的母胎中,同时产生一对双生儿,即‘音乐’与‘舞蹈’。……音乐具有抽象性与流动性的性质,决定了其必须和有具体表演力别的艺术(例如舞蹈)相结合——到现在,音乐与舞蹈仍有密切的关系。”②哈舞的完整表达离不开音乐的配合,哈舞伴奏音乐有两类,分别是大鼓、大锣等打击乐伴奏音乐和民间流传的民歌伴唱音乐两类。采访京族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也是哈节期间的乐器伴奏鼓手苏维芳先生,他曾听老辈人言:“跳舞跳舞,以鼓带舞;怎样打鼓,怎样跳舞;鼓响起舞,鼓静收舞。”可见这些打击乐器在京族哈节舞蹈中的位置。    大鼓作为哈舞伴奏乐器的先行者,声音扎实洪亮,每一个哈舞表演时都用它拉开序幕、指引桃姑。如一鼓挥之的《献花舞》中,鼓点轻重缓急夹带切分,旋律简单富有弹性,仿佛海浪翻滚、鱼儿欢腾;《进酒舞》表演中的节奏为四二拍,强弱对比匀称,如船行海上,飘忽不定,具有典型的京族海韵气息;在气氛紧张的《花棍舞》表演中,大鼓与锣交相呼应,鼓点密集,锣声如雷,伴奏虔诚且热烈,动作反复强调,渲染海的神秘,增强对海的崇拜意境。
   京族儿女不仅能舞、能乐还可以唱,歌声在京族的日常生活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哈节仪式的伴唱表演与日常生活略有不同,哈节伴唱的民歌题材多选自族群海上神话传说、海岛爱情与亲情以及与海有关的故事。《进香舞》和“坐梦唱桃”就是使用结构简单的一问一答两句式或起承转合四句式的喃歌伴唱形式,伴唱歌词中,虽然唱词与内容没有直接关系,但起到缓和与调节的作用。由于京族语言发音的特殊性,在演唱时鼻化音较多,装饰音和颤音形成京族民歌特有的情韵和风格,歌曲结尾处会加入特色衬词,别有海风吹拂的亲昵质感,让听者仿佛置于海边,层层浅浪拍打身体,惬意而缠绵。
  三、历史记忆:哈舞重构的族群认同
  (一)哈舞体现京族的社会秩序观
   “从范围来看,艺术不仅可以反映人们的道德关系,而且可以表现人们的政治关系、经济关系、法律关系等等,所以,艺术是从更广泛的范围来反映人们的社会生活。”①京族哈节仪式的代代相传和哈亭中五神供奉的海神崇拜、祖先崇拜等便是京族念祖怀恩的道德秩序体现,而哈节祭祀中特定时间的特定舞蹈表演也是京岛人家社会秩序的综合显现和重要载体。
   日出日落与海相伴的京岛人家对大海有着难以割舍的特殊情感,无垠的大海给予岛民食物与安定,但海洋的变化莫测、神秘浩瀚,也给她们带来痛苦与悲伤,使岛民产生恐惧与敬畏。京岛人靠海而生,常常出没海上捕鱼,遇到天气变化、风浪侵袭,多数人必定有去无回,葬身大海。由于京族岛民对科学知识的匮乏、对自然气候的愚知,将海上风雨雷电等自然灾害比喻为妖精出现兴风作浪,它成为京岛人家出海后平安归来的阻碍。千百年的祖辈相传与神话传说京族人认为“镇海大王”掌管大海,可以保佑和帮助京族人在海上逃避风浪,便将“镇海大王”作为该民族的保护神,每当男人使船入海,女人便会到海边或家中燃香祈祷,保佑出海人顺利归家,长此以往“镇海大王”在三岛威名远扬,每年京族都会举行盛大的哈节仪式感谢“镇海大王”,仪式的开篇就是万人要从哈亭前往海边迎接镇海大王到哈亭,酬谢跪拜“镇海大王”成为哈节传统仪式的重要内容之一。哈节仪式的渊源、程序、内容无不体现着京族岛民平衡有序的社会状态。
   京族哈舞始终在庄严虔诚的氛围中进行,在传习已久的特定程序、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特定人物、特定动作中展现和重现进酒舞、敬香舞、献花舞、花棍舞、天灯舞,这些舞蹈依次展现在众神众人面前。哈节仪式第一项内容为“迎神”回亭祭拜,随后进行进酒舞、敬香舞表演,香酒仪式完毕后,哈妹唱哈之前必跳献花舞,晚上进行小祭拜,哈妹只跳敬香舞与献花舞。哈舞的表演时间、地点人物不可随意更改,固定仪式与舞蹈顺序的呈现彰显着京族岛民内部的深层结构秩序以及秩序所依靠的价值与符号象征,舞蹈顺序作为一种独特的呈现方式,在具有社会秩序的服务中加入了稳固族群结构秩序的内在动力,包含京族族规的隐性规定与传统思想,体现着京族人民对祖先崇拜的道德信仰、对真善美的精神追求以及建构族群秩序的心理标准。
  (二)哈舞体现“我群”与“他群”的个性标识
   现代信息高速发展,网络使世界成为全球村,汉文化逐渐侵入少数民族文化之中,哈节的独特存在便成为京族人对本族的认知和情感依附,也体现“我群”与“他群”的本质区别。哈舞是京族哈节仪式中的传统祭祀舞蹈,有着仪式用舞与现实传承的双重涵义,是数百年文化积淀形成原生的、自然的情感联系根基。哈节哈舞对于京族本身识别本群的文化标识具有强烈的我群印记,是习惯性自觉养成。如《天灯舞》中以灯驱暗,借灯寻路,《跳花棍》中法棍逐魅,以求康健等,不仅是对心灵的慰藉、对生活的感恩,也反映京族族群的集体认知与信仰认同。哈舞不单单只是一种形式,它作为京族共同体的象征符号,既有自己的生存空间和民族传统,如宗教信仰、哈节哈舞本体、神职人员;又包含认同符号系统,像民族英雄、宗教领袖等,它所蕴藏的民族印记、族源神话、价值和风俗以及祖先的民间传说皆为京族文化根源,也是区别“他群”的性格标签。
   哈亭是京族文化景观的特定时代的产物,是京族文化積淀的“建筑化石”,也是京族特色的当代旅游景观。五种哈舞的表演场所包括整个哈节仪式都在哈亭开始和结束,哈亭是京族人心灵的自留地与心理生命的庇护所,是族群生命延续、香火传承的血脉所在,是京岛人命运保护、构筑生命的保护网,哈舞表演场地完全体现“我群”的历史存在验证,也是相对“他群”优越感的价值体现。
   京族“我群”的标识记忆认同感建立在哈节文化基础之上,它强调文化原初情感的重要性,这种基本文化特质是长期地域环境成长中与生俱来的,如血液、肤色等,还有社会性特征的喃话语言、镇海大王信仰等这些情感联系构成京族身份认同的基础,也是增强“我群”意识形成的保证。哈舞促使“我群”意识,使京族拥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团结凝聚的态度。
  四、结语
   符号代表民族文化,象征彰显民族精神,程式建构族群认同,哈舞作为特殊的存在丰富着世界文化、民族文化和舞蹈文化,作为国家文化遗产的哈舞,值得我们去保护、传承与研究。漫长的历史发展中京岛族群对哈节哈舞有着共同的认知与认同,探析哈舞内容、解读哈舞形态、诠释符号象征对当下了解哈舞的文化价值,理解个体对族群的归属有重要的意义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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