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的权力:反对种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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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语:政府要明白人们反对种疫苗的原因,想出对策来阻止,消除误解。现代疫苗是医学的胜利,它的衰落将是政治的失败。
  
  几千年来,传染病都借助战争大行其道。从公元165年开始肆虐罗马的盖伦鼠疫(因为罗马医生盖伦做过详细论述而得名),是在近东作战的士兵带回罗马的。西班牙人主要借助传染病而不是刀剑和枪炮征服了印加帝国。在19世纪70年代,伴随普法战争爆发的天花杀死了五十多万欧洲人。
  因为天花法军死了几万名士兵,而普鲁士人损失很少,只死了不到五百人。这是因为普军全部种了牛痘,而法军没有。再也没有比这例子更说明种痘能改变历史进程了。到了19世纪70年代末,几个欧洲国家都通过了种痘的法律。
  种痘效果显著。1899年的爆发的天花疫,五千万人口的德国只死了一百多人。几乎同时美国也爆发了天花疫情,当时的卫生局长沃尔特·怀曼根据欧洲的数据,督促所有的美国人都去种痘。他说,这种疾病其实非常容易预防,今天得了天花的人几乎不值得去同情。当时的美国即将步入大变革的“进步主义时代”,政府颁布了几十种法律法规授权警察、负责公共卫生的部门,甚至动用军队,让人们主动去种痘,不然的话把枪架在脖子上也要去。
  美国政府强制种痘几乎控制了天花疫情,但是胜利也要付出代价。政府的强制行为引发了公民自由和公共健康之间的激烈冲突,引起了美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自由民权运动:反对种痘。这种冲突一直延续到今天,越来越多的美国家长拒绝为他们的孩子注射各种儿童病疫苗。
  强制种痘也许是医疗史上最成功的故事,但是,对就政治意味而言,则未必那么辉煌。

强制种痘

1802年的英国讽刺画:接种牛痘的奇妙效果,描述了接种疫苗之后,接种人表现出牛的特征。

  天花曾经是困扰人类最致命的疾病之一,得病的人25%-60%会毙命,而其余被感染但侥幸活下来的人则终生生活在恐惧中。天花最开始的症状是发烧,乏力,呕吐和全身疼痛。随后病人的口腔开始溃烂,并出现最恐怖的特征:皮疹。在48小时之内,病毒就蔓延到全身。病人的脸会浮肿得厉害,疼痛加剧。1900年的一份海军医疗手册这样描述天花的最后阶段:膿包破裂,脓水流出,结痂。首先是脸部,随后遍及身体其他部位。
  没人知道天花最早出现是什么时候,欧洲最早的记载是公元5-7世纪,整个中世纪都非常普遍。到了1700年,出现了天花种痘法。这种方法很危险,但是没有疾病本身那么可怕。干的天花痂吹入一个人的鼻子,随后此人就会出现天花疾病的轻微症状,不过以后就永远免疫了。美洲殖民地的牧师科顿·马瑟从他的奴隶哪里学会了这种天花种痘法,试图在1721年天花流行期间使用这种方法,结果遭到人们的强烈反对,他的房子被人炸毁。
  世界最早的天花疫苗是由英国乡村医生爱德华·琴那在18世纪末发现的。琴那发现挤奶女工很少得天花。他意识到种了牛痘——一种和天花病毒类似但是不像天花那样致命的病毒,就会生成抗体。
  19世纪80年代中期,天花开始从肯塔基州的社区蔓延到其他南部州。恐慌也跟着天花的脚步蔓延。肯塔基州卫生部门的一位官员指出:一个因为水痘而死的流浪汉所引起的轰动比一百例伤寒和几十个上流人士的死亡更甚。地方政府发现自己无力对抗病毒后,纷纷向美国海军医院服务机构求救。
  海军医院服务机构派出的医生像骑警一样从一个村镇巡逻到另一个村镇,只不过用防毒面罩和针管取代了徽章和手枪。他们给健康的人种痘,把生病的人隔离。一旦疫情爆发,这些医生就被赋予警察一样广泛的权力。
  日益强大的美国联邦政府所奉行的逻辑很简单:社区的利益当然重于少数个体的利益。还有什么比天花更可怕呢?答案是有,那就是剥夺基本的公民自由。
  种痘其实与几百万人所奉行的医疗和宗教信仰发生了冲突,更重要的是与美国人所热衷的个人自由观念相冲突。再加上有时候种痘又会致人丧命,所以反抗非常激烈。很多地方的居民放火烧毁了隔离传染病人的医院。有些人在种痘的医生到来的时候逃走,有些人与警察发生冲突,还有些人伪造种痘证明,或者拒绝把生病的亲属交给当局。
  公共卫生服务部门的官员在执行种痘法律的过程中缺乏变通,行事肆无忌惮,尤其是对北部的移民和南方的黑人态度更加恶劣,从而反抗非常激烈。在19世纪末,肯塔基的黑人为了能自由行动,被要求携带种痘证明,或者需要展示他胳膊上的种痘伤疤。这样的法律对白人就不适用。
  1901年2月,纽约爆发了天花疫情。一疫苗接种队进驻意大利裔居住的拥挤的上东区,他们认为那里是天花流行的源头。
  疫苗接种队在每个街区都采用相同的方法。半夜时分,警察进驻屋顶、前院,堵住后院。医生和警察进入住宅楼,挨家挨户敲门叫醒男人、女人和孩子。被吓坏了并且被激怒的居民被迫来到亮处,医生们检查人们的脸上是否有痘,胳膊上是否有种痘的标志,没有标志的都被送去种痘。
  只要有感染的迹象,孩子们就被带走,离开父母,送到隔离区,因为到当时为止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孩子们常常会死在隔离区。大多数被强行拽走的人都不会讲英语,他们也许逃离了本国的迫害和灾难,但是没想到他们逃到的地方也并非民主的理想国。
955年5月接种完脊髓灰质炎疫苗的美国小学生。

我反对种痘


  反种痘运动背后还有天花病毒发生变异的原因。19世纪80年代出现了新的天花病毒形式,这种病毒与之前的天花相比轻的多,只有1%的致死率。很多医生甚至不确定出现患者身上出现水痘,是不是就是得了天花。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新疾病。还有人怀疑天花病毒已经弱化,可以忽略不计了。再考虑到种痘本身的危险性,反对种痘的人也有站得住的理由。
  当前,一种疫苗投入市场要经过多年的临床试验,经过层层审批,最终要送到美国食品药品质量监督局终审。进入市场之后,还会进行跟踪调查。但是在1900年,美国食品药品监督检验局还不存在。而且那些制造、检验和运输疫苗的法律也不存在。
  天花疫苗是以最难以想象的方法制作出来:让牛感染牛痘病毒——最像天花病毒的病毒,刺激产生保护性抗体,从这些牛的溃疡上提取携带病毒的脓。然后涂抹到人们切开的皮肤上。
  当时的人常常分不清牛痘接种法和人痘接种法——一种取天花患者痘痂制浆,接种于健康人,使之产生免疫力,以预防天花的方法。这种方法被证明致死率达到20%。天花的致死率达到30%。所以拒绝种痘也情有可原。
  当社区的大多数成员都种痘之后,少数没种痘的人也就不会被感染,这被称为群体免疫效应。有些人因为太年轻或者因为癌症或其他疾病造成免疫系统被破坏的人不能种痘。对这些人来说,群体免疫效应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只要多数人种痘了,少数不种痘的人也能免于伤害,但是当种痘率降到一定水平之后,这种保护效应就跟着消失。就此来说,有些人拒绝种痘不但会毁了自己的健康,還会毁了他遇到的人的健康。
  反抗种痘者有几种形式,其中之一是提请诉讼。二十世纪初期有很多这样的案例,这些人就是要捍卫自己身体的权力。最著名的案子是雅各布诉马萨诸塞州案,亨宁·雅各布是瑞典移民,1902年天花瘟疫爆发的时候居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市,这位牧师拒绝服从该市种痘的法令,他说,在他小的时候牛痘就让他生病,而且他相信,牛痘也会让他的儿子生病。这个案子1904年送到了最高法院。当时传染病是美国人死亡的首要原因。 最高院支持国家强制种痘的决议。
  雅各布的判例给了类似案件法理上的支持,但是却不能减轻冲突。诉讼案件不断增多,像雅各布一样,很多人引用的都是似是而非的证据,认为牛痘比天花带来的危害还要大。
  毕竟来说,成为一个反对疫苗的人,这是因为大多数都注射了疫苗。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公共卫生的官员们必须与他们的成功做斗争。
  除了两个样品瓶中之外,祸害人类几千人的天花,如今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其中一个样品瓶锁在高度戒严的亚特兰大疫病控制中心,另一个保存在同样安全的西伯利亚保险库里。在1977年之前,仅仅20世纪,天花就让300百万人丧命,当然不能认为我们已经消灭了这种传染病。
  疫苗可以抑制的疾病在过去的十年中大有复苏的迹象。2009年,墨西哥发现了新型流感病毒H1N1,引起全球的恐慌。 世界卫生组织,为了安全起见,宣布进入最高警戒状态。然后这种病毒就像1900年左右爆发的天花一样消失了。今天1/3的美国人可以抵御流感病毒,但是没有人能够预测流感病毒会不会发生变异,会不会变得致命。像H1N1一样有可能会削弱消失,但是也可能像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一样,夺走几百万人的生命。天花也有其未知的变异。
  美国天花的故事告诉我们,防疫从来不是简单的医学和技术问题,同时也是政治问题。政府要明白人们反对种疫苗的原因,想出对策来阻止,消除误解。现代疫苗是医学的胜利,它的衰落将是政治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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