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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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青灰色的城墙将小城圈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城郭。城内东、西、南、北大街呈+字形相交,交点的正中心就是那座雄伟壮观的钟鼓楼,它是小城里的最高建筑。与钟鼓楼相对应的有东西南北四门,它们既是小城的进口也是出口,每座门都有极好听的名字,东曰春和;南曰延辉;西曰永宁;北曰威远。
  鼓楼的斜对面是一座洗浴中心,是城内高度上仅次于鼓楼的建筑。它的前身曾是小城最圣洁最繁华的地儿——当年的新华书店,供给整座小城精神食粮的地方。即便是许多年后的现在,鼓楼周边的老街坊们没事总爱蜷在鼓楼根底下,就着冬日的暖阳有滋有味地回忆当年是怎样怀着一颗驿动的心,排着长队,在这栋小楼恭请红宝书的情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小城人对物质追逐的演变与升级,这栋新华书店的小楼开始凋敝了。巨大玻璃橱窗后面布放的各种样书逐渐被玲琅满目的商品所取代。终于有一天,一个叫大奎的,小城老人经常拿他吓唬爱哭小伢的老炮把这个小楼包下,月余后,乾坤大扭转,一个人们几乎辩识不出原貌的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在鞭炮声和小城有头有脸人们的喝彩声中隆重开张。
  云嫂的家也在鼓楼的斜对面,与那个“大奎洗浴中心”只隔一条小胡同。云嫂还叫彩云的时候,还不是这座小城的居民。彩云是在第三个本历年(出生即算第一个)从小城的东门,也就是春和门进城变成了云嫂,成了鼓楼根下这家洗浴中心的邻居。
  金碧辉煌的洗浴中心,虽能让大奎日进斗金,但并没给仅一道之隔的彩云家带来些许的福泽,仅有的一点好处就是云嫂当出租车司机的老公客源增多了一些。
  一日傍晚,应该是吃晚饭的辰光,老公打来一个电话,让云嫂不要等他吃饭了,他有一趟活要拉。这样的事在丈夫身上并不稀奇,云嫂只是嘱咐一句,你胃不好,抽空吃几口带着的饼干。可能是活忙,电话那头呜呜两声就挂了。云嫂就和婆母简单吃了,然后将留给老公的饭菜温到锅里。
  这还是云嫂刚嫁过来的第二个年头,小两口的热乎劲还没褪去已经很晚了,老公还没收车。云嫂就有些心烦意乱,她侍奉婆母先睡下,自个披件衣衫,她要到鼓楼根下站一站,瞭一眼老公。
  没等云嫂推门出去,有两个警察敲门进来,很客气地问明了云嫂的身份,将云嫂带到了医院。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一场噩梦。
  警察让她看医院太平房里躺着的人,她刚掀开白布单的一角就昏厥过去。那个曾经每夜躺在她身边、如今躺在太平房里一片冰凉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
  云嫂醒过来时,已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警察领来一个姑娘,这位俊俏的姑娘跪在床前,泣不成声地告诉她,她的丈夫是为救自己而被害的。那个傍晚两名歹徒劫持姑娘上了她丈夫的車,然后出小城东门一直向东开到海边的码头,歹徒们欲乘船将其贩到另外一个地方。
  云嫂的丈夫从姑娘的眼神里读出了异常,在他们下车后就用电话报了警。不幸的是,歹徒没有走远,他们下车时从司机那躲闪的眼神中似乎嗅出点什么。于是其中一个返回来,正巧听到了云嫂老公报警时的焦急呼喊......
  三年后,云嫂送走了婆母。婆母临终前拉着云嫂的手,直直地望云嫂的眼,嘴里“喔喔”做响。云嫂懂婆母的意思,是让自己找个好人嫁了,这也是老人素常叨念的心事。然后婆母长舒口气,将手臂往西指了指……
  云嫂明白婆母的手势。小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婚嫁、喜庆事走东门,发丧、走死逃亡走西门,否则就会不吉利。这也应了日从东方升起,在西边陨落的自然规律。可云嫂对此却心有疑惑,云嫂出嫁,是打春和东门进的,老公出事那天,车也是走的东门,可这并没阻止住厄运的来临。云嫂虽然打心眼里有些不忿,但为了不拂婆母的心愿,她还是将老人从永宁西门送走了。
  送走了婆婆,云嫂就到街道给自己取消了低保。她婉拒了街道主任的劝阻,笑笑说,过去,婆母老迈,吃了国家低保,现在婆母没了,我还年轻,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一晃又是三年。
  小城街心的钟鼓楼依然屹立,只是那穹顶的青砖碧瓦愈显苍桑;鼓楼斜对面的洗浴中心还是那样金碧辉煌,只是老板大奎更加大腹便便。而与大奎洗浴只隔一条胡同的云嫂的那两间临街房,还是那样颓唐寂寥,一如她的主人云嫂。
  突然有一天,人们发现,云嫂的两间临街房改变了模样。临街的墙体涂刷成了下灰上白两种颜色,窗户也用蓝漆粉刷一新,而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门前立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杆顶有一面幌迎风招展,幌上写着“阿昌按摩”。
  租下云嫂家的这位也即按摩师阿昌,是坐小海轮到小城东面的码头,然后从春和东门进入小城。他剃得直短的板寸头上戴一副宽大的墨镜,牵着一条黑黑硕大的狗,他先沿城墙跟走了一圈,又在十字街南北东西走了一趟,最后在鼓楼根下停住了。
  他说,他之所以愿在鼓楼根下开店,是爱闻这小城里的海腥味。他说,大海在小城的东边,刮风时,海风就会顺春和东门刮进来,然后在小城里旋一圈,最后停留在这儿。说着,他就使劲吸吸鼻子,要将腥丝丝的海风吸进肚里的感觉。云嫂不禁也使劲吸了下,但她并没能吸入海风的味道,只是有更加浓重的烟尘和衰败的气味充斥肺腑间,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小店开张那天,也没选啥黄道吉日,也没有门前的鲜花簇拥、鞭炮齐鸣,但也不全是鸦默雀动的。阿昌立在店门前,幌竿下面,从腰里抽出一支笛子,迎着透过小城墙碟的第一缕阳光吹奏起来。那笛声时而悠扬悦耳,时而婉转低沉,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云嫂不懂乐理,搞不懂阿昌的笛孔里吹出的是啥旋律,只是凭直觉感到,这笛音不太合适做商家开业来用。因为它既不欢快,也不喜庆,更没有庆典的热烈奔放。隔壁大奎洗浴开业时,奏的曲云嫂听过,小城内别的商贾开张时放的曲奏的乐,没少顺街筒子刮进云嫂的耳朵里,不论是“喜盈门”还是“步步高”,都不是阿昌师傅吹的这个意思。
  小城的日头晒着小店高高的幌杆,幌杆上那幅白底黑字的幌在阳光的照射下无精打采地垂挂着。这会儿,大奎晃着膀子走了进来,成了小店开张后的第一名客人。   大奎可不怎么关心阿昌为哪样要选在这里落户,他更在乎阿昌的到来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洗浴商机。如今的小城已发展成旅游城市,许多游客从海上来,先玩海,然后进入古城。逛城墙,看古庙,最后乏了、累了就要在小城住下来。有钱人、讲究人,吃了海鲜,还能睡觉,洗个桑拿,捎带着按个摩,真好比神仙过的日子!
  阿昌铺好了床单,大奎大刺刺地躺上去。阿昌按得很卖力,手法也娴熟,一个小时下来,头顶浸出了晶晶细汗。大奎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晃晃脖子,很舒服、很惬意的样子。大奎掏出一张百元大票,阿昌拿手捏,又冲阳光瞄,然后从白大衣兜里掏出零钱。大奎摆摆手,“不用找了,你的手艺不错,值这个数。”阿昌笑笑,还是摸索着数出70元,双手捧着,递给大奎。阿昌说:“你照顾我的生意,我就蛮感谢的,怎能多收您的钱呢!”
  大奎从屋里出来,没着急走。拿眼瞄瞄此时被风吹得烈烈作响的幌,“阿昌师傅,方才听你吹了一阵笛子,不知为啥,把我这心吹的燥燥的,像有团火在烧。早先有个瞎子阿炳,拉那个“二泉印月”,今个你这南蛮阿昌,吹了这曲子,是个啥名堂?”
  阿昌本已转身,闻听此问,忙双手抱拳,“大奎老板折煞阿昌了,阿昌一平头小民,怎敢和阿炳大师相提并论。我方才胡乱吹的是家乡的一个流行小调,叫“一米阳光”。吹时,加上点阿昌的一点念想,也算自己给开业弄一个仪式。”
  大奎咂咂嘴,“一米阳光?没听说日头爷还论米卖,又不是买布!”又摇摇头,“你方才说念想,啥念想?”
  阿昌羞赧,“我那点念想,说来怕老板笑话。”
  大奎眼一瞪,“笑话啥?都是大老爷们!别磨磨唧唧的。”
  阿昌说,年轻时,挖过煤,整天憋在井里,经日不见太阳光。“不怕您笑话,升井后的第一个念想,不是吃,不是喝,就是急慌慌地想晒日头影!”
  大奎些许失望。“我还以为啥见不得人的呢!不瞒你说,那缺日头爷晒的滋味我太知道了!我也下过井。上井后我也是火急火燎地要晒太阳,但还有一样比晒太阳更着急,那就是必须得先找个女人爬爬,晒日头爷是退而求其次呀!”
  大奎又一通“嘎嘎”地笑,鸭子似的。
  3
  阿昌按摩店的生意日渐兴隆,有时人来多了,阿昌照顾不过来,云嫂恰巧手里没有紧要的活,就会帮着招呼一声。拿来凳子让宁愿等的坐,泡壶菊花茶给客人,捎带着让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的阿昌也擦把汗,洇口水。
  中午那段是小城人午睡的辰光,也是小按摩店一天里最静谧的时候。每到这时,阿昌都会捶捶腰,搬条板凳,直直地坐在窗子跟前。那条黑贝,也不知从哪里转出来,也学主人的样子,坐直身子,将两腿搭在条凳上,并排和主人阿昌一起晒太阳。
  阿昌便会将笛子拿在手中,用掌心将笛管从头至尾捋一下,放在嘴边。此时的日头光,正好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将一米见方的金灿灿的光播撒在这一人一狗身上。阿昌好惬意地仰着头,努起唇。那笛音便从竹管里溢出,顺着半启的窗户櫈爬出去,飘向鼓楼,飘向大奎的洗浴中心,然后汇入小城的十字交叉的四条街道,被海风吹散了。
  这一景象,让云嫂心里好温好暖!她禁不住停下蹬着缝纫机的脚,或者停住忙着的针线,她怕哪怕是一丝穿针引线微小的动静都会搅破了这幅静美的画面。
  云嫂有点悟出阿昌吹的曲儿为啥叫“一米阳光”了。那次大奎来,正在屋内做缝纫活的她似乎影影绰绰听进去一耳朵。但因为大奎胡咧咧什么爬女人的花嗑,云嫂就没好意思往下细听。这会儿看到阿昌那一人一狗抱团晒太阳的背影,听到那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渺渺笛音,有一种被震到了的感觉,心内不禁就惶惶的,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攫住了她的心。
  这种沐浴阳光的时候对阿昌来说是极其短暂和奢侈的。随着小店的口口相传,来小店找阿昌按摩的人愈来愈多,每日只要睁开眼就得随时准备迎接客人的到来,而客人的到来是极随性和不规律的。按摩是一项吃力活,而阿昌又不是马虎人,阿昌的店虽日渐兴旺,但阿昌个人的饮食起居却日渐糟糕。
  有时阿昌满头大汗地连按几个小时,却早已过了吃饭的时辰;有时阿昌刚端起饭碗,那边门响就来了客人。阿昌便紧忙扒拉两口,放下碗筷;即便是赶上偶尔不忙,能正常吃饭,阿昌是个大男人,眼神还不济,他那一个人的饭又能讲究到哪里?不是煮挂面就是拿方便面冲开水,再不就是央云嫂到小卖店买几个馍,就着咸菜吞下去。
  云嫂看不下去,时而就盛碗米饭,再拨上几筷子现炒的热菜,煮几个鸡蛋啥的,给阿昌端过去。小城离海近,从来不缺鱼,但云嫂却不敢给阿昌挟,云嫂怕阿昌眼神不好,被鱼刺卡了。
  阿昌对云嫂的关心却总是不自在,又是推脱又是礼让的。他说,“云嫂你不用管我,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口吃的就行。”云嫂对阿昌的见外很生气。云嫂就说,“我可不是拐弯骂你,你这个样子倒不如你家黑貝,黑贝跟我老实诚了,给啥吃啥,有时忘了给,还摇头摆尾地和我要。”
  阿昌听罢也不生气,只是讪讪地笑。
  窗台上方便面的纸盒越摞越高,云嫂实在瞧不过眼,便叹口气,又板起脸。她知道自个板不板脸阿昌也瞧不见,但还是板着,她知道这个样子说起话来口气能冷硬一些。
  云嫂就说,“那个阿昌师傅,你这个样子长久起来是不行的。现如今都提倡可持续发展,你这每天光流汗却糊弄着有一口没一口的,长此以往,会透支的。”没等阿昌开口,云嫂就接着说,“我想好了,倒不是为你,主要还是我想从你这多租俩房钱,以后你的饭伙我来管。当然,管可不能白管,你要掏饭钱。”
  阿昌打个愣,然后“噗嗤”乐了。“云嫂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还有个条件。”云嫂剜了他一眼,“大老爷们,磨叽!”
  阿昌坚决地说,“你要不答应,我还是自个吃方便面。”
  云嫂问,“啥条件?”阿昌说,“也没啥,就是让我抽出一点功夫,给云嫂按按摩,练练手。”云嫂怔住了,遂叹口气,她知道阿昌是高手,哪还用拿自个练手,这份苦心,就领了吧!于是云嫂爽快地说,“成交!”   这天晚上,阿昌略微早些收了工,他用大木盆盛满热水,又放了包藏红花在里面。阿昌双手一搭上云嫂的脚,心内不禁一阵酸楚,这个年轻的孤寡女子生活的艰辛苦辣全写满脚底。
  阿昌对云嫂说,“你神经不太好,我重点给你捏了捏,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啦。往后有功夫再给你收拾收拾颈肩,还有你这腰。”
  躺在床上,云嫂却没能像阿昌说的那样,睡个好觉,而是全身躁热,说啥也睡不着。隔壁按摩床上阿昌熟睡发出的鼾声,像海边的浪花拍打礁岸也拍打着云嫂的心。
  自从丈夫出事,云嫂寡人一个,孤苦伶仃熬生活,婆母没后,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阿昌的大手一触碰到云嫂的双脚,云嫂就感觉像被电着了,一股热流从脚底直透全身,当即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阿昌好像感觉点什么,一边做,一边让她放松。云嫂就推说痒,掩饰自个的不自在。 阿昌一面按压云嫂的脚底,一面很耐心地给云嫂讲解各反射区所对应的身体部位。他告诉云嫂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的道理;他还特别提醒,没事要多晒晒太阳,女人属阴,比男人更需要阳光的抚慰。
  一想到这,云嫂就不由暗自笑起。怨不得鼓楼根下老有那么些晒太阳的人,可大多是老汉,我一个小寡妇挤进老汉堆里去晒太阳,岂不成了小城一景了!要么,我也和阿昌一样,每天也在小屋的窗下晒那一米阳光?想像到自己和阿昌,还有狗狗黑贝,挤在南窗下那条长凳上晒日头的情景,云嫂不禁脸颊绯红,她胡乱将被单蒙住头,一晚上,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来了。
  4
  那一日大奎晃着膀子又来到小店。
  小店已经有几位糗在那里,见阿昌手头一时闲不下,就边打唠,边候着。见大奎来,倒也知趣,跟大奎点个头,打声招呼就都撤了。大奎倒也受用,哼哼鼻子算领情了。大奎边让按着边拧着脖子跟阿昌说事儿。
  大奎说,“阿昌师傅手艺不赖,现如今将我的生意都抢跑了。”
  阿昌听此言心头一震,手上就不由自主地一用劲。大奎没防备,歪着脖子“哎呦”了一嗓子。阿昌忙歉意说“大奎老板,可吓杀阿昌了!我这是小本生意,下的是苦力,赚的是汗水钱,哪能跟您那大洗浴扯一块,更不敢抢您的生意呀!”
  大奎说的也不全是编八话。近些日子到大奎那里去洗澡的确有些主,洗完了,搓完了就撤,然后再来阿昌这里按摩、做足疗。这些人不独是图这里价钱便宜,还是因为阿昌按摩的手法地道,劲道足,能解乏,能祛病。而并非像大奎那儿,整着一帮衣装暴露、大胸肥臀的妙龄小姐,不管你是足疗还是按摩,都是胡乱搓鼓一气,既没去病,又不解乏,反倒把人心火撩拨起来,躁了吧唧的;有的按摩女郎干脆装模作样的程序都嫌麻烦,上来就连哼唧带发嗲,往你身上一骑,手里是哪要害就往哪里掏,害的一些意志不坚定者,分分钟就缴械投枪了。
  这些阿昌多有耳闻,可是在大奎面前决不能说破。阿昌就说,“大奎老板,其实人是分三六九等的,消费更是这样。就看这小城里的人,每天在大街上流动的,开私家车的决不轻易打车,打车的不轻易坐神牛(一种人力车),而大多数的平头百姓不管道远道近,除非是遇到急诊、上站,基本都是驾腿量,连个神牛都不舍得打。我这小店也是这样,来这儿按摩的,我品了,基本是三类人,一类是闲人,没事好打个小麻将、小纸牌啥的。腰坐酸了,腿压麻了,来我这儿放松放松,按按,捶捶;再有就是上班族,每日里看电脑,打字,摆弄手机,一坐就是一天。天长日久,不是腰脱,也是劳损,不是颈椎增生也是脑供血不足,下班后到我这儿花俩小钱,整治整治;还有就是鼓楼周边的老头老太太了,吃完饭啥事没有,就爱来我这儿凑热闹,表面是按按腰,捶捶腿,要还是找人说说话,嘣嘣鹰,解解闷。”
  “可您这大洗浴则不同了。能上您那儿去的,都是小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达官也是贵人,不是老板也是高级白领,人家到你那儿,图的是享受,显示的是身份,怎可能为省俩小钱,麻麻烦烦地屈尊到我这小店里?不能够,丢不起那人!”
  说这话时大奎正趴着按后背,突然就翻过来身,将大肚皮朝上对着阿昌。大奎呲牙一笑,“看不出阿昌你平日里足不出门倒把我这小城和我的澡堂子研究的倍透,你可真是个有心人呐!”
  阿昌心内一紧,忙打个哈哈。“哪是大奎老板说的那样,我是个糙人,眼神又不济,这不都是平日里来客打唠听来的,今个跟您说话投缘,就没个把门的,啥都说了,说好说歹,您全担当。”
  大奎没接这话茬,却突然问阿昌,“问你一个商业秘密,你这一日里苦扒苦业的,跟哥说句实话,一月能赚几多钱?”
  阿昌怔了怔,略一思忖,“我这靠手吃饭的,能有啥秘密,我这一个月,去了房租、饭费,剩下的也就是零花钱了,不怕老板笑话,都不够去您那洗浴中心潇洒一把的。”
  大奎“唔”了一嗓子,正色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不如你这店就甭开了,到我那儿供吃供住,每月工钱五千,年底效益好了还有提成。”
  阿昌显然没想到大奎说这话,半晌没言語,光剩下两只手在大奎的肚囊上揉。
  大奎见阿昌半晌没话,就嚷起来,“中不中,你给个知会,再让你这么揉,我这肚里的屎非出来不可!”
  阿昌还是不说话,大奎就有点急,一拨拉阿昌的手,坐了起来。“我大奎是跟你说正事,没工夫给你逗闷子。是,像你方才说的,去我那儿洗澡的,都不是差钱的主,但需求也是不同的。有的是奔我那儿千媚百态的温柔乡去的,但也有是想泡完澡,找个像你这样的正宗按摩,松松筋,轻轻骨。所以我就想,与其这么折腾,倒不如你去我那里。在我那儿,你阿昌师傅的身价,那就大不一样了,按一次,可就不是三十、五十要小钱似的。这样,我那儿人才也垄断了,你也能多赚俩,算双赢。再者,我也有点小私心,你这按摩挺地道的,往后我要想按,就费不着往这地界跑了。”
  阿昌静默了一会。直起身,恭恭敬敬地朝大奎鞠了一躬。
  大奎摆手说“阿昌你也甭客气,这事说白了我也不吃亏,我说了嘛,双赢。”
  阿昌满脸歉意,一腔诚恳,“阿昌笨人一个,何德何能?大奎老板抬爱一张嘴就是连吃带住五千块,知足了。可您那儿是大洗浴,规矩也大,去了都得合同跟着,哪能说去就去,说走就走的。”   大奎说,“那是,最少也得一签三年。”
  阿昌说,“阿昌是条野狗,浪荡的命,今天看着小城滋润了,多呆几天,明个就兴反性一走了之,岂不是辜负了大奎老板的抬爱嘛!更何况阿昌粗鄙,不懂规矩,弄不好作兴给人冲撞了,倒把大奎老板的高贵客给得罪了。”
  大奎挺个大肚皮僵在按摩床上。大奎是个啥人呐,那也是小城的一倒梁子,不说在鼓楼根,在东西南北四条街,即便在官面上,黑白两道,那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奎的火腾地直冲脑门子,“咋地,不识抬举?!”
  门帘一挑,云嫂进来了,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菊花茶,脸上笑微微的。大奎就觉着挺稀罕的,十来年了,自打认识这个小寡妇,除了刚当新娘子那会儿,没见过这位街坊脸上有笑模样,偶尔笑也是苦笑,比哭好看不哪去。可今个咋的啦,不仅脸上笑着,而且还笑的有模有样,笑颜如花。
  云嫂将茶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到大奎手,轻声慢语地说,“大奎老板,我们在这小城也住了十来年的邻居,可这多年您连杯水都没喝妹子一口,今个正好您给我个机会,我敬你一杯茶。”
  大奎牛饮两口菊花茶水,对云嫂说,“怎样,这阵子过得还好?”
  云嫂说,“托您的福,强过从前了。这不,自打阿昌租下我这房,手头宽裕多了,再加上他的饭伙也由我来料理,又能挤出些零花钱。这些日子,阿昌抽空又教我按摩、足疗的手艺,说是教会了,作技师总比给人家缝缝补补强得多。我想阿昌说的也在理,学的可上心啦。要不,大奎老板不嫌弃,妹子打水给您做一个?不过,我这手艺还没学精,您别埋怨我拿您练手就成。”
  大奎听此言,拿眼睃了睃阿昌。好个南蛮阿昌,我说我开这大的价就是请你不动,原来在这憋着坏呢!是呀,有我小城里最温柔善良的彩云妹妹好吃好喝供着陪着,还能开山收徒手把手地教,别说是你,换作我也不会走的!
  大奎嘴上咸一句,淡一句,连讥带损,直把阿昌说得脸上挂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云嫂虽挂着笑,但从脸到脖颈像蒙了块红绸,杵在地当间浑身不自在。大奎连讥带俏痛快了嘴,便从按摩床上站起身,将裤腰往上提了提,瞅着云嫂,话却对着阿昌说,“既然如此,那我就看云嫂的面,宽限你几日。云嫂是个聪明妹子,月把的出徒没问题。一个月后你就到我那儿干,如果到时不识抬举。”大奎鼻子哼了声,晃着膀子走了。
  5
  大奎去了好长时间,阿昌还在按摩床边呆立不动。云嫂新斟了杯热茶给阿昌,阿昌手拿着茶杯,半晌也不朝嘴里放。云嫂就安慰道,“按说大奎给你的待遇也不薄,你就过去给他干呗。”
  阿昌摇头。
  云嫂说,“实在不愿去,你就一走了之。”
  阿昌又摇头。
  云嫂说,“又不去,还不走,到底咋盘算的?”
  看云嫂满脸忧郁和不解,阿昌想说什么,但终于欲言又止。
  停顿了好一会,他问云嫂,“方才你说我俩是师徒,还要给人家做足疗,假若方才大奎较了真,你咋收场?”
  云嫂脸一红,艾艾地说,“我那不是逼出来的吗!那大奎是啥人?在这小城也是一跺脚乱晃的主,你一个外来客如此地不给他面子,他岂能善罢干休?我那也是急不择言,即便我这儿出点醜也比你那儿出事强嘛。”
  阿昌心头一热,“从明个起,我就教你手艺,你这个徒弟,我收了。”
  光阴就像小城青石板街路两旁杨树的叶,不用风吹就自个一片一片往下落,一晃,半月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云嫂除了用心学手艺,一点也没闲着。一日三餐不重样地弄,往日里从不敢给阿昌做的鱼、虾,现在也上了饭桌,每餐前云嫂都悉心地将刺剔得干干净净,光剩鲜白的嫩肉让阿昌吃。
  阿昌除了悉心教授云嫂手艺,每天仍旧不哼不哈的,但宽大的黑墨镜却遮掩不住日见焦虑的脸色。云嫂心下很是忐忑,有几次夜里做梦都是大奎与阿昌火拼打得血葫芦似的的情景。
  實在绷不住,就去小城南门跟前的文庙去烧香。回来后,心下稳当几日,可细想,那文庙是拜孔子的,小城孩子考大学时,家长们成群结队地去那儿烧个香,讨个彩,保佑孩子考个好学校。可自个许的跟那不是一码事呀!一寻思到这儿,心里又忽悠下吊了起来。
  那一日晚上闭了店,阿昌让云嫂打一盆热水。阿昌讲,你给我做一个足疗,你要用心,这就算一次考试,我要是满意了,你就出徒了,将来师傅不在或有别的情况你也能自立山门了。
  云嫂听阿昌这么说,心里“咯噔”一下。嘴里却故作轻松,“能有啥情况,就算你去大奎那儿,我们不还是邻居,不还是师徒?”阿昌没回话,只是将头靠在椅背上。
  云嫂照阿昌平素教的,将阿昌两只宽厚的大脚在热水中泡了一会,然后用毛巾擦干,将一只脚拿毛巾包妥,放在一边,将另一只脚在怀里,涂上足疗膏,双手在阿昌的脚底板上作了起来。
  按了一会,云嫂用手背撩撩下垂的头发,抬眼望阿昌。她想问,我这力道行吗?可话没出口,人却僵住。她看到有两滴清泪正从仰躺在椅背上的阿昌脸上,从黑墨镜后面悄悄地流淌下来,不声不响地滑到嘴角。
  阿昌一定感觉到了云嫂的惊诧,他抬起身,用手抹把脸,有些羞涩地掩饰道,“你这手艺还地道,把我都揉睡着了。方才一迷糊,仿佛回到了从前,像是母亲在给我洗脚,那感觉,多少年不曾有啦!”
  云嫂心里虽热乎,嘴上却嗔怪,“你们屯里都这夸人呀,我有那么老吗?”
  阿昌忙不迭地摇头,“我妈给我洗脚那可是我这辈子最美好、最难忘的记忆。那时候,我十来岁,眼睛还没坏,每天好几十里,爬山过岭去上学。道难走,费鞋,为了省鞋底,就将鞋子揣进怀里光着脚丫子走路;下了学,还要帮家里干活,打猪草、割柴禾;到了晚上,实在乏了、累了,倒下就睡。有多少次,妈妈都烧锅热水端到床头,抱着我的两只脏脚,细心地我给泡脚、洗脚。有时母亲看到我脚背上被割破的道道伤痕,脚底下咯起的串串血泡,就禁不住心痛落泪,那滚烫的泪水,一串串砸到脚面上,热辣辣地直暖到我心里!方才,云嫂为我泡脚、搓脚,我一下子就恍惚了,心底深处的那团记忆忽悠就浮了上来。”   云嫂霎时血压冲顶,她颤声诘问,“是哪个不吃人食的造谣,告诉我!”
  年轻警察急忙稳住云嫂,“说这也是群众反映,现在讲究的是有警必接,如果我们充耳不闻……”
  云嫂伸出手,举到那警察面前,“你拷上吧!”
  警察没取铐子,而是起身给云嫂的杯中又填满水,“我从小在鼓楼根底下长大,对你云嫂还是了解一些的。抛开七年前那件事不说,这些年你云嫂不拿国家照顾,自食其力自强自立,换个女人,不定早就垮了。”那年轻警察说话还似从前那般不紧不慢,但口气中明显多了份真诚。
  派出所离云嫂的屋只有几步的路,但回去时云嫂却走了很长的功夫。
  云嫂就觉着腿发软,脑袋乱糟糟地理不清思路。自打老公殁了,生活中无论遇到多大的坎坷,云嫂都能挺过来,可这次,云嫂真有点懵了!
  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可云嫂并非风流寡妇。在小城这多年,穷过,苦过,但做人却是磊磊落落,从未出过说道。这次阿昌来小城租云嫂的屋开店,并与那阿昌同一屋檐下,但从未有人说三道四。不就是凭着素常攒下的好人品?!可現如今,不知哪个烂心烂肺的给自己编排出如此龌龊的瞎话,而且还举报到警方,这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吗?
  云嫂挨到了古楼根下,家门前飘动的“一米阳光”的幌已赫然在目。觑见幌,云嫂就好似看见了阿昌,阿昌临别时的提醒轰然在耳边响起。云嫂心内就将近日工商、税务、土地、公安等各个部门走马灯似的连番轰炸穿起串来。
  其实,云嫂心里也不是没个警醒。那大奎是啥人?!那是个远近闻名的“老炮”,踹寡妇门,刨绝户坟,啥事都干得出的主。只是云嫂的小心揣在了表面,每天都是早早地插门、关窗,枕头底下压把剪刀。可是一段时间过去,大奎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云嫂就有些疏忽了。
  从小到大,云嫂不是一个特有主意的人,云嫂是个弱女子。云嫂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不会主动与人作仇。
  可咋就和最不该作仇的大奎做上仇了呢?云嫂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捣去的一遍一遍想这个问题。云嫂假设,如果当初不把房子租给阿昌;如果不给阿昌解围去学这个按摩;最关键的,阿昌同大奎们火拼时,自己不报警,报警后也不再说大奎别的,那么,这个梁子是否就结不成,或者会轻一些?
  云嫂知道这世上什么都好买,就是买不到后悔药。可云嫂还知道,假如时光能够倒流,再让自个把这些过程从新轮一遍,哪怕就是十回,百遍,恐怕结论还是如此。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奎如此,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9
  小城入秋的西风愈刮愈烈,却吹不散聚拢在云嫂按摩店头顶那层诡异的云;青年片警排除了云嫂利用色情招揽生意的举报,但来“一米阳光”店按摩的客却日渐稀少。
  云嫂清楚,那诡异的源头来自隔壁的大奎洗浴中心;云嫂知道,大奎这是拿自个当眼中钉、肉中刺,出阴招、使绊子祸害自己。
  白天里,望着“一米阳光”的幌,云嫂就不由自主去想,这个南蛮阿昌,该俩多月了,咋就不知道来个信,报个平安?可又一转念,人家是找人的,找到了,还有啥图恋?这是非之地,岂不是离得越远越好!
  想到这块,心下反倒安生了。就这样心一紧一缩的,一白天就这样挨过去。
  夜晚,月光如水,水银泻地,窗棂下的云嫂似乎睡着了。不知几个夜晚了,云嫂都是栖息在这窗棂下的条凳上。坐在这儿,云嫂的脑子就浮现出阿昌和黑贝一主一仆晒太阳的暖心情景;坐在这儿,云嫂的耳朵就听到窗外幌杆上风吹幌招的猎猎作响。听久了,云嫂就恍惚了,那风吹幌招的的声响就是阿昌不尽不休的笛音。
  云嫂的双肩蓦地耸动了一下,她似乎听到门外有动静,窸窸窣窣,时轻时重,那不是风吹招幌的声音。
  云嫂站起身,把剪刀握在手里。云嫂对自己说,是福是祸,该来的终究要来。
  云嫂将身子挪到门边,将眼睛贴近门缝,外面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到;云嫂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阵阵的挠门声,好似还夹杂有粗重的喘息和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瘆人的动静!
  云嫂猛地拔掉门插,把剪刀向外挥去!
  云嫂的剪刀却什么也没碰到。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云嫂的脚下悄无声息地向云嫂的怀里扑去!
  云嫂“妈呀”一声,剪刀落地,人也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
  云嫂悠悠醒来,那黑乎乎的东西正用那硕大、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怀里蹭,用那热烘烘的舌头在脸上舔。
  云嫂一把抱住那大黑脑袋,颤声呼唤,“黑贝!”
  自打丈夫过世,云嫂有多久没酣畅地哭过了!是呀,造化弄人,岁月蹉跎,连眼泪都是奢侈品。多少个日夜,云嫂话没地儿说,情没处诉,今个猛然见到黑贝,就睹物思人,拿狗儿当人,当能说心里话的近人,云嫂鼻涕眼泪地和大狗黑贝抱在一处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周遭似水的夜色已然褪去;小城的第一抹阳光替换了疲惫且寂寥的路灯,将金灿灿的光泼洒在小城那狭窄的青石板路面,还有那猎猎作响的幌杆上。
  云嫂吸一口凉气,云嫂听到鼓楼根下有袅袅笛音。
  云嫂心房急跳,云嫂头晕目眩,云嫂以为那是自己的幻听。
  蜷在怀里的黑贝猛然跳起拱开房门,像一杆箭冲向鼓楼根!
  冷冽的秋风和着金灿灿的阳光和“一米阳光”的笛音,洞穿敞开的房门,一股脑涌进这幽暗的老屋。
  云嫂一个踉跄,扶住门框。
  云嫂喃喃叨念,这南蛮阿昌,你咋就回来啦!
  作者简介:范志军,籍贯辽宁绥中,兴城长大,现在辽宁锦州工作。2012年开始文学创作,目前有中短篇小说二十余万字在《清明》《阳光》《特区文学》等刊物发表,有作品获辽宁省作协主题征文优秀短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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