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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早产在美国医学界被视为无法拯救的不治之症。医生们一般会劝告心碎的父母们接受残酷的现实,让短暂而不幸的生命早日进入天堂。但在纽约郊区的康尼岛上,一位“江湖游医”却拒绝接受当时主流医学界的观点,他开设的“早产儿庇护所”成为无数美国早产儿父母的最后一丝希望。
“在他的不断探索下,数以千计被判了死刑的的早产儿获得了新生。而美国医学院的教科书也因此被改写。”美国作家克莱尔·普林斯在她为这位名叫马丁·库尼的医生所写的传记《康尼岛往事》中如此写到。
20世纪早期的纽约康尼岛是令全美国人都无比向往的终极游乐场所。这里不仅诞生了美国最早一部过山车“飓风号”,还经常有各种猎奇的展览和表演。为了重现19世纪末英国殖民者和南非布尔人之间宏大的战争场面,康尼岛游乐园直接从菲律宾运来了一整个部落的土著进行现场表演。
在1903年到1943年间整整40年的时间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康尼岛同时还是库尼医生“早产儿庇护所”的所在地。被纽约市区的大型医院宣告不治的早产儿们在这里上演了生命的奇迹。
为了维持运转,库尼医生的“早产儿庇护所”也对公众开放。只需支付25美分,前来康尼岛游玩的旅客即可在拉起的警戒线外一窥究竟,满足他们的好奇心。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在现代人看来稀松平常的早产儿护理过程在半个多世纪以前会成为口耳相传的“奇闻异事”?
实际上,马丁·库尼除了被外界称为“库尼医生”外,还有另外一个著名的称号:“保温箱医生”——在当时,将新生儿放入保温箱内护理的医疗手段被大众视为一种新潮、先锋甚至是怪异的新疗法。
在美国,当时的很多医生认为早产儿是一种“无法治疗的先天性基因缺陷”。加上宗教思想的介入,很多大众也赞同应该“听从上帝的旨意”。在没有医学介入的情况下,当时大部分早产儿的最终命运都是夭折。
库尼的实践在医学界引发很大争议——不仅因为他的做法挑战了权威,还因为他是一位没有名牌大学医学院文凭的“江湖游医”。这位德裔犹太医生不断遭到来自美国医学界的嘲笑和声讨,被扣上了“吹牛专家”的帽子。
但对那些早产儿的父母以及那些前来参观庇护所的游客而言,他却是个十足的奇迹制造者。
库尼医生的“早产儿庇护所”里,所有的保温箱都从法国进口——那时候的美国在新生儿护理方面的技术落后欧洲好几十年。这种特制的保温箱大约1.5米高,保温箱底部用类似于家居地暖一样的热水管来保持温度;另外一根管子则连通室外,为箱内的宝宝提供新鲜的空气。为了保证无菌环境,管内还有专门的杂质过滤层;箱子上方,一个类似于烟囱一样的装置则能把呼出的废气排出箱外。
在当时,运作这种保温箱的成本很高。1903年,每个早产儿的父母大约需要支付每天15美元(按现在的购买力约为300美元)的治疗费。
不过库尼医生并不打算让这些可怜的父母支付这笔昂贵的费用——前来参观的游客支付的门票不仅足够维持庇护所的日常运作,还让库尼医生成为远近闻名的富翁,可谓名利双收的绝佳方案。
在库尼看来,他所从事的工作不仅拯救了无数的早产儿,还成为倡导早产儿群体利益的渠道。成名之后,库尼开始受邀到全美各地演讲。他的演讲中,那些最后成长为伟大人物的早产儿案例永远是最震撼人心的部分——马克·吐温、维克多·雨果、查尔斯·达尔文以及艾萨克·牛顿曾经都是早产儿。
库尼在康尼岛上的“早产儿庇护所”足足运营了40年,他的另一家设在新泽西州大西洋城的庇护所也运营了38年。他不仅在这两个固定的地方“开秀”,还多次把“巡回表演”开到全美的各个角落。
尽管马丁·库尼最终以美国人的身份被记录在历史上,但实际上直到1898年他才正式移民到美国。在此之前,库尼医生已经在伦敦的伯爵宫展览中心亮相并闻名整个欧洲。1903年之后,康尼岛成为库尼医生的主要基地。在他看来,当时的美国虽然落后,但却市场潜力无限。
库尼医生的一些早产儿护理技术以今天的医疗视角来看的确有它的可取之处,比如强调母乳喂养和严格的卫生条件等。但他的其他一些理念却并不规范——当今的产科一般要求早产儿尽量减少和外界的接触以避免感染,但库尼医生却鼓励他的护士将宝宝抱出保温箱并和他们进行“情感交流”。
尽管对外开放收费参观,但库尼医生还是强调他的“早产儿庇护所”是一所正规的医院而不是一处旅游景点。他的护士被要求穿上和其他医院一样的白色制服,各种卫生条件也绝不妥协。如果任何参观者被发现在院内吸烟、喝酒或是进食,都将被即刻请出去。
有意思的是,库尼医生在满足苛刻医疗环境的条件下,并不在意在院内引入一些能够制造亮点的元素。比如他会让护士给宝宝穿上不同尺寸的衣服,让参观者能够直观地感受到早产儿的块头有多小。医疗监管机构就多次以此为由试图关闭库尼医生的“早产儿庇护所”,原因在于他“为了盈利而不顾婴儿的安危”。
值得庆幸的是,库尼医生的从业记录一直保持良好,这也为他继续从事这项事业并收获更大范围的支持提供了保障。1914年,库尼认识了被誉为美国现代新生儿医学之父的朱利斯·赫斯,他们两人后来成为了一生好友。
得到赫斯肯定意味着库尼最终被主流医学界所接受,他的庇护所也开始接收到其他医院转运来的早产儿。数据记录显示,在将近半个世纪里,他拯救了将近6500个早产儿的生命,成功率达到85%。在库尼的庇护所成立36年之后,美国首间大型医院内的早产儿护理室才宣告落地。
“这么多年里,全美国的精英医学院和顶尖医院里,没有一个教授或是医生提出过一个可行的、用以拯救新生儿的方案。但一位来自欧洲的移民却用他的草根理念和朴素手法独自完成了这项伟大的事业。”《纽约客》当时的报道如此写到。
“以今天的视角来看,把早产儿当作展览品是一件不道德的事,”纽约儿童医学中心的新生儿护理专家理查德·施安乐认为,了解库尼医生的故事一定要代入到当时的时代背景。他表示:“在那个把早产儿视为‘怪胎’的年代,库尼反而是为他们正名的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