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四宝:小众工艺的生存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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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古人头头上必不可少的东西,今天还能称之为宝吗?当年的古微州——盛产牌坊和书香门第的安微歙县,正在经历当地“特产”——文房四宝行业的深刻变化。
  
  周美洪:资源稀缺是最大难题
  
  清代中国有四大制墨名家,尤以胡开文后来居上。老胡开文墨厂是徽墨生产的代表性厂家,每年手工生产墨块60吨,墨汁100多吨,其制墨之道已成为整个行业的标高。
  从1978年来到老胡开文墨厂周美洪便开始了与墨为伍的生涯。在他的风格貌似上世纪80年代的办公室里,陈列着当时甚至更早的老墨。中国文房四宝协会副会长、首批国家非遗项目传承人,安徽省歙县老胡开文墨厂厂长周美洪接受了本刊记者专访。今日中国:微墨一直有相当不错的市场,日本、韩国都有大量需求,近年来市场方面有哪些新的特点?周美洪:现在,我们的墨约40%出口,过去是70%。从1995年开始出口就已经下降了,反而是国内市场好一些。出口减少的主要原因是日本经济萧条。
  我去过日本至少15次。30年前,我们的工资是他们工资的1%,现在他们只是我们的5倍。日本奈良一带也有一些制墨的作坊,但是他们缺乏资源。今年,我去台湾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演,45天在台北和台中,我感觉台湾经济的发展只相当于我们上世纪90年代的水平,我们的墨卖到台湾不如以前多了。而大陆经济稳定,百姓生活好,市场也不错。
  目前,国外的市场大不如以前。一是汇率问题,退税取消了乙不但不给退税,而且因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也限制出口。另外是原料涨价非常之快。今日中国:对古人来说,墨是书写工具,今人对墨的需求已经大大减少,在这种情境下,老胡开文的墨主要销售到哪里?
  周美洪:我们的销售对象主要是文化界。其中,真正用来写字画画的占50%以上,艺术品收藏占30%。
  国内,写字的人还是北京居多,文房四宝至少40%卖给北京人。北京文化底蕴深厚,另外北方人居住的房子也大一些,很适合写字。
  2009年,我们参加了在北京农展馆举办的非物质文化展演,非常红火。我们带去的东西全部卖掉了,今日中国:老胡开文的墨很多出口日本,而国内的一些文人墨客却喜欢日本的笔墨,为什么会这样?
  周美洪:日本的墨汁至少三分之一是我们厂生产的。我们25公斤一桶,成桶卖给他们,他们进行分装后再卖。他们添加的香料比我们好,外表比我们好看。
  日本的毛笔很多产自湖州,他们做的笔杆好看,包装也胜我们一筹,反过来卖到中国,价格—下就上去了。不过,国内的行家一股不会去买这些东西。
  日本人做任何事部是“小题大做”,凡事认真。他们制墨的设备也比我们先进,而且工人的工资相对也高。
  日本的奈良有四家墨厂我去参观过,他们做的墨汁行销全世界。瓶子和包装都很好看。但是,他们做的墨装裱的时候会落色,另外画丽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丰富的层次。
  我们做墨的周期比较长,来我们厂订墨,至少要一年的时间。我们跟日本人做生意都是款到发货。如今,墨价比5年前翻了一番。原来1万日元买10个墨,现在1万日元最多买5个墨。今日中国:依照您的观点,资源是决定文房四宝行业发展的关键?周美洪:文房四宝部是一个趋势:今年比去年贵,今年比去年差,一年不如一年,一年贵于一年。我们这种行业是区域’陡的,比如制作宣纸,必须是安徽泾县产的檀皮,其他任何地方产的植皮都不行。歙砚的毛坯,10年前我们是一卡车、一卡车地买进来,5年前是用两吨的车拉,3年前用面包车,现在则是用小轿车,农民开着二三十百的轿车拉几个石头来给我们。喏,这个3万,那个5万,你看要不要,不要马上有人要。可以拿来做砚台的石头,卖一个少一个,做一个少一个。过去的一些报废料 现在拿来做砚台。
  墨,不是哪个地方都能做。比如北京、上海,东北都做不了。像松心只能在我们这里烧制。我们这个行业叫做夕阳产业,目前俘在的问题,关键是资源稀缺,没有原料,其次是技术力量培养有问题,不存在销路的问题。
  今日中国:对于徽墨这样强烈依赖资源的产业,当地政府都有哪些扶持?
  周美洪:这个行业目前的状况不是那么乐观,主要的问题就是资源。我们只囤积了50吨松树,做个三年五年就到头了。政府要合理利用资源,更要限制你做。我们这个行业在慢慢萎缩。
  最近,歙县在举办徽墨歙砚文化节,政府对我们有很大的扶持,我们不仅不山钱,还享有很多优惠政策。比如我们不用交地税等等。
  遗憾的是,现在愿意从事制墨行业的人比过去少了很多,连以前的10%都不到。年轻人都不爱学,因为很辛苦,也很枯燥无味。不过,我们的制墨工人一个月可以拿到两三千元,还是不错的。今日中国:中国制墨行业的总体情况如何?
  周美洪:原来全国有三家著名的墨厂。一是上海墨厂——营素功;另一个是屯溪的国营胡开文墨厂,再一个就是我们歙县老胡开文墨厂上海墨厂现在已经不生产了,委托绩溪一些小厂做墨,以自己的牌子销售。他们把厂房租出去,发工资足够了,做墨反而不能盈利。屯溪的国营胡开文墨厂卖给了个人,经营旅游,基本不生产了搞旅游比做墨效益好。
  所以,全国制墨有规模的,基本就是我们老胡开文墨厂附近的绩溪也有一些墨厂在生我们一年生产60吨墨块,销售额不超过500万元人民币。像我们这个行业,很可能最后就是“生于民间,死于庙堂”:今日中国:老胡开文墨还在延续古法制墨吗?
  
  徽墨:一切危机肇始于原料
  
  传说一千多年前,亡国的君主李煜被押往开封时,随身只带了两样东西——徽墨和歙砚。自古以来,就有“天下墨业,尽在微州”的说法。清代的四大制墨名家,皆出自徽州,全盛时期,它们占据了全国90%的墨市场。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一书写工具,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危机。周美洪:我们的配方有十五六种。主要的原料就是烟和胶,其他是中草药。随着资源的稀缺,我们的配方不如以前。比如麝香,过去的麝香是野生的,现在是圈养的。这已经很好了,还有用人工麝香的,质量还会差一些。以前的松烟是用根来烧,现在则是茎、叶根全部用上。笔墨纸砚,好坏都在于材质,其次才是做工。质量差的墨,创作出来的作品就会差很多,所以现在的人都喜欢老墨。上世纪80年代的墨好,主要还是原料好。
  不要迷信哪个大家墨、砚做得好。制作墨、砚一种体力劳动,过了50岁,黄金期结束,体力精力都会差很多,眼睛也会老花,做出来的东西难免没有力度。一流的制作技艺,再精益求精,加上上好的材质,才能成为大师。除此之外,大师没有任何超人之处,今日中国:徽墨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历程如何?有哪些进展?
  周美洪:只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才何资格申报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厂藏有1000多套这样的珍贵墨模,一些雕刻者一生就刻了一套横具。荣获1915年万国博览会金奖的地球墨墨模、圆明园64景墨模,还有棉花图的墨模等都是清代制作的,其中八仙加寿星和王母是乾隆四十一年刻的。   2006年,徽墨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目前,我们在排队申清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一个国家一年只给两个,中国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项目太多,目前有2000多项,已经列入名录的有102个。按照这样的排列,至少要50年,所幸我们排在前面。
  
  新墨不及老墨
  
  老胡开文墨厂的工艺师马贵明一年要去乡下三次,目的只有一个一一做墨。从设计、刻板到烧制全部由他一人亲躬。
  “这是功夫活,用灯芯孽陧慢烧,一天一斤。”
  2010年10月,50岁的他完了最新一批墨块,每天10小时的工作量,收威80锭墨,让他深感吃力。
  “了解制墨的工艺,你会觉得一块好墨卖到二三百元并不算贵。一块疆能画多少画啊,最起码一千幅。”马贵明说。他计算了下,自己一年的用墨量只有一块,净重100克。
  跟着先生多年,马贵明的太太也成了半个行家。在经营文房四宝为主的微园盘下一幢二层楼,这对夫妻现成的活计就是销售徽墨。拿着丈夫的新墨,马太太告诉记者,“刚烧好的烟,火气大,退火后做出的墨才好,退火,一般需要半年多。”
  半年多的退火时间让现代人难有耐心,很多作坊是烟烧好立刻开做。“这样做出的墨,火气大,易开裂。”她说。
  按照行家的说法,墨火致分为“松烟”和“油烟”两类,前者黑而无光,宜写草书(有拉笔飞白的效果),后者黑而仃光,宜写隶书。
  制墨的原料都由自然界提取。46公斤千松枝才能烧制1公斤松烟,而烧制1公斤油烟则需要16公斤桐油。随着物价的飙升,制墨成本越来越成为让老胡开文黑厂头疼的难题。
  “去年8元钱一斤的桐子,今年涨到16元,翻了一番。”说这话时,老胡开文墨厂的办公室副主任周健皱起了眉头。
  即使如此,老胡开文墨厂的产品依然任市场上供不应求。1915年荣获巴拿马世博会金奖的地球墨就由这家老厂制作,95年之后,作为纪念礼品,徽墨步入了2010年上海世博会,周美洪厂长现场为大家演示制墨过程。
  虽然很多人对这一传统工艺兴趣盎然,但是,最大的问题是,配料中的一些成分越来越难收集,墨块的质量也不得不与时俱退。
  做墨的基本原料不外乎烟、胶加上一定的中药配方。办公室副主任周健告诉记者,好墨和普通墨的最大区别就是原料。比如金箔、麝香、冰片,好墨会添加得多一些。虽然老胡开文还是古法制墨,但是日益改变的环境,使得配料已经无法沿袭旧制。
  “古代是冰片、麝香、金箔、梅片等八宝。上贡给皇帝的贡墨,配料要达到37种。现在的麝香则由人工饲养。”厂长周美洪说,“麝香的作用是打通渗透。墨要渗透性强,离不开麝香。农村很多写在柱子上的字,纸脱落了,墨还在。所谓“一点如漆,万载存真。”
  “原来的墨是100%的油烟,现在给你20%。过去用的是透明度好的皮胶,现在用的是骨胶。过去是麝香,现在是香料。为了增加亮度,过去还要加金箔,现在则取消了”说起配料的删减,工艺师马贵明一脸无奈。
  
  徽墨遭遇传承“瓶颈”
  
  不仅生产自己的产品,老胡开文墨厂还接受定制。画家范曾的700多锭订单刚刚完工,启功、李可染等名家也都曾经是老胡开文墨厂的订户。
  因为墨块中含有货真价实的名贵中药,过去一线的制墨工人多半长寿,他们常年与麝香打交道(麝香有延年益寿之效,对头发有保健作用),所以,年纪一大把,往往还一头青丝。在徽州民间,“老墨”甚至用来治病。坊间流传着小儿腹泻,舔一下墨块,即可痊愈的传说。
  如此神奇的墨,并非一蹴而就。烟收好后,要“和料”,和料就像和面一样,和慢了会一盘散沙。在马贵明看来,这一关相当不易,“师父不给讲,很多都是偷学的。”
  “过去的墨‘和’得比较老,中间会有针眼一样的空隙,千锤百炼就是要把空隙打掉,这样密度会好一些。”马贵明制墨很看重锤捣这道工序。而早年的老胡开文墨厂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时的车间不能进,进去后耳朵会发震。”古人做墨要捣“十万杵”,并非夸张,锤得越多,烟和胶的牯合越密。真正打得透的松烟做出来,会有油烟的效果。
  如令老胡开文墨厂每500克墨对折要打24锤,再对折捣24锤,虽然10万杵已经远非可能,但是,几百锤总是有的。好在,马贵明透露,现在的贡墨有了新工艺,烟、胶和冰片“和”得比较嫩,密度相对好一些。
  密度最好的当然是老墨。歙砚艺术家巴永成酷爱老墨。除了配方和制作工艺以外,老墨历经沧桑,其中的胶已经全部挥发完毕(好墨的标准是,最后胶要悉数退掉),这样的墨研磨起来很快,写字画画效果最佳。
  胶一旦挥发干净,墨身会变得轻盈,放久了,墨块会吐出一层墨霜。到了一定时候,还会龟裂,而龟裂被看作是好墨的象征。“不好的墨,裂开一大道,或者会中途断掉,主要原因是没有打透。”工艺师马贵明说。
  对于老墨的鉴定,马贵明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主要借助太阳。老墨呈七色光,阳光下,尤其明显。新墨油烟含量少,太阳一照,七色光中会有一点红哈哈的颜色。另外,老墨研磨起来,上面漂一层油,而这一点“油性”,普通墨通常不见。
  墨块做好后,是漫长的阴干。在老胡开文墨厂定制墨块,从设计模具到拿到成品通常要一年以上,这些墨块栖身最长的地方就是阴干车间。
  100克墨干透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墨块越大,阴千的时间越长。一锭墨晾干,大概耗时一年,也因此,制墨业的资金周转十分缓慢。这期间,工人要经常翻动,否则墨身会弯曲变形。一些“欠了身子”的墨,翻过来晾一段,会自然恢复原状。根据声音,通常能听出墨块干燥的程度,干透的墨块声音发脆。
  很多人质疑,既然有了墨汁,为什么还要研墨?歙砚艺术家巴永成的回答是:“画精细的眼睛、精致小品还是研墨好。齐白石的画一定要研墨。”好的书画要仰仗墨的浓淡效果,另外,研磨静气,可收心凝神,过后下笔,心态宁和。
  说起制墨工艺的变迁,巴永成不胜感慨,“董其昌用的明代程君坊的墨,放在水里不化,不研不脱墨。现在的墨,手上有汗,三摸两摸手就变黑了质量大不如前。”
  虽然仿古墨通常块头很大,上面雕刻很多东西。“但是真正古人的墨都小小的,一到两指宽,便于携带和研磨。”巴永成说。
  和其他一些非遗项目一样,徽墨也在遭遇传承的“瓶颈”。其一是墨的配方,“千年来传男不传女,一直没有流传到外面。”老胡开文墨厂1957年公私合营以后,合作的人每家都掌握一部分制墨技术,凑起来,就是一个质量比较好的墨的配方。如果墨的配方零散分布在这些作坊里,说不定哪一天要失传。
  技艺的传承更是难题。为了制作佳墨,“每道工序都要求精准,工人要有定力和耐性,我们厂招描金工人的时候,我就要求话要少。”周美洪说。但是,如今年轻人爱这一行的越来越少。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周美洪想了很多办法,每过一段时间招收一批新员工来培训。同时,跟当地的职业学校合作办班,让制墨 技艺得到广泛传承。
  
  歙砚:从文具到藏品
  
  作为中国四大名砚之一,歙砚被誉为可以携带的“徽文化”,其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唐代,2005年被国家列入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昔日的文具,如今以收藏为主,它的使用功能毫不意外地退化成了摆设和玩物。疯狂的石头
  40岁的巴永成从小住在安徽歙砚厂隔壁,常去厂里玩耍,由此种下了制砚的因缘。19岁开始,在师傅的引领下,巴永成开始学习雕砚,下到车间里锻炼基本功。
  “我们小时候,歙砚厂的作品以实用的正方形为主。适当点缀一点小图案。每一方砚台都是拿来用的。”巴永成说。然而,今天的砚台已经不再拘于研墨,敲击键盘代替了用笔,砚为何物,成了孩子们敲敲脑壳才能答出的问题。
  歙砚以歙县而驰名,但是,巴永成雕刻砚台的石材却要到婺源的石矿堆里去找(历史上,婺源隶属徽州),这个相距150公里外的江西小城是歙砚最大的石材供应地。
  歙砚石岩层形成于8亿年前,这些经历了亿万寒暑的石头,贮水不耗,历寒不冰,敲击时有清越的金属声,是上好的砚石。巴永成说,早些年,还可以放一点小炮,挖一些石头回来,现在已经差不多都采完了,只留下一个偌大的废料堆,人们像探宝一样寻来寻去,但是真正能拿去做砚台的石头已经寥寥无几。这些石头坐落在深坑里,洞内狭小,曲折潮湿,古时,人们用猪油灯照明,开采起来非常危险,石塌人亡的悲剧经常发生。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不断在河床中翻找以前丢弃的废料进行加工。
  歙砚石有“老坑”和“新坑”之分,老胡开文墨厂的周健这样形容两坑石头的不同:“老坑的石头发黑,透青,新坑的石头就是一个死黑。”
  “其实,整座山并不都能当作砚石,只是山上取那么一根脉,好像人的经络。只有那么一块地方可用,周围的石头则多有杂质。”巴永成说,砚石在水底下经过长年滋润,耍从河床底下开挖。现在的“新坑”有的坐落在山上,石材因此大不如老坑。而这些新坑的石料也将面临枯竭之境,最多只能开采十年左右。
  最早的时候,砚石由农民开着东风卡车运过来,现在则是,开着四五十万的好车来买石头。珍稀的砚石卖一块少一块。旧日,村民用砚石砌墙角垒房子,如今,拆了房子抽出石头变卖。“都说‘疯狂的石头’,绝对不错。”老胡开文墨厂的周健感慨道。
  
  细得像纳米一样
  在“笔墨纸砚”的排名中,砚位居殿军,但从某一_方面来说,却居领衔地位,所谓“四宝”砚为首,因为它质地坚实,能传之百代。
  婺源老坑的砚石,经过长时间水的浸润,研出的墨像油一样粘稠,发墨无任何残渣,在宣纸上体现的效果细腻丰富,用巴永成的说法是,“画起烟云来有上好的体会。墨会细到像‘纳米’一样。”
  根据石头上的自然纹理,巴永成为它们配上不同的图案,水一样的纹理雕威江河题材,形若彩霞的,背景则雕一片天空,像一片沙漠的,理所当然要配一支驼队。
  “古人的砚台是为了使用,会正规挖一个池,以研墨为主。我的砚台结合了实用性和艺术性,能用也能赏。”巴水成如此诠释他的作品。
  像巴永成这样的工作室,六七万人的歙县有200多家,有的甚至一人成店。作为中国歙砚协会副会长,安徽工艺美术大师,巴永成对当地的制砚业稔熟于心。虽然作坊遍布,但是,他说,上乘的不过十几家乃至几家。
  在中国四大名砚中,歙砚仅次于端砚,但是,歙砚的价格仅为端砚的一半。与10年前相比,歙砚的价格已经翻了四五倍,多则十倍,且每年以30%的幅度在增值。
  摸上去像孩儿面一样光滑的歙砚,敲打起来是叮叮的金石之声。另一大名砚——端砚的声音则哑哑的。端砚质地呈深红色,性温润。巴永成认为“坚润”的歙砚研出的墨最好,理由是“歙砚呈黑色,墨和石头颜色不相冲”。因为硬度不及歙砚老的端砚用久了,会磨出一个坑,“而歙砚一般不会下凹。因为石材本身坚硬。墨研下来,自身伤得很少”
  每—方歙砚,都会配制严丝合缝的盖子。最好的盖子用砚石做成,像宜兴壶一样盖上去纹丝不动。这样,有益墨的保存。“不过砚石做盖,成本太高。古人做盖一般选用红木。红木是硬木,水分也不易蒸发。”巴永成说。
  巴永成所制砚台的买家层次不一,他的作品也会批发给黄山屯溪老街和外地的一些批发商,一年下来,可以卖掉一千多方。砚台变成了雕塑
  虽然歙砚有很好的市场,但使用者越来越少。对于众多游客来说,歙砚更是可以把玩的精致石头,古代文人追求的发墨效果如今很少有人间津。
  过去,有日本人慕名专门找到安徽歙砚厂订货,他们像中国的古人一样,不讲究繁复的雕刻,只要求简单实用。现在,中国人生活条件好了,对砚台的消费相对增多,而国人的口味普遍喜欢精雕细刻。
  “古人的砚台都是拿来用的,雕一点花浅尝辄止,雕多了墨上去还不好洗。现代人买了砚台拿回家不用,没有雕工,买方不买账。”巴永成说。为了适应市场,他把砚台雕成了艺术品,但还是保留了一份书生气,每—方砚台,都会挖一个比较深的池,以备研墨。
  “古人赶考,砚和墨随身携带,尺寸都是小小的,薄薄的,不超过手掌那么大。随身带一个大石头,背久了,多沉啊!”巴永成感慨,“所以古代没有特别好的大砚,一块大石头肯定要裁小。再说,砚石太大,洗起来也费劲。”
  然而,作为摆设,现代人普遍喜欢大砚。巴永成的结论让人喜忧参半,“他们已经把砚文化变成了雕塑文化。”
  为了适应市场,巴永成的作品也多半体态庞大。“一些暴发户、新贵有了钱,专买大个儿的砚台。小的欣赏不来,就像现代人戴金佩银的感觉一样。其实好的石头很小,做工精致,很贵重。”巴永成说。
  他的工作室,四处陈列着最新作品,看砚的人也经常会上门。中型砚台,一般要雕五天到一周才能完工。雕好后,交由家人细细打磨。打磨是慢工,要沉下心来,一点一点把一方石头做圆做润。拿到特别好的石头,从设计到打磨,巴永成会亲自动手。
  相对于宣纸、微墨面临的窘境,歙砚显然要从容得多。中国歙砚协会理事、崇石砚馆馆主营富君说,在当地,有很多职业学校专门培养制砚人无在技术人员供给方面很给力,唯一的问题就是资源的短缺。
  迫在眉睫的问题是,经过一千多年的开采,歙砚的原材料即将枯竭,造成了近几年歙砚价格的飙升和收藏家的疯狂抢购,以至于目前市场最贵的歙砚耍卖到几十万元人民币。
  作为歙县的招牌特产,小小县城,随处可见制砚的小作坊。政府专门建起了一个占地2公顷的仿古旅游城——微园,广设文房四宝专卖店。而县城周边,还有一条以批发为主的歙砚街,作坊林立,各式歙砚小到不足一掌,大至直径逾尺,随便走进一家,店主都会热情介绍。当地人还习惯把石头的一角敲碎,用水浇—下,砚石见水呈青色,纹路细腻漂亮,好的砚石甚至能“呵气成雨”。推荐之余,店主手中还有一份现成的活计——打磨新砚。这条街是批发商和中产以下文房四宝爱好者经常光顾的地方。   相对于零打碎敲的小作坊,目前歙砚制作正朝着产业化方向发展,2007年底,中国首家微雕艺术学校——歙县微雕艺术学校在安微省行知中学成立,微派艺术的传承正在由作坊模式向学校正规化培养转变。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甚至主动参与到歙县的文化遗产保护中,前不久,双方签署了为时五年的合作协议,这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相关研究机构与中刚县级政府展开的唯一合作。
  
  文房四宝:高精尖是方向?
  
  产于安徽宣城的宣笔是中国名笔——湖笔(浙江湖州产的一种毛笔)的前身,柯小文的蜕法是“明清之前没有湖笔。后来发生战争,这边(安微)人跑到洲州定居。跟微墨一样,墨原本是叫北易水的,现在变成我们这边的特产”。
  
  小作坊里的小众生意
  在歙经营笔墨生意的柯小文7岁上小学就开始写毛笔字,四年级的时候,一个学年,一天一版,每天周周正正写上20个字。
  “我们这代人还拿得越毛笔,下一代可能就拿不起了,现在学饺最多搞半个学期。姿势也不对,孩子们懂得明显少了。”
  六七万人口的歙县衙头常见书法培训的招牌:街上随便拉住一个人,字都可能写得蛮好。“柯小文说,“村里的对联都是农民自己写的,天篷也都由他们自己画。”
  一个被书香熏染的县城,如今却经历着文房四宝的生存困境。柯小文经营的小店光毛笔就有四五十种,80%的写字人都用羊毫,以羊毫销售居多。但是,如今的毛笔已今非昔比。
  “过去的羊自由放养,现在的羊吃饲料长大,毛的质量自然差好多。”饲养羊毛做成的毛笔,“弹性备方面都不一样,软硬不适中,写出的字,当然不会那么得心应手。”以前生产的毛笔,一支耍用好多年?‘现在一支笔最多用一两年就不行了c”柯小文说。
  在古人眼里,与字和纸有关的一切都是神圣的。以“薄似蝉翼自似雪,抖似细绸不闻声”的宣纸来说,从投料到成纸,需要18个环节,108道工序,历时300多天。真正的宣纸有千年的“纸寿”,单纯保存可达2000年。
  在宣纸原产地安徽泾县,宣纸生产仍使用青檀木皮、沙田稻草等传统原料和工艺,生产效率和产值低下。
  泾县宣纸企业几乎都有供不应求的烦恼。久负盛名的红星宣纸厂是泾县规模最大的宣纸生产企业。它有八十多个槽(宣纸生产以槽论产量),每年产量不过500吨(一吨400刀,一刀100张)。老的红星宣纸材料上乘,里面檀皮多,拉力好。柯小文经营的宣纸中,七八年的红星宣纸售价一千多元人民币—刀。红星宣纸厂生产的纪念纸,最高可以卖到—万多—刀。
  事实上,现在宣纸厂的非核心工艺都有机器做辅助工作。在安徽泾县,纯手工的古法造纸企业已经没有了,极少数企业尽管少量引入了机器设备,但产量很低,无法满足市场需求。
  
  资源枯竭之痛
  书写工具的改变是影响文房四宝业的重要原因,但是,专家在调研中证实,税赋负担过重,是“文房四宝”企业发展的首要瓶颈。
  大部分“文房四宝”企业的税率是17%,跟工业用品一样。但文房四宝很多环节为手工制作,不同于流水线上的工业品,因此,很多人呼吁,降低或减免文房四宝产品的税率。
  原材料供应不足和价格上涨,也是困扰“文房四宝”行业发展的难题。
  资源枯竭已是无法遏制的难题,如果产业遭遇无米之炊,失去物质载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就无法传承下去。在原材料上,只有原产于泾县的青檀树皮和稻草才能制出“千年寿纸”。但随着当地农业结构调整和农村劳动力大量外出,青檀种植面积逐步下降,青檀林基地逐年荒芜,原料收购目趋困难。目前的檀皮仅能满足泾县宣纸企业七成的需求量,宣纸的产量受到限制。而制作歙砚所需的砚石也目趋枯竭,特别是老坑砚石在当地已经很难找到,即使有也多半是边角料。而生产宣笔所需的黄鼠狼尾毫,因受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制约,收购也日益困难。
  雪上加霜的是,制作“文房四宝”的原料价格在不断飞涨,仅制作宣纸需要的青檀皮收购价格2006年以来就上涨了95.5%。而制墨业所需的桐子,一年之内,价格翻了一倍,给老胡开文墨厂等相关企业带来巨大的压力,因此有人呼吁加强文房四宝的原材料基地建设。
  
  老板常被工人炒
  “文房四宝”行业是传统手工操作,苦、脏、累工种多,习艺周期长,技艺要求高,劳动强度大,且工资待遇较低,很难吸引年轻技术员工。人才’接续是制,约着“文房四宝”行业的发展。
  最艰苦的要属制墨工人,生产过程中经常吸入碳颗粒。作坊条件艰苦,工人脸上少不了烟灰,身上去不掉油腻。被称为“墨之神品”的微墨,点烟、锤坯两道工序最苦。点烟是将油灯熏结的烟灰搜集起来,工人要在烟雾弥漫的房间中拔灯芯、添油、扫烟;锤坯工人则耍用锤子不断砸打墨泥,打的次数越多越好,对工人的体力有相当的要求。很多年轻人宁肾外出打工,也不愿意与黑漆漆的墨打交道。
  中国宣纸集团公司宣纸生产的关键工序,有的微墨企业的关键制暴技艺,近十年招不到新的技术人员。
  制笔工艺同样存在着后继无人的状况。由于制笔工人待遇普遍不高,每月报酬不到千元,且制笔工序缝杂,大部分工人都选择了外出打工。安微泾县龙华宦笔厂厂长徐永龙说:“在我们厂,四十多岁已经算最年轻的了。原来厂里有一百多人,二十年后的今天,只剩下七八人。”
  “这个行业和别的行业不一样,新兴行业是越超前越好,我们是越往后越好。中国的制墨高峰在明代,通过解密古代的制墨配方,运用现代的工艺超越它,这样的产品才是真正的好产品,产量多少无所谓。”中国非物质文传承人、砚雕艺术家郑寒表示。
  
  文房四宝要走“雅”路?
  虽然红星宣纸价格已经提升6098,但仍供不应求,现在,已经订到了几个月以后。而微墨、宣笔的状况也差不多如此。
  对文房四宝产业未来发展具有重大影响的一个项目——“文房四宝产业园”已经定夺选址于夏渡。这一预计总投资500多亿元的项目有望使文房四宝产业规模化。但是有专家担心,一旦成为产业,文房四宝的传统工艺可能面临失传。
  虽然面临困境,但文房四宝并未失宠。它们被当作国家礼品,深受欢迎,礼品订购源源不断。前不久,中国又发行了世界上第一食用宣纸印制的邮票,开辟了宣纸运用的新领域。如今,宣纸已经成为泾县的支柱产业之一,年销售额超过3亿元,出口创汇近500万美元。
  虽然大的资金投入和新的应用领域能够弱化文房四宝日趋边缘化的尴尬,但是,提笔忘字的网络时代,依然无法减轻人们对中国的传统家底一一文房四宝无人继嗣的忧虑。
  少有的一点乐观来自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田青,他认为:“文房四宝在所有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不是最困难的,书法、绘画是文房四宝存在与发展的核心,只要中国的书画传统延续、流传,文房四宝就有市场。随着文化的多元化,文房四宝也要适应由实用到艺术、由普及到高级的转变,向高精尖方向发展,这才是一条出路。”
  虽然不少专家呼吁传统书画教育应走进小学,但大多数学者认为,文房四宝最好的归宿,还是在全社会的文房里:一是在博物馆,二是在学校。
  在田青看来,文房四宝固然要满足不同层次的需求,但更应该趋于高端化。“文房四宝应该既有普及性的,也有高档的,它要适应文化多元化、精致化、小众化的趋势。如果只何大路货,就无法持续发展。因为小众文化就是雅文化,文房四宝就是要走‘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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