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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付首架飞机！无论是对AR.J21-700飞机的制造商——中国商飞公司来说，还是对其全球首家用户——成都航空公司来说，都是意义非凡的大事，也是值得所有中国人期待的大事。然而，在实现这一切之前，两家公司却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真正理解让国产民机ARJ2-700从上海飞向世界，这条路究竟有多远……
最严格的监造代表
2011年，ARJ21-700飞机的总装厂房里多了一位身穿工作服、表情严肃的女博士，她就是制造商眼里最严格的客户监造代表孟黎清。简单地说，她的工作就是代表成都航空监造ARJ21飞机。
很长一段时间，在飞机制造商眼里，客户监造代表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角色，因为他们代表航空公司的利益，寻找在飞机制造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一切质量问题。由于ARJ21-700飞机有别于其他成熟机型，所以这个过程中的碰撞就显得尤为突出。
“在最初的监造过程中，我必须与制造商达成共识，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与目标，就是让ARJ21-700飞机安全高效运营。”孟黎清说。
很多时候，对于一个质量问题的最初判断，只是源于职业技能上的某种直觉。在孟黎清看来，这种直觉或许正是专业技术工程师的核心能力。
2014年，在对ARJ21飞机第108架机进行现场巡检时，前货舱附件左侧机身蒙皮上有两处超差修理区域总是让孟黎清感觉“不那么顺眼”，直觉告诉她，这里可能出了问题。但最初，没有人相信她通过直觉作出的判断。
最终，在孟黎清的坚持下，总装厂的质量技术人员对这两个超差修理区域再次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其中一处修理后的飞机蒙皮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鼓动现象。“局部蒙皮鼓动会导致飞机蒙皮疲劳裂纹的产生，极端情况下会使蒙皮在空中增压时撕裂，继而导致客舱失压，是严重的质量问题。”孟黎清解释说，“而在对另一处修理区域进行退漆后发现，部分区域飞机蒙皮被打磨过，但并未记录蒙皮的剩余厚度，这意味着蒙皮厚度被削弱了，损失的是飞机的强度未被分析。”
事后，孟黎清一直在思考，出现这样的质量问题，一定代表着我们的质量体系中缺少某些精益求精的文化，而这种文化恰恰是国产民机赖以生存与发展的核心，也是航空公司对产品信任的来源。
很长一段时间，ARJ21-700飞机总装工厂里的很多专业技术工程人员都会将孟黎清提出的问题视作一种挑剔，甚至在他们看来，中国的航空公司普遍的优越感来源于他们的很多规章与经验都是直接从国际上继承的，这种对国外产品心理上的弱势往往会伴随着对国产产品心理上的强势，这种强势就表现为对国产民机的诸多挑剔。
“这些规章在保证我国航空安全向世界水平看齐的过程中，的确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在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我们的产业技术人员乃至行业标准制定者的创造性与自主意识。”作为航空公司的代表，孟黎清并不反对国内制造商技术人员的看法，但她也希望用ARJ21的产品质量来证明，这些国外的技术与理念并没有什么深奥与不可超越的，只要中国不丧失创造与探索的能力，就能掌握商用飞机制造的奥秘。
在工作中，孟黎清深深感受到了民机制造企业的航空人对于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国产民机的迫切心情和为之付出的努力。这也让她坚信：中国一定会研制出自己的商用客机！
但碰撞依然存在。
现代飞机的维修方式是以可靠性为中心的维护，目的是确保飞机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以较经济的维护成本运营。因此，航空公司的参与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最好的飞机使用技术手册应该是设计方、使用方与局方共同参与的结果，是安全性、可操作性和经济性的最优组合。”孟黎清说。
在对ARJ21-700飞机的手册进行评审的过程中，成都航空公司对比使用空客飞机手册的经验，提出了6000多条建议，这意味着ARJ21-700的某些维修方法不易操作，甚至个别维修方式需要更改。
“事实上，用惯空客飞机维修技术手册的人会对手册建立起强烈‘依赖’的思维，因为空客的手册写得非常详细，包括所使用的工具、耗材以及所采用的验收标准，业内人士将其称为‘傻瓜型的使用手册’，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离开手册，维修工人就不会工作了。”这也是孟黎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曾经与很多业内人士进行过探讨，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认为空客的维修技术手册确实是将维修工程人员的创造力弱化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在短时间内改变国内航空公司在这些方面的使用习惯，无疑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很长一段时间，在谈到国产民机的时候，我们都认为飞机的竞争体现在技术先进性与经济性上，但是对于飞机制造商来说，能够赢得航空公司专业维修工程人员欢心的，还有维修技术手册的制定理念与使用习惯，这是我们之前没有意识到的。”孟黎清说，“作为ARJ21-700的全球首家用户，成都航空公司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帮助中国商飞接受这种挑战，形成自己的特点与模式。”
解决“最后一公里”
作为成都航空国产飞机项目部总经理，4年来，龚江的主要工作是解决ARJ21-700飞机首次商业运营的“最后一公里”。
在与航空公司同行交流的过程中，龚江的身份总是惹来大家的好奇，因为在国内任何一家航空公司里都没有“国产飞机项目部”。对此，龚江总是自豪地说：“因为你们不是国产民机ARJ21-700飞机的全球首家用户。”
享受自豪的同时，必定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获得型号合格证代表了飞机的安全性，但安全的飞机并不一定就适合航线运营，这里面最大的差距是如何满足运营的要求。”龚江介绍说，“作为首家用户，我们力求将运营需求贯彻到飞机设计之中，形成ARJ21-700飞机独特的性能特点与优势。这个过程进行得越早，我们付出的代价就越小。”
但是，磨合过程同样免不了碰撞。
2010年，龚江第一次见到将要接收的首架A RJ21-700飞机，红色的涂装，以及飞机尾部喷绘的太阳鸟图案，让他感到兴奋而自豪。这是凝聚中国人智慧的飞机，龚江觉得，ARJ21-700比他想象的更优秀。但是，在随后对ARJ2-700飞机的设计细节进行了解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例如，在飞机的一些细节设计上，很多在飞机设计师看来是体现优势的设计细节，但在航空公司看来，却隐藏了安全隐患。
在ARJ21-700飞机最初的设计中，行李舱的容积非常大，在设计师看来，这是体现飞机舒适性的设计细节；但在航空公司眼中，身材高的乘客在颠簸中有可能会撞到行李舱，而且，行李架边缘也缺少安全凹槽，这让空乘人员在客舱中进行服务时缺少扶手。很多时候，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可能不一样。龚江介绍说：“我们提出更改建议，减少行李舱的容积，加装行李架边缘的安全凹槽。”
一开始，类似的建议让设计师们感到伤心。“我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们在ARJ21-700飞机上倾注了太多心血，这飞机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但作为首家用户，我们就是不能让ARJ21-700飞机在运营中出问题，哪怕仅仅是头有可能撞到行李舱这样的问题。一切都必须按照最严格的标准，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龚江说。
经过磨合，设计师们的观念逐渐发生了变化。令龚江感到欣慰的是，ARJ21-700飞机的设计人员非常年轻，他们很容易接受新观念，在与成都航空共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双方的互动越来越顺畅。
最多的时候，龚江一天接待了9个来自中国商飞不同部门的来访者，这些人都是为交付ARJ21飞机做准备的，也是来了解成都航空需求的。
“我们的建议大都得到了很好落实，这是运营国外飞机无法实现的自豪感。”在龚江看来，“在ARJ21-700飞机的设计中，留下了成都航空的印记，这是中国商飞对首家用户地位与作用最好的肯定，体现了中国商飞客户观与市场观的日渐成熟。”
成都航空缺乏引进全新机型的经验，而中国商飞也缺乏向客户交付飞机的经验，因此，ARJ21-700飞机运营准备工作对于成都航空和中国商飞都是一次艰难的探索。龚江说：“国产民机要想获得一个完美的句号，就必须重视解决商业运营前‘最后一公里’的事情。”
正如当年泛美航空携手波音创造了747飞机不朽的传奇一样，一个卓越的航空公司会推动一种经典飞机的诞生与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成都航空今天的努力也将促成ARJ21系列飞机飞得更高、更远。
最严格的监造代表
2011年，ARJ21-700飞机的总装厂房里多了一位身穿工作服、表情严肃的女博士，她就是制造商眼里最严格的客户监造代表孟黎清。简单地说，她的工作就是代表成都航空监造ARJ21飞机。
很长一段时间，在飞机制造商眼里，客户监造代表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角色，因为他们代表航空公司的利益，寻找在飞机制造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一切质量问题。由于ARJ21-700飞机有别于其他成熟机型，所以这个过程中的碰撞就显得尤为突出。
“在最初的监造过程中，我必须与制造商达成共识，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与目标，就是让ARJ21-700飞机安全高效运营。”孟黎清说。
很多时候，对于一个质量问题的最初判断，只是源于职业技能上的某种直觉。在孟黎清看来，这种直觉或许正是专业技术工程师的核心能力。
2014年，在对ARJ21飞机第108架机进行现场巡检时，前货舱附件左侧机身蒙皮上有两处超差修理区域总是让孟黎清感觉“不那么顺眼”，直觉告诉她，这里可能出了问题。但最初，没有人相信她通过直觉作出的判断。
最终，在孟黎清的坚持下，总装厂的质量技术人员对这两个超差修理区域再次进行了细致的检查，其中一处修理后的飞机蒙皮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鼓动现象。“局部蒙皮鼓动会导致飞机蒙皮疲劳裂纹的产生，极端情况下会使蒙皮在空中增压时撕裂，继而导致客舱失压，是严重的质量问题。”孟黎清解释说，“而在对另一处修理区域进行退漆后发现，部分区域飞机蒙皮被打磨过，但并未记录蒙皮的剩余厚度，这意味着蒙皮厚度被削弱了，损失的是飞机的强度未被分析。”
事后，孟黎清一直在思考，出现这样的质量问题，一定代表着我们的质量体系中缺少某些精益求精的文化，而这种文化恰恰是国产民机赖以生存与发展的核心，也是航空公司对产品信任的来源。
很长一段时间，ARJ21-700飞机总装工厂里的很多专业技术工程人员都会将孟黎清提出的问题视作一种挑剔，甚至在他们看来，中国的航空公司普遍的优越感来源于他们的很多规章与经验都是直接从国际上继承的，这种对国外产品心理上的弱势往往会伴随着对国产产品心理上的强势，这种强势就表现为对国产民机的诸多挑剔。
“这些规章在保证我国航空安全向世界水平看齐的过程中，的确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但在某种程度上，也限制了我们的产业技术人员乃至行业标准制定者的创造性与自主意识。”作为航空公司的代表，孟黎清并不反对国内制造商技术人员的看法，但她也希望用ARJ21的产品质量来证明，这些国外的技术与理念并没有什么深奥与不可超越的，只要中国不丧失创造与探索的能力，就能掌握商用飞机制造的奥秘。
在工作中，孟黎清深深感受到了民机制造企业的航空人对于拥有自主知识产权国产民机的迫切心情和为之付出的努力。这也让她坚信：中国一定会研制出自己的商用客机！
但碰撞依然存在。
现代飞机的维修方式是以可靠性为中心的维护，目的是确保飞机在保障安全的情况下以较经济的维护成本运营。因此，航空公司的参与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最好的飞机使用技术手册应该是设计方、使用方与局方共同参与的结果，是安全性、可操作性和经济性的最优组合。”孟黎清说。
在对ARJ21-700飞机的手册进行评审的过程中，成都航空公司对比使用空客飞机手册的经验，提出了6000多条建议，这意味着ARJ21-700的某些维修方法不易操作，甚至个别维修方式需要更改。
“事实上，用惯空客飞机维修技术手册的人会对手册建立起强烈‘依赖’的思维，因为空客的手册写得非常详细，包括所使用的工具、耗材以及所采用的验收标准，业内人士将其称为‘傻瓜型的使用手册’，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离开手册，维修工人就不会工作了。”这也是孟黎清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曾经与很多业内人士进行过探讨，大家都有一个共识，认为空客的维修技术手册确实是将维修工程人员的创造力弱化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在短时间内改变国内航空公司在这些方面的使用习惯，无疑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很长一段时间，在谈到国产民机的时候，我们都认为飞机的竞争体现在技术先进性与经济性上，但是对于飞机制造商来说，能够赢得航空公司专业维修工程人员欢心的，还有维修技术手册的制定理念与使用习惯，这是我们之前没有意识到的。”孟黎清说，“作为ARJ21-700的全球首家用户，成都航空公司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帮助中国商飞接受这种挑战，形成自己的特点与模式。”
解决“最后一公里”
作为成都航空国产飞机项目部总经理，4年来，龚江的主要工作是解决ARJ21-700飞机首次商业运营的“最后一公里”。
在与航空公司同行交流的过程中，龚江的身份总是惹来大家的好奇，因为在国内任何一家航空公司里都没有“国产飞机项目部”。对此，龚江总是自豪地说：“因为你们不是国产民机ARJ21-700飞机的全球首家用户。”
享受自豪的同时，必定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获得型号合格证代表了飞机的安全性，但安全的飞机并不一定就适合航线运营，这里面最大的差距是如何满足运营的要求。”龚江介绍说，“作为首家用户，我们力求将运营需求贯彻到飞机设计之中，形成ARJ21-700飞机独特的性能特点与优势。这个过程进行得越早，我们付出的代价就越小。”
但是，磨合过程同样免不了碰撞。
2010年，龚江第一次见到将要接收的首架A RJ21-700飞机，红色的涂装，以及飞机尾部喷绘的太阳鸟图案，让他感到兴奋而自豪。这是凝聚中国人智慧的飞机，龚江觉得，ARJ21-700比他想象的更优秀。但是，在随后对ARJ2-700飞机的设计细节进行了解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例如，在飞机的一些细节设计上，很多在飞机设计师看来是体现优势的设计细节，但在航空公司看来，却隐藏了安全隐患。
在ARJ21-700飞机最初的设计中，行李舱的容积非常大，在设计师看来，这是体现飞机舒适性的设计细节；但在航空公司眼中，身材高的乘客在颠簸中有可能会撞到行李舱，而且，行李架边缘也缺少安全凹槽，这让空乘人员在客舱中进行服务时缺少扶手。很多时候，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可能不一样。龚江介绍说：“我们提出更改建议，减少行李舱的容积，加装行李架边缘的安全凹槽。”
一开始，类似的建议让设计师们感到伤心。“我完全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们在ARJ21-700飞机上倾注了太多心血，这飞机就像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但作为首家用户，我们就是不能让ARJ21-700飞机在运营中出问题，哪怕仅仅是头有可能撞到行李舱这样的问题。一切都必须按照最严格的标准，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龚江说。
经过磨合，设计师们的观念逐渐发生了变化。令龚江感到欣慰的是，ARJ21-700飞机的设计人员非常年轻，他们很容易接受新观念，在与成都航空共同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双方的互动越来越顺畅。
最多的时候，龚江一天接待了9个来自中国商飞不同部门的来访者，这些人都是为交付ARJ21飞机做准备的，也是来了解成都航空需求的。
“我们的建议大都得到了很好落实，这是运营国外飞机无法实现的自豪感。”在龚江看来，“在ARJ21-700飞机的设计中，留下了成都航空的印记，这是中国商飞对首家用户地位与作用最好的肯定，体现了中国商飞客户观与市场观的日渐成熟。”
成都航空缺乏引进全新机型的经验，而中国商飞也缺乏向客户交付飞机的经验，因此，ARJ21-700飞机运营准备工作对于成都航空和中国商飞都是一次艰难的探索。龚江说：“国产民机要想获得一个完美的句号，就必须重视解决商业运营前‘最后一公里’的事情。”
正如当年泛美航空携手波音创造了747飞机不朽的传奇一样，一个卓越的航空公司会推动一种经典飞机的诞生与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成都航空今天的努力也将促成ARJ21系列飞机飞得更高、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