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官招嫖门”:一个千万富翁的“基度山式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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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服枉法裁判,落魄富商勇做“反腐侦探”
  中等身材,举止干练,精力充沛,身穿格子条纹衬衫和牛仔裤。今年55岁的陈军,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他说这得益于自己练了20年硬气功,身体素质和精气神一直很好。但在2012年,这名上海富商曾因吃了一场冤枉官司,而变得落魄和消沉。
  陈军出生在上海一个小商贩家庭,受家人影响,自幼颇具经商头脑。高中毕业后,他开始下海做毛纺织生意,后又涉及建材、房地产业,生意越做越大。35岁时,他已经拥有数千万资产和4辆轿车,并在上海富人区买了复式住宅。
  2008年,陈军在上海市闸北区延安中路开起了一家快捷酒店。在妻子介绍下,他认识了建筑商顾国相,并把酒店的装修工程交给顾国相做。两人口头约定工程款为500万元,根据装修进度,陈军每月向顾国相支付几十万元材料费及工人开支。不料完工后,顾国相却以种种理由,向他索要1100万元。陈军自然不同意,于是双方对簿公堂。经闸北区法院审判,陈军败诉,需再支付顾国相工程款720万元。
  陈军不服,向上级法院提起上诉,但上海高院维持原判。法院紧接着查封了他两个公司的账户和纳税账户,还对其实施限高令(限制其高消费,以防止财产减损)。
  2012年,四处申诉无果的陈军,被迫卖掉自己位于高档小区的住房还债,支付给顾国相720万元。没了住房和积蓄,他和妻子只得租房住。但陈军不甘心,认为法院的判决有失公允。这时他才想起来,以前和顾国相喝酒时,顾国相曾向他吹嘘:“高院有我的亲戚,在上海没有哥摆不平的事情。”
  陈军怀疑,正是因为顾国相在法院有关系,才导致自己难以翻案。于是,他带着40多名员工开始四处上访。他找人写了诉状,向上海多个部门投递,但“打不出一点浪花”。无奈之下,他决定进京告状。
  身为大老板的陈军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沦为访民。2012年冬天,他第一次前往北京,出发前他特意打扮一番,西装革履,胸前还佩戴一个闪亮的泰国佛像。他想与其他上访者不一样。陈军先后6次前往京城,两次还带了几十名员工以壮声势。他把材料一次次递进国家信访局、政法委、最高法的窗口,皆石沉大海。
  走投无路之际,陈军想到一个词——智斗。“打蛇打七寸,要想翻案,就要掀掉他的后台。”他为自己制定了作战方针。
  为了摸清对手的底细,陈军决定跟踪顾国相。2012年底,顾国相回妻子的老家过年,陈军一路开车尾随至浙江省崧厦镇红旗村。他找村主任打听了一番,得知顾国相妻子的堂兄,正是上海市高院民一庭副庭长赵明华。更令陈军感到惊讶的是,当时顾国相找的代理律师,竟然是他自己的小舅子,也就是赵明华的堂弟!发现这3个人的近亲属关系后,陈军更加坚定地认为,赵明华利用职务之便,干预了他与顾国相案件的审判。
  2013年初,陈军把监控对象锁定为法官赵明华。陈军坚信此人就是顾国相的神秘后台,正是他让自己吃了冤枉官司。“知道赵明华和顾国相的关系后,我心里很愤怒,发誓一定要用合法手段扳倒他,为自己报仇!”
  变身“隐形人”,拍录一个法官的“地下世界”
  陈军通过司法系统的官方网站,查到了赵明华的照片,并逐步摸清了对方的生活习惯和关系网。“他每天下午5点半下班,会不定时出去与人应酬。”陈军每隔一天,就会在下午5点半准时埋伏在法院门口。周五时,赵明华可能会提前下班,他就改为中午蹲守。周末,他选择开车盯守在赵明华家门口。
  每逢赵明华驾车外出,陈军就尾随其后。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能保证对方的车不离开视线。为了不让赵明华起疑心,他会隔三差五换辆车,有时甚至租用摩托车。一旦不小心跟丢了目标,他就干脆回家。“不能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我有的是耐心,慢慢和他耗。”为了不让家人担惊受怕,陈军秘密进行着他的“非典型复仇”行动。
  此后的半年多时间里,陈军如同一个幽灵,跟随着赵明华和他的朋友们,出入各大酒楼、歌厅以及豪华会所,记录下一段段灯红酒绿的隐秘生活。而请他们出入这些场所的,大部分是律师和商人。
  每当赵明华等人去娱乐场所“潇洒”,陈军就悄悄地守在马路边。饿了渴了,他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和矿泉水。有一次,看到赵明华跟着一个漂亮女人上了电梯,他在电梯口一等就是5个小时。为了掌握赵明华贪赃枉法的证据,陈军拿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毅力。在赵明华等人“潇洒”完结账离开后,陈军就会混到前台,假装是和赵明华一起的,要求核对账单,“极度奢靡,你都想不到,有时一顿饭就花费数万元,还吃野生娃娃鱼,那可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啊!”
  2013年4月6日,赵明华参加岳父的追悼会,陈军在马路对面买了一个花圈,就混了进去。他站在赵明华身后5米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他足足看了赵明华半个小时,但后者丝毫没有察觉。“可怕吧?他不认识我,但我对他刻骨铭心。”
  两天后的4月8日下午5点半,陈军一直在上海市高院门外等候赵明华出现。下午5点40分左右,赵明华驾车从上海市高院离开,20多分钟后到达了延安西路的新雅涛苑会所。几乎在同时,律师胡某也驾驶自己的宝马车来到此地,并且与赵明华一同进入会所。二人在新雅涛苑会所吃饭后,各找了一名“小姐”。
  陈军发现此事后,立刻报警。但辖区派出所民警赶到后,只有胡律师一人出现,赵明华已经不见了踪影。结果,接受治安处罚的自然也只有胡某一人。“通过此事我就长经验了,以后拿不到证据再也不会报警,干脆自己先找证据。”事后,陈军有些懊恼。但转念一想他又释怀了,“无所谓,反正他管不住自己。”陈军耐心地等待着收网的那一天。
  不久后的一天,陈军在上海火车站发现,赵明华前去为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送行。陈军早已熟记赵明华家人的相貌,他发现那名女子并非赵的妻子。见两人在站台上又搂又抱,依依不舍,陈军当时就判断,这可能是赵明华包的“二奶”。
  此后,他发现赵明华每周都要去那名年轻女子的住所一两次,每次会在房间中逗留5小时左右,偶尔还会在那里过夜。   陈军一度计划在赵明华“二奶”的房间安装摄像头,安装细节都已想好。因为该女子所住楼层较低,“我打算用竹竿将衣服搭到她家阳台上,然后去敲门,说是住楼上的,不小心把衣服掉在他们家里了。等她开门了,我就让她帮我找个物件去够衣服。等她转身,我就把摄像头装好了。”但思来想去,他最终放弃了这一计划,因为“这不过是生活作风问题,不足以致命”。
  陈军的办公桌抽屉里,锁着一沓纸片,有便笺、名片、笔记本内页,这上面点点滴滴地记录了与赵明华接触过的人物信息、相关汽车牌号等。正是这些东西加上一些视频资料,组成了他掌握的赵明华违纪的证据链。在收集相关证据的过程中,陈军使用了一些器材,比如iPad、智能手机等,甚至包括秘拍器材。比如他有一副随身携带的黑框眼镜,乍看之下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是打开眼镜架,却能看到里面有一个隐秘的摄像头,可以连续摄像4个小时。戴上眼镜,所见画面便可秘密摄录。
  在陈军的长期跟踪之下,一个法官的“地下世界”逐渐现出轮廓。他发现赵明华不仅生活奢靡,经常出入大酒店和娱乐场所,与妻子以外的女性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还拥有4处房产,其中2处是高档住宅。“仅那2处房产就值700多万元,他妻子没有工作,家里也不做任何生意,以赵明华在法院的工资,根本买不起这些房子。”
  经过半年多的跟踪取证,陈军虽然掌握了一些赵明华违法违纪的证据,但他依然没有放弃努力。2013年6月9日这天,陈军终于有了新收获,当天偷拍到的视频资料,最终让他一举击败高高在上的高院副庭长赵明华。
  爆出“法官召妓门”,公民神探打赢合法复仇战
  2013年6月9日下午5点,陈军像往常一样到上海高院门口“值班”。半小时后,他发现赵明华那辆银灰色的帕萨特轿车出了高院,于是悄然驾车跟了上去。半小时后,他随对方的车子来到了位于上海市浦东区的衡山度假村。
  赵明华等一行5人从车上下来时,陈军还从中认出了上海市高院民一庭的庭长陈雪明。只见他们进入衡山度假村二楼的一个雅致包间,时间是下午6点多。随后,又有3人进入此包间,其中包括一名律师。当晚,赵明华、陈雪明等8人的这场宴会持续了3个多小时。
  晚上9点多,赵明华等人的饭局结束,进入衡山度假村内部的钻石华庭KTV,要了“钻石一号”包间。事后陈军打听到,该包间是整个KTV最大、最贵的,可容纳30人,价格为3800元,此外服务费200元,合计4000元。
  时间不长,十几名年轻漂亮的“点歌公主”进入该包房。半年多以来,多次跟踪赵明华等人出入风月场所的陈军,对这套流程已经很清楚,他知道他们在挑女孩。果然,最终有5名女孩留在了包房内。在唱了2个多小时的歌后,陈雪明、赵明华等5人离开KTV包房,分别进入衡山度假村的5个房间。
  没过多久,陈雪明、赵明华等5人的房间各进入一名年轻女子。整个过程,陈军都尾随其后,并用“眼镜”拍下画面。但因不敢离得太近,加上度假村走廊内灯光昏暗,他并没有获得清晰影像。陈雪明、赵明华等人在屋内究竟做了什么,至今不得而知。据陈军判断,衡山度假村是公共场所,监控系统十分健全,陈雪明、赵明华等5人的一系列行为肯定会被监控记录下来。
  3天后,陈军返回衡山度假村,并向保安谎称他在消费时丢了东西,以此为由调取监控录像。保安让他报警,他故意面露尴尬,“我那天是找小姐,这不能报警的”。
  保安给他看监控录像时,他开始用眼镜和手机进行翻拍,“前后拍了几次,第一次拍的视频拿回去看不清楚,就再回度假村换个设备拍,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拍到清楚的视频。”
  拍摄的原始素材全长30余小时,包含多个角度。当月,陈军将该视频素材提交给上海市纪委。此前,网民曾猜测陈军掌握房间内影像,但陈军予以否认,“他们在房间里头做了什么,我并没有拍到。”
  此后,陈军花几千元雇来电脑高手,将原始素材编剪成为8分钟的“精华版”,展示招嫖过程。8月1日,陈军注册微博,发布视频,并让朋友帮忙转发。随后,“上海法官召妓门”事件迅速走红网络。尽管原始微博在转发数万次后被删除,但关于此事的舆论风暴已然形成。
  爆料之后,陈军试图回归正常的生活。他每天和妻女一起经营快捷酒店,晚上与朋友聚会喝酒、打纸牌,同时关注事件进展,等待“仇人垮台”。不料,第二天一早,他等到的却是一个神秘电话:“不要再闹,做人小心点!”陈军冷笑回应:“你尽管放马过来!法制社会,朗朗乾坤,别给我来黑社会那一套。”在商界沉浮几十年的他阅历丰富,回应威胁电话时语气狠辣,不见一丝妥协。
  8月6日下午7点,陈军打的去汽修厂取自己做保养的轿车。出租车广播里传出上海市纪委与高院发布了一条联合通告:经相关部门调查证实,2013年6月9日晚,赵明华等5人在度假村参与嫖娼活动,赵明华等3名法官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此外,一位司法系统官员也受到撤职处分,留党察看两年。组织宴请的某企业部门副总被开除党籍,相关企业给予其撤职处分,并解除劳动合同。
  出租车司机显得很兴奋,扭头对陈军说,这个案子近日在上海火大了。“厉害!这个爆料人,是上海人的英雄,上访户的楷模,把这些毒瘤给铲除了。”陈军笑而不语。网络上的声音同样喧嚣,有人赞他是孤胆英雄、民间神探;有人评价他具备典型的“上海人特点”——思维缜密、耐心细致、隐忍数月、出手刁钻,最终以专业手法完成了一场“基度山式的复仇”。当然也有人骂他偷拍隐私,行事下作,侵害了别人的隐私权。
  对于两极评价,陈军不愿过多回应。“我承认,所用手段并非光明正大,属于以牙还牙,他们滥用法律坑我钱财,我就用纪律把他撂倒。”他说,自己的本意只针对赵明华一人,和其他落马法官无冤无仇,牵连出来只怪他们不洁身自好。
  陈军不希望别人效仿他的“英雄事迹”,他说这只是一个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上访人,对贪官污吏进行了一场合法的报复,仅此而已。
  正如一位著名法学专家所言,“上海法官买春”事件爆出后,蒙羞的不仅是那几个平日冠冕堂皇的“法律捍卫者”,爆料人陈军复仇方式背后的尴尬与辛酸,更值得我们反思!
  编辑 / 孙鲁宁
  (E-mail:sln9009@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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