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都会带一两本书，坐地铁时可以拿出来看看。每次在广州的地铁上看书，经常会有旁边的人自然大方地把头转向我这边，看看我在看什么书，甚至有人看到精彩的段落，还会靠过来跟我一起看。
　　后來我到了东京，每次搭地铁依然是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不一样的是，东京的地铁里甚至没有人“意识”到你在看书。大家都像着了魔一样，没有人说话。如果电话来了，只会听到乘客匆匆忙忙掏出手机说一声“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地铁上”，然后就挂了。
　　我早就了解到，日本人无论是在电梯里还是在地铁上，会有一种隐形的规则：他们一般不会看其他人，更不会直视他人的眼睛，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做出某个行为而去注视他，以免让对方尴尬。每个乘客就像拥有一个与他人互不干涉的世界。
　　天生爱安静的我第一次找到了梦想中适合看书的列车，内心很喜悦。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开始感受到这种安静背后隐藏的冷漠。
　　安静是好现象，但要看具体情境。如果有急事，连小声通个电话都被无形的民意所否决，就显得有点不人道了。如果車厢内有危险的嫌疑，却被视而不见，这种安静就如死水般缺乏生气了。
　　2015年6月30日，新干线发生了一起自焚事件。一名71岁的男性进入新干线后，从一个车厢走到下一个车厢，直至最后一节车厢，一直没有人给他哪怕一个眼神，最后他绝望地坐了下来，往身上浇汽油，当场导致一名52岁的女性身亡，26名乘客受伤。新干线“安全神话”破灭，有媒体开始反思日本社会的冷漠——在肇事者犹豫的过程中，哪怕有一位乘客或列车员觉察到他的异常，对他喊一声：“你怎么了？”他都可能因为意识到被人关心而打消自焚报复社会的念头。
　　如果你觉得媒体夸大了一句关心的力量，这里还有一个事例。很多人都知道富士山有一个自杀森林，不少有轻生念头的人都会去那里寻求了结。有一段时间，这里自杀的人数下降了近90%，原来是有一位志愿巡警在这里巡逻。调查者问巡警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不再寻求自杀呢，巡警说：“很简单，我就是看到在这里徘徊犹豫的人就喊了一声‘喂！’”
　　一声“喂”都可以阻止一个人自杀，可以看出这声“喂”有多么温暖人心，让要自杀的人意识到：原来还有人关注我。
　　“只关注自己周围一米内”是很多日本社会学者指责日本人冷漠常用的语句。
　　不过，日本人的冷漠，也正是日本社会引以为豪的“井然有序”的代价。日本是一个高度城市化的社会，城市化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陌生人化，旧时熟人般的问候和关心，到了规则意识浓厚的陌生人社会里，可能就有了侵犯隐私之嫌，可能就会破坏秩序。因为每个日本人就像社会的一个螺丝钉，都有各自的职责和界限，如果不是自己的责任范围，就不会多加过问。正如古时日本一个法令：“遇有争端，无关者不得干预。”
　　（张秋伟荐自《看世界》2016年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