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朝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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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以此文致敬连城先生,他让我见识到了抒情推理的至伤至美,我原看看江河,他却让我见识了海洋。
  【陌生的天花板】
  有人说,人生不过是修罗地狱中血水泛起的泡沫而已,那么今夜有人的泡沫碎了。
  在小巷的垃圾桶边,衣衫褴褛、佝偻着腰的拾荒老人正在寻找自己的宵夜,他捡来的小柴犬正咬着他的裤脚,把他往深处拖,无奈之下,老人只能往里面挪。
  他看到黑色的巷尾伏着什么东西,如同夜色中蛰伏的巨兽。老人觉得那应该是个人,以前,他也有从醉鬼身上摸钱包的经历。
  老人悄悄地靠近,小狗呜呜的低吠着,“安静!”老人喝住小狗,生怕吵醒醉汉。
  但靠近后,他才发现地上那个人体格很大,他蹲下来探入对方怀里。接着,宛如被毒蛇咬到一般,他迅速抽回了手,里面是冰冷的。
  这是一具尸体!
  老人尖叫一声,又仔细看了一眼,退到了墙壁,尸体的发色是麦黄色的,这不是日本人,而是外国人,美国人。
  他意识事件的严重忙往外逃去,但半途又折回来做了一件事,他拿走了钱包里的钱。
  惠美失去了笑和哭的能力,倒不是说她不会笑和哭了,而是感受不到苦乐,表情浮于皮肉,像戴着面具一般。
  四月初,天气微凉,寒意爬上脚踝。
  惠美有个糟糕的夜晚,她去看望自己的孩子光子,由于一些微妙的原因,她不得不把光子寄养在表姐家中。回来时,她遭遇了事故,没有赶回去,所以一切都失控了,仿佛落下悬崖,只能不断地堕落,直到砰的一声,摔成肉酱。
  清晨时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这里,没有了夜色的遮掩,街道的破败一览无遗,肮脏的墙壁,廉价的霓虹灯,街面上满是垃圾,酒瓶,纸巾,还有呕吐的痕迹。这里就是红灯区,战后,百废待兴,美军入驻。就像是失败者向胜利者谄媚一样,美军驻地四周的娱乐业蓬勃发展。
  她来到这里也是迫不得已,丈夫清志郎应征入伍,三年没有音讯。惠美悲哀地想,如果清志郎死了,她就只能和七岁的女儿光子相依为命。
  天皇宣布投降后,她们从乡下回来,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房子在空袭中被炸毁,仅余的存款难以面对高涨的物价。惠美在战前曾在饭店做过女招待,她找到昔日的同伴优子,托优子介绍工作。
  优子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衣服,提出了一个建议。惠美说要回去考虑一下,婉言谢绝了。但是过了几个月后,她们被房东扫地出门,彻底走投无路。这时,惠美又想到了优子,她带着光子投奔优子。
  优子吃了一惊,但依然热心的安顿她们。惠美在二楼哄睡了光子,下楼时偷听到了优子和远野的谈话。
  “她们什么时候走?”远野问道。
  “不清楚,她们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
  “快点让她们走。”
  “不要这么绝情。”优子有些不满,“这里的房租,我也付了一半。”
  “这不是绝不绝情的问题,外人在这里,特别是还有孩子,我怎么往这里拉客?”
  远野是优子的情夫,会几句英文,好逸恶劳,靠着语言优势,当了皮条客,专门做驻日美军的生意。
  优子没有再反驳。惠美明白自己已经变成了其他人的负担,她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惠美在一本杂志上看过这样一篇文章说,人类在饥饿的时候,会进入一个叫做“自噬阶段”的状态,长时间没有进食,人体会分解自己的脂肪和肌肉,大腿、手臂都会变成食物。
  人类是能以自己为食的。为了生活,惠美也只能将自己的肉体化作米饭、酱菜、味增汤……用以生活。
  第二天一早,惠美告诉了优子自己的决定。
  “那么光子怎么办?”
  “她不能和我在一起吗?”
  优子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一样看着她:“你确定要带着光子?在你卖笑的时候?”
  惠美这才意识到她们母女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处于种种考虑,惠美不会让光子看到自己卖笑的身姿,也不愿光子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再三寻找之下,惠美找到一位远方表姐,她赶过去拜访对方,希望对方能够收留光子。表姐原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因为脑炎而早夭,剩下一个女孩和光子同岁。仿佛为了治疗自己的失子之痛,她答应了惠美的请求。
  她们约定好,惠美每个月来一次,和光子见面,同时也把住宿费交给表姐。
  送出光子,惠美的心里空了一大块,那是她和亡夫最大最紧密的羁绊。光子不在身边,惠美背叛丈夫的罪恶感就会弱上一分。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着赤光和绿焰,令人目眩地跳动着.马路上的行人脸上映着五颜六色的光,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红灯、黄灯、绿灯像城市的满是欲望的眼睛,最初的那一晚,惠美眼中噙满了水汽,望向霓虹,霓虹就像夜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被陌生人抱着,惠美只能闭上眼睛,她感到后腰处有块地方在隐隐发烫,那是一朵朝颜花,丈夫清志郎亲手纹上去的朝颜花。清志郎入伍前是一名小学的美术教员,是某地地主家的次子,因与惠美相恋而和家里断了关系。
  当时他们一贫如洗,清志郎便在惠美身上纹上了朝颜花,作为定情信物。
  青绿色的茎,绿如翡翠,伸展出一片叶子,叶边是艳丽的朝颜花,紫色的一圈裙边,鹅黄色的蕊,慵懒而优雅地开着。
  朝颜花,也就是牵牛花。清志郎告诉惠美,朝颜花的花语是易碎易逝的美好。
  清晨盛开,过午凋谢,悄然含英,阒然零落。人生,如同置于草叶之上的白露,如同印照于水中之新月。咏叹京国之花,于荣华之前诱于无常之风。玩弄南楼之月,此辈则似浮云消逝于黄昏之中……正因为易逝,所以更要珍惜,清志郎如此说道,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深深的爱你,怕来不及,怕不够。
  谁知道清志郎一语成谶,他们的缘分真的不长久……惠美这朵花也不得不向别人绽放。   收敛了心神,惠美继续往家走去,所谓的家,也不过是暂定的栖身场所。这条街的气氛有些奇怪,弥漫着说不出道不清的紧张感。
  被称作狮子丸的哑乞丐躺在由纸箱和塑料布搭成巢穴里,他是个奇怪的流浪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上布满战争的伤痕,脸被炮弹炸伤,人面变成了狮脸。胆小的孩子看到那张脸,就会被吓哭。
  与丑陋的外貌相反,狮子丸的性子很温顺,疯疯癫癫,却不闹腾,会哭会笑。他会向其他人讨要食物,但也知道不能打扰流莺和皮条客的生意,晚上早早地睡去。
  清晨,忙了一夜的皮条客、流莺手里有了钱,他才会去乞讨。
  惠美看过他的双眼,混沌无神,她怀疑里面人类的灵魂已经消失了,只余活下去的本能。有时,狮子丸也会暂时恢复神智,那时他的眼中满是哀伤,仿佛里面有一片海。似乎是因为同病相怜,惠美常常会多做一些食物,然后送给他。
  继续往前走,惠美发现自己屋前聚集了不少人,她也明白了那种紧张感的由来,街上有不少的警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让开一条路,让惠美往前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不在了一晚,为什么会有警察来这里?对于红灯区,警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该来找她才对。
  正当惠美疑惑之际,警察们已经包围住了她,其中一人走到她面前,给她戴上了冰冷的手铐,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惠美只模糊地听清楚了只言片语。
  尸体、美军、嫌疑人、调查……
  惠美被三个警察架着,坐进了警车里。惠美看到优子和远野也在围观的人群中。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居然会杀人。”
  “听说是为了钱。”
  “就算是为了钱,也不应该去惹美国人,听说警方还被要求要限期破案。”
  惠美庭院中,朝颜花静静的开着。
  惠美坐在审讯室的铁椅上,抬头看着水泥天花板,西边的一角有一张蜘蛛网,上面积攒了不少灰尘。
  白炽灯发出刺眼的光,陌生的天花板上有着无数细小的裂缝。
  坐在惠美对面的是渡边昭夫,在太平洋战争中负伤退伍,干起了刑警,资历很深。由于受害者是美军,警视厅承担了巨大的压力,面对美方,他们总有一股病态、别扭的自卑感。明明是受害者酒醉后一个人去寻欢,导致被杀,他们却不得不不停地弯腰赔罪。
  虽然抓住了嫌疑人,但嫌疑人却一点都不配合,仿佛他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一样,渡边的头有点痛。
  惠美觉得名叫渡边昭夫所说的事根本就和自己无关,他却一个劲地叫她交代罪行。所谓的罪行,惠美还是通过渡边才知道的。
  被害的美国军人叫做史蒂夫·卢卡斯,是附近驻地某部队某小队的成员,也是惠美的常客。据称,昨晚,他在酒吧喝醉后没有回驻地,而是对朋友说要出去找惠美,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凌晨一点左右,一位拾荒老人在距离红灯区不远的破巷中发现了史蒂夫的尸体。
  警方根据史蒂夫钱包中的证件迅速确定了他的身份,由于害怕酿成外交事件,警方对于这个案子格外积极。
  史蒂夫钱包内的钱消失不见了。根据检查,史蒂夫是被一根细绳勒死的,他身上还有欢好的痕迹,于是他们顺藤摸瓜找上了惠美,惠美不在家中,但警方在卧室中发现了摊开还未收拾的被褥,被褥上沾着难闻的酒气,和史蒂夫身上的味道一样。他们还在一旁的矮脚桌上找到了史蒂夫的皮带扣,毫无疑问,史蒂夫曾经来过这里,当他再出现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惠美不在这里,他们认为她可能是畏罪潜逃了。
  当惠美回来时,他们颇为惊奇,并立刻逮捕了她。
  “我什么也不知道。”惠美说道,“我不可能勒死史蒂夫,我怎么能杀了他?”
  渡边冷冷地说道:“他喝了酒,欢愉过后,他全身倦怠,你只需要绕到他的背后用一根绳子勒住他一两分钟。有时候杀人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弱女子也能办到。”
  惠美摇了摇头:“我没有杀人,我昨晚根本不在那里。”她说道,“我去看望我的女儿光子了,你可以去向我的表姐青山文绪求证,我可以把她的地址和电话写给你。”
  “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渡边说道,“我们有证人说你下午就出发了,按照路程,傍晚你就该回来了。”
  “那么有人看到我回来了吗?”惠美反问渡边。
  渡边沉默了,他确实没有证据证明惠美回来过,并且陪了史蒂夫一段时间。
  片刻,渡边再度开口道:“你可能在路上耽搁了,其他人来找你时,你还没回来。但史蒂夫来时,你已经回来了,所以你招待了他,由于一些原因,你杀了他。”
  “如果我杀了他,那他的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其他地方?”
  “你当然不会把尸体留在家里,于是你背着他。不,你应该有个同伙,他可能是你的情夫,他帮你把尸体丢到了巷子里,然后你们拿着史蒂夫的钱想要逃跑。”
  惠美再度摇了摇头:“那我为什么要回来,钱和情夫呢?实际上,昨天晚上,我没能回来。我搭乘的电车遭遇了事故,我们只能下车。电车刚好停在半路,等到电车公司派车赶到,将我们运走,天色就已经暗了。我没有赶上末班车,也没钱坐出租车,只能一个人在外面游荡,等第一班车开,然后再回来。我可以把票根和车牌号告诉你。”
  渡边皱了皱眉:“没钱?”
  惠美如果有钱,她就不会做这份工作,但要是说她连叫出租车的钱都没有,渡边是不信的。
  “我去看孩子了。”惠美脸上露出很落寞的神情,“把抚养费交给表姐后,我想看看光子,可光子躲在树后,不肯见我。我把身上的钱给了光子,当作她的零用钱,只留下了车票钱。”
  渡边没有再说话,他点了一根烟,走到了外面。审讯室只留下惠美一人,惠美很疑惑,究竟是谁会杀了史蒂夫,而且他为什么偏偏选在自己家中动手?沉沉的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渡边靠着墙慢慢把烟抽完,他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惠美,电车事故有人证,第一班车也有人证,但没有人能证明惠美真的在街头游荡了一夜。她可以半夜赶回家里,杀死史蒂夫,然后再回去,等着班车来,最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家内,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在静止的黑暗中】
  再美的东西脏了、坏了,它的美也就不存在了。不,不对。美的始终都是美的,哪怕它被毁灭了,它美的身姿依旧会留在人们的脑海之中。
  “呐,我们去自首好不好?”优子散乱着头发,爬到远野身边,却被远野一脚踢开。
  “不去!”远野对优子说道,“我不会去的,我也不准你去。这事情和我们无关。”他们生活在灰色地带,他们就是灰色的,黑色对他们来说就是毒,只要沾上一点,他们就活不下去了。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远野推开门走了。
  优子捂面低声抽泣。惠美已经被带走整整一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来,惠美会身陷囹圄都是优子和远野的错,想到这一点,优子哭得更加伤心了。
  远野逃离优子一头扎进了街边的一家酒吧。今夜,这里显得有些冷清,少了美国人聒噪的英文叫喊,有人被害,那些美国军人恐怕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出来寻欢。
  远野叫了一杯酒,扭头看了看四周,有不少人在讨论今早惠美被带走的事。巧合的是,他还看到了榎户,惠美就是榎户的人。
  榎户原是个混混,因为犯错,左手的手指被切去了两根。(日本黑社会的规矩,犯错后需要切手指来谢罪。)他的组因帮派间的火并而灭亡,他流落到此也做起了皮条客,还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字,叫做杰克。
  “怎么样,还扛得住吗,杰克?”远野端起酒杯坐到榎户的身边。
  榎户抬起头看了远野一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惠美是由优子介绍入行的,可她没有跟远野,而是跟了榎户,这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有时也会因抢生意而大打出手。
  榎户,一米七八的个子,黝黑的皮肤,厚实的胸膛,浓眉大眼,看起来确实比远野英俊、可靠。
  “我也是惠美的朋友,你打算怎么办?”远野问道,“如果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尽管开口。”
  远野的话确实有几分真诚,只要不让他身陷险地,他确实乐意帮忙。
  “惠美,她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榎户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远野拍了下榎户的肩膀,离开了酒吧,当榎户喝完酒想要结账离开时,被告知远野已经替他付过钱了。
  外面的人各怀心思,监禁室内的惠美也满腔心事,她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被逮捕,可她对史蒂夫却没有什么印象,只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知道他是自己的熟客。
  惠美温婉可人,有一股大和抚子的气质,很对一些想尝试异国风情的人的胃口,史蒂夫便是其中之一。在惠美看来,美国人都长得差不多,壮硕的身体,金黄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有些人会粗鲁的抱她,有些人会喊其他人的名字,像是玛丽,露丝……有些人也会拿出相片,用蹩脚的日语指出他们的家人。惠美记不清史蒂夫属于哪一种人了。
  她记得的只有丈夫清志郎,清志郎走后,她第一次饱尝了思念的滋味。她以前不知道可以这么想一个人,把他的身影掰碎了撒在心上,眨眼间长出千万个他。
  监禁室的灯火早就熄灭了,在黑暗中,惠美的腰际又开始发烫了。越是阴寒,她越是能回忆起与清志郎的过去,他们的婚礼很简单,几乎没人参加。婚后,他们就近去泡了温泉当作了新婚旅行。
  惠美泡完温泉后慵懒地趴在床褥上,清志郎从后面抱住惠美,吻上她的后颈,褪下她的浴衣,露出光洁的后背。惠美等着清志郎的下一步动作,可清志郎却迟迟不动,她转过头,发现清志郎正看着她的背,眼中闪着光彩。
  等我回来。
  清志郎丢下这句话后就飞奔出了旅店,等他回来时,手里提着画笔和颜料。清志郎以惠美的背为画纸画下了一簇朝颜花,姹紫嫣红的花开满了她的背。
  若不为生计,清志郎一定能成为一名大画家。
  朝颜花的花语:易碎易逝的美好,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
  惠美很喜欢清志郎炽热的手,微凉的笔触和那日的花。清志郎向店家借来了细针和酒精,把其中一朵朝颜花留在了惠美背上。
  清志郎问她,痛吗?
  她回答说,正因为痛,所以才能将他记在心上。
  惠美躺在监禁室冰冷的床上,抚摸着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朝颜花是怎么凋谢的呢?
  第二天一早,前一天的戏码再度上演,不过这次警察带走的是两个人,优子和远野。在被带上警车之前,远野咆哮着质问优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说漏了嘴?”
  优子哭着摇头:“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话一说完,她发出一连串的呜咽声。
  榎户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他们被带走。
  远野发现了榎户,他冲他大喊:“是你,是你陷害我们!”
  “是你们陷害惠美,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好心请我喝酒!” 榎户回答道。优子和远野被捕,榎户确实出了一份力,他把一些线索送给了警察,以证明惠美的无辜。
  狮子丸也混在人群中,若有所思地望着警车离开。
  远野在审讯室中,渡边向他步步逼近,将证据陈列在远野面前,迫使他认罪。
  案发当晚,史蒂夫喝了不少,他向同伴告别,说他要去找惠美。他先是找到榎户,一般这种事情都由皮条客负责,如果他想找的姑娘有空,那皮条客就会把他带到姑娘那。榎户告诉史蒂夫惠美不在家。
  史蒂夫走开了,但他没有就此死心,在外面游荡一阵后,他的理智已经被酒精摧残得所剩无几了,他又想到了惠美,于是他抓住了另一个皮条客。而这个皮条客正是远野,史蒂夫开出的价钱让远野动心了。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先将史蒂夫带到惠美家里,然后让优子代替惠美招待史蒂夫,优子有惠美家的钥匙,她进去并不难。史蒂夫喝醉了,再把房间弄暗一点,他不会发现的,完事之后,优子离开惠美家,等史蒂夫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惠美家,他自然会以为与他共度良宵的人是惠美。
  到时候,远野和优子只要和惠美说一声让她不要露馅就可以了。
  渡边说道:“你们真的是好算计,幸好有一个酒保听到了你和史蒂夫的谈话,他没看到你们的脸,但认出了你们的声音。那时,你在哄骗史蒂夫。”   “那他应该也听到了史蒂夫威胁我!”
  满身酒气的史蒂夫抓住了远野,逼着他去找惠美。史蒂夫把钱丢在远野脚下,他说,你不是要钱吗,我给你钱,我要惠美,你把他找来给我,我也会给她很多钱。
  远野弯下腰拾起那些钞票,他背上又被史蒂夫踹了两脚。
  “所以你就动了杀心?”
  “没有。”远野反驳道。
  “那就是史蒂夫发现优子假扮惠美的事了,他先向你们下手,你们是自卫?”渡边说道。一般的嫌疑人听到刑警退了一步在为自己开脱时往往会感动,比起谋杀,自卫杀人正当得多,一些嫌疑人会顺着这个台阶认罪。
  但是远野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杀人。”
  【谎言与沉默】
  优子和远野说过想要去自首,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惠美和他们三人都不会有事的。远野拒绝了,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远野承认,他确实骗了史蒂夫,但绝对没有杀人。
  优子的证言几乎和远野一样,他们借用惠美的屋子骗了史蒂夫,醉酒的史蒂夫也没有识破这个诡计。完事后,优子就走了,留下史蒂夫一个人在屋里睡觉。
  那个时候,史蒂夫还活着。
  渡边明白自己遇到了难啃的骨头,他已经抓了三个嫌疑人,案情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他把远野的事告诉了惠美,惠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对他人的背叛没有感到愤怒。
  渡边心想道,这真是个古怪的女人。
  榎户在外面等着惠美出来,但警方却还想再留惠美一段时间。无果之后,榎户叹了几口气,准备扑进酒吧再喝几杯。
  榎户是个混混,他的断指和文身让他无处可去,只能做这一行。榎户和惠美应该是情人关系,榎户的条件并不差,在红灯区颇受女人欢迎,惠美刚好是榎户喜欢的类型,两人互有好感,在一起过日子罢了。
  惠美对他有些冷淡,这反倒激起了榎户的欲望,他想打开惠美的心,汲取她的每一丝温暖。
  可现在,他还是把惠美牵扯进来了。他居然连矮脚桌上的皮带扣都没有发现,他本该更加小心。
  榎户抓了抓自己的后背,他觉得自己身上的那种压迫感仍在,仿佛尸体还在他背上。史蒂夫的尸体一点也不轻,那晚,他背着史蒂夫还温热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溜出去。
  他气喘吁吁,胸膛内的心脏像是要爆炸般剧烈跳动,他到了目的地,把尸体丢在地上。然后擦干净汗,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回到红灯区继续生意。当时榎户觉得自己已经跑得足够远了,现在想来,他还跑得不够远,丢得不够隐蔽,他应该冒着被人看到的危险,多走一条街。
  想着这些事,榎户不自觉地多喝了两杯,然后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居所,倒头就睡。那是个安稳的夜晚,榎户一夜无梦。
  临近中午,两位刑警来到红灯区。到处都是倦怠的身影,他们放纵了一夜,现在正要去休息。丑陋的乞丐跟在刑警后面,刑警驱赶了几次,乞丐都没有离开,其中一位给了他一点小钱,他才没有跟上来了,只是在远处看着。
  两位刑警敲响了榎户的门,榎户捂着头起来开门,由于宿醉,他的脑袋像被门夹过一样痛。
  见是两位刑警,榎户故作镇静地请他们进门。其中一位刑警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站在榎户身边,他实际上已经控制住了榎户。另一位刑警翻查着榎户的鞋子。
  看到这一幕,榎户懵了,他忽然想到他可能在搬运尸体时留下了脚印,而他没有处理掉当时穿的鞋子。
  警方远比民众想象得要聪明,他们认为惠美家可能是案发现场。因此,警方一直在案发地和弃尸地之间寻找蛛丝马迹,前日下午,他们收获了两枚还算完整的脚印。
  犯人想要弃尸就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走大路,脚印是在一处院子中被发现的。从脚印的大小和深浅能大致推出,对方的身高、体重,甚至是一些习惯。这两枚脚印的深浅有些不对劲,它们太深了,这说明它们的主人很重。
  对方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体重却高达一百七十公斤上下,也就是三百五十斤。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在这,实在过于巧合了。唯一合理的解释,这是犯人留下的,他当时背着史蒂夫,所以脚印才会如此。
  然后,他们仔细地拓下了脚印。知道吗,鞋底的纹路有时候和指纹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同的步态,不同的旅程,导致每双鞋子的磨损状态不尽相同。
  他们把鞋印和远野的鞋子比对,无一符合,而且从磨损位置来看,也不会是远野的步子。
  渡边前去问远野,谁可能是凶手。
  远野说是榎户,因为榎户在酒后说过,惠美绝不可能是凶手。榎户能这样说,可能是因为他极其信任惠美,也可能因为他自己就是凶手。
  渡边觉得远野是在恶意报复,想把榎户也拖下水。
  但他们不能放过这个可能性,榎户也一直在嫌疑人的名单上,处于种种考量,榎户住所才上演了这么一码。
  刑警们将鞋子和榎户都带走了,榎户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样一来,惠美的嫌疑就又少了一些,渡边觉得再关押着她也没什么用处了,于是释放了她。
  渡边将惠美送出拘留所,告诉她,她的嫌疑还未彻底消去,在案件还未了结之前,不可四处乱跑,若想到了什么线索,要及时上报。
  渡边瞥了一眼惠美,她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到了门口,惠美突然转过身,问渡边道:“您知道朝颜花吗?”
  “朝颜?你是说牵牛花吗?”
  “没错,我的院子里也种了几株朝颜花。”
  “然后呢?”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朝颜花是清晨开放的,有人说到傍晚才会凋谢,但我觉得不到中午它就谢了,所以我在想朝颜花是枯萎后再生出另一朵花,还是同一朵花萎蔫经过一夜的休息再度开放?”
  “纠结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吗?”渡边不解。
  “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如果是后者,那花也未免太可怜了。”   惠美自顾自地走了,渡边望着惠美单薄得就要消失的背影,不自禁叹了一句。
  惠美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了。浑浑噩噩的狮子丸见惠美回来了,讨好似的跑到她身边。惠美回头冲他大喊:“走开。”
  一直很温柔的惠美突然这样对他,狮子丸愣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然后惠美哭了,捂着嘴恸哭起来。
  惠美落泪是因为自己蒙冤,还是榎户落狱?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她再一次没了依靠,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吧……
  狮子丸被惠美吓到,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审讯室内。
  渡边拍了下桌子,怒道:“你还是老实交代了吧,榎户,又或者该叫你杰克。”
  “我该交代什么?” 榎户低着头,“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杀史蒂夫。我有什么动机,我为什么要杀史蒂夫?”
  “因为男人的嫉妒。”
  “胡说八道,我是皮条客,对于其他人怎么可能会有嫉妒,再说陪史蒂夫的也不是惠美而是优子。”
  “那你怎么解释你的脚印?”
  “我、我只是刚好去散步罢了。”
  渡边再次拍桌子,将搜集到的证据告诉榎户,榎户有一段时间消失了,且没有不在场证明,路上的脚印已经证实是榎户留下的了。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死撑是没有好下场的。”
  几番拉锯之后,榎户开口了。
  据他所说,史蒂夫来找他时,他拒绝了史蒂夫,因为惠美的确没有回来。他也没把史蒂夫的事放在心上。接了几单活后,榎户刚好来到了惠美家附近,于是他就想看看惠美回来了没有。
  门没锁,榎户走进去发现了史蒂夫的尸体。当时,榎户不知道远野和优子的所作所为,他以为是惠美杀死了史蒂夫,为了保护惠美,榎户背走了史蒂夫的尸体。
  榎户看着渡边的眼睛,说道:“相信我,我不是凶手,我看到史蒂夫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远野才是凶手,是他杀了史蒂夫,想嫁祸惠美,我知道他一直都恨我和惠美……”
  【心之貌,人之形】
  蓝色的天幕,阳光如水般流动,流转着淡淡的忧伤。
  惠美没能得到朝颜花的答案,因为她家中的朝颜花已经枯死了,警方或者是围观者踩倒了花架,又有人把它们拔了出来。
  惠美被捕的几日间,它们就死了。
  不过现在惠美没心思关心朝颜花,谋杀案的巨大阴影笼罩着她,她几乎不能呼吸。被释放后的两天内,惠美只喝了一点白粥。
  她感到自己脖子上有根绳子正在慢慢收紧,她明白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出门了。在外面转悠半天,她再度回家,埋头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她开门迎接晨曦时发现自己门前有一封信。
  信被一颗石子压着,上面还沾了些许晨露。信封是用过的旧信封,信纸是廉价的传单,对方在空白的背面写字,足有好几张。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执笔者好像很久都没有写字了。
  惠美,你已经很久没收到我的信了吧,其实我一直在给你写信,哪怕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也没有停下给你写信。
  惠美紧紧攥住信纸,她从笔触和口吻上认出写信人绝对是她丈夫的清志郎。
  我一有空就给你写信,想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我的信攒了整整一盒子,但没能寄出去,也许是因为局势太过紧张,也许是为了保密,我们不被允许寄信。
  为了让你放心,我在那些信中说我过得很好,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这是我最后的一封信,我需要把实话说出来。其实,我过得并不好,训练时,教官很严厉,我受不了训练。他们对待跟不上的人很残酷,每天,我都是熬着过来的。后来,我总算服役了,我们坐着轮船、卡车到了岛上。我们永远都有忙不完的活,夜晚也不平静,美军时常过来轰炸。
  那时,我就时常想我们赢不了那场战争,他们仿佛有着用不尽的炮弹和飞机,而我们连干净的饮用水也是缺的。但是我不能表露出来,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其他人越加狂热,叫嚣着胜利。有个新兵因为想家躲在厕所哭,被人发现后,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被孤立了很久。其实,他们何尝不明白战局,只是他们更想待在梦里,并攻击所有意图唤醒他们的人。
  我们日复一日地遭受空袭,营房起火,我写给你的信也化作了灰烬。我也受了伤,药品不足,接受治疗被视作懦夫的行为,伤重者只能痛苦得死去,轻伤者只能依靠自己的生命力挨过去。我的伤口发炎了,高烧不退,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和光子,你们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我像一只风筝没有坠落,是因为你们凝成的线牵着我。
  正当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广播里传出了投降的消息,顿时,仿佛有一盆清水从头淋下,降下了高烧。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也可以回家了。
  战争这种东西只会给人带来痛苦罢了,早就应该结束了。
  但基地内有一种言论甚嚣尘上,他们说天皇陛下会发表那样的言论,是因为受到了美方的武力胁迫,归根到底是他们征战不利,在战场上露出了颓势,他们该为失败负责。
  而他们负责的方式就是为战败殉死,他们要求所有人都要这样。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们的提议,脑子里一直想着离开。
  约定殉死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和想活下去的人一起向他们发难。我们失败了,他们唱着青年日本之歌,引爆了弹药。
  飘散万朵之樱花,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男儿放歌从此始……
  歌声之后,是死亡和火焰。
  我被炸伤了,拼命往外面爬去。闻声赶来的友邻部队救下了我。
  我真想在那时候死去……可惜,我没死,还有更多的苦难等着我。我的脸被炸烂了,声带被浓烟烫坏了,更可怕的是,我失忆了,他们说有个铁片在我脑子里,他们取不出来。
  我没有身份,伤好后只能四处流浪。
  看到这里,惠美又哭了,这些日子她总是流泪……
  因为我的脸,我找不到工作只能乞讨,变成了其他人口中的狮子丸。同时脑部的问题再加剧,我开始一点点的恢复记忆,也开始陷入了疯狂,浑浑噩噩的状态持续得越来越长。   或许因为缘分吧,我们再遇了,你依旧美丽,可我已经变成了丑陋的乞丐。你生活不易,我不想拖累你,所以没有选择和你相认。但我还是伤害到了你。
  那个美国人是我杀的,那晚,我又陷入了疯狂,看到一个美国人进到了你屋子里。我没能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在你离开后,我闯了进去勒死了他。
  意识到自己杀人后,我又匆忙逃离了现场,给你带来了麻烦,牵扯了很多人。
  那天,榎户被逮捕,我看到了你眼泪,他是你的恋人,你的新依靠,我不想看到你再哭泣。我会去自首的,放心,他们查不出我的身份,我不会再给你带来困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对不起。
  “不,我不爱他,我爱的是你。”惠美哽咽道。
  惠美拿着信飞奔而出,可惜已经迟了。
  街上已经有人在议论,杀人案的真凶昨天深夜已经投案自首了,凶手就是那个哑乞丐狮子丸,他是退伍军人,怀有精神病,一直疯疯癫癫的,那天发病,错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于是勒杀了史蒂夫。
  狮子丸不会说话,他自首时带着一份自白书,大致写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开始,警方还不相信他就是凶手。直到他交出了杀人案的凶器,狮子丸没有腰带,他是用一根尼龙绳代替的,而凶器就是他腰间的尼龙绳。
  就此,案情明了了。一开始,远野和优子将酒醉的史蒂夫骗到了惠美家中,完事后,优子离开了,留下史蒂夫一个人。狮子丸闯入,用尼龙绳勒死了史蒂夫,而后逃离。最后是榎户,榎户进屋看到了史蒂夫的尸体,为保护惠美,他弃尸小巷。
  【在世界的中心呼喊爱的野兽】
  没人再看过狮子丸,有人说狮子丸被枪毙了,有人说他被送到特殊的病院关起来了,还有人说他用磨尖的牙刷自杀了。
  惠美没有理会那些流言蜚语,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断绝了和其他人的关系。她的表姐给她打过电话,说想要正式收养光子。惠美同意了,她取出了她全部的积蓄交给了表姐,希望表姐能好好照顾光子。
  回来的路上,惠美去了诊所,她对医生说,她最近有些失眠,医生做了些常规检查,便给她开了二十多粒安眠药。出了诊所,她又去百货商店买回了一瓶胶水和一大叠报纸。
  惠美关上了门窗,脸上露出一副奇妙的表情。她梳洗打扮后,穿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她用报纸将门窗的缝隙都封了起来,然后点燃了炭火,将清志郎的信烧了。屋内越来越滞闷,惠美喝了几杯酒,服下了十多颗安眠药,躺在榻榻米上。
  至此,朝颜花的故事就要结束了,半梦半醒的惠美在心底发出诘问,为什么她和清志郎为遇到这样的事?他们为什么不能厮守一生?朝颜花为什么不能一直开下去?
  人生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就让我磨开海底最深沉的黑,将它们拽到我的笔尖,取一抔炭火,给舞动着的字词加一些温暖,于万劫不复的角落,从浮光掠影的绝望见捕捉幸福,我给他们续上一口气,让他们有一个醉生梦死的机会,满是豺狼猛兽的世界与他们再无关系。
  朝颜花在灼热的日光下,没有死去,只是萎蔫,稍作休息之后,它还能再度开放。
  那是一个很美的晴天,清志郎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推开门。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惠美放下手里的活,飞奔到清志郎怀里。
  清志郎没有受伤,还是一副清秀的模样,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世界上只有男人、女人和他们炽热的肌肤了。
  惠美急忙去烧水,让清志郎泡澡,洗去旅尘。
  清志郎带回来的行李中有个小包裹,他打开了,里面是一套画具。清志郎拿起画笔,吻了吻惠美的耳垂。惠美脸上一红,顺从的贴着清志郎。
  清志郎调好了颜料,开始在惠美白皙的背上作画,从那朵文身开始,绿藤继续生长,叶子一枚枚得迸发,红的、紫的、蓝的,宛如烟火。
  惠美反手握住清志郎另一只手,热量和力量从他手心传来直输送到惠美的心里。
  “愿此刻永恒。”清志郎道。
  “嗯,愿此刻永恒。”
  “光子呢?”清志郎问道。
  惠美表情微僵,旋即又恢复了笑,她安心的说:“她现在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在很久以后,她才会来陪伴我们。”
  “哦,那就好。”
  暮光中永不散去的容颜,生命中永不丢失的温暖,这是一个幻境,让人不愿醒来的幻境。惠美带着笑死去了。
  她对文绪表姐很放心,表姐一定会好好照顾光子的。在被释放后,惠美仍害怕自己会受到牵连,为了光子,她出了一趟门,悄悄地把表姐的孩子诱骗了出来。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她认识惠美,于是没有戒心的和惠美出去了。惠美将她带到了僻静的水边,用力一推。一个孩子的生命就此消散了。惠美知道文绪表姐母性很强,当她最后一个孩子也夭折之后,她就会把全部的爱都转移到光子身上。所以文绪表姐提出收养时,惠美立刻就同意了。
  惠美已有死意,她不能带着光子一起去那个世界。
  与此同时,光子正坐在门前,像是在等什么人。她明白妈妈每月才会来看她一次,但她就是习惯每天等一会儿。光子对妈妈感到很抱歉,因为上次妈妈来的时候,她没能和妈妈好好说话,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妈妈了,而是因为她太喜欢妈妈了。
  在前一天,她弄伤了手指,手指上还缠着绷带。妈妈曾经告诉过她,如果她不乖,那么妈妈就不会再来看她了,所以她躲在树后不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的伤,不想让妈妈知道她不乖。
  妈妈给了她很多零用钱,用手帕包着放在她面前,可那时她也没有上前,等到妈妈走了,她才去拿零用钱。冥冥中,光子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等下次妈妈再来,光子一定会说出实情,做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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