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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已飞到尽头，渴望落地。
在苏格兰的最后—天，车载导航总是出错，我们在爱丁堡绕了几个圈，也没有找到还车的地方。是不是这片散发着旷古而来的野性气息的高地正在以它的方式挽留着我们呢？
几天前，在斯凯岛（Isle of Skye），猛烈的海风吹着，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猛烈，那旷古而来的野陛正在雕琢着被文明过度开化的我。回到北京之后，我在日记中写道：“风从海上吹来，冰冷你的全身，而太阳又提高你抵御寒冷的温度。那些高地的死人躺在低处，那些伟大的建筑在你眼前，在你身后。诗人彭斯何在？玛丽女王何在？苏格兰宗教改革领袖诺克斯何在？小说家司各特何在？发明家瓦特何在？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何在？大卫·休谟何在？亚当·斯密何在？所有你想倾心一谈的人，他们何在？”
城堡上空的风笛
爱丁堡到斯特灵（Stifling）只有不到两小时的车程。面积不大的斯特灵非常安静，上午的街道上几乎没人。我们的汽车一路爬坡，清晰的路标指示着：斯特灵城堡就要到了。
城堡居高临下，控制着通往苏格兰高地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重要。1297年，华莱士在这里指挥了著名的斯特灵桥战役。城堡被旧物装饰，让人恍如隔世，亚历山大一世国王、詹姆斯六世（即后来的英格兰詹姆斯一世）都曾在此居住；1430年，詹姆斯二世在城堡的某个房间里降生；1543年，玛丽女王在此被授勋、加冕成为女王……因为见证了苏格兰历史上很多重要的时刻，斯特灵堡也被称为“苏格兰的一枚胸针”。
这枚胸针佩戴在老城里。我们从城堡走出来，闲逛到老城中的一间风笛店。安静的店铺里摆卖各种风笛、音乐书籍和CD。英俊的男主人艾伦·沃尔顿（Alan Waldron）正坐在店中，若干年前，他在爱丁堡跟师傅学做风笛，三年后，艾伦成为爱丁堡一名独立风笛琴师，就在六年前，艾伦来斯特灵城堡旅行，即将返回爱丁堡时发现汽车没油了，而之前还是满箱呢……“我觉得这座小城希望我留下来，成为它的一部分。”艾伦擦拭着一把风笛。然后用修长的手指仔细地调音，随后，他吹响了这支风笛，在苏格兰阴郁的天色中，风笛声悠扬地飘了很远，仿佛是这座小城最好的背景音乐。
我们与艾伦道别，去找华莱士纪念碑。时近傍晚，一辆载满学生的旅游大巴刚刚驶离，今天，我们是纪念碑最后的参观者。山坡上的华莱士纪念碑有几十米高，像一把宝剑直插云霄，它如古堡般坚实古朴，饱受风霜又雄伟英武。我们从塔内沿转圈楼梯爬到塔顶，台阶在狭小空间中盘旋上升，一如我们前几天在爱丁堡爬司各特纪念塔的体验：窄窄的台阶——越往上越狭窄，好像每一步都要踩进虚空里。那把华莱士使用过的长剑是纪念碑的镇店之宝，它已经安放在塔中部的展厅中足有七百多年，它长得出人意料，因此，我心中的华莱士也成为一个巨人。塔顶的平台豁然开朗，眼前弯曲的河澈口腰带般缓缓地穿过城市，绿草和树林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落日正凝望着平原。远处的斯特灵城堡仿佛听到了风笛声，那声音飘过平原，飘向我们，飘向苏格兰高地的宁静。
回到罗蒙湖
一路都在开车。
路越长，离大城市就越远。多半时候，我们都行驶在乡下和旷野中，偶尔经过一个小镇，也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声响。与这安静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当地人驾车的风驰电掣，在狭窄的乡间公路上，他们能开出惊人的速度。这和他们在城中走路慢悠悠、吃饭慢悠悠、喝酒慢悠悠的态度截然不同，我们一路被超越。不过也没什么，碰到好的风景，我们就会停下来，一路走走停停，到拉斯小镇（Luss）时，已是黄昏。
小旅馆The Loch Lomond Arms Hotel让人惊喜不已，这间老宅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墙上挂着的动物标本、彩色绘画都有些年头。
第二天，我们早起去散步。终于发现昨天的所居之所竟是一个如此美妙的所在。安静的小镇空气清新，每户人家的窗台和院子里都种满了花，石头房子和围墙同样散发着如The Loch Lomond ArmsHotel一样的古朴气质。一个带狗出门跑步的本地人和我们走了个对面，笑着打了个招呼后，很陕消失在路的尽头。两只野鸭子在小商店门口不慌不忙地踱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镇子，一片广大的水域出现在眼前——这是苏格兰的最大湖泊罗蒙湖（Loch Lomond）。昨晚，我就睡在了罗蒙湖的湖畔，那挂在墙上的标本也来自眼前这片湖水。
沿湖而行，广阔的罗蒙湖就在我的左边。太阳这时还没出来，晨雾浮在湖面上，一艘帆船停在近处，一对野鸭在湖边沙地上睡觉，我不自觉地把脚步放轻，唯恐惊扰它们的好梦。事实上，如今平和的拉斯小镇有着辛酸的过往，小镇周围原是个采石场，那些现在看来装饰着鲜花的、可爱的石板小屋曾是旧时工人们的居所，镇上的小教堂身世显赫，510年，著名的传教士圣凯沙（St.Kessog）来到小镇传教，这也标志着基督教在罗蒙湖的正式出现。
“太阳不太喜欢我们，但是我们喜欢太阳。”还不到下午五点，小镇已经现出了暮色，我们和昨天晚上在酒店遇到的62岁的玛琳一起坐在小酒馆里，她满头银发，笑声爽朗，是远近闻名的乡间音乐人。在她看来，即便拉斯因为地处山阴，平均每天日照的时间比别的地方少一两个小时，而且降雨偏多，因此也被称为“黑村”，但它依然是玛琳心中最美的地方，“我喜欢这湖，喜欢这山，我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玛琳拿出爱尔兰羊皮鼓，唱起了著名的《罗蒙湖之歌》。这首歌源自一个年轻士兵写的隋书。他是一个詹姆斯二世党，拥护因1745年造反而被放逐的斯图特皇族。在詹姆斯二世党人被击败后，数以千计的士兵因造反而被捕和被审讯。这个小伙子在被处死前，托他已经获得自由的战友把他最后的话写在信里转告他的女友。歌里讲述了这封信沿着高地之路，以及被处死的小伙子的精神沿着低地之路（或精神之路）回到苏格兰的过程。 玛琳深隋地低吟着这首唱给罗蒙湖的歌，她的手落在那面绘有凯尔特人图腾的爱尔兰羊皮鼓上，那图案的意思是“Never ending（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
“我们是被虐待狂”
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从这个房屋到那个房屋，从一个故事到另一个故事——GPS和疾驰的汽车把我们带到苏格兰的每一处——最终，当我舒展开疲惫的身子，躺在尼斯湖边的小床上时，又开始回忆起这一路经过的四个家庭以及他们的B&B。
安娜和西蒙夫妇在奥本（Oban）经营着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的The Old Manse Guest House，他们之前因为工作太忙很少见面，现在因为这间家庭旅馆可以天天在一起。另一对夫妇格兰和苏珊经营的大宅Spean Lodge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属于当地贵族的Davy家族也有一个多世纪的历史，大宅里现在也陈列着很多当年的精品，每一件东西都有着古老而引人入胜的故事。而老人诺曼·克瑞格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在他的Balmacara Mains Guest House等着我们，我们找错了方向，从后门破门而入，老人当时正在弹钢琴，他惊讶地看着我们，最后微笑地迎接了我们。白发如荒草般飞舞的老人喜欢巴赫，在他看来，巴赫有种让人安静下来的本领，正如我们眼前的尼斯湖，它深沉的湖水能让每一个来自大都市的人褪去满身喧嚣。
通往天空岛（Sky）的路更加荒凉，路的一侧是荒野，另一侧是大西洋凛冽的海水。海风猛烈，偶尔有一匹马孤单地站在自己的身影里。我常常怀疑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类居住。
回到北京后，我看到一篇关于斯凯岛的农场主的文章，他努力在一片极不适合耕种的地区生活着。大风和岩石蔓生的土地摧残着他的庄稼，漫长多雨的冬季和短暂多雨的夏季让他和家人体会到更多生存的挑战。但是，农场主的答案是：“我们的孩子在这里长大，我们不是精致生活的享受者，我们是被虐待狂，我们爱这里，这里有我们的自由。”
我记住了这段话，它解答了我心灵部分的饥渴。
在苏格兰的最后—天，车载导航总是出错，我们在爱丁堡绕了几个圈，也没有找到还车的地方。是不是这片散发着旷古而来的野性气息的高地正在以它的方式挽留着我们呢？
几天前，在斯凯岛（Isle of Skye），猛烈的海风吹着，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猛烈，那旷古而来的野陛正在雕琢着被文明过度开化的我。回到北京之后，我在日记中写道：“风从海上吹来，冰冷你的全身，而太阳又提高你抵御寒冷的温度。那些高地的死人躺在低处，那些伟大的建筑在你眼前，在你身后。诗人彭斯何在？玛丽女王何在？苏格兰宗教改革领袖诺克斯何在？小说家司各特何在？发明家瓦特何在？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何在？大卫·休谟何在？亚当·斯密何在？所有你想倾心一谈的人，他们何在？”
城堡上空的风笛
爱丁堡到斯特灵（Stifling）只有不到两小时的车程。面积不大的斯特灵非常安静，上午的街道上几乎没人。我们的汽车一路爬坡，清晰的路标指示着：斯特灵城堡就要到了。
城堡居高临下，控制着通往苏格兰高地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重要。1297年，华莱士在这里指挥了著名的斯特灵桥战役。城堡被旧物装饰，让人恍如隔世，亚历山大一世国王、詹姆斯六世（即后来的英格兰詹姆斯一世）都曾在此居住；1430年，詹姆斯二世在城堡的某个房间里降生；1543年，玛丽女王在此被授勋、加冕成为女王……因为见证了苏格兰历史上很多重要的时刻，斯特灵堡也被称为“苏格兰的一枚胸针”。
这枚胸针佩戴在老城里。我们从城堡走出来，闲逛到老城中的一间风笛店。安静的店铺里摆卖各种风笛、音乐书籍和CD。英俊的男主人艾伦·沃尔顿（Alan Waldron）正坐在店中，若干年前，他在爱丁堡跟师傅学做风笛，三年后，艾伦成为爱丁堡一名独立风笛琴师，就在六年前，艾伦来斯特灵城堡旅行，即将返回爱丁堡时发现汽车没油了，而之前还是满箱呢……“我觉得这座小城希望我留下来，成为它的一部分。”艾伦擦拭着一把风笛。然后用修长的手指仔细地调音，随后，他吹响了这支风笛，在苏格兰阴郁的天色中，风笛声悠扬地飘了很远，仿佛是这座小城最好的背景音乐。
我们与艾伦道别，去找华莱士纪念碑。时近傍晚，一辆载满学生的旅游大巴刚刚驶离，今天，我们是纪念碑最后的参观者。山坡上的华莱士纪念碑有几十米高，像一把宝剑直插云霄，它如古堡般坚实古朴，饱受风霜又雄伟英武。我们从塔内沿转圈楼梯爬到塔顶，台阶在狭小空间中盘旋上升，一如我们前几天在爱丁堡爬司各特纪念塔的体验：窄窄的台阶——越往上越狭窄，好像每一步都要踩进虚空里。那把华莱士使用过的长剑是纪念碑的镇店之宝，它已经安放在塔中部的展厅中足有七百多年，它长得出人意料，因此，我心中的华莱士也成为一个巨人。塔顶的平台豁然开朗，眼前弯曲的河澈口腰带般缓缓地穿过城市，绿草和树林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落日正凝望着平原。远处的斯特灵城堡仿佛听到了风笛声，那声音飘过平原，飘向我们，飘向苏格兰高地的宁静。
回到罗蒙湖
一路都在开车。
路越长，离大城市就越远。多半时候，我们都行驶在乡下和旷野中，偶尔经过一个小镇，也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声响。与这安静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当地人驾车的风驰电掣，在狭窄的乡间公路上，他们能开出惊人的速度。这和他们在城中走路慢悠悠、吃饭慢悠悠、喝酒慢悠悠的态度截然不同，我们一路被超越。不过也没什么，碰到好的风景，我们就会停下来，一路走走停停，到拉斯小镇（Luss）时，已是黄昏。
小旅馆The Loch Lomond Arms Hotel让人惊喜不已，这间老宅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墙上挂着的动物标本、彩色绘画都有些年头。
第二天，我们早起去散步。终于发现昨天的所居之所竟是一个如此美妙的所在。安静的小镇空气清新，每户人家的窗台和院子里都种满了花，石头房子和围墙同样散发着如The Loch Lomond ArmsHotel一样的古朴气质。一个带狗出门跑步的本地人和我们走了个对面，笑着打了个招呼后，很陕消失在路的尽头。两只野鸭子在小商店门口不慌不忙地踱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镇子，一片广大的水域出现在眼前——这是苏格兰的最大湖泊罗蒙湖（Loch Lomond）。昨晚，我就睡在了罗蒙湖的湖畔，那挂在墙上的标本也来自眼前这片湖水。
沿湖而行，广阔的罗蒙湖就在我的左边。太阳这时还没出来，晨雾浮在湖面上，一艘帆船停在近处，一对野鸭在湖边沙地上睡觉，我不自觉地把脚步放轻，唯恐惊扰它们的好梦。事实上，如今平和的拉斯小镇有着辛酸的过往，小镇周围原是个采石场，那些现在看来装饰着鲜花的、可爱的石板小屋曾是旧时工人们的居所，镇上的小教堂身世显赫，510年，著名的传教士圣凯沙（St.Kessog）来到小镇传教，这也标志着基督教在罗蒙湖的正式出现。
“太阳不太喜欢我们，但是我们喜欢太阳。”还不到下午五点，小镇已经现出了暮色，我们和昨天晚上在酒店遇到的62岁的玛琳一起坐在小酒馆里，她满头银发，笑声爽朗，是远近闻名的乡间音乐人。在她看来，即便拉斯因为地处山阴，平均每天日照的时间比别的地方少一两个小时，而且降雨偏多，因此也被称为“黑村”，但它依然是玛琳心中最美的地方，“我喜欢这湖，喜欢这山，我住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玛琳拿出爱尔兰羊皮鼓，唱起了著名的《罗蒙湖之歌》。这首歌源自一个年轻士兵写的隋书。他是一个詹姆斯二世党，拥护因1745年造反而被放逐的斯图特皇族。在詹姆斯二世党人被击败后，数以千计的士兵因造反而被捕和被审讯。这个小伙子在被处死前，托他已经获得自由的战友把他最后的话写在信里转告他的女友。歌里讲述了这封信沿着高地之路，以及被处死的小伙子的精神沿着低地之路（或精神之路）回到苏格兰的过程。 玛琳深隋地低吟着这首唱给罗蒙湖的歌，她的手落在那面绘有凯尔特人图腾的爱尔兰羊皮鼓上，那图案的意思是“Never ending（没有开始，亦没有结束）”。
“我们是被虐待狂”
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从这个房屋到那个房屋，从一个故事到另一个故事——GPS和疾驰的汽车把我们带到苏格兰的每一处——最终，当我舒展开疲惫的身子，躺在尼斯湖边的小床上时，又开始回忆起这一路经过的四个家庭以及他们的B&B。
安娜和西蒙夫妇在奥本（Oban）经营着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的The Old Manse Guest House，他们之前因为工作太忙很少见面，现在因为这间家庭旅馆可以天天在一起。另一对夫妇格兰和苏珊经营的大宅Spean Lodge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属于当地贵族的Davy家族也有一个多世纪的历史，大宅里现在也陈列着很多当年的精品，每一件东西都有着古老而引人入胜的故事。而老人诺曼·克瑞格在那个下雨的夜晚在他的Balmacara Mains Guest House等着我们，我们找错了方向，从后门破门而入，老人当时正在弹钢琴，他惊讶地看着我们，最后微笑地迎接了我们。白发如荒草般飞舞的老人喜欢巴赫，在他看来，巴赫有种让人安静下来的本领，正如我们眼前的尼斯湖，它深沉的湖水能让每一个来自大都市的人褪去满身喧嚣。
通往天空岛（Sky）的路更加荒凉，路的一侧是荒野，另一侧是大西洋凛冽的海水。海风猛烈，偶尔有一匹马孤单地站在自己的身影里。我常常怀疑在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类居住。
回到北京后，我看到一篇关于斯凯岛的农场主的文章，他努力在一片极不适合耕种的地区生活着。大风和岩石蔓生的土地摧残着他的庄稼，漫长多雨的冬季和短暂多雨的夏季让他和家人体会到更多生存的挑战。但是，农场主的答案是：“我们的孩子在这里长大，我们不是精致生活的享受者，我们是被虐待狂，我们爱这里，这里有我们的自由。”
我记住了这段话，它解答了我心灵部分的饥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