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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纪雪其穿了耳洞。
尉然眯着的眼睛大了起来。纪雪其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红红的耳垂像颗樱桃,把耳洞上的那粒白色珍珠衬托得越发珠圆玉润。
进教室前,纪雪其怕人看见,特意把头发往前拉了拉,盖住耳朵。可是,耳垂像探头探脑的小老鼠,白珍珠的耳钉也断不肯明珠暗投。
尉然干嘛那么八卦啊?不就是戴一对耳钉吗?又没叛逆到戴三个四个。班里最了不起的女生岳夏一只耳朵上就穿了三个耳洞,星星、月亮、太阳都在她的耳朵上聚会了。还有,岳夏还染了发呢,怎么大家觉得那就是正常的,偏到了纪雪其这儿,就成了轰动的大事儿了?这样一想,纪雪其也觉得理直气壮了。
一节课,尉然总是偷偷瞅纪雪其。纪雪其从桌子底下伸过手去狠狠掐了尉然的腿,尉然龇牙咧嘴,老师频频往他们这边瞅,很大声地问:“纪雪其,有什么事吗?”
纪雪其很艰难地忍住笑,摇摇头。
捱到下课,尉然一本正经地问她:“我说同桌,你受了啥刺激吗?怎么我觉得你不是你了呢?”
纪雪其笑得很甜,比画着说了个很雷人的词:那又怎样!
尉然呆若木鸡。纪雪其一向是柔着性子过马路走斑马线的那种小女生,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悍了?尉然无比肯定地说:“纪雪其,你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
.2.
尉然说得没错,纪雪其是受了刺激。
那天纪雪其回家时,家里乱得像被洗劫了一样,父亲没在,母亲在哭。纪雪其呆立在门边,好半天才叫了一声“妈”。母亲坐在沙发上不做声,半天才边哭边唠叨,父亲的厂子破产了,追债的人真是不讲道理啊。
又是好半天,纪雪其说:“妈,只要咱们仨在一起就好。”
母亲抱着纪雪其,哭得更厉害了。
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家里的东西也被债主们搬得七七八八。纪雪其跟父母搬到爷爷家从前的小房子里。爷爷过世后,那就一直空着。
母亲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一进小房子的门就说:“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跟狗窝差不多……”
父亲叹了口气说:“当初幸亏没卖,不然连个狗窝都没有。”
纪雪其一句话都没说,开始找抹布,擦灰尘,打扫屋子。
一切收拾完毕,父母午休,纪雪其一个人走出老房子,打算散散步,透透气。老房子的街口有家发廊,纪雪其从门前走过,想想又走了回来,问了问那里面的一个女子:“姐姐,这里可以穿耳洞吗?”
坐在整面墙的镜子前面,纪雪其看到自己稚嫩的一张脸,她冲自己笑了笑,眼睛亮闪闪的。女子说:“没事儿,不疼。”她拿着一支枪,用圆珠笔在雪其肉肉的耳垂上画了个小点,说:“耳垂这么厚,有福。”
纪雪其闭了一下眼睛,笑了:“是啊,从小人家就说我耳垂大,有福气。”
真的不疼,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下。钉进去的是个亮亮的小耳钉。纪雪其不喜欢,她想找一只珍珠的耳钉。
小商贩说那绝对是天然珍珠。纪雪其笑了,没质疑。她见过的珠宝多了去了,母亲从前进出珠宝店时总是带着她。母亲说,女孩要养成一种分辨好坏的气质。
吃晚饭时,母亲看到了纪雪其耳朵上的珍珠耳钉,碗“啪”地摞到了桌子上,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爸破产了,你还不学好……”
纪雪其跑进屋里,一直在床上哭,那是她知道父亲破产后第一次哭。父亲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雪,爸……对不起你!”纪雪其坐起来,抱住父亲,哽咽着说:“爸,我没有不学好,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纪念。钱没了没什么了不起,只要你和妈还跟我在一起,再苦我都不害怕……”
父亲拍着母亲的肩膀说:“咱们的小雪长大了,懂事了。”
.3.
尉然听了纪雪其的话,居然眼睛红红的,他说:“同桌,想吃啥,我请客。”
纪雪其跟尉然去了江边,买那种一块钱一小杯的花蛤,用牙签挑着吃。
吃完了,尉然去租了一只风筝,一个人牵着线,一个人拉着风筝跑。那只大蝴蝶轻盈盈地飞上天时,纪雪其很大声很大声地冲着天空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喊声吸引了很多目光,那里面也有班主任老梁,她带着儿子来游江,恰好看到她的两个学生,她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尉然献殷勤地给老梁的宝贝儿子买花蛤,老梁拒绝了,她说:“雪其,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哪样啊?”一路上尉然都愤愤不平。尉然一直不受老梁待见,纪雪其却是老梁的心头爱。
纪雪其的目光一直看向公交车的车窗外,唇是紧紧咬着的,小小的珍珠耳钉露出来。
尉然默默地送纪雪其到那条老街,那里的房子都歪歪斜斜,貌似踢上一脚就会倒。纪雪其突然问:“同桌,你会不会因为我穷就瞧不起我?”
尉然轻轻地给了纪雪其一拳,说:“你说这话,想挨揍是吧?”
那是动漫里的流行语,“很愤怒”的意思,就是“耳洞都敢穿的人,还怕别人说啥吗”?尉然说。
周一,雪其坐在课堂上有点心不在焉,好孩子做惯了,还是害怕一些事。
老梁一如往常地上完了课,课上还表扬了纪雪其的作文写得细腻,让纪雪其把作文当范文念给大家听。
课间,尉然最后一个进教室,他瞅了一眼纪雪其的耳朵,珍珠耳钉不在了,仔细看才看得到耳朵上小小的洞。尉然说:“其实,你戴珍珠耳钉很好看。还有,你挺像珍珠的,那么从容淡定地面对磨难。”
纪雪其瞪大眼睛:“同桌,你别这么煽情好不好?”
纪雪其真的很想哭了,透过教室的窗,她看到父亲弯着腰穿过校园长长的甬道,老梁告了状,父亲会说些什么呢?
还有,最后一个回来的尉然肯定也给了老梁情报……
亲人朋友都在身边,纪雪其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富有过。
其实幸福就是只要有你们在就好,纪雪其摸着自己的耳垂,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纪雪其穿了耳洞。
尉然眯着的眼睛大了起来。纪雪其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红红的耳垂像颗樱桃,把耳洞上的那粒白色珍珠衬托得越发珠圆玉润。
进教室前,纪雪其怕人看见,特意把头发往前拉了拉,盖住耳朵。可是,耳垂像探头探脑的小老鼠,白珍珠的耳钉也断不肯明珠暗投。
尉然干嘛那么八卦啊?不就是戴一对耳钉吗?又没叛逆到戴三个四个。班里最了不起的女生岳夏一只耳朵上就穿了三个耳洞,星星、月亮、太阳都在她的耳朵上聚会了。还有,岳夏还染了发呢,怎么大家觉得那就是正常的,偏到了纪雪其这儿,就成了轰动的大事儿了?这样一想,纪雪其也觉得理直气壮了。
一节课,尉然总是偷偷瞅纪雪其。纪雪其从桌子底下伸过手去狠狠掐了尉然的腿,尉然龇牙咧嘴,老师频频往他们这边瞅,很大声地问:“纪雪其,有什么事吗?”
纪雪其很艰难地忍住笑,摇摇头。
捱到下课,尉然一本正经地问她:“我说同桌,你受了啥刺激吗?怎么我觉得你不是你了呢?”
纪雪其笑得很甜,比画着说了个很雷人的词:那又怎样!
尉然呆若木鸡。纪雪其一向是柔着性子过马路走斑马线的那种小女生,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悍了?尉然无比肯定地说:“纪雪其,你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
.2.
尉然说得没错,纪雪其是受了刺激。
那天纪雪其回家时,家里乱得像被洗劫了一样,父亲没在,母亲在哭。纪雪其呆立在门边,好半天才叫了一声“妈”。母亲坐在沙发上不做声,半天才边哭边唠叨,父亲的厂子破产了,追债的人真是不讲道理啊。
又是好半天,纪雪其说:“妈,只要咱们仨在一起就好。”
母亲抱着纪雪其,哭得更厉害了。
房子被银行收走了,家里的东西也被债主们搬得七七八八。纪雪其跟父母搬到爷爷家从前的小房子里。爷爷过世后,那就一直空着。
母亲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一进小房子的门就说:“这哪是人住的地方,跟狗窝差不多……”
父亲叹了口气说:“当初幸亏没卖,不然连个狗窝都没有。”
纪雪其一句话都没说,开始找抹布,擦灰尘,打扫屋子。
一切收拾完毕,父母午休,纪雪其一个人走出老房子,打算散散步,透透气。老房子的街口有家发廊,纪雪其从门前走过,想想又走了回来,问了问那里面的一个女子:“姐姐,这里可以穿耳洞吗?”
坐在整面墙的镜子前面,纪雪其看到自己稚嫩的一张脸,她冲自己笑了笑,眼睛亮闪闪的。女子说:“没事儿,不疼。”她拿着一支枪,用圆珠笔在雪其肉肉的耳垂上画了个小点,说:“耳垂这么厚,有福。”
纪雪其闭了一下眼睛,笑了:“是啊,从小人家就说我耳垂大,有福气。”
真的不疼,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下。钉进去的是个亮亮的小耳钉。纪雪其不喜欢,她想找一只珍珠的耳钉。
小商贩说那绝对是天然珍珠。纪雪其笑了,没质疑。她见过的珠宝多了去了,母亲从前进出珠宝店时总是带着她。母亲说,女孩要养成一种分辨好坏的气质。
吃晚饭时,母亲看到了纪雪其耳朵上的珍珠耳钉,碗“啪”地摞到了桌子上,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你爸破产了,你还不学好……”
纪雪其跑进屋里,一直在床上哭,那是她知道父亲破产后第一次哭。父亲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雪,爸……对不起你!”纪雪其坐起来,抱住父亲,哽咽着说:“爸,我没有不学好,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纪念。钱没了没什么了不起,只要你和妈还跟我在一起,再苦我都不害怕……”
父亲拍着母亲的肩膀说:“咱们的小雪长大了,懂事了。”
.3.
尉然听了纪雪其的话,居然眼睛红红的,他说:“同桌,想吃啥,我请客。”
纪雪其跟尉然去了江边,买那种一块钱一小杯的花蛤,用牙签挑着吃。
吃完了,尉然去租了一只风筝,一个人牵着线,一个人拉着风筝跑。那只大蝴蝶轻盈盈地飞上天时,纪雪其很大声很大声地冲着天空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喊声吸引了很多目光,那里面也有班主任老梁,她带着儿子来游江,恰好看到她的两个学生,她走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尉然献殷勤地给老梁的宝贝儿子买花蛤,老梁拒绝了,她说:“雪其,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哪样啊?”一路上尉然都愤愤不平。尉然一直不受老梁待见,纪雪其却是老梁的心头爱。
纪雪其的目光一直看向公交车的车窗外,唇是紧紧咬着的,小小的珍珠耳钉露出来。
尉然默默地送纪雪其到那条老街,那里的房子都歪歪斜斜,貌似踢上一脚就会倒。纪雪其突然问:“同桌,你会不会因为我穷就瞧不起我?”
尉然轻轻地给了纪雪其一拳,说:“你说这话,想挨揍是吧?”
那是动漫里的流行语,“很愤怒”的意思,就是“耳洞都敢穿的人,还怕别人说啥吗”?尉然说。
周一,雪其坐在课堂上有点心不在焉,好孩子做惯了,还是害怕一些事。
老梁一如往常地上完了课,课上还表扬了纪雪其的作文写得细腻,让纪雪其把作文当范文念给大家听。
课间,尉然最后一个进教室,他瞅了一眼纪雪其的耳朵,珍珠耳钉不在了,仔细看才看得到耳朵上小小的洞。尉然说:“其实,你戴珍珠耳钉很好看。还有,你挺像珍珠的,那么从容淡定地面对磨难。”
纪雪其瞪大眼睛:“同桌,你别这么煽情好不好?”
纪雪其真的很想哭了,透过教室的窗,她看到父亲弯着腰穿过校园长长的甬道,老梁告了状,父亲会说些什么呢?
还有,最后一个回来的尉然肯定也给了老梁情报……
亲人朋友都在身边,纪雪其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富有过。
其实幸福就是只要有你们在就好,纪雪其摸着自己的耳垂,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