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头盔”飞行员是如何炼成的

来源 :中国新闻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cjzy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2015年12月25日,刚刚结束一天的训练,机务工作者继续忙着为明天的训练做准备。摄影/谭超
2015年12月26日,戴着象征飞行员最高荣誉的金头盔,年轻的小伙子们浑身充满着力量。摄影/谭超

  驱鸟器尖叫起来,王登东没有表情,两台涡扇发动机射出炽热的尾气,震颤着他的胃和手腕。前方,四架飞机已经相继启动。
  “出发!”塔台下令。王登东一把推上油门,一股强大的推力压在他的背上。5秒后,他的苏-30飞离跑道。王登东所在的空军航空兵某师率先装备苏-30,并担负东海防空识别区警巡管控。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他所在的这支部队不满周岁就飞临朝鲜战场上空,击落击伤敌机117架,创造了世界空战史上的奇迹。
  一个多月前,该师在2015年空军自由空战比武中赢得团体冠军,而这支部队飞行员的平均年龄只有28岁。此次对抗考核,王登东和他的队友陈权龙、王帅等4人摘得新一届“金头盔”。“金头盔”被誉为中国空军歼击机飞行员的至高荣誉,代表着对抗空战训练的最高水平。2011年开始,空军每年举行一届“金头盔”空战比武,来自空军各部队的百余名尖子飞行员角逐不到10顶金头盔,所以,“金头盔”在飞行员心里,就是实力、荣誉和责任的象征。
  为了贴近实战,本届比武更是将一对一的单机对抗扩展到全程二对二的编队对抗,并将比武最高奖的团队冠军命名为“天鹰杯”。要想成为“天鹰”,每个参赛团队都要和不同机型、不同对手轮番较量,就像争夺“世界杯”一样循环比拼。

贴近未来空战


  34岁的王登东已经飞了一千五百多个小时,是新飞行员眼中的“老飞”。最近,他和搭档在2016年的首次飞行任务是复习基本动作。
  “这很简单。”王登东说,但还要像第一次飞行一样一轮轮检查装备、飞机航油、武器加挂。在起飞前夜,他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白色飞机模型,在空勤楼的大厅里反复比划着起降、着陆等基础动作,他说,“‘生动的重复’蕴含着大道理!”
  “调整油门……下降……高度300……”他口里喊着,左右环顾,一边弯下腰,飞机贴近地面、滑动、停在大厅的瓷砖上。“老飞行员往往会在基础动作上放松警惕,未来空战瞬息万变,你1秒钟的麻痹大意,导致的结果可能是变成敌人靶机!”他表情严肃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刚结束的2015年“金头盔”比武,王登东与团长陈权龙互为掌僚机,人称“金牌搭档”。王登东擅长近距离格斗,双机对峙,一旦构成攻击条件,他都能精准出击,命中目标。而掌机陈权龙飞行经验丰富,对空中态势把握精准,主要担负空中指挥员。一个是团长,一个是大队长,在地面俩人各司其职,上了天“合二为一”。
  空军部队流行一句话,“上了天没有军衔,只有战友和对手”。某团训练评估会上,有飞行员在分析飞行数据时,毫不留情地指责自己的领导搭档:“这要真打仗,和你做队友,就等着当‘活靶子’了。”
  36岁的陈权龙崇尚进攻,他认为“空军是天然的进攻性军种,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在一次比武中,他驾机与对手迎头对峙,双方都想占据先机,优先发射导弹。僵持中,两架飞机危险接近,“当时,双方飞机速度均在700公里以上”,换句话说:只要一瞬间,两机就会相撞。
  “规避!”地面指挥员下命令。“汗毛孔都立起来了,眼看着一个大家伙冲着你撞过来了。”陈权龙向《中国新闻周刊》描述。2006年,陈权龙进入A团,到现在已获得16项个人比武第一,今年成为全空军为数不多的“金头盔”“金飞镖”双料飞行员。
  空军“金头盔”自由空战、“金飞镖”突防突击、“红剑”体系对抗三大实战化训练品牌,就像一个个磨刀石和孵化器,助推着空军飞行部队的实战能力和训练水平。
  该师B团司令部空射主任郑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早些年,相对落后的训练理念和模式还让他感到过训练挺无趣。“除了飞行时间在增加,年龄在增加,我没有一种战斗机飞行员应该有的骄傲感。”
  2014年4月,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视察空军时提出“加快建设一支空天一体、攻防兼备的强大人民空军”,中国空军从此以战略性军种的姿态踏上加速转型的道路。2015年9月,一位空军首长也公开表示,“空军到了改革关键期和转型攻坚期。”
  因此,2015年的“金头盔”争夺战也变得更加贴近实战,一百六十余名尖子飞行员在西部大漠对战20多天,全程使用电子对抗、全程实施编队空战、全程采取背对背交战,为确保每一分成绩公开公正公平,必须坚持飞行员自评、互评和专家评相结合。换句话说,要想争得“金头盔”,陈权龙和王登东所驾驶的苏-30需要和所有参赛三代机交手。“未来战场上遇到同型机的概率非常低,研究异型机空战,更贴近于未来实战的环境和对手。”陈权龙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脖子以上的战斗


  空战对抗前,王登东心中设立了最大假想敌:某新型歼11。“设备先进、对手强大,之前与之对抗经验不多。”他还听说,一个兄弟部队曾在比武中被该型飞机追着满天跑。
  苏-30是俄制多用途重型战斗轰炸机。2006年,由歼-7改飞苏-30的王登东分外激动,因为那时这是中国最先进的战机。
  改装之前,王登东开始觉得有点吃力。2010年,在一次实战化程度很高的红蓝对抗演习中,王登东驾驶战机还没有锁定对手,就已经被对方截获打中。   “对手就是某新型歼-11飞机”。他的优势首先展现在先进的电子设备上。“就像我拿把短剑,对方却拿个长矛。而且人家视力1.5,我的视力只有0.6,我们还没来及出弹,就被人家干掉了。”王登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王登东所在师飞行员郑平,代表B团参加首届“金头盔”比武,郑平和战友驾机升空,战斗异常激烈,急转、咬尾、攻击,从态势看,他们一直追着对手打。然而,实际情况是,这些“凌厉”的攻击都打在了棉花上,“对方实施电子干扰,我们连影子都没看着。”
  战败复盘,他们警醒:一场“脖子以上的战斗”打响了!
  “观念的差距是真正的差距,也是最可怕的差距,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在平时训练中,真正把未来空战搞清楚,把手中装备搞清楚,把敌情搞清楚,真的到了那一天,才有实力说不辱使命。”王登东说。
  从那以后,郑平的公务包里总是放着一本《孙子兵法》。他最喜欢的是《用间篇》,“用间放到现在就是‘信息‘的意思,谁掌握了信息,谁就拥有决胜权。”
  和该型歼-11飞机同台较量时,王登东和陈权龙的压力都不小。“一块硬骨头,咬不动,吞也要吞下去。”这是他们彼此的默契。
  “对于长矛来说,它力求不进入近距格斗,那么我们就通过放‘烟雾弹’来干扰它,让其中远距的战斗力发挥不出来。”他们口中的“烟雾弹”就是“电磁干扰”,他们用电子干扰设备迷惑敌人,最终诱敌进入“贴身肉搏”。
  在中距位置,对方曾试图用雷达将其截获。王登东的飞机迅速机动扭转,躲开其攻击区域。而此时,对方一个盘旋转身试图再次攻击,位于低高度的王登东一个仰头,极速前进到高空,咬住对方尾巴,一举击中。
  战斗完毕,王登东下来飞参判读。他一转头,发现刚才的对手正站在他身后,“嘿,真有两下子,几天没见,电子对抗的水平有板有眼的!”“我当时一笑了之,但心里想这有何难?未来信息化空战,脑子得常转常新。”王登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赢在毫厘之间


  大多数空中战斗的胜负,都在毫厘之间。
  在一场比赛中,“敌机”在距离15公里的位置,向王登东发射了一枚导弹。飞机要规避,必须精确计算时间到米秒不差,这意味着,我要在10秒内完成所有动作,而且各项条件都要拿捏到位。陈权龙说,随着“金头盔”比武难度强度空前加大,想要创造大比分的战机,几乎不可能了。
  郑平拿2015年的“天鹰杯”举例。这次比赛中,他所在的空军某师B团共进行了18场比赛,最终险胜,获得“天鹰杯”。
  然而,他们赢得并不轻松,严格来说,是险胜。
  按照惯例,第一局双方互相摸底,这是最难打的一局。郑平和队友驾驶B团两架飞机并排飞行,一阵猛烈进攻,他们希望以此打乱对方空中态势和战术布局。然而,以同样阵型应对的对方飞机仿佛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在空中回转盘旋中,突然咬尾,郑平和队友落败。
  第二局,郑平与队友扳回一局。
  “进入决赛,大家都不是弱队。判断对方意图后,谁做出调整最快,在下一局的比赛中会有更好的效果。”B团飞行一大队大队长杜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第三局,B团部队在第一局战法上稍微调整,再次胜出。
  “现代空战已经过了单纯拼胆量、拼力气的时代,更多考验是人机合一和协同作战。”该师师长王卓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飞行之后的检讨反思,才是飞行训练的真正开始!”在这种训练理念的指引下,飞行员们放下装具包,就打开电脑包,在空中发生的任何战术动作,都需要通过复盘将原因讲清。“赢了,要看赢在哪里;输了,要看输在哪里。”杜浩愈发地追求细致,就像看大片一样,会一遍遍过镜头。
  飞行员训练科目中,自由空战的比例愈发增多。“以前自由空战只是尖子队伍参加,现在是全员普及。且每个人至少要达到几十个架次以上。”B团参谋长吕根章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提升训练的“含战量”,不能只注重架次,更要看每个架次对实战的贡献度。
  贴近实战的训练理念,也能够从新修订的飞行大纲里窥得一二——从2016年开始,空军飞行院校将大量引进歼-7、轰-6战斗机参与教学,使飞行学员尽早感知未来战场、掌握战斗技能。
  中共十八大之后,空军也在悄然变化,抓实战化训练,各项任务的强度、难度、频度空前增加。而这些变化,直接对空军后勤保障能力提出新挑战。
  该师B团场站副参谋长郭魏巍曾在夜里11点接到任务指令,要求全团在8小时内完成转场出动准备,18小时内到达距离该团600公里外的某机场。凌晨零点,转场开始。
  航材、器件、备件、弹药等,装了上百辆大卡车。“当时觉得不适应,但现在早已习惯半夜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进入战斗状态。”郭魏巍说。

“决不能让国家领空被侵犯”


  12月13日下午4点, A团门口的球场,不少人在围观篮球赛。飞行员固定的训练包括跑步、固轨等,篮球是最受欢迎的项目。
  冲在最前面的是陈权龙,他身手敏捷,是队里的前锋,只见他刚拿到球,就向对方半场带冲过去,速度之快让对方避之不及。找准空当,百发百中。陈权龙有一个6岁的女儿,在家的时候,女儿总让他抱着转圈。“爸爸是开飞机的,不会晕。”
  王登东只能在场下看,他有着“老飞”典型的“毛病”——膝盖不好。每次飞行的时候,王登东都会戴上护膝,“座舱里,风从底部吹上来,膝盖不舒服。”他更愿意快走,边走边听一些节奏较快的音乐,每次至少走45分钟。
  “平常压力太大,运动起来可以喊一喊,笑一笑,释放一下。”王登东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2012年,钓鱼岛问题日趋突出后,王登东所在的师战备任务愈加繁重。2013年11月23日,中国宣布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规则指出,位于东海防空识别区飞行的航空器,应当服从东海防空识别区管理机构或其授权单位的指令。对不配合识别或者拒不服从指令的航空器,中国武装力量将采取防御性紧急处置措施。
其他文献
米申海滩是家常的,邻家少女一样随和恬淡,  但我还是爱它,也许因为第一次总是难忘的  周末去米申海滩散步。孩子总说没意思,光秃秃的,但我去多少次都觉得有意思。    圣地亚哥是公认的“美国最好的城市”,也是欧洲人在加州开发的第一块土地,被称为“加州的诞生地”。作为圣地亚哥最著名的海滩,米申海滩(Mission Beach,意为传道滩)也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很多第一次——到美国的第一个春假、第一次自驾游
中国的席位,向来难办。人一多,更难办。当一百零八将风风火火地聚到水泊梁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时,席位成了最難办的大事。面对这来自五湖四海,大部分有杀人放火经历的各路神仙,席位要怎么安排?还是吴用有用,公孙胜能胜,他们事先在差不多三尺的地下埋了一块石碣,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火星文。至于后来在三更的一声响,如裂帛相似,那只是在演戏而已。他们把排座次这种十分吃劲儿的事从人的手里交到了天的手里。老天就这么定了
建议宣传机器不要再停留在“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的口号上,而是解释清楚现在的科技武器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了。  滴滴最近被公众强制性地做了一次尽职调查,基本上露出来的软肋都给捅遍了。但在一般出租车和滴滴之间,我依然倾向于选滴滴,因为司机身份很容易追查。  滴滴这件事的本质是公共安全问题。这次发生在滴滴身上,但不会次次发生在滴滴身上。事实上,自打有出租车这回事,我就不断听到乘客被司机怎么了,实际上我印象
前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北约前秘书长,西班牙前外交部长,现任ESADE全球经济和地缘政治中心主席,布鲁金斯学会杰出研究员  在欧盟全力抵御威胁其核心机构的民族主义风暴的同时,其某些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却为当前政治气氛注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土耳其,该国自1952年以来一直是北约成员国,1999年以来一直是加入欧盟的正式候选国。  从表面上看,土耳其是欧洲和中东之间起桥梁作用的理想
新的研究表明,“夜猫子”倾向可能是由基因决定的。研究人员分析了来自6个家庭的70个人,发现其中存在睡眠相位后移综合征(DSPD)的个体的CRY1基因存在共同的突变。这些患有DSPD的人,生物钟较常人延后,也就意味着他们更晚睡觉,起床也更晚。此研究結果发表在4月6日的《细胞》杂志上。
“正如其他任何双边关系一样,美中关系的确有起有伏,但我们的经济关系仍然是压舱石。而且我确信,我们的经济关系将在未来继续发展和强化,美中两国也必须保持贸易开放。”  “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好啊!”  自2014年3月18日首度以美国驻华大使身份亮相中国后,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在他走遍的中国大陆的全部31个省份,这样的对话在马克斯·博卡斯和他的中国朋友首次相见时经常发生。有时候,是他主动找人加微信;
资本运作只是手段,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提升自主创新能力  3月5日,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开幕,听取和审议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关于政府工作的报告。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克强总理提到,全面实施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加快新材料、人工智能、集成电路、生物制药、第五代移动通信等技术研发和转化,做大做强产业集群。  值得注意的是,这不是“集成电路”第一次受到“两会”高度关注。早在2015年“
在“新冷战”说铺天盖地的舆论背景下,当地时间11月9日,第二次美中外交安全对话在美国华盛顿举行。中美双方代表团分别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国防部长魏凤和,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美国防长马蒂斯领衔,双方就外交和安全领域的议题举行高级别对话。  有分析认为,在中美关系从经贸到外交,从安全到人文,各个层面关系趋于紧张之际,此番在华盛顿召开的中美外交安全对话可谓正当其时。通过
“时间长了这种伤感慢慢会淡吗?其实没有。”  2月19日,是邓小平20周年忌日。  这天上午,四川广安邓小平故里管理局局长钱奇来到北京景山后街米粮库胡同5号院。从1977年7月1日搬入,邓小平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20年。往年这时,钱奇都因为广安市的纪念活动脱不开身,今年当地纪念活动提前举行,使他能在忌日当天到访。  前一天,他已随同广安市委书记侯晓春、市长罗增斌和市委副书记严春风来过这里,并参观
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中心主任,外交政策  高级研究员,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常务理事  商业领袖是否能够在中共的领导层中发挥核心作用?最近,一批在国有企业中有领导经验的人士被提拔为省级领导干部(担任省长或省委书记),这一情况表明,这些人士未来将在中国政治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在过去五年中,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一直鼓励国企高管担任省级要职。原中国商用飞机有限公司董事长张庆伟于2012年被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