赳赳武夫之马馔

来源 :饮食科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xj518610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十二生肖之一的马是文人们寄情山水时的好帮手,是古代人流物流的重要载体,更是战场上威风八面,与将士们生死相随的赳赳武夫。马肉又给人们带来怎样的味觉体验?本期且与列位看官说说马馔。
  中国人对马一直抱有很深的敬意,马是文人们寄情山水时的好帮手,“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马也是人流物流的重要载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马更重要的作用是在战场上威风八面,与将士们生死相随,“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诸如金戈铁马、千军万马、戎马倥偬、招兵买马、戎马生涯、兵强马壮、秣马厉兵、横刀跃马、马革裹尸、兵荒马乱之类的词语都说明了马是冷兵器时代战争的主宰,因此,我们不难理解为什么乌骓为霸王殉葬、的卢替刘备解围、吕布对赤兔情有独钟、唐太宗雕刻昭陵六骏这样的佳话能够传之久远。我们甚至把杰出的人才称之为“千里马”、出人意料的获胜者叫做“黑马”、少女的如意郎君名曰“白马王子”,汉语里有许多与马有关的褒义词语,像龙马精神、马到成功、一马当先、汗马功劳、老骥伏枥、天马行空、老马识途、犬马之劳、车水马龙、马首是瞻、万马奔腾、香车宝马、走马上任等词汇都具备这种属性。
  在古今中外众多的马迷中,楚庄王无疑是最狂热的一个,《史记·滑稽列传》有这样精彩的一段文字:“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致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大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优孟曰:‘请大王以六畜葬之。以垄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优孟建议将马“葬之于人腹肠”,为马的归宿指明了最合理的方向,充当五脏庙的祭品是马为人类作出的最后贡献。
  伤身乎?养身乎?
  马肉瘦肉较多,肉质柔软,是一种高蛋白、高铁质、高不饱和脂肪酸、低脂肪的肉食,有扩张血管、降低血压的功效,用马肉汤洗头还可以预防白发、治疗秃斑,常食马心可以防止记忆力减退和预防神经衰弱,因此,马肉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药膳,是贫血患者和大病初愈者的理想食品。自古以来我国人民对马肉的食用未曾终止,很多地方有“天上龙肉,地下马肉”的说法,各地形成了众多的以马肉为原料的传统食品,像太原“韩记腊马肉”色泽透红、气味浓香、味美可口;“马肉排骨汤”清香爽口、香醇迷人、入口酥软、滑而不腻。
  然而,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马肉“辛、苦、冷。有毒。”列举了马肉的许多饮食禁忌,像“白马青蹄,白马黑头者,并不可食,令人癫”“同猪肉食,生霍乱”,这些禁忌在今天看来有些荒诞不经。比如说“白马青蹄,白马黑头者,并不可食”,难道马肉有毒与否和马的颜色有关吗?再如“同猪肉食,生霍乱”,现代科学证明霍乱是由病菌感染所致,难道猪肉与马肉在一起便会产生病菌?可能马肉与猪肉在一起搭配有害于健康,但硬把马肉与霍乱连在一起则是不科学的。
  《说苑》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秦穆公外出游猎,骏马走失了,他亲自去寻找,发现一帮江湖好汉已经把他的马杀了,正在吃马肉呢。秦穆公虽然心中大怒,但人家既然已经把马给杀了,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于是,他说,我听说吃马肉而不喝酒会死人的。随即吩咐手下赐酒给他们,杀马的人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得到琼浆玉液的滋润,都感激涕零。三年之后,晋国攻打秦国,秦穆公被围,过去吃了秦穆公马肉的人得知消息,都赶来与晋军拼命,解救秦穆公于危难之中。秦穆公当年借马肉搞的一场政治秀果然收到了回报,吃马肉要靠喝酒来解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命题,试想,古今中外吃了马肉而没有喝酒的食客不知凡几,难道都因为没有得到秦穆公之类君王的“恩赐”而毒死了吗?不过,如果胡乱食用马肉也会给人的健康带来危害,法国大作家雨果就饱尝了乱吃马肉的苦果,普法战争爆发后,巴黎缺粮,雨果饥不择食地遇肉就吃,有一天他胡乱吃了烹调不当的马肉,引起了肠胃不适,备受折磨,他写道:“晚餐令我心烦又意乱,吃了马肉叫我想马桶。”
  军粮乎?口粮乎?
  《孙子兵法》曰:“杀马肉食者,军无粮也。”马好像天生是为战争服务的,而马肉也似乎天生就是为将士食用的。曹操败走华容道时,在路边烤过马肉;祖大寿被困于锦州时,烧马鞍煮马肉吃;蒙古军队吃马肉则呈现常态化,自古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军打仗时粮食给养的重要不容小觑。兵贵神速,当年蒙古铁骑之所以像飓风一样席卷欧亚大陆,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根本不必为粮草担心,他们的“粮草”就在胯下,蒙古军队出征时,尽量多带战马,一人数骑,轮番骑坐。饿了,就取头上的铁盔当器皿,杀马放入头盔中煮而食之;渴了,就挤马奶甚至放马血饮之。食马肉饮马奶使蒙古军队的机动能力冠绝一时,生长在大草原上的蒙古人巧妙地利用马肉这种自然资源为战事服务。然而,生长在内地的汉人因生活习惯的不同,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杀马吃肉,殆因马肉偏酸,且煮肉时的泡沫还有臭味,其口味往往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至于人马肉大杂烩这样的人间惨象在正史里也多有记载,《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载:“城内疫死者几半,物价踴贵,米升至三百,猪肉斤六千,羊八千,驴二千,一鼠亦直数百。道上横尸率取以食,间有气未绝者,亦剜剔以去,杂猪马肉货之。”这时的马肉和人肉混合一起摆在肉案上出售,让人毛骨悚然。在和平年代,发生在马肉上的暴力也从未间断,《北齐书》记载了某贵族有一个宠爱的美婢,另一个贵族有一匹好马,两人打赌,结果赢的一方为了显示自己的豪奢,“杀马及婢,以二银器盛婢头马肉而遗”输者。这样的血腥例子还有很多,为了不给和谐的社会添堵,恕不一一胪列。   马奶酒是蒙古人最为钟爱的饮品,被称为“蒙古八珍”,是元朝宫廷里的珍贵饮料,最早的马奶酒是装在皮囊中的马奶经草原骑士们长途颠簸,无意中发酵而成的,马奶酒清凉适口,奶味芬芳,酒精量低,含有多种有益于人体的物质,如糖、酶、蛋白质、脂肪、乳酸、维生素、氨基酸和矿物质等,是一种养身的滋补饮料。元世祖忽必烈常常把它当作奖品赏赐给有功将士,马奶酒的香醇也征服了无数文人墨客,萨都剌的《上京即事五首》曰:“祭天马酒洒平野,沙际风来草亦香。”元代著名政治家耶律楚材还留下了向友人索要马奶酒的佳话:“天马西来酿玉浆,革囊倾处酒微香。长沙莫吝西江水,文举休空北海觞。浅白痛思琼液冷,微甘酷爱蔗浆凉。茂陵要洒尘心渴,愿得朝朝赐我尝。”得到后又作诗答谢友人:“肉食从容饮酪浆,差酸滑腻更甘香。革囊旋造逡巡酒,华器频倾潋滟觞。顿解老机能饱满,偏消烦渴变清凉。长沙严令君知否,只许诗人合得尝。”马奶酒能得到诗人的反复吟哦必有其独特的品质,与之无缘的我等是难以体验个中滋味。
  我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东西南北各地之饮食风格之不同自不待言。就是同一类食材,因地域不同,其风格之差别可谓参商之隔。居住在西北方的哈萨克民族将马肉视为上品肉食,尤以马肋条肉、马肥肠、颈脖肉、臀部肉为珍味。马肉抓饭是极受欢迎的主食,其制作相当简单,等米饭由煮饭跳到保温的时候把炒软的洋葱丝、胡萝卜丝、熏马肉丝倒进去,撒上浸泡过的葡萄干,再按回煮饭状态,焖一刻钟左右,将米饭和所有的材料搅拌均匀,就可以享用了。苏热特(熏马肉)是哈萨克族风味食品中的一绝,它是挑选膘肥体壮的马驹宰杀后,先将马肉剁成块状,撒上盐,用绳子串连起来,挂在一间土房的木架上,地面上堆放天山雪松枝,用暗火熏蒸,即成熏味浓郁、色泽艳丽、芳香四溢的熏马肉。吃的时候将其清洗干净,放入锅中加入冷水,大火烧开后,改用小火慢慢熬煮一个小时左右,出锅后放凉,切成薄片,是饮酒佐餐的佳品,吃到嘴里有一股松油和马肉的清香在口腔弥漫。在秋后则广泛制作卡兹(马肉香肠)、晒马肉干,以备过冬,所以哈萨克民族的食马肉主要凸显了一个“干”字。与之相对应,桂林的马馔则凸显了一个“湿”字,今日桂林的马肉米粉风靡大江南北,桂林米粉固然粉质优良,但桂林米粉如果失去了马肉,犹如四川的担担面失去了辣椒、武汉的热干面没有了芝麻酱一样索然无味。桂林马肉的主要制作方法为腌、腊、卤、酱,但马肉米粉主要采取腌和腊两种处理马肉的方法,腌马肉偏甜,腊马肉偏香,腌、腊过的马肉,色似玛瑙,味赛火腿。正宗的一碗马肉米粉是由薄片状的腌或腊马肉(高端的用马肺、马肠等内脏)、一根长达一米以上的粉、用马骨连续熬几个小时的汤,再配以香辛鲜辣作料组成的。其碗也如桂林的山水一样小巧玲珑,一碗只能装少许马肉米粉,成年人几乎是一口一碗,一般要吃二十碗左右才能一饱。如果说哈萨克的马馔体现了北方的豪爽与干燥,桂林马肉米粉则体现了南方的婉约与水灵,二者虽然风格有异,但南北映照,极大丰富了中国马肉食品的内容。
  吃马肉不是中国人的专利,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游牧民族都有这样的爱好,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殊不知也是一场吃马肉的革命。革命前的法国分为天主教教士、封建贵族、平民三个等级,由于宗教原因,在第一等级看来,吃马肉是犯罪,教皇格利高里三世就专门颁布了一个禁食马肉的敕令,在第二等级看来马是贵族骑士阶层优于平民百姓的高贵象征,于是第二等级多次发布了禁食马肉的皇家公告,并且在舆论上大肆宣传吃马肉会得病。由于受到这两个等级的“保护”,据历史学家布罗代尔估计,革命前夕,法国已有近一百八十万匹马,这么多的马消耗了大量的粮食,完全靠广大平民来供养。随着大革命的爆发,食马肉的禁锢被人民群众打碎。反动贵族的头颅被弃之不顾,他们的马则一批批地进入了平民家庭主妇的饭锅。后来,波旁王朝复辟,保守派又想恢复对马肉的保护。但是人民经过革命的洗礼,纷纷抵制,他们认为否认吃马肉的权利是旧制度的迷信残余,广大平民组织了一系列大规模的马肉宴会,大嚼马肉,以此来抵抗专制政府。在1871年普法战争时,巴黎人民就吃掉六七万匹马,法国大革命的爆发,是贵族和马的悲哀,但却是人民饮食自由权的胜利,也是世界饮食历史上留下的精彩华章。咱们中国人吃马肉从来没有夹杂什么政治诉求,也没有搀和什么阶级情感,纯粹是为了满足生理上的需要,因而才能从中体会马肉带来的最原始的快乐。
  责任编辑/邹佳璇
其他文献
去年9月,海南出版社出版了韩少功的《马桥词典》。同年12月,北京《为您服务报》发表张颐武的《精神的匮乏》,称《马桥词典》“是一本粗陋的模仿之作……无论形式或内容都很像
在沈阳,提到“大帅府”,本地人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大帅府”是奉系军阀首领张作霖及其子著名爱国将领张学良的官邸和私宅。在这大帅府中,有说不尽的国恨家仇,有道不完的爱情传
新书谈片《来燕榭书跋》,黄裳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5月初版。新文学家兼治旧籍目录版本之学者本来不多,郑振铎、阿英等人谢去以后,恕我见闻不周,硕果仅存的似乎只剩黄裳一
据媒体报道,北京市44家行政部门按照国务院的部署,在全国率先打出了“晒三公”的旗帜。截止8月15日,已有33家部门带头公布了“三公”,成为了全国首批“晒三公”的市级行政部门,另
爱上做饭,源于爱。这份爱有对父母的爱,对妻子的爱,对孩子的爱。  结婚前,我是个宁愿刷碗也不愿做饭的主儿。或许是天生的缘故,反正我自小就不愿与米呀面呀油盐酱醋呀什么的打交道。但是我喜欢看父母做饭,没事的时候总是站在厨房里,从他们择菜、淘米开始,直到他们把饭做好。在后来我的回忆中,父母在做饭中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精细,每一项工序都是那样的认真。这让我觉得,父母哪是在做饭,他们分明是在料理一份爱。 
马克·吐温说过一句名言:历史总会惊人地相似,但不会重演。回想2008年,当雷曼兄弟倒闭、全球超过八万亿美元的财富遭到“蒸发”、世界出现自1929年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的时
超市里的食物越来越丰富了,你可别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面对琳琅满目的食品无所适从哟。
客居长沙,我久闻靖港香干大名。这次到靖港访友,朋友准备了靖港香干下饭,甚合我心。
世纪之交,制订长远选题规划成了十分紧迫的任务。对于我们辞书出版社来说,尤其如此,因为工具书的编纂出版周期要比一般图书长得多。我们曾在1979年制订了一份二十年长远规划,
小时候我经常和同伴们到老家门前的小河沟里摸螃蟹。那时候,山村里的一切全是真自然真绿色。小河里的乌龟、小鱼小虾什么的都敢大胆地“出风头”。特别是河里的螃蟹,多得简直数不清,每块石头下边都藏着一两对儿。要是正午时你到河边去躺着睡觉,或是坐着休憩,不一会儿,就有几个螃蟹来光顾你的脚丫子,甚至它们还会悄悄把你的裤筒当成自己的家钻进去歇凉儿。  我记得我们小时候都铁蛋儿似的“结实”,几乎没害过什么病。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