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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2017）元月间，完成与刘广定教授合作的论文《朱洗在台湾》。二月下旬，接到大陆名作家叶永烈先生的信，附一篇文章《巴金的早年密友索非》的初稿，向我打听索非来台后的事迹。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索非这号人物！
根据叶先生的《巴金的早年密友索非》一文和一些网络资料，得知索非（1898—1988）是1920年代至1940年代的著名文化人，以参与无政府主义、从事出版和科普创作闻名。我不禁蓦然而惊：朱洗是无政府主义者、科普作家，索非也是，我和无政府主义何其有缘！
叶先生希望得到索非在台期间的讯息，用来补充那篇大作。向若干朋友打听，都没听说过索非。上网查找，索非在大陆的一段查到不少，在台湾的一段（1946—1988）几乎空白。索非来台后曾创办友信书房，上网查国图馆藏目录，最早的一本是《友信英文精选》（1948）。
我将这仅有的一点讯息告诉叶先生。3月1日收到叶先生的信：“索非一文，今日发表于北京《中华读书报》，附上该报pdf，内中提及先生。”同日我又查到索非曾在儿玉町（今南昌街一带）办过“国语函授学社”。我将此事函告叶先生，3月2日他来信说：“索非是老一辈科普作家，其生平很值得海峡两岸共同深入研究。”
叶先生的信，使我兴起探索索非的念头。从3月初到5月底，找到的资料没有几条。在这大数据时代，一位著名文化人来台后怎会无声无息？或许索非地下有知，6月2日鬼使神差地让我“出土”了一批索非在台期间的文献。6月7日，与“台湾出版协会”理事长陈恩泉先生晤面，又得到一些讯息。至此已可下笔写篇文章了。
索非原名周祺安，出身安徽绩溪望族。其父周绍谨，是胡适的三姐夫。胡适《四十自述》第一章“九年的家乡教育”就提到他：“三姊夫（周绍谨）在上海乡间周浦开店，他吸鸦片烟，最爱看小说书，带了不少回家乡；他到我家来，总带些《正德皇帝下江南》《七剑十三侠》一类的书来送给我。”
索非只读过私塾，很早就离开家庭，此后绝少提到家人，更不要说是舅舅胡适。索非何时离家、为何离家已不可考。就地缘来说，他离家后可能径往上海。他尝试过多种工作，1922年成为北京《国风日报》副刊《学汇》主编，从此踏上编辑、出版、写作的道路。
《国风日报》1911年成立，革命色彩強烈。二次革命（1914）失败后，遭到查封。1922年10月，《国风日报》第二次复刊，主持人为无政府主义者景梅九（景定成），特辟副刊《学汇》，成为宣扬无政府主义及世界语的重镇，约一年后被迫停刊，索非因此入狱。索非在担任《学汇》主编之前，已成为无政府主义者（详后）。
一 无政府主义者索非
什么是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主义是一种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关注自由平等，主张以互助、合作建立和谐社会，反对一切形式的统治。自1864年第一国际成立，主张阶级斗争的马克思主义者，就和主张互助的无政府主义者互相诘难。很多人视无政府主义为异端邪说，这是大陆一般辞书上查不到索非、相关研究也绝少提到他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原因。
光绪末年，特别是八国联军之后，国人兴起留学运动。日本因地利之便，前往留学者较早、较多；欧洲方面，1902年始有中国学生前往。留日和留欧学生都接触到无政府主义，1906年，东京和巴黎分别成立无政府主义社团。到了1920—30年代（特别是1920年代），无政府主义曾盛极一时，这从国际无政府主义网站“R. A. Forum”上的“中文无政府主义书刊名录”所列书刊之丰富多样可以看出端倪。无政府主义受到青睐，与强调自由、平等，反对权威的高度理想性有关。无政府主义思想也和当时反帝、反封（建）的潮流一致，因而颇能吸引一批向往革命的青年。
索非何时接触无政府主义已难稽考。无政府主义者倡导世界语，认为人类应该使用一种共同语言，才能消除隔阂。根据“中国世界语运动史料库”，1908年上海世界语学会成立，这是我国最早成立这一世界性组织的地区。1919年，索非获选为该会理事，兼秘书一职，管理学会日常事务，编辑会刊《绿光》。索非是我国倡导、普及世界语最用力的一位，编有多种世界语教材，最为人知的是《世界语入门》（开明，1935），台湾开明书店有翻印本。
1923年，索非在江苏洞庭山成立无政府主义组织“微明学社”，出版不定期刊物《微明》。1925年，与芾甘（巴金）等一干无政府主义者在上海发起成立“民众社”，出版《民众》半月刊，标榜民众的学术、民众的教育，内容以倡导无政府主义为主。
索非因笃信无政府主义，主张废姓，并以身作则，除了自己改名索非，还为其子取名“鞠躬”，为其女取名“沉沦”（后改为沈沦）。索非之妻为宁波人姚鞠馨，鞠躬一名，或取自妻子名字中的“鞠”字。至于女儿沉沦之名，或指国难当头，祖国行将“沉沦”。
鞠躬（1929—）日后成为为神经解剖学家，中科院院士。沈沦日后成为导演。鞠躬在受访时说：“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起名，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悟出来，索非和求是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不索非何以求是。”
二 编辑、出版者索非
1926年8月间，商务印书馆《妇女杂志》主编章锡琛因为编了“新性道德”号，与东家闹翻，集资在上海宝山路成立开明书店。店名“开明”，似乎暗讽商务不够开明。
索非是开明书店的元老之一。1927年元月，开明书店“微明丛书”第一种《狱中记》出版，作者“A. A. Sofio”，就是索非。编者署“微明学社”，为索非所创办的无政府主义社团。该书记述索非因文字获罪，入北洋军阀狱的情形。可见开明草创时期，索非就是编辑单位的要角。
开明书店由《新女性》杂志起家。杂志一直是开明书店的重要出版物。草创时期除了《新女性》，还有《文学周报》《一般》两种杂志。1928年7月，又创办了《开明》。《开明》为月刊，32开本，编辑者为“开明书店编译所”，另设“主宰”，署“A. A. Sofio”。第20期后改署“编辑人”，仍为索非。 《开明》以推介开明书店所出版的图书和杂志为主，刊有广告专页和大量书评文章，还有不少短小的文艺作品，包括散文、小说和译作等。索非所译匈牙利世界语作家尤利·巴基（Julio Baghy）的短篇小说《遗产》（hereda?o），就刊在《开明》1930年某期。《开明》可说是很有内容的宣传性小刊物，由此可以看出，索非并不是书生型的编辑，而是有企划能力的经理人才。
索非也是巴金进入文坛的贵人。1927年，旅居法国的芾甘开始写作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灭亡》，首次启用笔名“巴金”。翌年8月，巴金将手稿寄给好友索非，索非转介给叶圣陶，得以在叶主编的《小说月报》上连载。《灭亡》发表后反响热烈，索非把它收进“微明丛书”，出版单行本（1929年10月）。1928年12月，巴金回到上海，和索非同住一栋小楼。未几索非结婚，新婚夫妇住在楼上，巴金住在楼下，两人同住约三年。难怪巴金直到晚年仍念念不忘他的挚友索非。
索非除了编务，也负责印务和业务。笔者侧身出版界有年，深知内勤、外勤兼擅者不多见。1945年进入开明当编辑，曾与索非同事一年的欧阳文彬先生回忆，索非办事精干利索，什么都做。这种恪守无政府主义的平民作风，往往让人看不清他的角色。
八一三沪战，开明书店受损严重，纸型悉遭毁损，几乎停业。章锡琛、索非等留守上海。部份“开明人”离沪，或在后方设立办事处，或参与救亡，后者包括负责设计封面、装祯的钱君。1938年7月，钱君回到上海，与几位好友合伙创办万叶书店。同年10月，万叶书店发行的《文艺新潮》创刊，特约撰稿者20余人，索非在内。1944年，万叶书店改为股份制，规模扩大，开始出版“万叶新辑”丛书，主编即索非。万叶新辑包括三部份：万叶文艺新辑、万叶戏剧新辑和万叶译文新辑，其中万叶文艺新辑较为人知。索非为万叶新辑写了《编者献辞》：
我主编这些刊物，并没有什么大的企图，深的意义，以及过甚的欲求和愿望，只是基于一种无能抑止的情绪，想替作者奠定一个新的基地，替书店企划一条新的路线，替读者齐集一些新的读物，替新中国栽植一些新的花木罢了。
抗战胜利，由叶圣陶负责、设在重庆的开明书店总办事处迁回上海，索非正可在开明和万叶间大施拳脚的时候，1946年元月间应好友范寿康之邀去了台湾。他可能原本无意久留，其后因种种原因，竟然老死島上。
三 科普作家索非
无政府主义重视教育。1908年，中国无政府主义巨擘吴稚晖先生发表的《无政府主义以教育为革命说》，是中国无政府主义的重要文献。该文提出：“无政府主义者，其主要即唤起人民之公德心，注意于个人与社会之相互，而以舍弃一切权利，谋共同之幸乐。此实讲教育也，而非谈革命也。”因为“以教育为革命”，无政府主义者热心教育、文化事业，普及科学乃其课题之一。
1938年，开明元老之一的赵景深在《文艺新潮》发表于《记索非》一文，他说：“我国最缺乏像法布尔《昆虫记》那样的科学小品，周建人、顾均正、贾祖璋、高士其和索非诸家能努力及此，使得科学普遍化、通俗化，真是一件非常可喜的事。”赵文将索非与周建人、顾均正、贾祖璋、高士其并列，可以看出他在当时科普界的地位。
索非除了精通世界语，还通日文、英文等外文。据其子鞠躬说，他凭着自学，考取上海市工部局的医师（西医）执照，每天利用午休时间，在开明附近的欧洲大药房楼上的小诊所，免费给穷困百姓看病。工部局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最高行政单位，下辖若干处，其中卫生处又辖若干科，包括核发执照的执照科。索非的执照应该是租界工部局核发的，而非上海市政府。
索非由于具有医生身份，其科普作品以医学为主，在1930至1940年代的科普界独树一帜。他经常以索非和“余在学”之名，在《中学生活》《新少年》《中学时代》《学生月刊》《少年读物》等刊物上发表医学科普文章；又出版《疾病图书馆》（1937）、《孩子们的灾难：学校传染病篇》（1939）、《人体旅行记》（文化生活，1939）、《战时救护》（1939）、《人与虫的搏斗》（1941）、《人体科学谈屑》（1941）。除了《人体旅行记》，其余皆由开明书店出版，《人体旅行记》为其科普代表作。
索非的医学科普创作的受众为青少年，他从青少年的日常生活入手，根据青少年的阅读心理和知识背景，透过文学手法，以各种体式创作青少年看得懂、感兴趣的作品。索非的医学科普作品深受瑞士医学史家西格里斯（Henry E. Sigerist）的《人与医学》（Man and Medicine）的启发。此书中译本（商务，1936）的出版和胡适有关，见此书胡适的序文。
北京协和医校的代理校长顾临（Roger S. Greene）请胡适找人翻译此书，胡适推荐顾谦吉，稿成后由胡适校订、润饰，并为之作序，又请协和客座教授罗宾生（G. Canby Robinson）写了一篇序，胡适将之译为中文。是以若干翻印版本署顾谦己、胡适译。胡适大概想不到吧，他的一念善举，为他的外甥（索非）找到科普写作的方向。
索非在《疾病图书馆》的序言中说：“他（西格里斯）是用通俗的笔调，把人、病人、病的征象、病理、病因、医疗及医生等的历史的经过，以及科学的演进这些现代的最深奥的学理，化为通俗的富于兴趣的故事，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专门名词，却一点也不会离开整个医学的范围。”“（我）虽然远不如西格里斯的《人与医学》的伟大，可是在中国用这种形式演出的医学常识书，我自信还是一个创举。”
除了从事科普创作，1939年6月索非与开明同事、科普作家顾均正创办《科学趣味》，前后出版36期，1942年停刊。从《科学趣味》1卷2期上刊出的“天工实业社启事”得知，索非还与顾均正合办过天工实业社，设计、销售“少年化学实验库”，也就是一个小木盒，里面装有常用的化学器材和药品，供青少年按照附带的手册，做些有趣的实验。
令人不解的是，《科学趣味》停刊后，索非的科普工作似乎戛然而止。既然琴瑟起，何以箫声默？小说家张爱玲有个说法：“一个人一旦学会了一项本领，总舍不得不用。”这话不适合索非吗？ 四 远走台湾的索非
1945年抗战胜利，台湾光复，跟随陈仪来台的接收人士，第一批120人，经组训后来台，其中范寿康、黎烈文、吴克刚等为无政府主义者。教育学家范寿康来台后任参议，负责接收台湾总督府图书馆，改名台湾省图书馆，任馆长。1946年1月19日，改任教育处处长。这时原日本官方的“台湾书籍株式会社”已改名“教科书总批发所”，隶属教育处。（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改制为台湾省政府后，台湾书店隶属教育厅。）范寿康邀请索非来台帮忙，此举开启了索非的后半生。
索非何时来台？根据龚明德《民国文人私函真迹解密》（独立作家，2015），1946年元月11日巴金曾寄给索非一封信：“信收到，想你快走了。以后有稿仍续寄。版税契约（孙陵和克家的）盼先寄下，以便转交他们。芾甘 十一日。”
可见在范寿康正式接任教育处长之前，已邀请索非来台。巴金说“想你快走了”，说明索非已告诉巴金将前往台湾的事。信中提到的版税契约，是指索非主编的“万叶文艺新辑”。从巴金的这封信，可知索非来台应在1946年元月中旬之后。“以后有稿仍续寄”，可见索非并未辞去万叶新辑的主编，亦即并无长期羁台之意。
1946年6月1日，“教科书总批发所”改组为台湾书店，索非应参赞其事。至于索非在台湾书店的职称，据《许寿裳日记：1940—1948》1946年7月13日（星期六）：“薄晴。上午至编译馆筹备处，搬至教育会馆。索非（字行仁）来（台湾书店经理）。”许寿裳6月25日抵台，7月10日出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索非访许寿裳，应为公事。索非的字及职称，应抄自索非名片。
索非任职台湾书店期間，曾回上海两次，大概都是为了洽购教科书。台湾书店自成立至结束（2003年）其业务一直以教科书为主。索非第一次返沪是1946年8月，见王建军《甚时促膝话淞滨：钱君与索非的合作与友谊》，此行与钱君谈到辞去万叶新辑主编的事，表示短时间内已不能返沪。一次是1947年元月，这次返沪似未拜访沪上友人，笔者所经眼的有关索非的大小文章，没有一篇提到此事。
索非携妻小来台，其子鞠躬拟进台大医学院，因已满额，乃返回大陆，考入湘雅医学院。其妻子、女儿约于1948年回到上海。两岸分离后，索非另娶，生下三子一女。来台所生长子，1970年进大学，由此推估约1951年另娶。索非一直念念不忘发妻及儿子鞠躬、女儿沈沦，对其在台所生长子，称其母为二娘。在台的四位子女，则按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排行。
五 迹山林的索非
1947年4月22日，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改制为台湾省政府，5月11日陈仪去职，范寿康到台大任教。一朝天子一朝臣，索非可能于这时或稍后离开台湾书店。索非在台湾书店期间，曾办过“国语函授学社”，时间应该不长，事见黎烈文致巴金函。
1947年6月20日至7月中旬，巴金曾有台湾之行，为“文化生活出版社”开办台北分社寻找社址。巴金来台之前，黎烈文给巴金的一封信上说：“时局不定，文生社能在台北弄一个分店，或办事处作退步，总是好的。儿玉町大学书店斜对面（离以前索非弄的国语函授学社很近）有一所店面房子，地点既好，开间也大，又不要顶费，只要预付一年租金，租金也还公道。……”儿玉町，即今南昌街一带。巴金在台约三周，自称见到黎烈文、吴克刚等好友，不知为何竟然没提到索非。
索非曾创办友信书房。根据1971年3月内政部出版事业管理处出版的《出版事业登记一览》在“出版社 台北市”项下，友信登记第18号（可能是最早登记的一批），设址台北市开封街1段31号，位于台湾书店（台北市重庆南路1段18号）的斜对面。就登计时间和地缘来说，索非可能任职台湾书局期间就已登记。
笔者竭力搜寻，找到三本网拍的友信出版品，一本为陈简中着《孙子兵法之新研究》（1952），另两本是景印的线装古籍：《白氏讽谏》（1955）、《老子道德经》（赵孟书，1956）。我们不解的是，友信为什么不出版销路较广的青少年读物或文学读物，而出版一些冷门的老古董，这和当年任职开明期间的作风何其不同！
索非经营友信书房亏损甚多，拖家带眷，不能不为稻粱谋。1946年下半年，开明书店应范寿康之请，由经理刘甫来台成立分店。1950年12月，开明台北分店改组为“台湾开明书店”。索非何时到台湾开明书店工作已难稽考。李敖在《我最难忘的一家书店——书店之死》，说他就读台大时（1954—1959），每年都会去一次台湾开明，“有点似曾相识之感的，是我看到那位衰老的店员索非先生。”1991年再去，一楼门市已出租，书店搬到三楼，一位老店员对李敖说：“索非在本店，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下落早已不明。”
索非晚年隐居大溪乡间，台湾开明书店高阶的老同事应该知道他的去处。至于索非在开明的职称，或许索非的不拘形迹，被李敖误认为店员。笔者从“台湾出版协会”理事长陈恩泉先生处取得两份“中华民国中等学校教科书出版业联谊会”的会议纪录（1966年及1969年），出席者均为各社领导阶层，台湾开明书店列名两人——刘甫（总经理）和索非。陈恩泉先生年轻时曾和索非一同审查教科书，他说索非应为台湾开明书店的编辑部经理。
索非在台湾开明书店前后约20年，在这段期台湾开明翻印了不少开明旧籍，如贾祖璋的《鸟与文学》、朱光潜的《谈美》、夏尊、叶圣陶合着的《文心》等等，何以翻印的索非旧作只有《世界语入门》（1969）一种？他的散文集《狱中记》《苦趣》《囚人之书》和杂文集《龙套集》等容或不合时宜，所译波兰教育学家高尔恰克（J. Korczak）的童话《小国王》（King Matt the First）则没有过时问题。他的一些科普旧作即使过时，稍微修订一下即可，绝不是问题。如果是因为考虑到销路，《世界语入门》似乎更为冷门。如果是因为心存世，不欲人知，那么为什么要翻印《世界语入门》？谜中还有谜，让人猜不透。
索非辞去台湾开明书店为1971年11月间的事，此时索非已73岁。此后直到1988年过世，索非一直过着隐居生活。其实，索非早已心存世。隐逸之士往往别有怀抱，我们就不必妄言了。
（2017年5月16日于新店蜗居，21日经删改而成此文）
致 谢 感谢叶永烈先生，他使我知道有索非这个人，并因而撰成本文。感谢何邦立医师，从他处得知一些光复后的人事问题。何医师的尊翁何宜武先生为跟随陈仪来台的120位接收人员之一。感谢台湾出版协会理事长陈恩泉先生，他年轻时曾见过索非，他提供的几份数据，对本文帮助甚大。
参考文献
[1]李洁. 索非科普创作的缘由及特点分析[J]. 科普研究. 2015. （4）.
[2]叶永烈. 巴金的早年密友索非[N]. 中华读书报. 2017-03-01.
[3]王建军. 甚时促膝话淞滨： 钱君与索非的合作与友谊[N]. 文汇报. 2017-05-22.
[4]汪后华. 索非——一个被人遗忘的绩溪籍民国文化名人[Z]. 绩溪县徽学研究会. 2015年4月10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79d5130102wfng.html
[5]黄超， 宋丹. 科学探航硕果丰 教书育人塑栋梁——访中国科学院院士、第四军医大学教授鞠躬[Z]. 西部决策网. 2017年3月17日. https：//www.zixundingzhi.com/shengwujishu/e0edbff599591068.html
根据叶先生的《巴金的早年密友索非》一文和一些网络资料，得知索非（1898—1988）是1920年代至1940年代的著名文化人，以参与无政府主义、从事出版和科普创作闻名。我不禁蓦然而惊：朱洗是无政府主义者、科普作家，索非也是，我和无政府主义何其有缘！
叶先生希望得到索非在台期间的讯息，用来补充那篇大作。向若干朋友打听，都没听说过索非。上网查找，索非在大陆的一段查到不少，在台湾的一段（1946—1988）几乎空白。索非来台后曾创办友信书房，上网查国图馆藏目录，最早的一本是《友信英文精选》（1948）。
我将这仅有的一点讯息告诉叶先生。3月1日收到叶先生的信：“索非一文，今日发表于北京《中华读书报》，附上该报pdf，内中提及先生。”同日我又查到索非曾在儿玉町（今南昌街一带）办过“国语函授学社”。我将此事函告叶先生，3月2日他来信说：“索非是老一辈科普作家，其生平很值得海峡两岸共同深入研究。”
叶先生的信，使我兴起探索索非的念头。从3月初到5月底，找到的资料没有几条。在这大数据时代，一位著名文化人来台后怎会无声无息？或许索非地下有知，6月2日鬼使神差地让我“出土”了一批索非在台期间的文献。6月7日，与“台湾出版协会”理事长陈恩泉先生晤面，又得到一些讯息。至此已可下笔写篇文章了。
索非原名周祺安，出身安徽绩溪望族。其父周绍谨，是胡适的三姐夫。胡适《四十自述》第一章“九年的家乡教育”就提到他：“三姊夫（周绍谨）在上海乡间周浦开店，他吸鸦片烟，最爱看小说书，带了不少回家乡；他到我家来，总带些《正德皇帝下江南》《七剑十三侠》一类的书来送给我。”
索非只读过私塾，很早就离开家庭，此后绝少提到家人，更不要说是舅舅胡适。索非何时离家、为何离家已不可考。就地缘来说，他离家后可能径往上海。他尝试过多种工作，1922年成为北京《国风日报》副刊《学汇》主编，从此踏上编辑、出版、写作的道路。
《国风日报》1911年成立，革命色彩強烈。二次革命（1914）失败后，遭到查封。1922年10月，《国风日报》第二次复刊，主持人为无政府主义者景梅九（景定成），特辟副刊《学汇》，成为宣扬无政府主义及世界语的重镇，约一年后被迫停刊，索非因此入狱。索非在担任《学汇》主编之前，已成为无政府主义者（详后）。
一 无政府主义者索非
什么是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主义是一种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关注自由平等，主张以互助、合作建立和谐社会，反对一切形式的统治。自1864年第一国际成立，主张阶级斗争的马克思主义者，就和主张互助的无政府主义者互相诘难。很多人视无政府主义为异端邪说，这是大陆一般辞书上查不到索非、相关研究也绝少提到他是无政府主义者的原因。
光绪末年，特别是八国联军之后，国人兴起留学运动。日本因地利之便，前往留学者较早、较多；欧洲方面，1902年始有中国学生前往。留日和留欧学生都接触到无政府主义，1906年，东京和巴黎分别成立无政府主义社团。到了1920—30年代（特别是1920年代），无政府主义曾盛极一时，这从国际无政府主义网站“R. A. Forum”上的“中文无政府主义书刊名录”所列书刊之丰富多样可以看出端倪。无政府主义受到青睐，与强调自由、平等，反对权威的高度理想性有关。无政府主义思想也和当时反帝、反封（建）的潮流一致，因而颇能吸引一批向往革命的青年。
索非何时接触无政府主义已难稽考。无政府主义者倡导世界语，认为人类应该使用一种共同语言，才能消除隔阂。根据“中国世界语运动史料库”，1908年上海世界语学会成立，这是我国最早成立这一世界性组织的地区。1919年，索非获选为该会理事，兼秘书一职，管理学会日常事务，编辑会刊《绿光》。索非是我国倡导、普及世界语最用力的一位，编有多种世界语教材，最为人知的是《世界语入门》（开明，1935），台湾开明书店有翻印本。
1923年，索非在江苏洞庭山成立无政府主义组织“微明学社”，出版不定期刊物《微明》。1925年，与芾甘（巴金）等一干无政府主义者在上海发起成立“民众社”，出版《民众》半月刊，标榜民众的学术、民众的教育，内容以倡导无政府主义为主。
索非因笃信无政府主义，主张废姓，并以身作则，除了自己改名索非，还为其子取名“鞠躬”，为其女取名“沉沦”（后改为沈沦）。索非之妻为宁波人姚鞠馨，鞠躬一名，或取自妻子名字中的“鞠”字。至于女儿沉沦之名，或指国难当头，祖国行将“沉沦”。
鞠躬（1929—）日后成为为神经解剖学家，中科院院士。沈沦日后成为导演。鞠躬在受访时说：“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起名，直到许多年后我才悟出来，索非和求是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不索非何以求是。”
二 编辑、出版者索非
1926年8月间，商务印书馆《妇女杂志》主编章锡琛因为编了“新性道德”号，与东家闹翻，集资在上海宝山路成立开明书店。店名“开明”，似乎暗讽商务不够开明。
索非是开明书店的元老之一。1927年元月，开明书店“微明丛书”第一种《狱中记》出版，作者“A. A. Sofio”，就是索非。编者署“微明学社”，为索非所创办的无政府主义社团。该书记述索非因文字获罪，入北洋军阀狱的情形。可见开明草创时期，索非就是编辑单位的要角。
开明书店由《新女性》杂志起家。杂志一直是开明书店的重要出版物。草创时期除了《新女性》，还有《文学周报》《一般》两种杂志。1928年7月，又创办了《开明》。《开明》为月刊，32开本，编辑者为“开明书店编译所”，另设“主宰”，署“A. A. Sofio”。第20期后改署“编辑人”，仍为索非。 《开明》以推介开明书店所出版的图书和杂志为主，刊有广告专页和大量书评文章，还有不少短小的文艺作品，包括散文、小说和译作等。索非所译匈牙利世界语作家尤利·巴基（Julio Baghy）的短篇小说《遗产》（hereda?o），就刊在《开明》1930年某期。《开明》可说是很有内容的宣传性小刊物，由此可以看出，索非并不是书生型的编辑，而是有企划能力的经理人才。
索非也是巴金进入文坛的贵人。1927年，旅居法国的芾甘开始写作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灭亡》，首次启用笔名“巴金”。翌年8月，巴金将手稿寄给好友索非，索非转介给叶圣陶，得以在叶主编的《小说月报》上连载。《灭亡》发表后反响热烈，索非把它收进“微明丛书”，出版单行本（1929年10月）。1928年12月，巴金回到上海，和索非同住一栋小楼。未几索非结婚，新婚夫妇住在楼上，巴金住在楼下，两人同住约三年。难怪巴金直到晚年仍念念不忘他的挚友索非。
索非除了编务，也负责印务和业务。笔者侧身出版界有年，深知内勤、外勤兼擅者不多见。1945年进入开明当编辑，曾与索非同事一年的欧阳文彬先生回忆，索非办事精干利索，什么都做。这种恪守无政府主义的平民作风，往往让人看不清他的角色。
八一三沪战，开明书店受损严重，纸型悉遭毁损，几乎停业。章锡琛、索非等留守上海。部份“开明人”离沪，或在后方设立办事处，或参与救亡，后者包括负责设计封面、装祯的钱君。1938年7月，钱君回到上海，与几位好友合伙创办万叶书店。同年10月，万叶书店发行的《文艺新潮》创刊，特约撰稿者20余人，索非在内。1944年，万叶书店改为股份制，规模扩大，开始出版“万叶新辑”丛书，主编即索非。万叶新辑包括三部份：万叶文艺新辑、万叶戏剧新辑和万叶译文新辑，其中万叶文艺新辑较为人知。索非为万叶新辑写了《编者献辞》：
我主编这些刊物，并没有什么大的企图，深的意义，以及过甚的欲求和愿望，只是基于一种无能抑止的情绪，想替作者奠定一个新的基地，替书店企划一条新的路线，替读者齐集一些新的读物，替新中国栽植一些新的花木罢了。
抗战胜利，由叶圣陶负责、设在重庆的开明书店总办事处迁回上海，索非正可在开明和万叶间大施拳脚的时候，1946年元月间应好友范寿康之邀去了台湾。他可能原本无意久留，其后因种种原因，竟然老死島上。
三 科普作家索非
无政府主义重视教育。1908年，中国无政府主义巨擘吴稚晖先生发表的《无政府主义以教育为革命说》，是中国无政府主义的重要文献。该文提出：“无政府主义者，其主要即唤起人民之公德心，注意于个人与社会之相互，而以舍弃一切权利，谋共同之幸乐。此实讲教育也，而非谈革命也。”因为“以教育为革命”，无政府主义者热心教育、文化事业，普及科学乃其课题之一。
1938年，开明元老之一的赵景深在《文艺新潮》发表于《记索非》一文，他说：“我国最缺乏像法布尔《昆虫记》那样的科学小品，周建人、顾均正、贾祖璋、高士其和索非诸家能努力及此，使得科学普遍化、通俗化，真是一件非常可喜的事。”赵文将索非与周建人、顾均正、贾祖璋、高士其并列，可以看出他在当时科普界的地位。
索非除了精通世界语，还通日文、英文等外文。据其子鞠躬说，他凭着自学，考取上海市工部局的医师（西医）执照，每天利用午休时间，在开明附近的欧洲大药房楼上的小诊所，免费给穷困百姓看病。工部局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最高行政单位，下辖若干处，其中卫生处又辖若干科，包括核发执照的执照科。索非的执照应该是租界工部局核发的，而非上海市政府。
索非由于具有医生身份，其科普作品以医学为主，在1930至1940年代的科普界独树一帜。他经常以索非和“余在学”之名，在《中学生活》《新少年》《中学时代》《学生月刊》《少年读物》等刊物上发表医学科普文章；又出版《疾病图书馆》（1937）、《孩子们的灾难：学校传染病篇》（1939）、《人体旅行记》（文化生活，1939）、《战时救护》（1939）、《人与虫的搏斗》（1941）、《人体科学谈屑》（1941）。除了《人体旅行记》，其余皆由开明书店出版，《人体旅行记》为其科普代表作。
索非的医学科普创作的受众为青少年，他从青少年的日常生活入手，根据青少年的阅读心理和知识背景，透过文学手法，以各种体式创作青少年看得懂、感兴趣的作品。索非的医学科普作品深受瑞士医学史家西格里斯（Henry E. Sigerist）的《人与医学》（Man and Medicine）的启发。此书中译本（商务，1936）的出版和胡适有关，见此书胡适的序文。
北京协和医校的代理校长顾临（Roger S. Greene）请胡适找人翻译此书，胡适推荐顾谦吉，稿成后由胡适校订、润饰，并为之作序，又请协和客座教授罗宾生（G. Canby Robinson）写了一篇序，胡适将之译为中文。是以若干翻印版本署顾谦己、胡适译。胡适大概想不到吧，他的一念善举，为他的外甥（索非）找到科普写作的方向。
索非在《疾病图书馆》的序言中说：“他（西格里斯）是用通俗的笔调，把人、病人、病的征象、病理、病因、医疗及医生等的历史的经过，以及科学的演进这些现代的最深奥的学理，化为通俗的富于兴趣的故事，避免了一切不必要的专门名词，却一点也不会离开整个医学的范围。”“（我）虽然远不如西格里斯的《人与医学》的伟大，可是在中国用这种形式演出的医学常识书，我自信还是一个创举。”
除了从事科普创作，1939年6月索非与开明同事、科普作家顾均正创办《科学趣味》，前后出版36期，1942年停刊。从《科学趣味》1卷2期上刊出的“天工实业社启事”得知，索非还与顾均正合办过天工实业社，设计、销售“少年化学实验库”，也就是一个小木盒，里面装有常用的化学器材和药品，供青少年按照附带的手册，做些有趣的实验。
令人不解的是，《科学趣味》停刊后，索非的科普工作似乎戛然而止。既然琴瑟起，何以箫声默？小说家张爱玲有个说法：“一个人一旦学会了一项本领，总舍不得不用。”这话不适合索非吗？ 四 远走台湾的索非
1945年抗战胜利，台湾光复，跟随陈仪来台的接收人士，第一批120人，经组训后来台，其中范寿康、黎烈文、吴克刚等为无政府主义者。教育学家范寿康来台后任参议，负责接收台湾总督府图书馆，改名台湾省图书馆，任馆长。1946年1月19日，改任教育处处长。这时原日本官方的“台湾书籍株式会社”已改名“教科书总批发所”，隶属教育处。（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改制为台湾省政府后，台湾书店隶属教育厅。）范寿康邀请索非来台帮忙，此举开启了索非的后半生。
索非何时来台？根据龚明德《民国文人私函真迹解密》（独立作家，2015），1946年元月11日巴金曾寄给索非一封信：“信收到，想你快走了。以后有稿仍续寄。版税契约（孙陵和克家的）盼先寄下，以便转交他们。芾甘 十一日。”
可见在范寿康正式接任教育处长之前，已邀请索非来台。巴金说“想你快走了”，说明索非已告诉巴金将前往台湾的事。信中提到的版税契约，是指索非主编的“万叶文艺新辑”。从巴金的这封信，可知索非来台应在1946年元月中旬之后。“以后有稿仍续寄”，可见索非并未辞去万叶新辑的主编，亦即并无长期羁台之意。
1946年6月1日，“教科书总批发所”改组为台湾书店，索非应参赞其事。至于索非在台湾书店的职称，据《许寿裳日记：1940—1948》1946年7月13日（星期六）：“薄晴。上午至编译馆筹备处，搬至教育会馆。索非（字行仁）来（台湾书店经理）。”许寿裳6月25日抵台，7月10日出任台湾省编译馆馆长。索非访许寿裳，应为公事。索非的字及职称，应抄自索非名片。
索非任职台湾书店期間，曾回上海两次，大概都是为了洽购教科书。台湾书店自成立至结束（2003年）其业务一直以教科书为主。索非第一次返沪是1946年8月，见王建军《甚时促膝话淞滨：钱君与索非的合作与友谊》，此行与钱君谈到辞去万叶新辑主编的事，表示短时间内已不能返沪。一次是1947年元月，这次返沪似未拜访沪上友人，笔者所经眼的有关索非的大小文章，没有一篇提到此事。
索非携妻小来台，其子鞠躬拟进台大医学院，因已满额，乃返回大陆，考入湘雅医学院。其妻子、女儿约于1948年回到上海。两岸分离后，索非另娶，生下三子一女。来台所生长子，1970年进大学，由此推估约1951年另娶。索非一直念念不忘发妻及儿子鞠躬、女儿沈沦，对其在台所生长子，称其母为二娘。在台的四位子女，则按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排行。
五 迹山林的索非
1947年4月22日，台湾省行政长官公署改制为台湾省政府，5月11日陈仪去职，范寿康到台大任教。一朝天子一朝臣，索非可能于这时或稍后离开台湾书店。索非在台湾书店期间，曾办过“国语函授学社”，时间应该不长，事见黎烈文致巴金函。
1947年6月20日至7月中旬，巴金曾有台湾之行，为“文化生活出版社”开办台北分社寻找社址。巴金来台之前，黎烈文给巴金的一封信上说：“时局不定，文生社能在台北弄一个分店，或办事处作退步，总是好的。儿玉町大学书店斜对面（离以前索非弄的国语函授学社很近）有一所店面房子，地点既好，开间也大，又不要顶费，只要预付一年租金，租金也还公道。……”儿玉町，即今南昌街一带。巴金在台约三周，自称见到黎烈文、吴克刚等好友，不知为何竟然没提到索非。
索非曾创办友信书房。根据1971年3月内政部出版事业管理处出版的《出版事业登记一览》在“出版社 台北市”项下，友信登记第18号（可能是最早登记的一批），设址台北市开封街1段31号，位于台湾书店（台北市重庆南路1段18号）的斜对面。就登计时间和地缘来说，索非可能任职台湾书局期间就已登记。
笔者竭力搜寻，找到三本网拍的友信出版品，一本为陈简中着《孙子兵法之新研究》（1952），另两本是景印的线装古籍：《白氏讽谏》（1955）、《老子道德经》（赵孟书，1956）。我们不解的是，友信为什么不出版销路较广的青少年读物或文学读物，而出版一些冷门的老古董，这和当年任职开明期间的作风何其不同！
索非经营友信书房亏损甚多，拖家带眷，不能不为稻粱谋。1946年下半年，开明书店应范寿康之请，由经理刘甫来台成立分店。1950年12月，开明台北分店改组为“台湾开明书店”。索非何时到台湾开明书店工作已难稽考。李敖在《我最难忘的一家书店——书店之死》，说他就读台大时（1954—1959），每年都会去一次台湾开明，“有点似曾相识之感的，是我看到那位衰老的店员索非先生。”1991年再去，一楼门市已出租，书店搬到三楼，一位老店员对李敖说：“索非在本店，已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下落早已不明。”
索非晚年隐居大溪乡间，台湾开明书店高阶的老同事应该知道他的去处。至于索非在开明的职称，或许索非的不拘形迹，被李敖误认为店员。笔者从“台湾出版协会”理事长陈恩泉先生处取得两份“中华民国中等学校教科书出版业联谊会”的会议纪录（1966年及1969年），出席者均为各社领导阶层，台湾开明书店列名两人——刘甫（总经理）和索非。陈恩泉先生年轻时曾和索非一同审查教科书，他说索非应为台湾开明书店的编辑部经理。
索非在台湾开明书店前后约20年，在这段期台湾开明翻印了不少开明旧籍，如贾祖璋的《鸟与文学》、朱光潜的《谈美》、夏尊、叶圣陶合着的《文心》等等，何以翻印的索非旧作只有《世界语入门》（1969）一种？他的散文集《狱中记》《苦趣》《囚人之书》和杂文集《龙套集》等容或不合时宜，所译波兰教育学家高尔恰克（J. Korczak）的童话《小国王》（King Matt the First）则没有过时问题。他的一些科普旧作即使过时，稍微修订一下即可，绝不是问题。如果是因为考虑到销路，《世界语入门》似乎更为冷门。如果是因为心存世，不欲人知，那么为什么要翻印《世界语入门》？谜中还有谜，让人猜不透。
索非辞去台湾开明书店为1971年11月间的事，此时索非已73岁。此后直到1988年过世，索非一直过着隐居生活。其实，索非早已心存世。隐逸之士往往别有怀抱，我们就不必妄言了。
（2017年5月16日于新店蜗居，21日经删改而成此文）
致 谢 感谢叶永烈先生，他使我知道有索非这个人，并因而撰成本文。感谢何邦立医师，从他处得知一些光复后的人事问题。何医师的尊翁何宜武先生为跟随陈仪来台的120位接收人员之一。感谢台湾出版协会理事长陈恩泉先生，他年轻时曾见过索非，他提供的几份数据，对本文帮助甚大。
参考文献
[1]李洁. 索非科普创作的缘由及特点分析[J]. 科普研究. 2015. （4）.
[2]叶永烈. 巴金的早年密友索非[N]. 中华读书报. 2017-03-01.
[3]王建军. 甚时促膝话淞滨： 钱君与索非的合作与友谊[N]. 文汇报. 2017-05-22.
[4]汪后华. 索非——一个被人遗忘的绩溪籍民国文化名人[Z]. 绩溪县徽学研究会. 2015年4月10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179d5130102wfng.html
[5]黄超， 宋丹. 科学探航硕果丰 教书育人塑栋梁——访中国科学院院士、第四军医大学教授鞠躬[Z]. 西部决策网. 2017年3月17日. https：//www.zixundingzhi.com/shengwujishu/e0edbff59959106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