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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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在军委工程兵原副司令员、中将胡奇才客厅里看到了一幅裱糊精致,而内容非同一般的题字。前边的小字是:
  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二日,于山东临朐听七十老翁诵抗日歌谣,书赠奇才老。
  苍劲有力的大字是:
  胡奇才,真勇敢,
  指挥八路打沂源。
  打死鬼子三十三,
  活捉一个翻译官。
  署名:迟浩田。
  落款是:一九八七年十月二日于泉城。
  笔者听说过这件事情。
  那是迟浩田就任济南军区政委后第三次进沂蒙看望老区人民的时候,在去临朐的路上,发现道旁水库边有人垂钓,周围还有些人围观,遂同随从人员走了过去。
  垂钓者是一年近古稀的老汉,胸前飘着灰白相间的长髯,一双长寿眉浓密而粗壮,两只不大却颇为有神的眸子透出执著和倔强。古铜色的面庞映衬着裸露在外的古铜色前胸,肩头上披着一件已经不太白却很洁净的白布褂子。若没有几人相伴,这形象还真使人联想到柳宗元笔下“独钓寒江雪”的诗来。
  迟浩田靠近长者身边坐到了地上,与其攀谈起来。当老人得知身边这位身材魁伟的军人曾在这里打过仗,而今特意来看望老区乡亲的时候,长寿眉不禁耸了几下,眼睛里放出了光彩。他把钓竿交给了一个中年人,从腰后边抽出根竹竿烟袋来,装满了一烟锅黄烟,点上了火,猛抽了两口,问道:“向你打听个人知道吧?”
  迟浩田问:“叫什么名字?”
  “胡司令!”老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片刻又道:“他在这里打过仗,是属这个的。”说着,跷起了拇指,并连连晃动。
  迟浩田想,老人说的可能是当年在鲁中军区任参谋处长、后任三师副师长、很能打仗并打过很多胜仗、离休前任军委工程兵副司令员的胡奇才同志。遂说:“是不是叫胡奇才?”
  “对,是叫胡奇才,是叫胡奇才!”老汉乐得一拍巴掌,上下摇晃着烟袋唱了起来:“胡奇才,真勇敢,指挥八路打沂源。打死鬼子三十三,活捉一个翻译官。呼嗨哟哟、嗨哟哟!”接着,向迟浩田一行讲了八路军打沂源的事情。末了拉着迟浩田的手说:“请转告胡司令,欢迎他到俺山里来看看!”
  迟浩田当时心里发烫,眼窝里发潮,连连表示:一定转达!
  一九八七年年底,迟浩田赴京开会,专程看望了胡老,并赠送了文首提到的那幅字。
  笔者请胡老讲讲这幅字中打沂源的故事。
  胡老向上抚了下花白寸发,又抹了下棱角分明的面庞,说:“这是迟总长对我的鼓励,这是老区人民对我的鼓励。其实这一仗并不大,只消灭了三十多个鬼子嘛!在我打的多半辈子仗中,这只能算个小仗。”
  我执意请他讲讲。他说:“好吧,我去拿张照片给你看。”
  望着他上楼的魁伟身影,我耳边又响起了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这只能算个小仗。”是的,在胡老戎马生涯中,是经历过不少恶仗、大仗的。在我军建军史上有着重要地位的反四次“围剿”、反六路围攻、打刘湘、三陈铺战斗、塔山狙击战、新开岭战役等等,有的是他冲锋陷阵亲身参战的,有的是他亲自指挥或参与指挥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不下百场,有的战斗打得非常漂亮。
  比如新开岭战役。
  一九四六年,东北蒋军强占沈阳、长春、本溪后,于十月中旬纠集十万余兵力,兵分三路向辽东解放区大举进犯。妄图以精良的装备、猛烈的攻势,将东北民主联军第四纵队压到凤城地区决战;再堵我后路一举全歼,而后攻占整个南满。当时作为第四纵队司令员的胡奇才无疑被推到血与火、生与死的旋涡中。他和他的伙伴——欧阳文副政委、李福泽参谋长几位在位的纵队的领导,遵照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民主联军总部和辽东军区的指示,断然决定:狭路相逢勇者胜,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集中优势兵力首先打击全是美械装备、号称蒋军“千里驹”的第二十五师。作为纵队最高指挥官的他,组织指挥全纵队将士发扬敢打敢拼、勇于牺牲、勇于胜利、连续作战的战斗作风,苦战、血战十几个昼夜,全歼敌二十五师,俘、歼敌师长李正谊以下官兵八千余人,首创东北我军全歼敌一个整师的辉煌战绩,粉碎了蒋介石所谓先南后北而后独霸整个东北的罪恶阴谋,保障了辽东党政军民的战略转移,赢得了四保临江、三下江南的准备时间。毛泽东主席亲自致电祝贺,并称赞“此次作战经验很好”。民主联军总部、辽东军区均给了予嘉奖。不少军界同行,非常称赞他在此次战役中采取的攻占结合、走打结合、出其不意、攻敌致胜的战术。
  据说,西方的一位军界学者研究此次战役及此次战役的指挥官后,不禁惊诧:“胡将军居然是位从班排营团旅师军一级没漏提拔起来的土生土长的高级将领!”这位学者哪里知道,在中国的土地上这样的将军还不是少数呢!当然,成长道路不尽相同,那么,胡将军的成因何在呢?
  我无意中看了看墙上的字画,客厅正面悬挂着徐向前元帅为胡老亲笔题写的一首诗,一首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的诗:
  昨夜秋风过潇湘,
  触石穿林惯作狂。
  唯有竹枝浑不怕,
  挺然相斗一千场。
  在我正琢磨其意的时候,胡老走了进来,说:“你看看,这是当时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堆在一起。胡老告诉我,尸体是日本鬼子的,就是我军攻打沂源后,被我歼灭的前来增援的一个鬼子小分队的全部人马。中间的小战士是他的警卫员。
  我问他:“这照片是随军记者照的吗?”
  他说:“随军倒是随军,但不是记者。”
  我问是什么人,这照相的水平还是不低的。
  他笑了,一拍胸脯,说:“是本人。还真有两下子吗?”语气中透出自豪和欣喜。
  真看不出这位身经百战、虎背熊腰的将军还有这个雅兴。我又一次提出来请他讲讲这次战斗的过程。
  他说:“真没有多少讲头。这实在是一个小小的战斗。”
  “当时,我在鲁中军区任参谋处长,奉命率二团攻占了沂源。我们预料到驻守临朐的鬼子会前来增援,就以两个营的兵力在沂源城外的荒野里埋伏起来。我的指挥所设在高城的一座关帝庙里,凭窗而望,大道、小路看得清清楚楚。果然不出所料,日近中午,一队鬼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看到鬼子那副骄横野蛮的模样,我气不打一处涌出,恨得牙根都痒痒。这些王八蛋太坏了,他们在沂蒙山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见到女性就兽性大发,无论是年近花甲的老人,还是七八岁的女孩,他们都不放过,常常是兽欲发泄之后,再补上几刺刀,有的孕妇活活地剖腹,腹中的婴儿被刀挑着挥来舞去,他们在旁捧腹大笑。沂蒙人民恨透了他们,我们的战士恨透了他们。
  “当这帮鬼子进入我们的埋伏圈后,我就命令我们的战士:‘出击,把他们剁成肉泥!’”
  “拼刺刀是我们这支部队拿手的一绝。当时子弹缺乏,攻打沂源时,子弹消耗很多,后边的还没有运上来,我们就使用了这一绝。
  “具有武士道精神的鬼子始之一惊,继而清醒过来,也不示弱,嗷嗷叫着与我们的战士拼杀起来……”
  “当时,你也冲出去了吧?”
  “嗨,杀鸡焉用宰牛刀。这么几个鬼子还不够我们战士收拾的呢。”他说,“我是在战斗将要结束的时候出去的。赶到了肉搏战的现场,我掏出了在长征时缴获的敌人的照相机,‘咔嚓’了一下。这不,就留下了这张照片。
  “当时闻信赶来的老百姓看到鬼子的尸体,高兴得跳起来,有的把我们的战士抬起来欢呼。”
  哦!这仗虽然不大,但它是雪耻解恨的一仗,是大长志气的一仗。难怪临朐的那位老人至今深深怀念着胡司令。为人民排忧解难,为人民做出贡献的人,人民是不会忘记的。想到这,我不禁说道:“胡司令,难怪人民至今还在感激您!”
  “感激?”他摇了摇头,“人民不应该感激我们,我们倒应该感激他们。”语调深沉,一脸的庄严。接着又说:“真的,每每想到过去,对我们的人民,心里就有种说不尽的感激。”
  “我的三个孩子都是在沂蒙山出生的。那时部队生活条件差,没有稳定的生活环境,就把我即将生产的爱人寄居在老乡家里。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村是沂水县的西墙峪村。收留我爱人的老乡叫张恒谦,是位很正直、很刚强、很能干的庄稼人。鬼子进行‘蓖式扫荡’时,他把我爱人藏在他房后的石崖洞里,崖子上面是地瓜地,洞口用石垒起来,再用麦草一遮,谁也发现不了,端吃端喝,送衣送水,伺候得比自己的亲人还周到。”
  “当时,我们不少的伤员和干部家属孩子就是这样得以生存下来。对于人民的情谊,我是感激不尽的。”
  也正是出自这种感激之情,胡老近年来四次重返沂蒙山,看望沂蒙山的乡亲们。
  “我还感激我的战友和同志,我先后负了六次伤,都是我的战友或挟后背或抬或架,离开战场,送到医院,要不,有几条命也完了。”
  说罢,他解开了衣服,让我看他的几处伤痕。我轻轻地抚摸着这有的深、有的阔、有的方、有的圆的伤痕,心里涌出一种深深的感激。
  他呷了一口茶,又说:“最初产生这种感激之情是刚刚懂事的时候。那时还是个放牛姓。听说中国共产党带领穷人闹革命,要使天下的穷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当家作主人,就产生了一种感激,就跑了三十多里路,找到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扛起了枪。
  “现在想起来,参加革命之后感激之情有增无减,而且越来越丰富。有时候,这种感激之情在你心里躁动得不安,有时又像在你耳边叮咛:干,好好地干吧!可以说感激陪伴着我经历了九死一生,感激陪着我住进了这栋小楼。当然,至今也还在感激着……”
  听着将军慢条斯理的谈吐,我似乎悟到了点什么。感激生爱,感激生力,人生不能没有感激。不懂感激的人,不是无知就是白痴,或者是个无赖。
  “对迟总长送我的这幅字,”将军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是非常感激的。我也学着写了几句顺口溜,作为这首诗的和诗,《将帅诗词选》(续集)还给我发表了。”
  我打开这本诗集,看到了胡老的诗:
  老翁喜,
  忆当年,
  红军不怕远征难。
  勤回首,
  常自勉,
  革命岂能有清闲?
  时有疾,
  虽暮年,
  革命传统往下传。
   (编辑: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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