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保群众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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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新中国“治淮史”,你会发现,年轻的共和国把淮河作为夺取政权后第一条治理的大河,有着非常深刻的历史和现实的双重考虑。据2010年的统计数字,淮河流域是中国人口密度最大的流域,流域5省共涉及40个市、158个县,人口總数1.71亿,约占全国总人口的13%,是全国平均人口密度的4.6倍。这里又是中国的粮仓,以不足全国2.8%的土地面积,产出占全国粮食总产量13%的粮食,养育着占全国1/8的人口——我们由此知道了“治淮”的意义。
  ——题记
  淮河是新中国第一条全面系统治理的大河,治淮是新中国大规模治水事业的开端。
  淮河发源于河南省桐柏山太白顶西北侧河谷,向东流经河南、湖北、安徽、江苏四省,全长1000公里,总落差200米。流域面积约为27万平方公里。公元1194年,黄河夺淮入海。这之后的600余年间,黄河将大约700亿吨泥沙带入淮河流域,造成十年九涝,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沿淮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1950年10月14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颁布了《关于治理淮河的决定》。1951年5月15日,毛泽东主席发出“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号召,千军万马奔向“治淮”工地,开始了对这条大河的治理。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早在新中国建立之前,中国共产党就在苏北解放区开始了有组织的治淮。梳理新中国治淮的历史,我们意外发现,国家层面上的大规模“治淮”,虽在1950年的大水之后,但中国共产党对于淮河水患的关注,却早在取得全国政权之前就已经开始。打捞那段尘封的历史,让人有种猝不及防的感动,而那些久已逝去的人和事,也穿越岁月的烟尘,于70多年后的今天,重新焕发出光彩。
  一
  2018年6月里的一天,上午10点多钟,我们走进位于旧称淮阴今称淮安的苏皖边区政府旧址。那时我们还不知道,将会发现什么,而那一天,苏北的阳光特别灿烂,天空特别蓝。
  这之前,我们已经在安徽、河南、江苏的两淮地区辗转多地,田野考察和采访也已经完成了一多半。走进苏皖边区政府旧址时,我们只是把它作为一处红色政权遗址,丝毫没有意识到,它与我们正在进行的治淮史项目有关。
  1945年8月,日寇投降后,苏北、苏中、淮北、淮南四大解放区连成一片。1945年11月1日,苏皖边区政府于清江市正式成立,下辖8个行政区,江苏、安徽、河南的73个县市,面积10.5万平方公里,人口2500万。在长长的文字说明中,我们意外发现了边区政府整沭导沂的资料,顿时惊呆了。沭水和沂水都属于淮河流域,难道早在这一时期,早在取得全国政权之前,中国共产党就已经开始了有组织的治淮?
  我们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迅速掏出本子和笔,摘录相关资料。
  也许人们难以理解我们的激动,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这一发现对于治淮史意味着什么。人们一般把治淮开始的时间,定在1951年5月15日,毛泽东题写“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并授予治淮委员会等单位的那一天;而熟悉新中国治淮史的专家,则是从1950年10月14日政务院发布《关于治理淮河的决定》算起的。没有人意识到,苏皖边区政府时期甚至更早,中国共产党就已经开始治理淮河了。在这个院落里,我们还发现了一块长条石,上面刻着“永保群众利益”六个楷体大字,下方是一行落款:淮北苏皖解放区淮宝县政府县长方原题,一九四五年八月修。
  淮宝县是由今江苏宝应、淮安、淮阴、金湖、洪泽交界处各一部分所组成,即今洪泽区和金湖县的前身,是1940年7月新四军五支队司令员罗炳辉开辟的抗日根据地。让我们感兴趣的是,淮宝县县长方原,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了“永保群众利益”这六个大字的?
  几经周折,我们在安徽巢湖市的“当代人物志”中,找到了有关方原的资料。他是安徽省巢湖市岐阳乡唐家嘴人,原名赵方远。1933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长期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进入苏北解放区后,任中共华中五分区第四中心县委书记兼淮宝县委书记、四支队政委。尽管今天,他的事迹连同他的名字,早已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但“永保群众利益”六个大字,还闪亮在苏北的土地上。
  那是1945年8月初,淮宝县为了纪念军民共修洪泽湖大堤,特别镌刻的一块石碑,由县长方原亲笔题写,镶砌于黄罡寺夺险段新竣工的石工墙上。洪泽湖大堤自抗战以来损毁严重,由顺河到武墩,竟有400多段遭到破坏。为了确保洪泽大堤的安全,在淮宝县参议会提议下,淮北行署决定拨出专款,重修洪泽湖大堤。得知这一决定,根据地人民欢欣鼓舞。从1943年7月至1945年8月,新四军四师兼淮北军区参谋长张震,11旅旅长饶子健,在淮宝县带领新四军战士,和当地民众一起,白天避开敌军侵袭,夜间抢修石工墙,培固洪泽湖大堤。在洪水猛涨的汛期,淮宝县政府组织数千民工及地方武装昼夜巡防,谨防敌人侵扰。当大堤出现溃塌险情时,新四军官兵也像今天的人民解放军一样,奋不顾身地跳入水中,携手并肩组成一道人墙,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挡住决口,确保大堤不被洪水冲垮。
  1942年底至1943年冬,是苏北抗日根据地最为艰难的阶段。由于苏联红军在欧洲战场上成功阻击了德军的攻势,侵华日军为了加强对亚洲战场尤其是中国占领区的控制,于1943年2月中旬,调集重兵2.5万人,分4路由南向北、由西向东分进合击,对苏北解放区进行春季大扫荡,妄图消灭新四军在盐阜地区的主力。可想而知,重修洪泽湖大堤工程,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进行的。1944年春,淮宝县民主政府领导7个区的人民群众,历时100余天,用工30余万个,筑成400多米长的人字头拦河大坝,保证了30余万亩土地的安全。与此同时,又动员了20余万民工,自高良涧经顺河集、黄圩子向北绕成子湖衔接安河,在低洼的荒草滩上,修筑了200余华里的洪泽湖大堤。据记载,这些工程的受益面积达735万余亩,仅1943年就增产粮食7900万余斤,不仅改善了根据地人民的生活,也有力地支援了抗日战争。
  1945年2月,日军侵占了蒋坝镇,破坏大堤石工墙200多丈,堤下百姓日夜不宁。3个月后,新四军收复了蒋坝,立即带领群众修复被日军破坏的石工墙,6月又在周桥南北修复了石工墙320丈。正是为了纪念苏皖解放区军民共筑洪泽湖大堤的业绩,淮宝县民主政府决定在大堤上立碑铭佩,县长方原代表中国共产党,在石碑上刻下了“永保群众利益”的题词。   有必要对“石工墙”做一个简单的说明。从明万历八年(1580年)起,洪泽湖大堤的迎水坡,就开始增筑直立式条石墙护面,时称“石工墙”,历经明清两代171年渐成规模。石工墙使用千斤重的条石及糯米石灰浆砌筑,共用条石6万多块,规格统一,筑工精细,其直立条石式防浪墙坝技术,代表了当时世界的最高水平。
  2018年6月28日,我们第二次来到蒋坝。连日暴雨,洪泽湖浊浪滔天,长风鼓荡而过,著名的蒋坝古镇,于夏日的午后静寂无声。和全国所有的乡镇一样,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镇子里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蒋坝位于洪泽湖东岸,洪泽湖大堤最南端,已有1400多年历史,是一座“因堤而兴”的集镇。抗战时期,蒋坝的财神庙曾是吴运铎领导下的新四军二师、四师兵工厂,在苏北解放区赫赫有名。
  如今,70多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但那块“永保群众利益”的六字碑刻,在苏北初夏的阳光下,依然激荡着我们的心。和“为人民服务”一样,“永保群众利益”是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从她诞生的那天起就时刻铭记。事实上,自1939年,中国共产党先后在淮河流域开辟了苏皖边区、鲁豫皖边区、鄂豫皖边区根据地以来,地处淮河中下游的中国共产党边区政权,即使在严酷的对敌斗争中,也始终没有忘记对淮河的治理。这从苏皖边区政府的组织架构上,就可以清楚地看出。边区政府不仅设有建设厅,建设厅还下设水利处,专门负责边区的水利建设,制定边区水利建设方针政策,指导各县水利工程实施,掌握各项水利粮款发放标准。边区政府领导边区人民,一边与敌人打仗,一边抓生产劳动和水利建设,在1949年之前,就先后修筑了洪泽湖大堤、淮北大堤、雪枫大堤、人字头大堤等等多项水利工程。
  人字頭大堤的工程技术指挥,是后来的水利部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钱正英。
  人字头大堤因坝型酷似“人”字而得名。修人字头大堤时,淮宝县抗日民主政府因缺少技术力量,向淮北专署求援,专署派钱正英前来担任工程的技术指挥。大堤竣工时,解放区《拂晓报》曾以“轰动淮北的人字头工程”为题,做了专门的报道,它是钱正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水利工程,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三年多的采访中,我们多次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寻找战争年代治水的遗迹。1944年春,淮北行政公署动员3万多军民,修筑淮北大堤蚌埠至五河段。当时,沿淮对敌斗争非常紧张,周围敌伪环伺,碉堡林立。汪伪安徽省政府就设在蚌埠市,淮南是敌占区,淮北是解放区,而蚌埠以东的长淮区、临淮关、毛滩、五河等地,密密麻麻都是日伪军的据点。加上淮河是敌人重要的水上交通线,白天黑夜都有日伪的小汽艇巡逻,更增加了工程的难度。为此,抗日民主政府专门成立了工程流动指挥部,同时为了打击敌人对修堤工程的破坏,彭雪枫指挥主力部队,在津浦铁路和沿淮一带主动出击,牵制敌人,并抽调一部分主力部队直接参加修堤工程,确保了工程的顺利进行。修堤工程3月动工, 6月完工,经过90多天的紧张战斗,解放区军民终于赶在淮河汛期到来之前,将90多公里大堤修好。这项工程也是苏皖根据地最大的水利工程。大堤建成后,当年淮北丰收,淮南受灾,一河之隔天差地别。
  几十年后钱正英回忆起这次修堤时说:“因为我是学土木工程的,就被组织抽调出来搞这项新工作。大堤修成后,群众很高兴,我也从这件事中深深体会到,水利事业涉及人民切身利益,水利事业对我们国家的重要性。从那时候起,我爱上了这项事业。”
  当年钱正英21岁,从上海进入淮北解放区已经有两年了。1941年9月,18岁的钱正英在上海参加了地下党,对共产主义抱有热烈的向往。1942年秋冬之际,因为给新四军采购药品而行迹暴露,在上海地下党的安排下,她与5名党员学生一起,秘密转移到淮北解放区。在泗洪县半城镇新四军四师师部,她见到了师长彭雪枫。
  钱正英以遗憾的口气对彭雪枫说:“我的专长是土木工程,只因生不逢时,才放弃科学,投身革命。”彭雪枫安慰她说:“将来我们要在半城建造一个大礼堂,你还是可以施展你的才华的。”
  1943年夏,淮河发大水,淮北大堤决口,两岸尽成泽国。1944年,人民政府决定以工代赈,修复淮河大堤,钱正英这个土木工程专业肄业的上海女生就成了技术负责人。她白天在大堤上搞工程,晚上和部队一起打游击,以防敌人偷袭。有一次,房东大嫂说:“女人是不能上堤的,不吉利。”她很好奇,就问:“那为什么我天天上堤,也没有人管我呢?”
  房东大嫂说:“咦!你不一样,你是来给我们治水的!”
  正是从这件小事上,钱正英知道了老百姓是多么看重治水。这期间,她写了一首诗:“夕照映远山,大堤临长淮。足下黄水去,天边白云来。跃跃女儿志,浩浩祖国怀。笑指对岸敌,中华屹然在。”字里行间满怀豪情。
  大堤修好后,钱正英被调到淮北行政公署任水利科长。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技术工作,她很开心。她没事就骑辆自行车,在苏北大地上转悠,拿着一张军用地图,把淮北解放区的几个县都走了一遍,还在当地士绅的家里找到一些水利方面的书,了解淮河的历史,边干边学。这段经历,让钱正英体会到,共产党如何关心民众的疾苦,如何为老百姓谋利益。这也奠定了她一生的事业理想和对水利事业的热爱。
  二
  夏季的淮北大堤草木青青,大叶杨在风中翻动着叶子,发出“哗哗”的声响。我们曾长时间伫立在大堤之上,看堤下沃野平畴、阡陌纵横、村落密集,心情难以平静。70多年风吹雨打,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寻觅到当年的痕迹了,但一些共产党人的名字,却永远熔铸在了治淮工程里。1941年,苏北阜宁县县长宋乃德,为了使民众不再遭受毁灭性的海啸灾难,先后带领24000余人,在国民党、日伪、顽军和敌特暗杀活动的重重侵扰中,苦战两个多月,组织当地军民修筑了长达90华里的防洪堤坝,老百姓至今称之为“宋公堆”。苏北一带,还有“从南到北一条龙,不让咸潮斗阜东,从此无有冲家祸,每闻潮声思宋公”的民谣歌唱。
  “宋公”就是宋乃德,值得大书特书。盐阜区沿海一带,经常发生大潮和海啸,造成海堤溃决,严重威胁沿海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1939年夏,又有海啸发生,国民党“韩顽”政府的官员不仅不顾人民死活,反而瞒上欺下,利用修筑海堤大发横财。“韩顽”的韩,是指国民党韩德勤部,此人曾在苏北战场和陈毅打过黄桥战役。工程预计挖土方20余万方,需要工银19万元,结果他们仅挖了5万方,却虚报工银11万元。偷工减料的海堤未经大潮即被海浪冲溃,数万民众被淹死,沿海一带遍地盐碱,成为不毛之地。1940年底,共产党抗日政权建立后,阜宁县沿海群众纷纷要求重筑海堤。1941年2月,阜宁县参议会在抗日县长宋乃德主持下,讨论通过“修筑海堤”提案,参加会议的100多人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会后,宋乃德认真抓了发行公债、筹粮、筹草、动员民工等准备工作,促使修堤工程很快上马。在修堤的过程中,退踞曹甸的国民党“韩顽”政府,配合敌伪大肆发动谣言攻势,说什么新四军是想借修堤之名“骗取老百姓一百万块钱”,又说“新四军征修堤坝,是一个骗局,实际上是借此抽壮丁”等等,均被宋乃德针锋相对一一粉碎。经过20多天,除去阴雨天外,实际仅用了15天时间,到6月5日,北段海堤就已经全部完工。   北堤修成之后,进入三伏天。俗话说:“寒不挑河,夏不打堆。”天气炎热,又是梅雨季节,再加上卤潮泛滥,时疫流行,这时,无论是士绅、工程人员、办事人员,还是民工群众,都主张停修南堤,等秋后再继续。宋乃德为了保证汛期安全,同时为了击破“韩顽”政府与敌伪日益加紧的谣言攻势,坚持工程不能停。但南堤开工后的第4天,即6月23日,即发生了“尖头洋惨案”,工程处监工员、县粮食局科长陈景石,惨遭伪装成八路军的土匪杀害。一时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针对这一紧急情况,宋乃德及时发出《为尖头洋事告工人书》,义正词严地揭穿敌人的政治阴谋,稳定了民工的情绪。南堤河口合龙当天,又遭遇一连几天的大风暴雨,海水大涨,平地水深两尺,工棚席盖,有的被卷到水里,有的被刮到半空。到了7月11日,风狂雨骤,所有的土塘水深盈尺,多处塌陷,车辙成渠,洼地成河,遍地泥泞。修堤民工害怕东北风起引来海啸,纷纷将泥车捆绑后留在海滩上,跑回家去。见此情形,驻海堤办事处的干部和地方士绅也开始动摇,认为本年修堤已是无望,主张立即停工。
  为了征得宋乃德的同意,办事处往东坎发了一份电报。此时宋乃德正卧病在床,接到电报又惊又急。他坚决不同意停工,新政权尚未巩固,停工将失去老百姓的信任,造成极坏的政治影响,也正中敌伪的奸计。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冒雨涉水,抱病赶往海堤办事处所在的八滩。由于连绵阴雨,从东坎到八滩的60多里几成泽国。本来就重病在身,加上水深及马腹,宋乃德在途中几次跌倒,等赶到了八滩时,全身泥水淋淋。广大民工和开明绅士们见此情景,无不感动,从而坚定了修堤的信心。
  不到一周时间,跑回去的民工全部返回工地。为了稳定堤工们的情绪,宋乃德抱病在滩上坐镇指挥数天。回去的时候,经过吴家小集,被国民党顾德扬部所追踪,双方先是对峙,继而枪战,险象环生。不久又发生了顾德扬旧部捆绑杀害八滩区长陈振东和县政府科长于欣惨案。陈振东被捕后,从容对匪徒说:“要是杀我,请带我到堤上,我为筑堤来,今为堤死,何憾?”视死如归,大义凛然。
  多年以后,当我们从当地百姓的口中听到这些故事,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动。什么是共产主义信仰?什么是为劳苦大众求解放,不怕吃苦与牺牲?我们从宋乃德身上、从死去的八滩区长陈振东身上,找到了答案。还有很多很多的共产党人倒在了治淮的大堤上,甚至没有留下姓名。1946年春,苏皖边区民众在整修加固洪泽湖堤防时,遭到敌机的疯狂扫射和轰炸,29位新四军战士和民工倒在了大堤上,牺牲的时候,肩上还挑着担子。
  这一时期,沿淮的抗日民主政权,无不心系百姓疾苦,把治淮放在重要位置上。1943年,新四军四师师长彭雪枫,在沿淮的泗洪、盱眙、五河3县,带领民众修筑淮河大堤136里,在入洪泽湖的各重要河口修筑堤防35里,开挖大小河道290条,总长2693里。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1943年8月28日,风雨交加,淮水猛涨,淮河大柳巷圈堤的老鳖窝处,突然决了一个90余丈的大口子。淮河过浮山峡往东约10里处,左岸有著名的大柳巷沙洲,为千百年来淮水过浮山峡冲积而成。大柳巷沙洲东、南临淮河,西、北临窑河,四面环水,相对封闭,洲上遍生野柳。1943年春,陈毅过大柳巷,其诗作《大柳巷春游》有“淮水中分柳巷洲,平沙绿野柳丝抽”句。因地理独特,土肥水美,洲上聚居着几万生众。老鳖窝决口那天,时任新四军四师师长的彭雪枫,正在大柳巷召开医疗工作会议。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四师医院及泗南县抗日民主政府创办的泗南中学,均设在大柳巷。正在发表讲话的彭雪枫,听见外面有村民鸣锣告急,立即率警卫营和全体与会人员,以及泗南中学师生900余人,顶风冒雨跑步上堤,亲自抱草抬泥,带头跳入了湍急的河流堵决口。在他的激励下,战士们手挽手,在洪水中筑成人墙,经一昼夜的抢险堵缺,终于堵住了决口。1945年1月5日,为纪念已经牺牲的彭雪枫师长在搶险护堤中的功绩,中共淮北区党委、行署研究决定,将大柳巷圈堤命名为“雪枫堤”,堤内32.54平方公里的圩田也随之命名为“雪枫圩”。
  1944年9月11日,彭雪枫牺牲在围歼夏邑县八里庄顽军李光明部的战场上,年仅37岁。听闻噩耗,陈毅挥笔写下“雄气压陇海,英风断淮河。荣衰何有尽,万众泪滂沱”的悼念诗。彭雪枫陵园在泗洪县半城镇西郊,由钱正英设计。想起自己一进解放区彭师长对她说的话,钱正英百感交集。
  今日的雪枫圩,是泗洪县最大的沿河圩区,也是四河乡人民政府所在地。2018年10月,我们弃高速而走淮北大堤,行至四河乡停下,一直走进“雪枫圩”深处。圩内沟渠交织,稻香鱼肥,“雪枫堤”上银杏金黄,展眼望去,四野秋色深浓,万物都已成熟。沿淮百姓再无洪水之害,牺牲的彭雪枫师长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三
  整整三年,从春到夏,从秋到冬,我们行走于辽阔的两淮大地,打捞尘封的往事,感受历史的温度。进入属于“沂沭泗”水系的山东临沂地区,是2018年10月,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天空有大雁飞过,树叶开始飘落。
  “沂沭泗”是指沭水、沂水和泗水,黄河夺淮后成为淮河流域内一个相对独立的水系,位于淮河流域东北部,长江和黄河之间,北起沂蒙山,东临黄海,西至黄河右堤,南以废黄河与淮河水系为界,流域面积约8万平方公里,包括山东、江苏、安徽、河南4省15个地市78个县、市(区),人口4638万,耕地5412万亩,人口众多,地域辽阔。1946年,鲁东南地区解放后,山东党组织和人民政府非常重视淮河流域鲁南、苏北地区的洪涝灾害,将从苏皖边区水利局撤来的部分人员,编入解放区山东省实业厅水利队,开始做“沂沭泗”水系治理的准备工作。时任苏皖边区政府水利局副局长的江国栋,和山东水利队长张次宾,各带领一部分同志,一边进行军事交通工作,一边对沂河沭河进行调查、查勘,于1947年编制了导沭工程初步治理方案。1948年9月,济南战役刚刚结束,中共华东中央局就批复了上述方案,并组成了山东省沂沭泗流域水利工程总队。1949年2月,淮海战役结束不久,山东省政府就批准了《导沭经沙入海工程全部计划初稿》,同年3月成立了导沭委员会。4月21日导沭工程正式开工,从而揭开了山东治淮的序幕。   1948年冬,黄淮海平原上北风呼啸,地冻天寒。
  我中原、华东两大野战军,将80万国民党军队紧紧围困在了以徐州为中心的淮海地区。隆隆炮声和滚滚硝烟中,543万支前民工推着车挑着担,奋勇向前。
  几天后,刚刚移府济南珍珠泉的中共山东分局和山东省委、省政府,一纸电令从全省各地火速抽调了一批精干技术力量,会集古城兖州,以山东水利工程总队为基础,组建了沂沭河勘察测量队,随后星夜兼程,奔向沂河、沭河两岸。
  古老的沂水和沭水,开始冰雪消融。
  沭河古称沭水,源出沂山南麓,与来自泰沂山区的沂河,在沂水县境内并行向东南流淌,两河相距28公里,形同姊妹河。因主河道出自山区和丘陵地带,沭河支流众多,自源头至苏鲁边界仅200多公里的河道上,重要支流就有袁公河、浔河、高榆河、汤河、柳清河、鹤河、洛河、马沟河、新墨河、黄墩河等10多条河流。沂沭河上游临沂、大官庄以上流域面积1.49万平方公里,大部分为丘陵山区,降雨集中,来水快、洪峰高、流量大、陡涨暴落,每逢山洪暴发,下游宣泄不及,极易溃决成灾。据《沂州府志》记载,沂沭河两岸,“三日之旱即成涸泽,一日之雨良田随沙石而去”。自公元前11世纪到新中国建立的3000多年间,有记载的较大水灾就达444次;黄河夺淮期间,下游水灾平均两年一次;清朝和民国年间,则几乎一年一次。1931年洪水暴发,沂、沭河多处决口,被淹面积高达1050万亩,受灾人口多达300多万。
  沂、沭两河经苏北平原呈“L”形入海。沭河流到鲁南郯城、临沭一带后,因东有马陵山阻挡,一有洪水便向西决口,与沂河东溢之水相汇,南下苏、皖,与皖东北的泗水合流,强行注入骆马湖,长时间在淮北低洼地区徘徊泛滥。
  1946年,鲁东南解放后,共产党新政权对鲁南、苏北的严重洪涝灾害十分关切,山东省实业厅水利队与原苏皖边区水利局撤到山东的技术人员组成水利工程队,开始进行沂沭河治理的准备工作,1947年编制出导沭工程初步治理方案。1948年9月,华东水利部批准了导沭规划方案,山东省沂沭河流域水利工程队成立。10月,会同济南解放后参加工作的80多名水利干部共200多人,组成了3个测量队,在淮海戰役期间进行了测量。1949年3月,鲁中南行署、山东省沂沭河流域水利工作总队组成导沭委员会(从第5期工程起,改称导沭整沂委员会),下设秘书处、政治处、工程处、供应处、沭河工作处、分沂入沭工程处等,导沭委员会办事机构设在临沭县大兴镇。
  大兴镇为鲁东南门户,有着悠久的人文历史。镇南羽山,为东夷文化名山,相传4000多年前,鲧因治水失败,被舜杀于羽山。鲧死后,他的儿子禹改堵为疏,开河引水入海,取得了成功。《国语·晋语》中说:“昔者鲧违帝命,殛之羽山,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后人感念鲧的劳苦,把羽山殛鲧处的一块巨石叫作“殛鲧石”,把“羽渊”称作“殛鲧泉”。
  沭河流域是东夷文化的重要发祥地,6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蕴藏着深厚的文化内涵,也是中华民族治水的源头。沭河出沂水县之后进入莒县,莒县城南20公里有凤凰山,传说当年它横拦沭河,是大禹把山体劈开,沭水才得以从“龙门”奔泻而过。因沭河得名的临沭县,境内有马陵山,是战国时期“马陵之役”的古战场。马陵山中、沭水两岸有多处人工开凿的痕迹,相传都是当年大禹治水时所留下的。
  现在,这支特殊的队伍再次跋山涉水于马陵山中,卷尺、标杆、水平仪、图纸,不断挥动的三角小旗,是他们手中的武器。他们中的一些人,刚刚打过济南,尚未拂去身上的硝烟,又来到了另一个战场,在古老的马陵山下,悄然拉开了治淮大战的序幕。
  在远方,在天际,淮海大决战的隆隆炮声隐隐传来。
  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打响了渡江战役,百万雄师横跨长江。同一天,来自沂山、沂蒙、滨海、泰山、泰西、尼山、台枣、新海连等8个地市40多个县的10余万民工,从四面八方会集在沭河两岸,列阵于马陵山下,开始了劈马陵、开沭水、牵龙入海的治淮大决战。
  在山东境内,人们称这一工程为“导沭整沂”工程。
  早在1949年2月,山东省实业厅水利局就完成了《导沭经沙入海工程全部计划初稿》,根据“苏鲁两省统筹兼顾,治泗必先治沂,治沂必先治沭”的治理原则,把“导沭经沙入海”作为整个沂沭泗流域治理的第一步。按照规划,“导沭整沂”工程的第一步,是在临沭县大官庄老沭河上横截一条大坝,向东劈开马陵山,将分泄洪水改道入沙河,由赣榆县临洪河口入黄海,将沭河原入海线路缩短130公里,名为“新沭河”工程。
  当时的民工报酬,实行“以工代赈,兼顾救灾”的方式,每个土方发粮6斤,每个石方发粮14斤到20斤。第一期工程是开挖新沭河及其末端石梁河至小东关段培堤,共调集民工10万余人。引河段工程开工后,挖深到两米左右就遇到石方,民工缺少开石工具,山东分局也无力解决,工程难以进行。下游的筑堤工程,因地处新解放区,尚未进行土改,少数反动分子煽动群众阻挠施工,困难重重。第二期工程是集中开挖引河段,因主要工程是石方,工地上设立了铁木工厂,搜集抗日战争中打鬼子时从陇海线上扒来的分散埋藏在民间的钢轨,土法上马,在极短时间内打造出了上万把铁锤和大量钢钎;没有炸药、雷管、导火线,地下工作者冒着生命危险,从当时还是敌占区的上海、南京等地秘密采购,辗转运过来。施工资料表明,沈马庄和陈塘村之间,6.5公里河床所经之处全是岩石层构造,石方总量在315万方左右,而且岩性复杂,硬度从7.5级到12级不等,开采难度极大:炮眼打深了夹钢钎,打浅了轰不开石头。当时流传有顺口溜:“打浅眼,密布炮,雷声大,雨点小,用药多,炸石少,急得小车吃不饱。”
  为了提高放炮出石率,使运石小车不停工待料,工程指挥部多次召开“诸葛亮会”,发动技术人员献计献策;各施工队也组织民工想点子、攻难关。在实验中,临沭县民工参照煤矿爆破经验,在河槽底部挖深9米、直径0.9米的横洞,在洞顶挖一药室,一次装炸药144公斤,起炮后一次性轰起石头1600多方。工程指挥部把这种行之有效的爆破法称之为“松动大炮”,在全工地推广。在实践中,民工们又根据不同地质条件,创造了“平洞式”“竖井式”“针插式”等多种打眼形式,使爆破用药越来越少,爆破效果越来越好。没有动力机械,工地上开展“人人争当新鲁班”运动,发动群众大搞技术革新,于是搬运中的“倒拉滑车”“抽杠换筐”等一项项革新创造也被发明出来。   第四期工程是动员民工最多、工期最长、场面最宏大、完成土石方量最多的工程高潮期,调集了民工19.29万人,其中11.04万民工开挖引河段的石方。大官庄以上沭河筑堤及新沭河下游筑堤工程也全面展开,老沭河拦河坝、穿沭涵洞及部分桥涵亦开始兴建,战线长达100多公里。通过前三期施工实践,指挥部总结了经验,加强了技术指导;民工们也通过实践,不断创造出新经验新技术。平邑县民工刘柱新创造的“劈石法”、兰陵县民工宋理忠创造的“安全劈土法”、费县民工殷子兴创造“活把掌夯法”,对提高工作效率,加快施工进度都起了很大作用。
  1951年4月6日第五期工程开工时,正值抗美援朝期间,5月15日毛主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题词传到工地,指挥部提出了“工地是战场,工具作刀枪,多干一方土,就是多打一个美国狼”“谁英雄,谁好汉,导沭工地比比看”等口号,掀起了劳动竞赛高潮。同时加强了技术管理,在石方开挖工地上全面推广刘柱新的“找石纹,挖石根,日劈顽石十三方”的操作方法,又总结出坚石“炸、刨、炸”、软石“刨、炸、刨”的经验,筑堤工地上也实行了殷子兴的过顶活把夯实技术,不仅加快了施工进度,而且保证了工程质量。
  1951年6月到1953年7月,又连续进行了六期导沭和三期整沂工程。其中第六期导沭工程中兴建的拦河大坝和溢水堰,因工程量大、时间紧,山东全省各地支援了350辆汽车、700多辆畜力车和上百条木船,经过85个昼夜奋战,终于抢在1952年汛期前完成。溢水堰后来被称为“人民胜利堰”,在沂沭泗流域非常有名。与此同时,西起临沂县彭家道口东至大官庄,全长20公里的分沂入沭水道开挖工程,也胜利竣工。
  导沭第一期工程完成后,当年汛期就发挥了效益,由于新沭河以下的沙河筑堤拦住了青伊湖、蔷薇河的洪水,使新沭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和江苏省连云港的部分地区减轻了水灾。当年,苏北淮阴地区比1949年增产粮食3.5亿斤。1951年新沭河筑堤加固增长,汛期躲过了沂沭河洪峰,使苍山、临沂等地60余万亩农田免遭水灾,粮食产量比1950年增产3000万斤。导沭整沂工程全面完成后,使鲁南、苏北地区普通洪水水灾面积减少1400万亩,并为全面治理沂、沭、泗河和南四湖创造了条件。
  华野改三野,在苏北一带做渡江战役的准备工作,是1949年1月间的事。随后不久,苏北区党委、苏北行署和苏北军区司令部联合发出《苏北治水运动总动员令》。
  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渡过长江,就在同一天,江苏十万治水大军也会集于宿迁马陵山下,召开了声势浩大的导沂工程誓师大会。
  由于沂沭河治理是由鲁南和苏北两地分别施工完成,所以在江苏被称为“导沂整沭”工程。
  自12世纪黄河侵泗夺淮、尾闾淤废后,宿迁一带60余万公顷土地成为泗、沂、沭河下游洪水走廊。在近600年的时间里,“鲁南苏北”地区共发生各类洪涝灾害达102次之多,平均每6年就有一次大的洪涝灾难发生。当地有民谣:“西北冒闪头,百姓发了愁,洪水似猛虎,十年九不收。” 这也迫使共产党新政权,在全国尚未解放、渡江战役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启动了“导沂整沭”工程。
  苏北行署主任惠浴宇曾说:“对水利事业的态度,最能看出一个人、一个政治集团、一个领导人或领导阶層的本质。”
  他还说:“苏北地区,必先治水。不然的话,春天春汛,夏天夏汛,秋天秋汛,一年到头忙于抗洪灾,别的什么事也做不成。就算是搞了一些建设项目,大水一来,都漂走了,一切都是白干。”
  按照苏北导沂整沭工程司令部(简称苏北导沂司令部)的计划,在沂河下游新辟排洪河道,北起邳县(今邳州),经新沂入骆马湖,从嶂山节制闸出骆马湖后,利用部分原河流,重挖一条季节性大河,两边筑堤。堤内夏季排水,其他季节长庄稼。沿途北纳沭河,南纳淮沭河,再流经灌云,横穿盐河,从灌河口入海。这条新开挖的河,叫作“新沂河”。
  导沂司令部为每个县划一段工程,每县成立一个总队,有泗阳、涟水、沭阳、宿迁、灌云、淮阴等共10个总队。此外参加施工的还有苏北军区淮阴军分区特务团。以灌云为例,灌云总队负责的工程位于末端,南北两堤,下辖15个大队,大队下面依次是中队、分队。第一期冬季工程,民工、杂工共24.5641万人,春季工程有32.9446万人,队伍都十分庞大。
  当时江苏的情况比山东好一点,国家保证每位民工每天3.2斤的吃粮供应,实际每人能得到的粮食还多于这个数字。导沂司令部根据上级指示,所有民工的生活都有保障,来去发路粮,阴雨天有补助粮,多挖土多得粮,每挖一方土国家发给民工2.25斤粮食。
  新沂河流经的地方地形复杂,流经的大小河沟多,而所有的河沟都必须堵死或者设涵洞,工程量巨大。据苏北导沂司令部、政治部编印于1951年《新沂河年鉴》第一卷记载,其中一项重点工程“堵塞小潮河”,从1950年1月初起,到4月29日,历经5次施工,才终于使奔腾的小潮河断流。
  1950年春,河道全部挖通,导沂第一期工程结束,新沂河准备第一次放水。这年夏天,雨水特别多。从7月3日起,鲁南、苏北同时降雨,雨量达600毫米以上。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河堤会不会被洪水冲垮。
  洪水来势汹汹。1950年7月5日下午5时,新安镇最高水位达28.23米,且洪峰传播迅速,7日就基本排入大海。在此期间,曾出现不少险情,由于补救及时,总算涉险过关。
  新的洪水接踵而来,7月17日第二次,8月4日第三次,8月10日第四次,8月20日第五次,连续的泄洪险情不断,惊心动魄。最后一次,8月20日洪峰到达灌云境内,22日东南风又带来暴风骤雨,雷电交加,险象环生。涛浪把堤上的防风埽大部分打垮,堤身倒塌,有的地方出现渗水和裂缝。万分危急的情况下,灌云总队冒着风雨与风浪搏斗,顽强地战斗了4个多小时,终于保住了大堤。
  五次成功泄洪之后,刚刚离任南京市市长的刘伯承将军发来贺电,称这是“苏北历史上新的一页”。1951年,时任水利部部长的傅作义题词:导沂工程是苏北人民克服水灾的重大胜利。   “导沂”工程除新沂河主体工程外,还包括中运河皂河节制闸、船闸和20多条支流的治理和配套工程。当时沿河的主要建筑物,有骆马湖出口处的嶂山节制闸、盐河通航的南北套闸、海口挡潮御卤坝、沭阳城关跨河公路桥等。新沂河挖出来后,1958年,江苏将灌云县一分为二,河南部分成为“新县”灌南县,新沂河也成为灌云、灌南两县的界河。
  今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一代,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段历史了。
  新开挖的新沂河,北起邳州市吴楼村沂河东支,南经新沂市华沂,穿陇海铁路,于埝头镇南入骆马湖,东过嶂山经宿迁、新沂两县至口头,最后会灌河尾闾于燕尾港入黄海,全长185公里。而新沂河上最难啃的骨头,是嶂山切岭工程。
  1949年9月,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36岁的李清溪就服从组织安排,从上海军管会调到新安县任县长。新安县即今天的新沂市,是解放初期新划的县,由潼阳县、沭阳县、宿迁县、邳县各划一部分所组成,马陵山脉延伸其间,沂沭二水纵贯全境,每当夏秋之际,沂蒙山区大水汹涌而下,淹没大片土地。经过淮海战役创伤的新安县,天灰灰,地蒙蒙,山秃秃,水浑浑,老百姓衣不遮体食不饱腹,村庄弹痕累累。1949年11月,导沂整沭第一期工程开工,新安县动员了16000多民工,由当时的县委书记何春台任总队长,开赴治淮工地。李清溪则留下来,负责前方近2万人的粮草供给。
  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战役。
  1950年3月,第二期工程开工,李清溪任总队长。这一期工程任务,主要是嶂山切岭。工地在新安与宿迁的交界处,工期紧,任务重。县里动员了27000多民工,按区乡编队,实行大会战。这天,李清溪在工地上,发现民工们三五成群光着身子在抓虱子,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想起当年拿破仑打俄国大败而归,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虱子传染的斑疹伤寒症摧毁了军队的战斗力。再看看,民工们一个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风一吹瑟瑟发抖,怎么能够承担沉重的土石方呢?他回到指挥部,立即向上级反映:一是要消灭虱子;二是要让民工休息一周,养好身子再干。灭虱的请求,立即得到上级的支持,中央防疫部门很快派来了卫生队,采用蒸汽法灭虱;休息一周,上级却没有同意。工期太紧了,几万人停工一周,这是什么概念?李清溪力争,说明灭虱和让民工恢复体力至少需要一周时间。接下来,工地上让民工们狠狠吃了几顿饱饭。民工们看见李清溪走过,纷纷上来说:“李县长,还是共产党好,知道俺老百姓的心!”
  这句话,对李清溪触动很深。
  嶂山切岭工程段,绝大部分是砂礓土,坚硬如铁,一刨一个白印,一刨一串火星。全长只有3.53公里,但河底宽400多米,深3.8米,大约120多万方土石方量。当时的工地上,既没有炸药,又没有机械,全凭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点一点啃出来。除了公家发的2100把洋镐外,其余的工具都是民工们自带,如锹、锨、抓钩、小车、拉筐、扁担等等,各有几千件之多。因为毁坏严重,各区乡都在工地上自办了铁匠炉和木工铺。为了加快进度、加大工程量,民工们大搞技术革新和劳动竞赛,出现了很多名震一时的劳动模范。
  2018年7月的一天,我们终于来到久闻大名的嶂山闸。站在高高的桥面上,长风呼啸,云天变幻,俯瞰嶂山切岭段深峻的切口,深感震撼。嶂山闸右为新沂河,左为骆马湖,承接淮河、沂沭泗流域来水,水系最为复杂。黄河侵泗夺淮以后,泗水河床逐渐淤高,至明代后期,原入泗水的沂水严重受阻,被迫滞潴于此,使原来的4个小湖泊,汇成南北长35公里、东西宽15至20公里的骆马湖,因为是滞洪的过水湖,十分浩瀚。新中国建立后,为了解决沂沭泗流域的洪水出路问题,除开挖新沂河外,还在骆马湖四周建起了一座座大型水利工程,其中以嶂山闸最为雄伟壮观。
  嶂山闸共36孔,每孔净宽10米,闸身总长429米,闸门净高7.5米,巍巍荡荡,横跨在新沂河上。嶂山闸最大排洪量8000—10000立方米/秒,1974年8月16日,最大泄洪量为5760立方米/秒,相应闸上水位为25.25米,均为历史最大值。
  嶂山闸上游引河长2500米,下游引河长6000米,这也是嶂山切岭工程的长度。站在闸上,最能感受切嶺的壮阔与深峻。新沂河由此奔腾145公里,于灌河与黄海交汇处燕尾港入海。
  很难想象,嶂山闸于1959年10月开工,1961年4月竣工,仅用了一年半时间。远望新沂河两岸大堤,相距不过两三里,堤内是汛期的洪水过道,土地肥沃,汛后播种冬小麦,开春后是大片绿油油的麦田。在当地人口中,这里被称为“沂河淌”,特别有诗意。如今,横跨新沂河两岸的,有G25长深高速、G15沈海高速、204国道公路桥及几座“水漫桥”,无论是站在哪座桥上,桥下的“沂河淌”都美得深入人心。
  在嶂山闸管理局美若仙境的院落里,听“扬水”出身的张宇亮局长为我们讲述嶂山闸的前世今生,不由得沉迷沉醉。“扬水”是扬州水利学院的习称。站在他身边的,是一群近几年毕业的中国各大水利院校大学生和研究生。他们远离大城市,远离家人,来到这个偏远的地方,继续先辈们治淮的伟业,他们的目光平静而坚定。
  整个“导沂整沭”或“导沭整沂”工程历时5年,先后动员临沂、沂水、泰安、藤县、胶州、徐州6个专区37个县(市)民工114万人次,技术工人4500余人参加施工。整个工程共完成土石方4825.89万立方米,其中开挖石方314.4万立方米,实用工日4255.9万个,共支出小米1.5亿斤,折价4500万元;筑堤800余公里,开挖河道85公里,修建各种水利建筑53座。工程既艰巨又宏伟,当时解放战争尚未结束,经济十分困难,鲁南和苏北人民仅用土车、扁担、铁锹、镐头、炸药等简单工具,完成如此艰巨的工程,令前来参观的中外专家惊叹不已。1953年秋,苏联科学院院士、地理研究所所长撒伊奇斯可夫来工地参观考察,并在临沭县陈巡会村参加了导沭整沂工程落成典礼大会,高度称赞了中国劳动人民的英勇和智慧:“中国人民真了不起……用落后的生产工具,依靠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以艰苦创业的精神和创造性劳动,完成并达到了和机械化施工相近似的工程质量标准。”   有这样一个数字,我看后十分吃惊:在5年多的沂沭河治理工程中,涌现出华东水利劳模、全国水利劳模、治淮功臣等各类劳动模范13500多人。
  马陵山山势蜿蜒,绵亘近百里,地质构造复雜,刨开浅浅的一层薄土,下面就是坚硬的花岗岩。基于当时的施工条件,工程进度异常缓慢。来自沂蒙山腹地平邑县的小伙子刘柱新,经过反复思考和摸索,在施工中创造了“找石隔,看石纹,掏石根”的新劈石法和“放排炮,打齐炮”的放炮技术,在工地推广后,几十倍地提高了工效。1950年冬,被授予华东水利工程特等劳模的刘柱新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劳模大会,受到了毛主席、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1949年11月,导沂整沭工程开工后,沭阳县昭德乡26岁的女乡长尤庆兰和20多个年轻妇女一起去给民工唱《妇女解放歌》,后来就留在了工地,尤庆兰被选为女民工班的班长。她们主要负责用腊柳筐抬泥,或是用独轮车运泥。新沂河宽有一公里多,从“中泓”把泥运到河堤,负重上坡一个来回就有2公里多的路程。尤庆兰的女民工班起早贪黑,每人平均一天运泥50趟以上,要走100多公里的路,脚肿了,腿肿了,双肩磨破了。当时才18岁的任秀英累哭了,尤庆兰就让她在独轮车前面用绳拉,自己在后面推。尤庆兰后来被评为全县一等导沂模范。在导沂整沭工地上,像尤庆兰、任秀英这样的女民工一共有3万多人。在治淮工棚里生下了“治淮宝宝”的妇女,也有61人。
  因为年代久远,我们无法得知这些“治淮宝宝”后来都去了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他们如今也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不知他们的名字中是不是带有与“治淮”有关的字样?不知他们会不会和他们的后代说起工地上那段艰难的岁月?
  每天挖土运土已经够累的了,尤庆兰还经常在收工后替男民工们洗衣服补鞋子。最多的一天,她一口气洗了30件衣服,补了17双鞋,把男民工们感动得没法说。
  宿迁县的民工董继德,为了多装土,专门为自己编了一个超大柳筐绑在独轮车上,车头上的土堆得高高的,民工们见了,就叫他“董大车”。有一天,他累病了,发了烧,却瞒着大家咬着牙坚持上工,后来晕倒在小车旁边。他被送到医疗站,吃了药,发了一身汗后,又偷着跑回了工地,推起了他那辆超大独轮车,结果累得吐了血。1950年3月,经苏北行署批准,董继德被评为“导沂整沭特等模范”,后又获“华东模范民工”奖章。
  采访中我们得知,除了“董大车”,还有“王大锹”“王大筐”“王十方”等等模范人物。“王大锹”原名王兆山,1914年出生于沭阳县章集镇双河乡小王庄一个雇农家庭,给地主当了20多年长工。土改时他翻了身分得20亩土地,1949年参加渡江支前立过功。1949年春,他带庄上男劳力去开挖涵养河时,特地让铁匠为自己打了一把特别大的锹。他个子高,臂力过人,加上他的锹头大,三锹就是一车土。人们称赞说:“王大锹装满一车土,一人抵上三人挑。”每天鸡叫头遍,他就一个人悄悄起床上工了。在他的带动下,他们班的30多人早上工,迟下工,有时还加夜班干,工效最高,任务最早完成。他们班所分配的导沂第一阶段工程土方任务1291立方米,提前11天就做完,人均日工量5立方米左右。冬夜寒风刺骨,民工住在简陋的工棚里,又缺衣少被,他总是将里边最暖和的地方让给别人,自己睡在门旁边给大家挡风。在立功竞赛中,王大锹与泗阳李万德、沭阳赵大叉、邳睢王大筐、宿迁董大车等劳模你追我赶、自我加压,激发了全工地30多万民工的劳动积极性,把劳动竞赛不断推向高潮。1950年3月13日,经苏北行署批准,王大锹被评为“特等模范”。在庆功大会上,他带领的班获得了“十县第一,淮海闻名”的巨幅锦旗及黄牛、小车、铁锹等奖品。
  工地上,像王大锹、董大车这样的模范民工还有很多。根据文史专家池源所著的《苏北治水第一仗》记载,为了导沂整沭工程能够按时完工,各个民工团都加班加点赶任务,每天推车都在12个小时以上。这使民工的体力消耗达到了极限,泗阳总队3万多民工中,当时除患肠胃病不能上工的4000人外,推小车过度劳累而吐血的,就有700多人。
  在开挖入江水道的工程中,有20万民工推着10万辆独轮车参战,广阔的苏北平原,绵延几百里的入江水道工地上,一片火热景象,欢歌笑语声、劳动号子声、吱溜吱溜的车轮声汇成一片,响彻云霄。有一位48岁的农民名叫闾景贵,在旧社会被淮河大水夺走了3个亲人的生命。解放后,他虽然只有一只手,每次治淮都积极报名参加,工地上不收,他硬是跟着治淮的队伍跑了几十里。开始的时候,挖土的铁锹不听使唤,推车时车子一边倒,他就用残了的左胳膊压住铁锹练上土,用左胳膊顶住车把练推车。右手磨出血泡一层又一层,左胳膊磨得又红又肿。后来,铁锹、小车都成了他得心应手的工具。工地上还有一个民工小组,一共三个人,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哑巴,一个是半老头子,三人自愿结合成挖泥小组,哑巴负责挖泥,半老头子负责推小车,小学老师负责拉车。三人配合默契,挖的土方比有的壮劳力组还要多。
  在有100多万民工参加的十期“导沭整沂”、 三期“导沂整沭”工程中,先后出现了刘柱新、宋理忠、殷子兴、魏茂爱、吕学奎、刘大谦、张志满、董大车、王大锹、王大筐、尤庆兰、赵金科、席德巧、孙学金、汪守章、尹小四等等数不清的功臣劳模;出现了孙学金小队、曹洪章小队、金友培小队、秦宝田小队、吴同江小队、开学诗小队等等集体,被评为“一等模范小队”,可谓英雄辈出。
  1950年9月22日,王大锹、董大车到北京参加全国劳动模范会议。9月25日下午,战斗英雄和劳动模范大会联合举行开幕典礼,王大锹被选为主席团成员。在主席台上,毛主席和宋庆龄副主席都和他握了手。宴会上,他还和董大车一起,给毛主席敬了酒。
  我们想去沭阳双河乡小王庄或是宿迁埠子镇,采访王大锹或是董大车的后人,但多方打听,听说他们的儿孙都到沿海一带打工去了,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在治淮博物馆里,我们见到了他们当年使用的超大的铁锹和柳筐,不禁肃然起敬。   四
  在洪泽湖大堤的历史讲述中,流传广泛的还有一个“治淮三虎”的故事。
  “治淮三虎”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陈克天、熊梯云外,还有一位是吴觉。
  比起陈克天和熊梯云,吴觉早年的革命生涯似乎更具有传奇色彩。吴觉的父亲是清末的一位秀才,后来考入南京两江优级师范,毕业后受聘在淮阴省立师范任教,后来担任过中学的教务主任、校长,是个社会名流。他为人正直忠厚,思想开明。吴觉上大学时,因参加革命活动几次被捕。父亲病逝时,吴觉借着为父守灵的机会,暗中策反前来吊孝的堂叔参加抗日。他堂叔任国民党县常备中队长。他还通过收徒的方式,争取了一批人带枪过来,从而掌握了100多人的武装。他又拿出父亲的全部遗产,密购了一批枪支弹药,藏于渔沟镇老宅;用岳母的资金经商盈利,解决了抗日活动中的印刷费、交通费和伙食费问题。
  后来做过苏皖边区政府主席的李一氓,对吴觉有“主人颇有江湖气,坐客能谈山海经”之誉,很能概括他的豪爽。而吴觉正是凭着自己的豪爽好客,于1939年春节后,一举拉起了一支200多人的队伍,成立了淮阴县第一支抗日武装,并且在渔沟东五条路边设伏,打响了淮阴人民抗日第一枪。接着又夜袭日寇的王营据点,狠狠打击了日军的嚣张气焰。
  他和陈克天也是老战友、老搭档,在抗日战争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1939年4月,吴觉决定将几支抗日武装统一整编为抗日义勇总队教导大队时,陈克天从盐阜区过来,任教导大队中队长。不久,上级党组织又决定,将几支抗日义勇队合编为八路军山东纵队陇海南进济南支队八团,后称“淮河大队”,吴觉任团长,陈克天任营长。1940年春节前夕,在一次反扫荡中,淮河大队一举打死日伪军100多人,紧接着又铲除了涟水日伪的4个特工情报站,吴觉和他的淮河大队一下子名声大震,日伪闻风丧胆。时人有诗赞曰:
  胡尘蔽海欲遮空,淮大旌旗雨夹风。
  父老于今犹乐道,缨枪鸟铳踵吴公。
  诗中“淮大”,指“淮河大队”。1949年4月24日,吴觉以独六旅政委身份,率一个旅的兵力和淮海及山东南下干部队组成纵队,饮马长江,剑指江南。
  “治淮三虎”同是生长在洪泽湖边的苏北老乡,陈克天建湖人,熊梯云滨海人、吴觉淮阴人;陈克天生于1916年,熊梯云生于1910年,吴觉生于1912年;三人同是苏北的抗日游击队长,同是在抗战中入党,又同在解放战争中打过了长江,同时转业到地方,后来又都到了治淮战线,成为著名的水利专家。1975年8月,沂沭河流域爆发特大洪水,洪泽湖和骆马湖水位急剧上涨,两岸百万干部群众在百里河堤上严防死守,陈克天坐镇一线指挥,一夕数惊,惊心动魄。经过几天几夜的拼搏,终于保住了黄墩湖区内20多万群众和30万亩良田的安全。为此,有人专门写了一首诗:
  龙王自小要克天,老骥花甲志更坚;
  水烟缥缈添豪兴,战天斗地得永年。
  诗中嵌入了陈克天的名字。
  熊梯云1980年代,出任省治淮指挥部副指挥,指挥兴建了淮河入江道整治、新沂河加固、新沭河扩大、兴建江都四站、淮安一站等一大批治淮工程,1993年11月5日在南京病逝。去世前他仍惦记入海水道建设:“入海水道不开挖,我死不瞑目!”追悼会上,在他校友送给他的挽联上,称他是“江苏大禹”。
  在洪泽湖大堤上,听“治淮三虎”故事,心如大湖波涛,久久不能平静。遥想康熙年间,为镇除水患,清政府先后在湖堤险要地段,安置了“九牛二虎一只鸡”的镇湖铁塑,但洪澤湖仍然水患连绵,老百姓的日子也一直饥寒交迫。这些镇水神物全用生铁铸造,被置于同一水平线上,传说内有“金心银胆”。金鸡报晓,以警示堤防险漏;而借用“九牛二虎”之力,可以维土阻水,镇奠淮扬。经风雨岁月,“二虎一鸡”已不知去向,“九牛”也仅存5具,散落在三河闸、高良涧等地湖堤上。我们在三河闸管理处,见到了其中保存最为完好的一牛,形制略小于真牛,昂首屈膝,作哞哞欲吼状。细看铁牛肩上,铸有“维金克木蛟龙藏,维土制水龟蛇降”等字样。
  这些每头重约2500公斤的铁牛,是康熙四十年(1701年)由河督张鹏翮、采库司张弼安负责监造的,已是300多年前的往事了!行走在百里长堤上,但见洪泽湖波涛万顷,水波不兴,沿堤花木,如洗如染。位于洪泽湖东岸的三河闸、二河闸、高良涧进水闸,都是新中国建立后所建造,闸身雄伟壮观。洪泽湖大堤历经兴废,决而复修,毁而复建,但金心也好银胆也罢,金克木也好土制水也罢,“九牛二虎一只鸡”终归没能让“蛟龙藏”“龟蛇降”,反倒是以“治淮三虎”为代表的一大批新中国水利人,以血肉之躯、钢铁之志、不屈之精神,投入到治淮事业中,最终使淮河安澜,洪泽湖大堤永固。
  作为新中国第一条全面系统治理的大河,70年治淮总投入9241亿元,直接经济效益4.7万亿元。历经70年建设,淮河流域已建成6300多座水库,40万座塘坝,8.2万处引提水工程,144万眼机电井,水库、塘坝、水闸工程和机井星罗棋布。淮河流域以不足全国3%的水资源总量,承载了全国大约13.6%的人口和11%的耕地,贡献了全国9%的GDP,生产了全国1/6的粮食。自2007年,治淮19项骨干工程完成之后,淮河再无大的流域性灾害。
  而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苏北根据地政府,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就开始了对淮河的治理,将新中国的治淮史提前了7年时间。
  非常庆幸,我们能够与这一段历史相遇,并用自己的文字将其呈现出来。
  在三年多的田野考察和实地采访中,我们曾三觅三江营、三访三河尖、七渡淮水、五涉颍水、两至北汝河、四出正阳关、两寻长台关,走访了沿淮15个地市60多个县区,行程14800多公里;采访800多人次,查阅了新中国治淮70年来700多万字的资料,以及2000多万字的地方史志。新中国的治淮前史,就是在这样的行走与阅读中,被我们发现。
  责任编辑: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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