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册页(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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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觉的梅
  点状、细小的。
  枝条上,一只隐晦的耳蜗
  一个纸质窃听器
  众多匍匐的秘密,被一朵花
  发生、蔓延。
  俗世中的赞美
  已经忽略了它的本质
  不动声色,它潜伏
  于时间之隙
  春天试图用一副毒药引诱
  夏天嘈杂
  被人注满虚荣的火焰
  它仍置身事外。
  假寐,抑或在等去年的
  敲门人。几滴秋露
  何以安生,何以埋葬
  一根枝条的长度;一行归鸦
  何以涂黑整个旅程。
  谁的一生
  会将最好的时光搁置
  寒冬。多少名卉早早罹难
  花失、叶殒、草枯
  视线荒芜。梅———
  正替命里的词根解锁
  它打开天空一角,在听雪
  听寂静和寒冷覆盖的
  脚步声
  被斩首的木槿
  没有秘密可以顶替。
  谁的日记
  可以生前付梓、出版;谁能
  把译出的天空隐藏;谁的内心
  没有折痕;
  谁想活着被人祭奠?
  ———被斩首的木槿。赤条条
  一块垂直的铁,一根孤单的线
  杵在冬天的核心。
  它们是树干
  又是枝条,它们相互允诺、委身
  使用同一个身份
  没有一句多余。在同一个身体里
  彼此隐瞒、寄宿
  再通过伪装术,来沟通完成。
  土虺解下有毒的绳索,已为你
  收起风湿病。一棵树
  还未长成,它为什么获罪?
  我想辞职等春风
  下山出口处的五棵黑松
  始终未能直起身子。
  粗壮、低矮,满身人间烟火
  匍匐在下山的出口
  日复一日,卸下疲倦和路人的脚步
  目送落日归隐。伸出去的手臂
  没完没了
  没有收回的意思。妄想接住
  天上的星宿和黑暗。一个低矮的怀抱
  一个树荫,它的秘密
  就是让满山坡的野草荒芜、枯萎
  失去線索。一共是五棵
  不知道谁被谁抄袭、复制。同一个造型
  除了高矮胖瘦,大致如此
  冬天也没有走散。
  长在一只手上的指头,通过黑暗
  相互看清、认识。然后
  在它的掌心,在这个敞开的出口
  成为知己
  失去叶子的垂柳
  将一些句子斩断、揉碎
  抽去线索。再用一首诗来破解
  冬天就是这样
  霜雪正覆盖我们。可下垂的枝条
  仍然保持原有的方向
  在自己的天空
  等春风、等你。池边
  丛丛冬青、石楠、火棘,还有芦花
  正围拢打坐。水面清浅
  镜中美人迟暮、去向归零。
  光秃秃的,没有一丝遮掩了
  这唯一的证据
  还是初遇的样子
  瑟瑟地等风拂来。我看见
  孤单的枝条,和空中的风纹
  正在赶路
  东沟杜鹃
  一朵花,被它的表面取走
  东沟,山之一隅。偏狭、荒疏
  没有明显的地理标识
  可它的内心,被什么充盈、填满
  枪声已远。可山谷的回声
  仍在空中彳亍、弥漫;沟里的山泉
  仍明晃晃地,在亮出利刃
  可倒地的血泊
  借了满山的枝桠和肩膀
  在一年一年的开。它们不是
  纸折的火焰,不是无法往返的年轮
  它们真实
  如一截时光,一段旧情
  一句誓言,一面旗帜……
  它们仍在山坡上
  燃烧、啼血。春风至秋风
  一坡坡的植被
  一沟沟的尘土,被它们
  轮番占领、救赎
  草木之心
  它们羞涩,依然纵情
  在自己的光阴里,画圈。
  一圈一圈地,反复
  枯荣,反复增加年轮和重量
  它们偏安一隅,汲取并
  运输黑暗与阳光。安静的时候
  看不到丁点睡眠漏掉
  从风中轮回,它们一脸恣意
  势不可挡。在霜雪中沉沦
  被雷电、暴力折断
  它们恪守内心的矜持
  可以停止
  绝不会减少
  蒹葭帖
  蒹葭是棵芦苇,长在诗经的水边
  在汉江,芦苇模拟诗歌的韵脚
  被风押上,青青苍苍。它滤去了
  时间的灰尘,只有美好在风中摇曳
  不必柴米油盐,不必躬耕挥汗
  不必破衣蔽体、忍饥挨饿。一生
  只为水边伊人,在波浪里一次次
  重逢,又一次次遣返。
  而一棵草命,注定了你的一生一世
  我们都在等秋风。等头顶芦花
  卸下满天云彩。而那页经卷,苍苍
  能否卸下江边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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