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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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墙的中间慢慢凸显出一张女人脸,这张脸五官越来越鲜明,仿佛有个技艺高超的画师在一笔笔描绘。但哪里有什么画师?这张脸就这样凭空而出。头上的簪子渐渐清晰,竟是那支银簪。眼角的余光瞥过梳妆台,方才还好端端摆在那里的簪子不见了。
  壹
  我低头看自己刚换上的深色长袍,原本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衣衫下更显身躯颀长,不禁一阵好笑。长长的秀发编成了细长的辫子拖在身后,头顶再扣上个帽子,眼前的我宛如一个翩翩少年郎。
  郑云初看到我挥舞着折扇也笑了:
  “千夏,换上男装你还蛮俊俏的。走吧,估计姚家已经等不及了。”
  “姚家也真是奇怪,死了个丫鬟也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报案呀!”
  “吟雪本是姚老爷打算下周迎娶过门的小妾,你说他能不报案吗?”
  吟雪就是这个死去丫头的名字,在姚家做下人有三四年了,眼看小麻雀要飞上枝头做凤凰,却在失踪三天后被人发现死在了姚家后院枯井里。知道郑云初要去破案时,我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他。起初他并不同意,说现场不适合女孩子,而且让别人看到他带个女孩子去工作成何体统。我想了想只好让他给我找了件男装,我都女扮男装了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郑云初无法,只好由着我的性子带上了我。
  不过以我看了这么多年电视剧的经验,我第一感觉就是吟雪一定是被哪个嫉妒她的女子害死的。
  你肯定已经想到了,对啊,我就是从现代穿越来的。本来是吃完晚饭独自在街上闲逛,却倒霉遇上了抢包的人。待我反应过来赶紧去追我的包时,匆忙中摔了一跤,不仅没追回包,还奇怪地穿越到了清末民初这样动荡的时代。
  最让我气愤的是,别人穿越后会成为某个帝王的宠妃,公主,即使再不好,也会是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可我呢,像个乞丐一样在大街上溜达,既没有家也没有可以吃饭的铜板,肚子饿得咕咕叫。
  也是在这时,我见到了郑云初。
  夜幕降临,卖了一天糕点的王大姐打烊时发现钱袋不见了,急得她连忙派人叫来了镇上有名的神探郑云初帮她寻找,正发愁晚上该怎样度过的我正巧路过,他看我面生,又目光游离,把我视为偷走钱袋的小偷。本来我的心情就不好,所以在街上和他怒气冲>中大吵一架。
  可他偏偏说我嘴硬,还说镇上的人他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我,所以我的嫌疑最大。想到自己的委屈,我指着他骂:“有你这么冤枉人的吗?还神探呢,我看就是吃干饭的!”他气得哆嗦,命手下人抓起我就要带走。这时王大姐丈夫回来,是他拿钱袋去买酒菜却忘了和王大姐说。
  误会清楚了,郑云初一脸尴尬看着我,我想着反正我在这个时空也是无依无靠,每天沿街游荡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跟着他,保存好体力才好慢慢寻找回去的方法。
  所以,我死皮赖脸要跟着他,借口除了他冤枉了我还有他严重伤害了小女子的自尊心,必须做出补偿。要不,我就满大街宣传,让所有人都知道身为神探的他连这么个小小的案子都是非不清。
  郑云初在我软磨硬泡中妥协了,带我进饭馆饱餐了一顿后,安排我在他府上一问房里住下。接触久了,我发现他的确是个年轻有为,敬业认真的人,能让人感受到踏实和放心。也不得不承认,他长得非常帅气。
  贰
  郑云初向姚家人介绍我是他的朋友兼助手,并在我怒目圆瞪下私自把我的名字改成了非常难听的沈小五。
  在姚老爷指引下我们见到了死去的吟雪,她整张脸已经青紫,面上还有道道划痕,嘴唇泛起像血一样红的颜色,一眼望去,显得尤为突兀。
  看了几眼后我们去了后院,枯井在靠边的一个角落里,上面盖了木板。云初移开木板往井里看,潮腐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钻入鼻间。里面只有一些枝枝权权的树枝,吟雪脸上的划痕就是来自这些树枝。
  “麻烦姚老爷传唤一下和吟雪住一起的丫头。”姚老爷点头,吩咐下人叫来了玉儿。
  “你最后一次见到吟雪是什么时候?或者你有没有觉得她表现过反常?”
  “那天吃过午饭后吟雪说请了假下午去扯个料子,可等晚上我回屋了她还没有回来,我就禀告了老爷。老爷立马派下人出去找,三天过去了都没有找到。要不是去后院的赵管家偶然发现了井里的吟雪,我们都没想到她竟然死了。自从老爷说要娶她做四夫人时她变得很开心,有一次她打扮完了我取笑她臭美,她还跟我说老爷会娶她并不单因为她美。我好奇地追问她是因为啥,她却闭口不说了。”
  “好,你先下去吧。”郑云初扭头问站在一旁的赵管家:“你是怎么发现井底吟雪尸体的?”
  “隔几天我都会来后院清理杂物,昨天我路过井边时发现盖子有些歪,我掀开盖子隐约看到井底有东西。喊人抬出来才发现是失踪的吟雪。”
  郑云初摸了把井口,手上的灰尘很厚。他陷入了沉思。
  姚老爷年过四十,但姚家香火并不旺盛。
  他的三位夫人中只有二夫人给他生了儿子姚奕衡。可二夫人出身低微,是个伶人。大夫人十六岁时便与他成了亲,到目前也只有两个女儿姚挽卿和姚挽馨。姚挽卿的婆家前年出了变故,她便一直在娘家生活。姚挽馨今年刚满十七,还未出阁。三夫人是五年前娶的,娘家也是大户,是那种为了生意往来的政策婚姻,但红颜薄命,去年难产而死。
  郑云初讲了半天,我才摸清姚家的人脉关系:“你说他娶那么多老婆有啥用?以后不要娶了,免得死掉伤心。”
  郑云初瞪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小五吗?小五消无,我希望你最好从我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他怎么说我我都不会生气,谁让他是我在这个时空的依靠呢?我托着腮说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粘定你了!说正经的,我感觉吟雪肯定是被人下了毒抛尸井底。第一,大夫人有可能,她不愿意老爷再娶,她没有儿子,若吟雪生个儿子的话她在府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何况吟雪还是她房里的丫头,突然要和她平起平坐怎么受得了?第二,玉儿也有可能,一起伺候主子,凭啥她就能得到老爷的眷顾?”
  “不错嘛,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头脑!”郑云初拍了拍我的肩,轻蹙眉又陷入思索,这时,赵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慌慌张张跑来说:“郑大人,不好了!玉儿死了!”
  叁
  凉意阵阵的微风夹着绿叶的清香,拂过草地,吹起大片芬芳。但所有人都无心欣赏园中景致,围在草丛唉声叹气。
  玉儿俯卧在草丛中,脚踝被地上繁衍的草根缠住,早已停止了呼吸。
  郑云初翻过她的身体,尸体旁是块尖利的石头,被血染成了红色。视线往前移,是座造型别致的假山。能看出这块致命的石头是从假山上滑落。似乎是玉儿从草丛路过时不小心被坚硬的草根绊倒,摔倒时额头正巧撞上了刚从假山脱落的尖石,当场一命呜呼。
  姚老爷的两位夫人也闻讯赶来。大夫人拨开人群看了一眼,只觉天地一阵眩晕,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我第一次见到姚家夫人和小姐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夫人身体微微发福,有种雍容华贵的气质,脸上的哀戚悲恸神色也不像装出来的。二夫人不愧伶人出身,身材高挑,风韵犹存,无法想象她已经是个二十岁儿子的娘。姚挽卿生得水灵秀丽,腰肢纤细,站在母亲身边却有种孱弱姿态。
  下人们开始七手八脚整理现场,一直在母亲身边一言不发的姚挽卿身体突然颤抖起来,惊呼一声跑进屋插上门。   大夫人察觉了女儿的不对一遍遍敲门,可门里的挽卿没有一丝反应。
  郑云初上前撞开了门,姚挽卿双臂环膝坐在床沿,许久才呢喃道:
  “你们走吧,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伤害?我们不禁面面相觑。从姚挽卿屋里出来就听到一个丫头喊:“大人,我们少爷从京城回来了!你们要不要去见见?”
  少爷?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是姚家长子姚奕衡。
  “你们都在呀。”一个清朗的声音仿若阳光驱散了姚家上下心里的阴瑷,如春风拂面吹到了大家心尖。
  他朝我们友好地笑了笑:“郑兄,身边几时多了个助手?以前不知是谁总说一个人闯天下就行。”
  郑云初听他这样说倒有些窘,而自姚奕衡进门,我的目光便没有再离开他,他的样子比我沉迷的偶像剧男主角都好看,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这张脸若生在现代,那些快男呀流星雨组合什么的全变成了浮云。
  我接过郑云初的话说道:“你好,我叫沈小五。”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无比痛恨郑云初给我起的这个名字。
  “中午让灶房准备些好菜,我们几个喝一杯!”姚奕衡抚过我微颤的肩,“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郑云初知道我不能喝酒,怕被人看出破绽忙解围:“算了奕衡兄,今天我们是为查案子来的,改日再喝吧。”
  姚奕衡也没勉强,二太太上前拉着他让他回房休息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依然如鹿撞狂跳不已,那是一种怦然心动。
  肆
  回去的路上郑云初一直在梳理思维:“玉儿说姚老爷能看上吟雪不单是因为她的模样,那还会因为什么呢?难道姚老爷娶她是身不由己?大夫人若是凶手,根本没有必要把玉儿也害死。”
  “玉儿不是自己绊倒撞死的吗?”
  郑云初不屑地白了我一眼:“这种伪造的现场也只能瞒过你罢了。刚到草丛我就看出玉儿是被移尸的。如果她真的跌倒后撞上石头,临死前一定要挣扎,指缝里会有土。可她的指甲很干净。”
  “样子那么恐怖我吓都吓死了,哪还有精力去看什么指甲?”我撇嘴。
  “是啊,你那双眼只留着看姚奕衡那样的美男子了!”
  我没好气推了他一把:“还说我呢,你看姚挽卿的眼神那么直,是不是喜欢上她啦?哈哈。”我笑得失了态,全然没有注意郑云初身体僵了僵,甩手快步走了。
  第二天当我们再次站到姚府时,却唯独不见了姚挽卿。
  姚老爷望着窗外不说话,不一会大夫人那里传来嘤嘤抽泣声。每个人都顶着一张苍白寡淡的脸。
  我满脸疑惑,半晌才听姚老爷说:“她疯了。”他眉头拧到一块,悲恸的脸庞瞬间有了沧桑。他带我们去了姚挽卿的屋子,她嘿嘿地笑着,挥舞着双臂乱摆,举起枕头向我们扔过来。
  大夫人忙喊人给她灌了药才安静下来。赵管家向我们摆摆手,压低声音说:“大小姐自见了玉儿的惨状后一口饭都不吃,昨晚上就已经疯了,估摸着是被吓坏了。大小姐情绪不稳定,老爷吩咐两位大人先暂时不要查了。”
  原来是给我们下逐客令,刚躬身向赵管家还了礼,听到姚奕衡的声音:
  “兄弟,上次就说要一起喝酒的,这次必须赏脸。”
  饭桌上他猛喝了几杯后说:“挽卿怎么会疯呢々从小她就对我特别照顾,比爹娘还要好……”
  看着他迷离的表情和夹杂痛苦的嗓音,我的心也揪起来。姚奕衡靠着我的肩倾诉了一会就睡着了,郑云初没好气地瞪我们:“你不觉得从后面看你们的背影很怪异吗?”
  不管他怎么说,我还是拿出屡试不爽的撒娇表情让他把姚奕衡背回了家。
  伍
  好几天我们都没有再去姚府,郑云初脑海里充斥着全是眺家上下整个案子,而我每天浮现的都是姚奕衡的脸。
  三天后,我们再次站到了姚家大厅。
  但并不是姚奕衡请我们喝酒,也不是我们想到了什么线索,而是姚挽罄也疯了。
  大厅地板上一大盆翠竹鲜艳夺目,光线打在头顶的牌匾上照射出沟沟壑壑的影,人很多,却到处散发着一种强烈的阴暗气息。
  听挽馨的贴身丫头说,挽馨本独自在房里练琴,没一会却尖叫着从房里跑出来,嘴里一个劲喊有鬼。
  挽馨闺房麝香袅袅,一把摔坏的琵琶安静地躺在桌角,梳妆台前澄澈的铜镜下静静摆着一只银簪,没有任何异样。
  郑云初去其他房里观察,我正要跟上时姚奕衡拦住了我 :“小五兄弟,你怎么老是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云初后头?”
  我面红耳赤:“我没有。”
  “挽罄也疯了,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过吗?”姚奕衡单薄的身子站在窗边发呆。
  “我明白。”姐姐和妹妹都莫名其妙疯了,他真是可怜。想着,我的声音也柔软了几分。聊了两句才发现房间里只剩我们两人。
  姚奕衡没有在意我的变化,给我倒了杯水转头见我看那只银簪感慨地说:“很漂亮吧?它是三娘嫁过来时送给妹妹的见面礼。说到三娘,你肯定想不到她有多可怜,死时整个身子都被血浸透了。”
  身处安静的房间,再加上他无力的声音,着实听得我一个激灵,我正想开口说咱们出去吧,就见他死命盯着我,眼神怪异。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飘忽问才发现他的目光其实是穿过我看向身后。我回头,惊恐地张大了嘴。
  白墙的中间慢慢凸显出一张女人脸,这张脸五官越来越鲜明,仿佛有个技艺高超的画师在一笔笔描绘。但哪里有什么画师?这张脸就这样凭空而出。头上的簪子渐渐清晰,竟是那支银簪。眼角的余光瞥过梳妆台,方才还好端端摆在那里的簪子不见了。
  再看去,美人的嘴角流出一缕鲜红的血渍。我嘶哑地尖叫出声,跌跌撞撞往外跑,慌乱的脚步把地板踩得咚咚乱响,一如我此时毫无节奏的心跳。
  我头也不回见路就跑,冥冥中又好似听到了女子吃吃的笑声,荒凉疹人。眼前出现一间屋子,青苔恣意滋生,蛛网遍布。
  我怔怔看了一会才想起这是死去的三夫人房间。我打了个寒战,侧着身子往右边的小路上移动,脚下忽然一空,摔在地上。
  突然,出现在我视野里一双穿绣花鞋的脚,我大着胆子顺着脚往上看,那张脸居然是白墙上的美人脸。一股寒气顺着眼神钻到心里,我狼狈地后退,刚好摸到一块石头,拿起来就朝她砸过去。然后挣扎着站起来没命地往回跑。
  不知跑了多久,惊慌中终于看到了郑云初,我像垂死的人有了救命稻草般扑向他。
  这时有下人战战兢兢跑来说:“不好了,二小姐在三夫人房前晕倒了。”
  姚挽馨虽然昏迷着,但她的衣着鞋子分明就是我刚才看到的女子装扮,可方才那张脸并不是姚挽馨,而是一张我从未见过,全然陌生的脸啊。
  她的额前有一块石头砸过的痕迹,难道真的是姚挽馨?是我砸晕了她?
  陆
  回来后我发起了高烧,郑云初给我压了压被角说:“你好好在家休息,我去给你抓药。”
  康乐药房是镇上最大的药店,柜上伙计给郑云初包好药后郑云初问道:“前几日有没有姚府的下人来这里抓过药?”
  伙计看上去不过十三四,他想了想说:“小邓子几天前来过。说按方子抓一些治失眠的药。抓药时我看方子上除了常见的还有一味比较奇怪的药,但当时我也没多想。”
  经过姚府时,小邓子刚好在擦洗门柱子。郑云初带着一副审案时严肃表情问他当天给谁抓的药,小邓子哆哆嗦嗦说 是赵管家。
  果然是他!郑云初先回家给我熬好了药就直接跑到姚府宣了所有人来。
  赵管家开始并不承认,但在强大的心理攻势下,他承认自己就是杀害吟雪和玉儿的凶手。
  他说自己旱已喜欢上吟雪,并许诺会娶她过门做妾,可老爷也看上了她。在他和老爷中,吟雪选择了做四夫人。
  他伤心的同时亦感到失望,没想到吟雪如此贪慕虚荣。他买了一味特殊的药,此药本身无毒,但配上安神药汁会产生剧毒。他让吟雪喝下了提前下了毒的茶,又趁人不备把吟雪抛到了后院枯井。为了不让别人怀疑,三天后他故意贼喊捉贼般说枯井里有个东西……
  郑云初查案时他开始心慌,他担心每天与吟雪住一块的玉儿会说出他与吟雪有染之类的话,又对玉儿下了手,并伪造了现场。
  “原来这么多年我姚家竟然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j”姚老爷气得直拍桌子,“来人哪,给我压下去绑了郑大人。杀人偿命,快些处置他吧!”
  这时,赵管家的结发妻子如慧>中上来跪在姚老爷脚下:“老爷,我们家全指望着他,我求求你了。”
  姚老爷不耐烦地踹了她一脚:“如慧,他害死我两个人,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不好了!赵管家咬舌自尽了!”当大家赶到院子时,赵管家早已满嘴是血栽倒在地。
  柒
  虽说赵管家已经认罪,但郑云初心里却总觉得空空落落。日头高照,他微微有些眩晕,走进了一间饭馆。刚斟满酒杯就听到隔壁饭桌传来窃窃私语声。
  “听说了吗?姚府的赵管家因为杀了两个丫头自尽了。”“怎么没听说?好像是因为情杀。姚老爷二十年前在他家最落魄的时候帮了他,他说会一辈子报恩,你说怎么能为了一个贱丫鬟就忘了说过的话呢?”“我怎么觉得赵管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我大姐认识如慧,还常羡慕他们夫妻感情好呢!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郑云初听到这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他匆忙付了账,去姚府找如慧。
  可姚府下人说,如慧不知怎么突然哑了。而且因为赵管家这件事,姚老爷责令她今天搬出姚府。
  这几天我大部分时间是和姚奕衡在街上闲逛,每次叫郑云初与我们一起,他总是推托自己忙。
  一日我刚回来郑云初已早早在等我了:“千夏,他有没有说什么?”
  “我的确问出点东西来。奕衡醉醺醺和我说,他爹以前一直在暗地里和三娘娘家人联手做倒卖军火的生意。三娘怕他坐牢经常会悄悄把那些协议私藏起来。就为这,他们偶尔会在房里吵。这件事姚家其他人都不知道,连他也是偶然才得知,谁都没有说过呢!”
  “谁都没有说过却告诉了你,看来你们的关系已经亲密无问了。”郑云初苦笑。
  “那是当然。若不是你吩咐,我才没闲工夫问他这些。”今天临走前,郑云初让我无论如何想办法把姚奕衡灌醉,尝试着问他一些关于三夫人的事情。
  “多谢了,不枉你在我这里白吃白喝这么久。千夏,明天我们去姚府,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动听的故事。”
  捌
  姚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郑云初缓缓道来。
  “大家都知道三夫人嫁过来是因为两家生意间联姻,却不知三夫人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方便姚老爷与她娘家做非法军火买卖。而三夫人心善胆小,怕有朝一日姚老爷会坐牢,将那些签署的协议收了。那一天,谈妥生意的姚老爷急着用文件,就与三夫人争吵起来。急红眼的姚老爷拿出枪对着她额头威胁,挺着大肚子的三夫人被走火的枪穿透头颅,当场死亡。姚老爷吓得不轻,他买通产婆,让她宣布三夫人难产而死。”
  姚老爷死死盯着郑云初的眼睛,半晌冷冷吐出几个字,“你在胡说些什么?”
  郑云初没有回答他,接着说:“百密终有一疏,他所做的这件事被府上吟雪看到了。吟雪开始拿这件事为把柄威胁老爷娶她。你们应该还记得那天我传问玉儿时,玉儿说吟雪说过老爷娶她并不单单因为她美,是啊,这完全是吟雪往上攀升的机会。随着吟雪欲望越来越强烈,姚老爷便对她起了杀心。他没有自己动手,而让赵管家去做这一切。老爷以前帮衬过赵管家,赵管家一直把他当恩人,甚至不惜背上情杀的黑锅,编一些莫须有的情事来圆他杀人动机。
  “当我问玉儿时,玉儿恰巧说了那一番让人联想的话,老爷你害怕了,便再次让赵管家对玉儿进行灭口。赵管家也的确没让你失望,他咬舌自尽都没有供出你。这样,你不仅除掉了知道秘密的吟雪、玉儿,又剔清了赵管家,还可以免去你牢狱之灾。这种一石三鸟的妙计还真是让人钦佩。”
  姚老爷干笑了几声:“郑探长,你编故事的能力才更让我佩服。说话可是要凭证据的。”
  “大家跟我来。”说着,郑云初带头进了姚老爷书房。他环视一圈,眼神定格在墙壁上悬挂的一副枝繁叶茂大树画像上。伸手取画时姚老爷惊呼:“郑云初你不能碰它!这幅画象征我姚家开枝散叶子孙繁衍,你碰它是对我姚家祖先大不敬!”郑云初能透过衣衫感到他手上细密的冷汗。当他上前想要阻止时,郑云初已经冷笑着取下。
  被画遮挡的墙壁上有一间小小的暗格。郑云初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把枪说:“我没记错的话姚老爷你说过你没有枪,也从来不会开枪。但这把装五颗子弹的枪里现在却只有四颗。少了的一颗早已射进了三夫人头骨。大家不信的话我可以当面开棺,看三夫人头骨遗骸中是否残留一颗子弹。”
  “但这也只能说明老爷或许真的杀了三夫人,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老爷指使赵管家杀吟雪?”有人开始提出疑问。
  郑云初将枪交给了身旁的警员,又朝他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如慧从后面进来冷冷地说:“老爷,你好狠。”
  “你没哑?”姚老爷大惊失色。
  郑云初长舒一口气:“在我揭发赵管家那天,你一遍遍说要让他偿命,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我当时看你如释重负的样子就有些怀疑,死的不过是两个丫头,而他可是帮你勤勤恳恳管了二十年宅子,你却没有丝毫惋惜,这根本不合常理。再加上你对如慧的态度,我就预感你会对她不利。果然,你在她水里下了药。好在我提前提醒过她,为了躲避你的提防,她也很聪明地装成了哑巴。”
  如慧拿出一封信件,赵管家在上面亲笔写着毒死吟雪和玉儿全是受姚老爷指使。
  “当家的在死前两天给了我一节封口的细小竹筒,让我好好保存不能打开,告诉我如果哪天他遭遇不测,姚老爷要是对我好就在他坟前把这个竹筒烧了。要是对我不好让我尽全力把竹筒交给郑探长。”
  为了能在自己死后让妻子有着落,他保留了这么一手。要不要揭发真相全在姚老爷对如慧的态度上。我心里暗暗佩服赵管家,虽然对姚老爷言听计从并帮他害人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一步棋走得着实巧妙。
  “我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能找出什么证据来,正好赵管家在世时留了信罢了。如果他没有留呢?或者如果我没有害如慧呢?你不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凭他的性子,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
  “但这一切如果都发生了。不过我会让你服气的。”他转身从警员手里的文件包里拿出几张纸,一把丢到姚老爷脸上,“这是我从吟雪那里找到的你倒卖军火签署的协议。”
  姚老爷眼神溃败:“没想到自认为没有一丝疏漏的我还是栽到了你手里。”
  “你是栽到了你自己手里。”郑云初浅浅一笑挥了挥 手,“拿下。”
  走时经过姚挽卿房间,郑云初心里猛抽了一下,他停下脚步眉峰轻轻一蹙:“姚老爷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害来害去却拖累了自己的女儿!你这个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你的意思是挽卿她……”
  “没错,吟雪死后你和赵管家交谈时被挽卿小姐无意间听到了。我和小五第一次去看她时,她才会戒备地说让我们走,不要伤害她的家人。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杀人偿命。她被这两种想法深深折磨着,痛苦着,就这样疯了。”
  玖
  “怪不得这几天你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来跑去找证据了!说说姚老爷书房里的枪呀什么的你是怎么找到的?还有,你真的看了三太太遗骸吗?”
  郑云初被我不停地追问弄得焦头烂额,苦笑道:“你只顾着和姚奕衡跑出去玩,哪有时间注意我?”
  “对啊,我怎么忘了!“我脑海里浮现出姚奕衡,“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不行,我要去安慰他。”
  姚奕衡眸子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领我去酒坊喝了许多酒。他深锁的双眉烙在我眼底,几次克制着想要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峰。
  不知不觉已到夜幕。我们在石拱桥上站住。湖边船家的灯火照亮了潺潺流水,姚奕衡凝视着水中我随波光摇曳的倒影说:“你为什么叫小五呢?”
  “因为,因为我在家排行第五。”我尴尬地笑着,“其实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人生很短暂,快乐幸福就好。所以,奕衡兄你想开些……”
  我还没说完,姚奕衡一把抱住了我,紧紧摁入胸膛。他胸口传来的温度让我一片温暖。可随后我突然反应过来,我还是男装打扮,他怎么能……
  姚奕衡看我面红耳赤,故意躲闪的样子笑了:“其实我早看出你是女孩子。”
  “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一阵惊讶,却紧张的从问话中承认了。
  “毕竟和郑云初认识了这么多年,多少我也学会一些察言观色吧?”姚奕衡看进我水波荡漾的眼底,“今晚你领我看的每一样事物,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怀。”
  他首次流露的深情缱绻就像封藏已久的佳酿,初次开启就熏染了我全身。
  ”他对你好吗?”几天后郑云初对着恢复了女装的我淡淡地问。见我羞涩地点头,郑云初吞吐半天仿佛欲言又止,半晌才微微叹了口气:“罢了,只要你幸福就好。”
  “今天是观音庙菩萨显灵的日子,奕衡说要带我去拜菩萨呢!”
  郑云初看着我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但愿他能如你想象般对你好。”
  在姚府门口等了半天却不见姚奕衡出来,我便进去找。问了个丫头告诉我去大小姐房里喂药了。
  我走到姚挽卿房外刚想敲门,就听里面传来姚奕衡的声音:“挽卿,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呢?我想好了,过几天我带你去西洋帮你看病。”挽卿嘿嘿傻笑了两声,而后没了动静。
  好奇地把指尖沾湿将窗子戳了个洞,里面的情景让我瞬间呆滞。背对我的姚奕衡正弓着身吻姚挽卿。
  我见第一面就爱上的姚奕衡,竟然会做出乱伦之事,占自己意识不清大姐的便宜。
  我紧紧捂住嘴巴一步步后退,然后转身仓皇逃走。
  这一幕,比我上次在姚府见到鬼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心痛难耐。
  晚上我辗转反侧,怎样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坐在窗前对着月色发呆。
  心中浮起白天的情景,我感到彻骨寒冷,起来想要披件外衣,心不在焉中碰倒了凳子。
  声音惊醒了隔壁的郑云初,他看到满目泪光的我·晾道:“千夏,是不是病了?我去叫大夫。”郑云初转身时我从后面环住了他:“云初,我心里难受。”
  他的身子微微怔了下,放任我哭到浸湿了他大片衣裳:“是姚娈衡和姚挽卿做了什么对吗?”
  我一愣,他怎么会知道?郑云初沉默了一会黯然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要不要和你说,这几天看你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就告诉自己你不知道未必是坏事。但现在看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然后郑云初缓缓给我讲了一件他前几天调查出来的事。
  待他离开视线已经走了很久,我依然木讷地坐在床沿,好半天,空洞的眼睛才慢慢流出一滴泪。
  拾
  “我这次说的这件事请大家都不要惊讶。”郑云初吐了口气,“因为我找到了挽馨二小姐发疯的原因。”
  “这是我在姚奕衡房间找到的白色粉末。这个粉末我同样在挽馨房里的铜镜上发现了。这个东西蘸了水以后变得无色无味,但与铜接触的话半个时辰左右可以显现出来。”郑云初扫了全场一眼,“姚奕衡就是把它蘸上水画了东西在姚挽馨铜镜上。他掐算好了时间,粉末起作用时正好是姚挽馨练习琵琶时。你们都知道,挽馨弹琵琶会有照镜子的习惯。她当时以为有鬼,才会被生生吓疯。”
  “你说的真是动听,我为什么要害我妹妹!”姚奕衡冷哼一声。
  “如果姚挽馨根本不是你妹妹呢?”郑云初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动了在场人紧绷的神经。他有意无意瞟向了一直气定神闲的二夫人,听到这句话后她脸色微变,“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二夫人你根本不会生育,却深知母凭子贵的道理,为了博得老爷重视买通郎中,对姚家撒了弥天大谎。“郑云初注意到二夫人额角浸出的汗已经湿了头发,“你在戏班时认的义弟家那时正好诞下个男婴,你想方设法说服义弟把孩子抱回了姚家,能成为姚家继承人怎么也比跟着戏子好,你义弟就是被你这一点说动的吧?二夫人,你敢当着众人的面与姚奕衡滴血认亲吗,”
  二夫人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不必了。我承认奕衡不是我生的。”
  “这也就解释了姚奕衡为何会爱上姚挽卿,姚挽卿疯了以后,他便对姚家产生了一种报复心理,故意弄疯了姚挽馨。”
  “郑云初你真的很聪明!”姚奕衡大笑起来,而后又恢复了先前淡然神色,盯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说,“小时候我便对挽卿有种特殊感觉,因为知道她是姐姐所以从来不敢逾越。偶然的情况下,我听见娘在房里喃喃自语说出了我的身世,我就知道我并不是姚家人。当时我很难过,但有一点是高兴的,既然我身上流的不是姚家骨血,我就可以和挽卿在一起了。我当时已经想好,从京城做完这趟生意我一定带挽卿远走高飞。家业财产和生意对我来说远不如挽卿重要。”
  “可惜从京城回来后你惊讶地发现姚挽卿疯了。便决定改变主意,吞掉姚家所有财产。弄疯姚挽罄是你走的第一步。”郑云初接过他的话,“眼看我们调查得越来越仔细,你为了阻止我们调查,那天让千夏喝的水里被你放了能产生幻觉的药物。”
  我细想,在姚挽馨的屋子里他的确让我喝了杯水,喝完我就看到了墙面上诡异恐怖的女人脸,其实那时墙上根本什么都没有。在药物的指引下我直接走到了三夫人房前,与此同时,被他喂了药的姚挽馨也出现在三夫人房前。我之所以会把姚挽簪的脸错看成墙壁上那张女人脸,同样是药物作用。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的落叶。凄凉地吹动我的头发,从每一条脉络进入体内,窃听心碎的声音。
  终
  “郑云初,纵然你再聪明但有一点我肯定你绝对没想到。”姚奕衡笑了,“你那日让小五灌醉我来套我的话,那些话其实是我故意透露给小五的。我的酒量怎么会轻易被灌醉?郑云初,你说咱俩到底谁最聪明7不过这个问题你还是到黄泉路上再想吧!”他突然从口袋掏出一把枪,瞬间对郑云初扣响了扳机。
  不!我没有做任何思考就挡在了郑云初身前,子弹直直射入我胸膛。在这个陌生时空,是郑云初日日在关心我,帮助我,他绝不能死。
  “砰!”的一声,鲜血喷射出来,我软软倒在郑云初怀里。姚奕衡愣神间已被赶到的警员制服。“干夏!”郑云初像是失去提线人的木偶,任自己被猩红的血浸透,“你说过要一直粘着我的啊,你忘了吗?”
  我用尽力气伸手抚上郑云初的脸颊,我怎能不明白,若姚奕衡对我好,他情愿把这些真相埋在心底,也把他满腔爱意埋在心底。
  我把目光转向被钳制的姚奕衡:“你并不爱我,又为何对我那么好?”
  姚奕衡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他沉默了一下而后说道:“沈千夏,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你这个名字比小五好听多
  可我已经听不到声音了,只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翕,闭眼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姚奕衡望着姚挽卿房间的方向露出了灿若星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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