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书法热的冷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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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勇 又名邵永,1975年生于江苏淮安。1998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书法专业。2002至2005年于南京师范大学读在职书法研究生。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常熟理工学院书法讲师。出版著作《文徵明》《历代碑帖导读之乙瑛碑》《历代碑帖导读之王铎行书》。
  上个世纪60年代初期,书法作为专业在高校开设,起初只有中国美院(当时叫浙江美术学院)、南京师范大学等为数不多的院校招收书法本科生,发展到现在已经形成一个庞大的专业大军,光是招书法专业本科的学院就不下百所,加上一些大专(包括成人大专)等,每年毕业的人数不下数千人,这也为书法的普及与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书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1981年5月9日,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此后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各种展览即所谓国展也开始频频登场,从1999年的第七届国展(时称千人千作展)到2000年的第八届中青展开始,国展真正开始被广泛关注,当时笔者还在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书法专业就读。作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进国展是一贯的愿望,国展在我的心中具有神圣的地位,因为那是中国书法的最高级别的展览,再加上上了国展就可以申请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那时候对具有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头衔的人倍加崇拜。跨入21世纪后,书法热与日俱增,中国书协看准这个好势头开始频繁举办商业展。只要在征稿启事上加一句话,就不愁没有稿件,那就是获优秀奖以上作者作为加入中国书协条件之一。这句话的诱惑不言而喻,到了2004年达到一个高峰,商业展加上届展和单项展超过十项。后来几年虽然没有这么多的展事,但每年的商业展一直没缺过。什么老子诞辰多少周年的展,傅山诞辰多少周年的展……只要申办方能找出申办的理由,加上申办的经费到位,基本可以申办成功,这个比奥运会的申办来的方便的多了。安徽的“安美集团”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起了中国书法的主意,接二连三的承办中国书协的展览, “煤电杯”“安美杯”甚至承办了“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看了征稿启事,着实让你冲动,但结果让你意想不到。最可恨的是作品收不回来也就算了,连展前承诺的收藏费至今都毫无音讯,据说这个集团已经解体。
  看到这些年的书法大发展,大繁荣,笔者也曾经为之振奋,觉得搞书法的人的机会来了,有展现自己的舞台了。于是曾经一次次抱着虔诚的心态,为一些展事积极准备。
  然而刚刚过去的这一次国展——第九届国展,彻底让我失望了。有钱的广东人花了一千万击败其他对手,申办成功。本以为会像事先所宣传的那样,可以办成一次真正代表中国书法最高水平的展览。然而事实并未像虔诚的人们所渴望的那样,当终评作品在网上公布的那一刻起,沉默的书法人终于不再沉默了——叹息声、愤怒声、叫骂声连成一片。好多人共同的感慨是:中国书法路在何方?因为我们一直取法高古,笔法精研,气息纯正,张扬个性的传统审美被打破了。几个月前兰亭奖获奖的一些书家竟然落选,笔者费解,难道他们的水平是坐着火箭下降的吗?然而一些刚入门的书写者,或者是明显抄袭某些评委作品的作品公然进入终评,难道是看多了城市丽人的评委现在喜欢村姑了?要不就是评委本身就不具备做评委的资格。研究了下一些评委的作品,果然发现一些人还真不够格。既然做评委,首先自己得会写字,但我们看到某些评委的作品,对他们是否能够担任国展评委而产生质疑。当然获奖中也不乏有精彩之作,但我们要的国展不是只有少数上乘之作的展览,而是能够引领中国书法未来发展方向的展览。作为书法人我们要继承和发扬书法艺术的精髓,而不是糟蹋它,丑化它。这样的国展,我相信历史会有个正确的定位。
  展览成就了一些人,但我认为也害了不少人。据我对周围搞书法的了解,现在写书法真正为自己写的人少了,为展览写,为评委写的人却多了。从每两年审批下来的中国书协会员数量来看,国家级会员数量猛增,到目前已近万人了。照这样发展,不久的将来,人人都将是国字号的书法家。一些人写字的目标就是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一旦加入,不思进取,水平也直线下滑。在这些人面前,我甚至都不愿意说自己是中国书协会员。因为我不耻与他们为伍。虽然我心里还是对中国书协充满希望。有些自称书法家的人,文化水平实在不敢恭维。虽然不要你去做理论研究,但起码的常识总该知道吧。经常看见作品中有张冠李戴现象,比如宋人朱熹的诗“半亩方塘一鉴开……”落款竟写成唐诗一首。这样的现象比比皆是,只要不知道作者的都写成唐诗一首。呜呼!我无话可说。
  那么我们书法人究竟该怎么做?学书法为什么而学?这是我要对书法热的冷思考。
  首先要读书。中国书法的辉煌历史不用我多说了。试问:为什么古时大家的书法百看不厌?为什么《兰亭》永远是书法人的一个梦境?为什么在古代书法被称为“小道”?苏轼作为一个大文豪,大词人,对于书法还发出“吾虽不善书,晓书奠如我”的感慨。作为“宋四家”之首的苏轼,我想在技法上可能无法和米芾相匹敌,但历史为什么排他为“宋四家”之首(当然。关于“宋四家”排序的学术研究不是今日主题,我们暂且从广为流传这个角度来看)?当代草圣林散之评价自己是诗为先,画次之,书再次。这些无不说明作为书法家,必须要做的是读书。有些书法家家里的藏书甚多,但大多数是作为摆设,是来安慰自己空虚的心灵用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当然死读书也没有用,要明其理。有人为了读书什么书都读,最后搞得自己都糊涂了;有人只读和书法有关的书,殊不知当代的书法理论大多数是没有实际意义的。锺繇的一句“书者,流美也!”道出书法的真谛;孙过庭《书谱》详细阐述了关于书法审美、技法、书体联系和章法意境等。如果能把孙过庭的《书谱》读通,并且真正理解了,比得上读当代人的十本书。现在的书家大多数缺少文化是个不争的事实。就拿作诗作对联来讲,现在能写古体诗的书家寥寥,有的能写,但写出来的诗大多数都很平庸。“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永远只是个达不到境界了。
  其次,学书法为什么而学,怎么去学,这才是我们这代书法人要明白的事情。但事实上好多人并不很明白。书法热了,学书法可以赚钱,学书法可以扬名。把功利作为学书法的目标,把展览作为学书法的目标,这也是这代书法人的悲哀。也有不少自诩为书法大家的人,把学生培养成中国书协会员为作为最终目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送礼行贿,拉关系,走后门。带学生不是“传道授业解惑”,而是直接让学生模仿自己的风格,或者模仿某些评委的方格。由于审美的局限,眼光的短浅,造成一大帮只会画符的伪书家,这些人最终要被社会淘汰。
  相对科学的学书方法,也可列出一大箩筐,所谓“殊途同归”,但最终皆以表现“人”的个性本怀为源。“画符的伪书家”从内涵上背离了人的创造精神,违背了人的 本质力量在作品中的反映。当然,想把我们的内心世界通过无言的笔墨表现出来首先得借助一系列的技巧。这技巧来自对经典碑帖的顶礼膜拜,而不是跟时风、跟只会教人画符的所谓老师。许多人对学院书法教育教学抱着神妙而虔诚的心态,暂且不论学院教育与社会私塾的好坏优劣,作为教育教学的系统化,学院教育在许多方面确实能给学书者在诸如时间,技巧的衔接、叠加,理论指导,临摹到创作的过渡,史论,书法审美等方面带来理性的认识,这种认识可以深层地指导后学者在书法学习中坚持正确方向。
  拿几个有名气的艺术院校对比来说,中央美院书法大多走碑学,从秦砖汊瓦中寻找书法的真谛,曾经风靡一时,这几年渐被冷落,被时人戏称为“民间书法”。中国美院,最早设立书法专业的院校,在全国艺术院校地位很高,一直走着严谨,朴实,追求书法学术化,训练系统化的道路,的确也培养了许多人才。但通过这些年对中国美院的教学模式和对已经毕业学生的追求走向来看,好像做书奴的很多,真正能开山立派的人很少。他们可以将古帖临摹得惟妙惟肖,但走来走去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独特语言,一直依附于古帖,缺少创新精神。南京师范大学书法专业,自1988年招收首届书法本科生,至今毕业不下百人。南京师范大学的教学理念是着重培养艺术才情,当然技法训练必不可少。这些年来在书坛能够形成影响的人并不多,但出来的人都是功夫才情兼备的高手。南京艺术学院在全国的影响也颇大,因为这里培养了许多国展获奖专业户。南京艺术学院的教学,比较注重传统,对技法的锤炼和对艺术情操的培养做的都很到位。主要有两位实力派的理论加创作型导师,造就了南京艺术学院在中国书坛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南京艺术学院有个缺点,搞创作的人大多不搞理沦,搞理论的人大多书法创作较弱,造成了创作和理论的脱节。
  通过对几个书法专业院校的比较我们不难发现,学习书法没有统一的横式,也没有…个专业院校可以保证能培养出人师级的书家。笔者认为继承和创新是书法学习的永恒真理。一方面,要学习先辈传承下来优秀书法作品。学习先辈书法的过程其实是培养书写技巧和书写意识,寻找书法内在的共同点。当代众多学习者,缺少对书法文化意义的深层发掘,停留在技法表面。当传统无法深入的时候,有些人把目光瞄向民间书法,正是由于缺少传统文化和对传统文化的深入,一些书家没法去演绎正道之美,于是出现了“丑书”。我想这些人一定是曲解了傅山的“宁丑勿媚”本意。有些书家把西方抽象画的理念引入中国书法,出现了似画非画、似书非书的现代书法。笔者对当今书坛“现代书法”和“丑书现象”一直持批判态度,因为它们违背了书法的文化内涵。从那些忸怩作态的书法中,你很难发现美,更不用说能表现深层次的文化,仅仅涂鸦而已。因此中国书法和中国传统文化是密切相连的,是不可分割的。
  最后我要劝劝那些正走在书法大道上的朋友,书法决不是速成的,要把书法当作一项事业,终身为之奋斗,多去学习占人的优秀法帖,从众多优秀法帖中寻找共鸣;多去涉及不同风格的作品,研习各个书体的内在联系,研究历代书法理论,最后确立属于自己独特语言的书法艺术。中国书法的发扬光大要靠我们这辈人共同努力,对当今的一些书法现象要保持冷静头脑,要做冷思考,做一个真正无愧于时代的书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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