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是在病房度过的第几个不眠的夜晚了。此刻，我只知道，夜深了，病房里安静下来，母亲安睡着。但是，母亲病床前的灯依然亮着。护士刚刚给她换上最后一袋液。照医生的说法，因为液里含盐，渗透得厉害，让老人的手臂肿胀得厉害，只好换个手臂重新扎针。几天来，神智有些朦胧的她睁睁眼，随后又睡去。灯光下，我盯着输液管，药液缓慢地滴落。
　　一个月前，母亲住进医院。她这次病情重了，身体极度虚弱，在床上挪动身子都很困难，神智有些朦胧，生活不能自理，饮食起居要人照顾。所幸几天的治疗总算转危为安。但是，她却变得像个孩子了。之前，她从来没让我这个当儿子的照顾过大小便，现在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了。深夜一点多，她再次醒来，朦胧中要小便。我扶住她，她艰难地用力，拽着床沿才勉强在床上蹲起来。随后是帮她接小便，换尿布，倒便盆，洗尿布。一阵儿小忙之后，看她喘息着坐了一会儿，才扶着床沿慢慢地躺下。
　　母亲怕凉，却没有那么多单间病房，好在大家关照，病房里关掉了空调。可是，她睡着后，一翻身就掀开被子，也不知道盖上。于是，她又着凉，感冒发烧，病情更重。三点左右，她又醒了，闹热，掀开被子，还要脱掉病号服。我“吓唬”着：“病会加重的。”她才忍住，开阵空调透透凉又慢慢睡下。
　　母亲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怕吃苦。一輩子吃了多少苦，数也数不清了。但是，我却很少听过她叫苦。但是，她这次闹病后，几天来在病床上却连声的“嗯——”。有时候，夜里“嗯”声重了，我说去请大夫来看看，她摇手说不用，安静一下却又忍不住“嗯”起来。凌晨时分，她又醒了，坐起来了，伴着这个过程的，是一声声的“嗯”。
　　母亲原本不是这样的。现在，她身体老了，病了，是让这个身体折磨的。“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老子的这句话，忽然从脑子里蹦出来，让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悟。如果人没有身体多好，如果人的身体能没有病多好，如果身体有病也是不那么难受多好……然而，我们的灵魂总要有一个寓所，我们的灵魂也许可以不生不灭，身体却会衰老，难免病患。我们该怎样修行才能免受老病死之苦？该怎样修行才能免去身体病痛这个大患？
　　打住，打住，这些问题，留待慢慢去找答案吧。现在，对我最现实的是，把母亲照顾好点再好点。我相信，用心的照顾，一定会有感应的，一定会减少母亲的病痛。为此，陪床的日子，在照顾老人的间歇，我急迫地读《念力的秘密》，那里面说人的念力可以治病。也许，老人或别人，以为我只是好读书。其实，除了读书排遣时间，在我还有一个意思，用我的念力给老人助力。我一个人的念力，或许微乎其微。但是，苍天的助力，众人的助力，汇聚起来就会创造奇迹。看到微信上我为老人的祈福，不少朋友送来助力，祝福老人早日康复，也叮嘱我注意休息，照顾病人很辛苦，别累坏了。这是多好的心意，这是我的福分。
　　是的，这是我的福分。60多岁的我，还能有机会照顾老母亲，机缘殊胜，福缘殊胜啊。人们常说尽孝，我却不喜欢这样说。孝养父母为什么要尽呢？一个尽字，总有点付出的味道，好像是我们在为父母付出什么。做儿女的能有机缘照顾父母怎么是付出呢？老话早就说得明白，孝养父母是谁做谁得福的事。如果你非说这是付出不可，那这样的付出也是福，是我们在享福，在修福，在收获福。这不是劝善的说辞，更不是文学的虚构，这是事实。如果你有一颗慧心，有一双慧眼，一定会想得明白，一定会看得清楚。此时此刻的我，就是在享受老母亲给我的福，就是在修今生的福，修自己老而无忧的福，修自己当下心安的福。
　　当你这样想的时候，虽然一样的彻夜未眠，感受却大不一样了。怎么个不一样？此刻的我，不困不累，静静地坐在老母亲床边，静待黎明。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