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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历来对《切文古尔镇》的解读,方法不一、角度多样,但少有人注意到作品中“反讽”这一艺术手法的运用。首先是言语反讽,小说出现了大量言非所指,充满悖论性的言语;其次是情境反讽,将人物与事件放在特定场景中,来彰显嘲笑与讽刺的意味:再次是历史反讽,映射了苏联社会主义以及共产主义建设中急于求成,盲目冒进的行为,以此寄予作者对荒诞现实的讽刺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关键词:切文古尔镇 言语反讽 情境反讽 历史反讽
普拉东诺夫的作品大都对社会现实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和批判,《切文古尔镇》作为普拉东诺夫的代表作之一,更是深刻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现实。这部小说中运用的较高的艺术手法,刻画的大量荒诞情节,展开的充满悖论的对话以及人物超出常规的行为,都可以纳入新批评家笔下的“反讽”之中。
反讽(irony)来自希腊文“eironeia”,意为佯装不知。亚里士多德在《亚历山大修辞学》中将反讽定义为:“指通过言说者试图说某件事,却又装出不想说的样子,或使用同事实相反的名称来陈述事实。”反讽是文学创作的一种重要写作手法,它的目的在于形成现象和本质之间的强烈对比,使得作品更具艺术魅力。本文试从言语反讽,情境反调和历史反讽三个层面对小说进行分析,进一步发掘作品形式框架背后所隐含的悲悯、厚重的情怀,以及它所映射出的时代哀歌。
一、言语反讽
言语反讽(verbal irony),即通常所说的“说反话”,言非所指,言语的表层意义和实际意义之间存有差距,甚至表示截然不同的意义。如米克所言:“如果说表象和事实的对照是反讽的基本特征,那么了解这一对照就是辨认反讽的必要条件。”表象和事实的对照,体现在言语反讽中,便是文本与语境间的对照,文本既与语境矛盾,又自相矛盾。
小说中有一个农民自诩为“上帝”,声称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不去耕种,只是吃土,他不吃粥,因为在他看来吃粥总不会有吃饱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是他却活了下来,而且当众把塞在牙缝里的土剔出来。”稍后又写道,“他没有帽子,身穿一件短大衣,光着脚,他的食物是土,他的希望在于空想。”那么“上帝”这个词在这里本身就含有极大的反讽意味,因为“上帝”原本应该衣食无忧,而此处的“上帝”却沦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由此向读者揭示了战时共产主义时期的生活状况,越是自诩为“上帝”,越是体现出为生活所迫的酸楚与无奈。
此外,小说中的传奇人物科片金,他把自己的马称作“无产阶级力量”,并且,“科片金尊敬自己的马,封它为第三级,次序是罗莎·卢森堡、革命,接下去就是这匹马。”科片金赋予这匹普通的马如此崇高的地位,而且“无产阶级力量”还载着他四处游走,使他拥有了堂吉诃德式的荒诞形象,让人忍俊不禁。另外,在改名运动中,瘸子改名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斯捷潘·切切尔成了赫里斯托福尔·哥伦布;挖井工人彼得·格鲁金成了费郎茨·梅灵。平凡的人被赋予伟人的名字,这些都形成了巨大的反讽意味,深刻揭示了作品讽刺现实的主题。
但最具讽刺的是:“这里人人都有一个职业——做梦”,革命为切文古尔人赢得了做梦的权利,并且让做梦成为其主要职业。切文古尔镇的人活在虚妄的状态中,靠自己的臆想活下去,由此可见,切文古尔镇的人民生活是多么地可笑又可悲。而且在文学作品中运用反讽的手法,往往包含着与字面相反或相背离的深刻意蕴,彰显了比直接言说更为有力的悖论和无奈。
二、情境反讽
情境反讽(situational irony)也叫做场景反讽,它是在言语反讽的基础上,将小说局部的言语反讽扩展到相对独立、完整的情节与场景中,具体而言,它是指期望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和不协调。
“谢尔比诺夫的母亲咽气的时候,他正在仔细地刷牙,以便清除口臭好去接吻。”后来他在一家夜间的啤酒店里哭了起来,这不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谢尔比诺夫望尘莫及的许许多多女演员们。按常理说,母亲咽气,谢尔比诺夫本应该悲痛万分,但他却游走于各种女人之间,彻夜寻欢作乐。谢尔比诺夫的麻木不仁,凸显了在那个时代下,人们的冷漠以及无情,被所谓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弄得失去了最后的温情与爱心。
同样具有讽刺性的场景还有切文古尔人选女人时的情形,关于女人,小说中这样写道:“在过去的生活里向来有对女人的爱情,以及承认女人能繁殖后代,但这是别人的事,天生的事,而不是人间的事,共产主义的事。对切文古尔的人间生活来说,能够接受的只能是比较干瘦的富有同情心的女人,而不是十分美貌的女人,因为美不能构成共产主义的组成部分,因为女性的美在资本主义社会同样存在”。长久以来,切文古尔几乎没有女人存在,在他们眼中,女人的生理特征被阉割,他们所在乎的只是女人和阶级之间的关系。有了女人之后,他们甚至做出了不知道该选老婆还是选母亲的荒诞事情。女人的减少乃至消失,其实正暗示着,切文古尔将是一片畸形的,没有未来,看不到希望的土地。整部小说,借描写一定的场景、或是人物所处的境况又或是物象等不合理、不合情来表现作者冷眼旁观的嘲笑和讽刺,但欢笑之后,能引发读者更长的沉思。
三、历史反讽
历史反讽(historical irony)与情境反讽相似,只是规模更为巨大,只有在历史规模上才能理解。例如,例行一胎政策,引出男女比例平衡失调;工业化为人类谋利,结果引发大规模污染;抗生素提高了人类对抗病菌的能力,结果变成“超级细菌”。那么《切文古尔镇》所叙写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与新经济政策,在帮助苏联振兴经济的同时,却又对民众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危害,这无疑是一种历史反讽。
《切文古尔镇》中,颁布余粮收集制法令,强制征收农民除维持生存之外的所有粮食,实行实物配给制,虽然这一政策帮助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挺过了国内战争的危机,然而,在国内战争基本结束的情况下,这一政策不但没有收缩,反而加强,使民不聊生,最后,不得不颁布新经济政策,以缓解国内矛盾。《切文古尔镇》较为完整地记叙了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向新经济政策过渡时,人们的艰难困苦,以及过激政策和极左行为带给民众的伤害。
故事结尾,德瓦诺夫强迫“无产阶级力量”走进深及胸部的湖水,他从马鞍上跳进水中,最终自沉湖底,指导人们建设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德瓦诺夫的死亡,预示着轰轰烈烈的革命宣告失败。自称建立了共产主义的切文古尔镇彻底毁灭。这正意味着,盲目冒进与脱离实际的改革是注定会失败的。
整部作品,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历史反讽,三个方面层层递进,这些反讽手法的有效运用,使得文章的语言更富张力,情节更加突出,内涵更为深厚,也使读者体悟到小说中字里行间无不极力表现的东西——对荒诞现实的讽刺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关键词:切文古尔镇 言语反讽 情境反讽 历史反讽
普拉东诺夫的作品大都对社会现实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和批判,《切文古尔镇》作为普拉东诺夫的代表作之一,更是深刻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现实。这部小说中运用的较高的艺术手法,刻画的大量荒诞情节,展开的充满悖论的对话以及人物超出常规的行为,都可以纳入新批评家笔下的“反讽”之中。
反讽(irony)来自希腊文“eironeia”,意为佯装不知。亚里士多德在《亚历山大修辞学》中将反讽定义为:“指通过言说者试图说某件事,却又装出不想说的样子,或使用同事实相反的名称来陈述事实。”反讽是文学创作的一种重要写作手法,它的目的在于形成现象和本质之间的强烈对比,使得作品更具艺术魅力。本文试从言语反讽,情境反调和历史反讽三个层面对小说进行分析,进一步发掘作品形式框架背后所隐含的悲悯、厚重的情怀,以及它所映射出的时代哀歌。
一、言语反讽
言语反讽(verbal irony),即通常所说的“说反话”,言非所指,言语的表层意义和实际意义之间存有差距,甚至表示截然不同的意义。如米克所言:“如果说表象和事实的对照是反讽的基本特征,那么了解这一对照就是辨认反讽的必要条件。”表象和事实的对照,体现在言语反讽中,便是文本与语境间的对照,文本既与语境矛盾,又自相矛盾。
小说中有一个农民自诩为“上帝”,声称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不去耕种,只是吃土,他不吃粥,因为在他看来吃粥总不会有吃饱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是他却活了下来,而且当众把塞在牙缝里的土剔出来。”稍后又写道,“他没有帽子,身穿一件短大衣,光着脚,他的食物是土,他的希望在于空想。”那么“上帝”这个词在这里本身就含有极大的反讽意味,因为“上帝”原本应该衣食无忧,而此处的“上帝”却沦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由此向读者揭示了战时共产主义时期的生活状况,越是自诩为“上帝”,越是体现出为生活所迫的酸楚与无奈。
此外,小说中的传奇人物科片金,他把自己的马称作“无产阶级力量”,并且,“科片金尊敬自己的马,封它为第三级,次序是罗莎·卢森堡、革命,接下去就是这匹马。”科片金赋予这匹普通的马如此崇高的地位,而且“无产阶级力量”还载着他四处游走,使他拥有了堂吉诃德式的荒诞形象,让人忍俊不禁。另外,在改名运动中,瘸子改名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斯捷潘·切切尔成了赫里斯托福尔·哥伦布;挖井工人彼得·格鲁金成了费郎茨·梅灵。平凡的人被赋予伟人的名字,这些都形成了巨大的反讽意味,深刻揭示了作品讽刺现实的主题。
但最具讽刺的是:“这里人人都有一个职业——做梦”,革命为切文古尔人赢得了做梦的权利,并且让做梦成为其主要职业。切文古尔镇的人活在虚妄的状态中,靠自己的臆想活下去,由此可见,切文古尔镇的人民生活是多么地可笑又可悲。而且在文学作品中运用反讽的手法,往往包含着与字面相反或相背离的深刻意蕴,彰显了比直接言说更为有力的悖论和无奈。
二、情境反讽
情境反讽(situational irony)也叫做场景反讽,它是在言语反讽的基础上,将小说局部的言语反讽扩展到相对独立、完整的情节与场景中,具体而言,它是指期望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和不协调。
“谢尔比诺夫的母亲咽气的时候,他正在仔细地刷牙,以便清除口臭好去接吻。”后来他在一家夜间的啤酒店里哭了起来,这不是为了母亲,而是为了谢尔比诺夫望尘莫及的许许多多女演员们。按常理说,母亲咽气,谢尔比诺夫本应该悲痛万分,但他却游走于各种女人之间,彻夜寻欢作乐。谢尔比诺夫的麻木不仁,凸显了在那个时代下,人们的冷漠以及无情,被所谓的“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弄得失去了最后的温情与爱心。
同样具有讽刺性的场景还有切文古尔人选女人时的情形,关于女人,小说中这样写道:“在过去的生活里向来有对女人的爱情,以及承认女人能繁殖后代,但这是别人的事,天生的事,而不是人间的事,共产主义的事。对切文古尔的人间生活来说,能够接受的只能是比较干瘦的富有同情心的女人,而不是十分美貌的女人,因为美不能构成共产主义的组成部分,因为女性的美在资本主义社会同样存在”。长久以来,切文古尔几乎没有女人存在,在他们眼中,女人的生理特征被阉割,他们所在乎的只是女人和阶级之间的关系。有了女人之后,他们甚至做出了不知道该选老婆还是选母亲的荒诞事情。女人的减少乃至消失,其实正暗示着,切文古尔将是一片畸形的,没有未来,看不到希望的土地。整部小说,借描写一定的场景、或是人物所处的境况又或是物象等不合理、不合情来表现作者冷眼旁观的嘲笑和讽刺,但欢笑之后,能引发读者更长的沉思。
三、历史反讽
历史反讽(historical irony)与情境反讽相似,只是规模更为巨大,只有在历史规模上才能理解。例如,例行一胎政策,引出男女比例平衡失调;工业化为人类谋利,结果引发大规模污染;抗生素提高了人类对抗病菌的能力,结果变成“超级细菌”。那么《切文古尔镇》所叙写的战时共产主义政策与新经济政策,在帮助苏联振兴经济的同时,却又对民众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危害,这无疑是一种历史反讽。
《切文古尔镇》中,颁布余粮收集制法令,强制征收农民除维持生存之外的所有粮食,实行实物配给制,虽然这一政策帮助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挺过了国内战争的危机,然而,在国内战争基本结束的情况下,这一政策不但没有收缩,反而加强,使民不聊生,最后,不得不颁布新经济政策,以缓解国内矛盾。《切文古尔镇》较为完整地记叙了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向新经济政策过渡时,人们的艰难困苦,以及过激政策和极左行为带给民众的伤害。
故事结尾,德瓦诺夫强迫“无产阶级力量”走进深及胸部的湖水,他从马鞍上跳进水中,最终自沉湖底,指导人们建设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德瓦诺夫的死亡,预示着轰轰烈烈的革命宣告失败。自称建立了共产主义的切文古尔镇彻底毁灭。这正意味着,盲目冒进与脱离实际的改革是注定会失败的。
整部作品,言语反讽、情境反讽、历史反讽,三个方面层层递进,这些反讽手法的有效运用,使得文章的语言更富张力,情节更加突出,内涵更为深厚,也使读者体悟到小说中字里行间无不极力表现的东西——对荒诞现实的讽刺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