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中雪狐

来源 :今古传奇·单月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roc9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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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狐才子,隐居难避是非;神秘美人,假称“狐仙”相助;引蛇出洞,获悉妻子被掳内幕;步步为营,查明贪官沆瀣一气;巾帼抛洒热血,唤醒民众;志士悲愤觉醒,投身革命!
   凤中多山,多林,亦多洞,是以多狐。狐多,却不为患,自古与人为邻,人亦不捕之杀之,和谐共处。
   爱狐最痴者,乃凤中才子静逸。
   静逸曾有心仕途,无奈几经碰闯,却是无门,是以心死,避山野隐居。
   静逸爱狐,不仅观之赏之,戏之乐之,还精心喂之,常同桌而食,共床而眠,还以之行书、作画、吟诗、弹曲。静逸的诗书画曲便逐渐浸润了狐之灵气。
   静逸痴狐,早期曾遭娇妻芸儿妒忌,多次明言反感,静逸却痴心不改,每每只道那狐的诸多益处,特别是可以狐之形态行书、作画,再以字画置换用度之需,实乃不能弃也!时间久了,芸儿也逐渐受其感染,由恨转爱,亦痴狐。静逸的日子遂过得情趣盎然,技艺自然日增,事业也成就非凡。
   每有字画,静逸并非全售,多作夫妻品赏,只当用度告急之时,方去集市售卖一二。静逸每去集市,均于那宽敞处置一画案,上悬现成之作,旁搁文房四宝。他不吆喝,亦不沿街推销,只是抱了琵琶,或斜了竹箫,让那天籁之音自指间满街流淌。立时,便有人蜂拥而至,其字画自是被踊跃抢购,日无余遗。有那想看现场演示的,静逸也不怕别人将其绝活学了去,欣然应允,将文房四宝准备停当,略作思忖,便笔走龙蛇,刷刷几笔,其神形无不具备,画中诸物、书中诸笔均似活的生灵,大有呼之欲出之态。
   静逸的诗书画曲有灵气,凡一观静逸书画、一闻静逸诗曲者,无不百观不疲、百听不厌,静逸遂有了大批崇拜者,其中不乏凤中名士。
   静逸置茅庐于一僻静之地,三面环山,屋前临河,周遭修竹相拥,近处花草繁茂,果树密布,很是幽雅。静逸好静,尽管友人颇多,却从不将人带往家中一聚。
   友人便生微词。有那性直的,便道:“不让我等前往,莫非尊夫人乃狐精所变?”
   静逸也不辩解,只是莞尔一笑,戏言道:“鄙人处狐精多着呢!君等一去,怕是骨髓也要被榨干的!”
   是以,静逸处便多了神秘,以致外界谣言四起,都道静逸娶了狐精为妻,其妻不仅貌赛天仙,还让静逸才气大增、财运昌盛,若有得此狐精者,定会财源广进,仕途通达。
   这日,静逸见芸儿身着红装,怀抱通体白得耀眼的雪狐,红白相融,惊为仙景,灵感迸发,让芸儿变换各种姿势,以此画了不少画,幅幅绝妙。夫妻二人细品慢赏,选那极品一幅留存,余者皆付之一炬。二人将留存之作又是好一番品评,见画上美人灵狐活灵活现,实乃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曾得一睹?
   翌日早餐毕,芸儿道家中用度告罄,静逸笑道:“这有何难?昨日不是得了一幅绝品么?怕是要换不少银钱的。”
   见静逸打那画的主意,芸儿便道:“奴家自嫁与夫君,夫君从不曾为奴家画过一笔,昨日好不容易得了此画,奴家尚不曾多看几眼,夫君又要卖了……”
   静逸道:“这还不易?有夫人这等绝世佳人在侧,要出极品还不是信手拈来?”
   芸儿道:“将我的画像拿去卖,夫君不怕惹上祸端么?”
   静逸道:“为夫与世无争,哪有那么多的祸端?夫人放心吧,为夫将嘴巴贴上封条就是!”
   到得集市,那画果就观者如云,争购者众,最后被警察局长的管家花大价钱抢了去。
   集市归来,静逸颇感疲惫,晚饭后,遂置一竹躺椅于院坝处,抱来平日最喜爱的那只雪狐,左手轻柔地抚摸着,右手则拿了《聊斋》,准备躺下阅读休闲。正待落座,却见竹林中似有人影一晃。静逸以为是那好事的友人,摇头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尊驾既已到来,何不出来一叙?”说完吩咐芸儿备茶。
   不想待芸儿将茶几搬来,又备好茶具,泡好茶水,却不见那人现身。静逸就觉奇怪,再次相邀道:“清茶一杯已备,在下恭请了!”
   言毕半晌,仍不见有人来。静逸懒懒地立了起来,穿过花径,于竹林间探视,哪来的人影?只是晚风清吟,群竹摇曳。
   静逸便道是自己劳累,看花了眼,复至屋前椅中躺实,抱了雪狐,渐渐去了梦乡遨游。
   正至酣处,却闻一声尖叫,静逸立马惊醒,睁眼一看,正见芸儿被三个黑衣蒙面人绑住了,用麻袋装了扛至肩上,往竹林深处跑去。
   静逸大惊失色,丢下雪狐,倾力追赶。许是道路不熟,黑衣人多次被密密修竹挡住去路,左冲右突,慢了脚步,那断后的矮胖者就被静逸一把抓住了。扭扯间,胖子的蒙面黑巾被揭了下来,饶是林间昏暗,看得不甚明晰,然那圆脸、蒜鼻、牛眼却在静逸脑中铭刻下来。静逸发出一声喊,拼了全身气力与之打斗。
   眼看矮胖者一时难以脱身,另一黑衣人便返回来,抽出腰间钝物,向静逸后脑砸去……
   静逸醒来,已是月过中天,雪狐正舔着他的脸颊,连连悲鸣。
   静逸欲站立起来,却因疼痛头暈未能起身,回想起先前的情形,突地大叫一声“芸儿”,又昏了过去。
   自从娇妻无端被掳,下落不明,静逸多次求助于警察局,却是无果,欲见局长一面,也是不能如愿,静逸便似霜打的茄子,精神萎靡,一日不如一日,丹青荒废,无心诗词,终日借酒浇愁。好在早晚有雪狐伴随左右,常做些怪异的动作引他一笑,或作小鸟依人状,让他感知温馨,静逸这才不至于彻底崩溃。
   多日时醉时醒,不曾好好休息,这日静逸疲惫已达极致,怀抱着雪狐,一边轻轻触摸,一边喃喃轻语:“狐啊狐,你在柳泉先生那里能化作神通广大的狐仙,惩恶扬善,扶弱解困,在下与世无争,却遭此不幸,你为何不能化身为仙,助在下找回芸儿?”说完又断断续续唤着“芸儿”,慢慢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去多久,蒙眬间,似有人影飘至身旁,静逸疑是梦境,也就懒得理会。少时,有琴音自屋内传出。静逸闻听,分明是芸儿常弹的《春江花月夜》。静逸不觉一惊,投目望去,但见书房内,一女子着一袭银装,正埋首抚琴,恰如一轮熠熠生辉的明月。    静逸以为是妻子归来,深情地唤了一声“芸儿”,便向她扑去。
   那女子急忙站起来,却不作答,只是一脸娇笑。
   靜逸顿时愣住了,细看才发觉来人并非妻子,而是一个绝代佳人,美貌不在妻子之下。
   静逸搓着双手,甚觉唐突,尴尬地道一声“抱歉”,便问:“敢问小姐是何人?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那女子闪着迷人的双眼,道:“小女子终日相伴先生左右,先生何以不认得?不是先生唤小女子来的么?”
   静逸不解,道:“小可不明白,请小姐明示!”
   那女子笑道:“我就是先生整天养着爱着画着的雪狐呀!先生刚才不是在责怪小女子坐视不管么?小女子这就现身来助先生了!”
   静逸不禁苦笑,摇头叹息道:“在下乃落难之人,小姐就不要取笑了。”
   那女子见静逸不信,正色道:“先生乃小女子敬慕之人,小女子怎会取笑先生呢?”
   静逸将目光移向窗外,幽幽地道:“鬼狐变人,乃蒲公笔下的传说,哪能当真?在下也希望有狐仙现身,惩恶扬善,救助弱小,匡扶正义,但也不过是走投无路所发的感慨。然狐狸终究是狐狸,岂可变化成人?又怎能管得了人间不平事?”
   那女子道:“先生可曾听闻先辈有言,狐尾花至九节,便可成精?”
   静逸道:“这个小可倒是曾有耳闻。”
   那女子道:“雪狐终日与先生相伴,先生难道不曾发现,雪狐尾花已至九节?”
   静逸惊讶道:“这精灵通体雪白,小可平日倒疏忽了,并未关注其尾花有几节。”说完忙走向那团成一团蜷缩在床上的雪狐,果就见狐尾花分成了九节。
   那女子又道:“先生可曾觉得雪狐近日忒通人性?”
   静逸不假思索地感慨道:“这倒不假。自打小可家中发生变故以来,雪狐与我相依为命,给了在下不少安慰!”
   那女子道:“先生看我的眼睛,可与雪狐有二?”
   静逸正视,果见那女子生就了一双狐眼,两相一对照,脑中就不由得把两个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静逸一惊,难道世间还真有狐狸成精之事?不过也只一瞬便冷静下来,道:“小姐既为雪狐所化,为何狐卧床榻,小姐却立于此间?”
   那女子笑道:“床上卧者乃狐之躯壳,此间立者乃狐之灵魂,先生大可不必惊诧!看来先生仍是心存疑虑。这样吧,先生熟知聊斋,文中鬼狐无不手段非凡,小女子虽初成精,修为不够,不过也能略有作为,这就给先生演示一二。”说完便带静逸来到室外。
   那女子搬来茶几,请静逸于旁边坐了,柔声道:“先生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静逸道:“芸儿下落不明,小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哪管时日?”
   那女子道:“今日是中秋啊!”
   静逸道:“哦,已是中秋?难怪今日圆月格外完满。只可惜,月圆人不圆……”
   那女子道:“先生何至如此悲观?不是有小女子陪先生赏月么?先生这里光有酒还不成,还得佐以瓜果点心,才不愧对如此良宵!就让小女子给先生变化一些来吧!”
   那女子便自怀中掏出一块锦帛来,抖开竟是宽过茶几,那帛五彩斑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甚是夺目。
   那女子道:“先生可看好了,小女子这就变来!”说罢,便将那帛于静逸面前一晃,静逸正自眼花,那女子却又迅即将其覆于茶几上,道一声“点心来也!”揭开那帛,果就有一盘点心静卧茶几上,香气扑鼻,令人生津。接着,那女子又用同样的方式变出来几样瓜果,直至盈桌。
   那女子掰开一个橘子送于静逸手中,静逸放入口中一嚼,乃为实物,并非虚幻。
   静逸惊异不已,心中暗道:“此女子莫非真是狐狸成精?”只是不动声色。
   那女子道:“先生可信小女子真为狐乎?”
   静逸淡然道:“唉!我心已死,人也罢,精也罢,狐也罢,于我意义何在?”
   那女子正色道:“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乃人人钦佩的才子,博学多知,见识非凡,通晓事理,怎能被一时之厄运击倒?小女子之所以变化为人,便是要来助先生一臂之力的!”
   静逸并不为之所动,只是应付道:“小姐为何要相助于我?又准备如何助我?”
   那女子道:“古语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生不因我是异类而另待,却是当友人相敬,此乃莫大恩惠,小女子怎可不报恩?至于如何相助先生,需得从长计议,先生也得听从我指挥才是。”
   静逸道:“听从小姐指挥,这是自然。既然小姐愿帮小可,可否先帮小可找到内子?”
   女子道:“寻找尊夫人,自然在相帮之列,先生大可放心。不过先生得为小女子保密,万一小女子被外人发现,先生也只可以表妹相称,切忌让他人知晓小女子的真实身份。另外,先生自此不得萎靡,需振作精神。对了,先生今后就叫小女子秋月好了,别再小姐小姐的。”
   静逸见秋月愿助其寻妻,心胸渐宽,哪还管她是狐是人?秋月所言自是应允。
   夜深,秋月离去,让静逸好好歇息。
   从第二日开始,秋月便于夜幕垂临之时飘然而至,或与静逸琴箫和鸣,或与静逸填词丹青,让静逸逐渐走出了失妻之痛,只是深夜不知其所踪,白天亦从不与静逸谋面。静逸问及缘由,秋月莞尔一笑,道:“小女子虽变化为人,可道行尚浅,并不能失却狐之根本,是以深夜得灵肉合一歇息,白天得去修行,可是见不得人的!”
   静逸听了,只得作罢。
   白驹过隙,转眼已是月余。有秋月相伴,暗中疏导,静逸便渐渐地从那悲情之中挣脱了出来,不仅心中忘了秋月的狐狸之身,接纳了她,还对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依恋。
   时近初冬,阴雨绵绵,怪的是劈天惊雷不时炸响。
   秋月有几日不曾露面,让静逸心中空落落的,抱了雪狐或挠或揪,口中责怪不休:“你怎么这么久不现身,快现身呀!”那雪狐却是任其揪扯,幽幽哀鸣,其状委实可怜。    这日终于晴了,有淡淡的弯月在云中偶尔露一下脸。静逸正在竹林小径踱步,突闻宅中曲儿舒缓,却是琴与琵琶合奏之声,不觉心中一喜,秋月来也!
   静逸急忙往回走,却才动步,又是生疑——秋月一人,如何能操持两件乐器?疑惑间,静逸已是入了宅院,投目望去,但见书房内,秋月身旁竟多了一名赤衣女子,面目圆润,表情活泼,正斜了琵琶忘情地弹奏,那词却是静逸前日填的《浣溪沙·月夜》:
   朗朗晴空洒银花,风竹交耳话秋夏。蛙咏蝉鸣绕寒家。
   诗词歌赋源源生,琴瑟箫鼓传天涯。叩问仙宫能比她?
   突见静逸到来,赤衣女子便停了吟唱,站了起来,低头抿嘴,似满怀羞怯,却又拿眼去偷瞅静逸。
   秋月向静逸迎来,嗔怪道:“先生唐突,搅了我妹妹的雅兴!”
   静逸道声“抱歉”,却是心喜难抑,望着秋月傻笑。
   赤衣女子见了,向秋月做了一个鬼脸,掩了嘴轻笑。
   秋月瞪了赤衣女子一眼,急忙向静逸介绍道:“此乃秋月结拜姐妹,名红梅,亦狐仙也,闻先生盛名,特来拜见!”
   静逸移目望去,见红梅也是狐目熠熠,顧盼生辉,国色天香,裙下一狐红如火焰,正在酣睡。
   听了秋月介绍,红梅近前一步,向静逸躬身一揖,道:“久闻先生才华盖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小女子特来求教!”
   静逸道:“小可乃无用书生,虽略通音律歌赋,却是与世道不合,百无一用尔。”
   红梅轻声道:“也还算有自知之明,不是那迂腐不可救药之徒。”尽管声若蚊蝇,仍是被秋月听了去,这就瞪了红梅一眼,斥责道:“你这小妮子,就是管不了一张快嘴!”
   几日离别,秋月知静逸有诸多话语倾诉,这便叫红梅拣那喜欢的乐器自娱,自己则邀了静逸去花间小径走一走。
   静逸道:“小姐一走多日,音信杳无,让小可好生挂念。”
   秋月心中不由一热,娇声道:“这几日雷声不断,狐类是最怕那惊雷的。这不,天一还晴,小女子不就来伴先生了么?夫人被掳之事我已查出些眉目,只是……只是……夫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静逸吓得不轻,忙抓了秋月双手,急切道:“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芸儿她……”
   秋月黯然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这样吧,过几日先生去警察局,一见那警察局长便可知端倪。”
   静逸含泪道:“我一穷困书生,如何得见警察局长?为拙荆之事,小可曾多次求见,却是一次也不曾见得的。”
   秋月道:“要见警察局长,也非难事。不知先生人物丹青技艺如何?”
   静逸道:“往昔也曾以拙荆为参照,作得一幅绝品的,不承想竟惹了祸端,自此再未画过。”
   秋月道:“这就是了。明日先生以小女子和红梅为参照,作下一幅画来,其后于警察局门口高价售卖,必能引那好色的警察局长出来。”
   静逸道:“若此法可行,小可倒愿意一试!”
   是夜,秋月姐妹于静逸书斋席地睡了,翌日起来,便让静逸用心丹青。红梅也舍去顽皮,极力配合,与秋月各抱赤、雪二狐,摆出万千姿势,风情万种,远比那貂蝉、西施更具魅力,静逸为此得了一幅绝品。
   第二日,静逸就展了那画于警察局门口高声叫卖,引来求购者如云。静逸虚与委蛇,却是不卖。众人高价争夺间,早有人叫来警察局长的管家。不想管家千资高价,也是不能购得。喧哗顿起,静逸偏是充耳不闻,眼睛却直直地盯了警察局门口,气得管家拂袖而去。
   少顷,便有一凶神恶煞的矮胖者气呼呼地走了出来。这时便有人对静逸耳语道:“来人乃警察局长刘胖子!”静逸甚觉声音耳熟,却是无心去循声顾人,只是专心盯视那刘胖子。
   尚距一丈开外,静逸却是看得真切,刘胖子圆脸,蒜鼻,牛眼,不是那掳走自己妻子的歹人又是谁?静逸就发一声喊:“你这掳了我妻子的歹人,快快还我妻来!”竟是不管不顾地朝那刘胖子扑去。
   却才跨得一步,早被两人一左一右钳住。静逸极力挣扎,口中叫喊不止:“还我妻来!”
   又是那熟悉的声音耳语道:“不要命了?报仇还不是时候!”这就扭了静逸向后奔跑,顺势也扯了那画,几下撕个粉碎。
   刘胖子见状大怒,大声叫嚷:“何处来的疯癫狂徒,扰我凤中治安,来呀,快快给我绑了!”
   警察蜂拥而来,眼看就要将三人抓住,却见扭着静逸的二人各自腾出一只手来,自腰间滑过,向后一挥,便有两团白雾弥漫开来,追赶之人顿时纷纷倒地。
   及至将静逸扭回家中,二人才放了他。静逸一言不发,恼怒地盯着那二人。那二人卸下装束,揭去伪装面具,竟是秋月和红梅女扮男装。
   红梅还犹自微微喘息,瞟了静逸一眼,娇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这人,脑子没有,牛劲倒是不小!”
   秋月道:“你这死妮子,就你话多!”
   静逸道:“明明仇家就在眼前,尔等却阻止在下复仇,是何居心?”
   秋月拉着静逸坐下,安慰道:“仇肯定是要报的,只是时机还不成熟。先生想想,那刘胖子若将你抓了去,你手无缚鸡之力,他却有枪有权,到时候莫说报仇,怕是你难得走出大牢了。”
   静逸梗着脖子道:“何时才是时机?等不到时机,掳妻之仇就不报了?”
   秋月安抚道:“时机自然会有的!既要报仇,还得学会自保才是……其实,先生的仇人不只刘胖子一个,还有县长吴德呢!”
   静逸惊道:“怎么还有县长?”
   秋月愤然道:“对,还有县长!其实,也不只县长,还有很多贪官!今后,我会让先生明白的!”
   几人叙谈又至深夜,秋月姐妹这才隐去。
   静逸心里却是久久难以平静,想着下落不明的妻子和势力庞大的仇人,辗转反侧,天将黎明才合眼。第二日静逸久睡难醒,直至傍晚,秋月到来,将晚饭做好端至床前,这才将其唤醒。    秋月陪静逸饭毕,便掏出一张油印传单让静逸看。静逸看去,却是一条《凤中才子当众指认  警察局长疑为歹人》的消息,文中将昨日静逸指认警察局长刘胖子为掳走他妻子的歹人一事作了详尽报道,还将静逸妻子如何被掳,求救警察局无果等背景作了交代。
   看罢新闻,静逸愤愤不平道:“要不是你二人将我扭了,我定会将刘胖子这歹人的庐山真面目昭示众人,我的大仇也定能得报了!”
   秋月道:“报仇也得讲策略。让传单为你说话,说不定效果远比你去莽打莽撞要好得多……当然,这事还不算完,先生就等着吧,一旦时机成熟,终将有复仇的那一天的!”
   静逸央求道:“仇家既已大白于天下,你乃狐仙,有仙术在身,用仙术直接帮小可复了仇便得了,何须讲什么时机,再费那诸多周折?”
   秋月道:“日后你会明白的,仙术也需适时才用,先生切记不可操之过急,一切听从小女子的安排吧!”
   秋月说罢告辞离去。
   天高云淡,冬日送暖。
   这日,静逸午后方才起得床来,无所事事,便于院内抱了《聊斋》翻阅,正叹世态炎凉,鬼狐大义,秋月姐妹却来了,竟是一身疲惫。
   秋月道:“我与红梅奔波疲乏,需小憩片刻,请先生一个时辰之后将我们唤醒,我们晚上还有要事在身,切记。”说罢与红梅径去静逸床榻和衣而寐。
   静逸便失了看书的心思,猜测秋月二人何事疲惫,晚上又有何要事,却是找不到头绪。日头不断西移,静逸几次欲唤秋月姐妹醒来,却是不忍,直至掌灯时分才将二人唤醒。
   见天已降夜幕,红梅便责怪道:“原已吩咐只小憩一个时辰,你这呆子竟只顾看书,忘了正事!”
   静逸委屈道:“小可不是见二位劳累么……”
   红梅仍是板了脸道:“再是劳累,也得看看事之轻重缓急,今晚之事可是事关尊夫人的下落!”
   秋月见二人争执,便劝解道:“也罢也罢!时辰还不算太晚,想来还不至于误事。”
   秋月和红梅带着静逸换好夜行服,匆匆没入夜色之中。到得一灯火辉煌处,却是城中的妓院“颠凤楼”。
   三人找黑暗处藏了,见秋月姐妹不言语,静逸也不便问,只得相機行事。
   才喘得一口气,一矮胖之人便打着酒嗝,哼着淫曲,自“颠凤楼”中趔趄而出。
   静逸眼前一亮,来人竟是那警察局长刘胖子!
   那日静逸当众指认,又被不知来由的传单曝光,闹得凤中一时间沸沸扬扬,把个刘胖子逼得龟缩于家中,不敢出大门一步,直至事态冷却下来,这才趁着天黑,着了便装去找他的相好妓女“四季红”风流快活。
   仇人相见,自是眼红,静逸正要叫喊,却见秋月如那脱兔,跃于刘胖子跟前,又是长袖一拂,那刘胖子便昏厥过去了。红梅抖开一麻袋,迅即将刘胖子装了进去,二人抬了便跑。
   前后也就在眨眼间,静逸不觉看呆了,待缓过神来,便跟着跑。
   几经周折,到得个陌生的房舍,红梅点亮蜡烛,静逸才见这是一个废弃的古刹,殿中阎罗厉鬼的雕像都是残肢少腿,更显阴森恐怖。
   秋月让静逸在阎罗像后藏了,不可出声,又叫红梅去门外警戒,以备不测,这才将刘胖子倒了出来。
   只见秋月身形一晃,已是一身红装,至脸上一抹,便现狰狞面目,随即又伸出右手,在刘胖子身上几处穴位快速滑过。刘胖子醒来,揉了揉眼睛,突见一恐怖之人冷冷地站于跟前,大叫一声“鬼啊!”又晕厥了过去。当其再被秋月点醒,又四处打望,却见那牛头马面张牙舞爪,阎罗小鬼尽露凶相,便疑心自己是到了阴曹地府。
   只见秋月幽幽地道:“刘胖子,你还我命来!”
   刘胖子惊惧道:“冤有头债有主,芸儿小姐,夺你命者非刘某,你应去找县长吴德索命才是!”
   秋月又问:“那你为何害我?”
   刘胖子哆哆嗦嗦地回答:“害你非刘某本意。那日见了你的画像,刘某顿生爱慕,四处打听,得知你的来历,是以前去将你掳来,本意金屋藏娇,却不想走漏了风声,让吴县长将你强要了去。至于你碰墙而亡,那要怪吴县长对你施暴,你不能将账记在刘某头上啊!吴县长原本也是将你要去讨好上司的呀!”
   秋月厉声道:“无论如何辩解,你终究是罪魁祸首,你还我命来!”这就又幻化成厉鬼的模样,朝刘胖子脖颈处伸出双手,刘胖子惊惧至极,立马又昏厥过去了。
   秋月见状,就用麻袋装了刘胖子,静逸满脸泪水,跑出来怒道:“灭了他!灭了他!”
   秋月道:“先生不可操之过急!现在还不到灭他的时候。其实,要灭了他,凭红梅和我的手段,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只图一时之痛快,会带来无穷之祸患呀!”
   静逸骤闻噩耗,得知妻子已死,悲痛万分,只是哭泣。
   秋月停了停,又道:“不瞒先生说,今晚,小女子带先生来,不是要先生来手刃仇敌的,而是让你弄清真相,明白你的仇敌不只刘胖子一个,还有那狗官县长吴德,还有比吴德更大的狗官……这么多仇敌,凭你我这点儿力量,能杀得完么?”
   静逸道:“那眼前的刘胖子是可以杀得了的呀!”
   红梅见静逸仍不明事理,轻蔑道:“只知道杀杀杀!真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
   见二人又生争执,秋月忙制止红梅道:“先生遭失妻之痛,一时难以摆脱复仇之心,情有可原,红梅你就少说两句吧!”接着又对静逸道,“要单说杀掉一个刘胖子,我哪需费这么些周折?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才好,先生你就听从我们的安排吧,慢慢你就会明白的!”
   说罢,秋月姐妹又将刘胖子装了,匆匆扛至“颠凤楼”,找一黑暗处放下。
   翌日一早,传单贴满凤中,曝光了警察局长刘胖子透露县长吴德强暴民妇致死的消息。凤中一片哗然。
   天寒白屋贫,好一场大雪!
   静逸昏昏沉沉醒来。自得知妻子去世,他心中悲痛,卧床几日,病体恹恹,想起秋月嘱咐自己要振作,便强撑着起了床。    雪狐在静逸身旁,自顾酣睡。
   静逸见状,说不出的温馨,将其脑门轻轻几拍,笑道:“你倒是会享受,也不避嫌,不怕羞!此刻你要是变化成活生生的秋月,那该多好啊!”
   却才道出,便又生出对秋月的无限思念来。自那日夜擒刘胖子后,秋月一去半月有余,任凭静逸如何念叨,雪狐却只是雪狐,就是不变成人身。
   随便找了些吃食填填肚子,静逸踱步来到院外,置上画案,摆雪狐于竹林间,挥毫泼墨起来。
   正至酣处,却闻林外人声嘈杂。少许,一行几十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来到静逸院内。
   领头者一脸凶相,脸上长着一颗带毛的黑痣,一看就来者不善。
   静逸直视来人,道:“不知诸位到寒舍来,有何贵干?”
   那人道:“本人乃土匪‘一撮毛’,近日天寒地冻,兄弟们缺衣少吃,便邀着去大户人家找点儿补给,适才路经此地,见这荒凉之地存有茅舍,觉着稀奇,便来了。既是来了,你这愚生却是不懂待客之道,也不招待,好生无礼!”
   静逸仍是平淡道:“在下乃贫愚书生,既不与官府相交,也不与土匪结识,家徒四壁,要说财物,却才作得一些字画,诸位若要,在下倒是可以奉送的!”
   “一撮毛”却是笑了,道:“你也是痴愚得有些糊涂!我等乃粗人,没那雅好,要你字画何为?擦屁股费事,卷烟抽多余!”
   静逸道:“那在下可就无物可送了。”
   这时突有一团银光自眼前滚过,是雪狐越过众匪钻入室内去了。
   “一撮毛”眼睛立马一亮,大喜道:“此物不正是天大的财物么?我相好的体弱,正愁找不到御寒之物呢,这便送上门来了,真是那个……那个……那个什么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静逸立马回绝道:“不可!雪狐乃在下最爱,全靠用它来作画置换用度之需,若被尔等掳去,在下失了生财之道,又手无缚鸡之力,何以存活?”
   “一撮毛”道:“你上山去,帮我记记账目写个书信什么的,我也不会嫌多了你一张嘴的。”
   静逸道:“那可不成!落草为寇,非读书人正途。除却雪狐,其余之物,尔等可悉数拿去。”
   “一撮毛”摇摇头道:“余者皆留,唯拿雪狐。”
   说罢吩咐手下去捉那狐。
   雪狐四下逃窜,怎奈四周被围,哪能逃得出去?
   静逸奋力阻拦,早被两人扭住臂膀,不能动弹,只急得大叫:“秋月,快快化出人形,快快化出人形啊!”然任其叫个杜鹃啼血,也只能换来雪狐的声声悲鸣。
   静逸又叫:“赤狐,快来救你姐姐啊!”却又何来赤狐的踪影?只引来一片嬉笑之声,都道他痴人说梦。
   “一撮毛”让人抱了雪狐,竟是欢跃而去。
   静逸无力回天,遂仰天长叹:“天啊!这是什么世道啊!”一时只觉天旋地转,竟是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静逸迷糊中便觉口渴,唤着要水,却不想果就有水缓缓流入口中。静逸艰难地睁开眼睛,似梦非梦间,见一赤衣女子端坐床前,不是红梅又是谁?
   静逸挣扎着起身,蹙眉道:“你先前到哪儿去了?快去救你姐姐,她被土匪掳走了!”
   红梅轻松道:“先生大可放心。姐姐是谁?姐姐是狐仙呀,她会没事的!姐姐被掳是好事呢!先生不是急着要报仇么?这下报仇有望了呢!”
   静逸怒道:“你这死妮子,好不曉事!眼下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救人要紧,报什么仇?快救你姐姐去!”
   红梅道:“先生急火攻心,又染风寒,病得不轻呢。姐姐叫我来照顾先生,并不曾吩咐我去救她!”
   静逸大怒,道:“你这死狐狸,姐姐有难不去设法相救,却在这里磨蹭,终究是缺了人性的异物!我没病,不要你照顾!”这便愤而起身,一掌向红梅推来。
   红梅避过那掌,懒懒起身,将药置放床头,吩咐他按时服用,这便走了,边走边感佩道:“虽是有些迂腐,却也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倒也是真情可鉴!”
   静逸浑身无力,喝了药,又昏昏睡去。
  
   “一撮毛”回到山寨之后,很是疲乏。这回下山抢大户、玩女人,虽说收获颇丰,返回时却遭到了警察的伏击,损失了不少弟兄,是以劳身劳神,后又偷偷去“颠凤楼”会老相好“一枝花”,“一枝花”闻其获得世间少有的雪狐,就格外用心,缠缠绵绵,让其精血亏损至极,还是两个弟兄轮番相背,这才捡了一条命回到山上的。
   “一撮毛”昏睡间,觉得鼻孔很痒,去揉,揉后还痒,去挠,挠后也痒,不得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寒风呜咽,室内的桐油灯在风中摇曳,时明时暗,阴森恐怖。“一撮毛”禁不住掖了掖被子,又要睡去,却突闻人声渐起,先是抽泣,后是悲鸣,先似在外,后却在内。
   “一撮毛”循声四望,但见灯光暗淡处,一素衣女子倚桌而坐,埋头悲泣,其声凄切,甚是瘆人。
   “一撮毛”欲坐起来,却是头重脚轻,如何能够动弹?便问:“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在此啼哭?”
   乔装的秋月不作答,只是将头慢慢抬了起来,却是头发散乱,遮了大半脸面,甚是惨白。
   “一撮毛”心中一寒,颤声道:“你是屈死的鬼么?”
   秋月止了抽泣,幽幽地道:“非鬼,乃狐!”
   “狐?来此何干?是饥还是寒?”“一撮毛”心中稍平。
   秋月道:“非饥亦非寒,是来索我躯体耳!”
   “一撮毛”心中一紧,问:“索你躯体?你之躯体与我何干?是我剐了食了?”
   秋月切齿道:“虽非剐了食了,你却让我受尽苦楚,好生难受!”
   “一撮毛”不明所以,道:“我却糊涂了。”
   秋月厉声道:“我便是你掳来的雪狐,还不快快还我躯体来!”
   “一撮毛”便觉可笑,道:“狐真能成仙?在下可是大开眼界了!”    秋月向“一撮毛”趋近,圆睁双目,道:“你不信狐能成仙,那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说罢,将脸一抹,即刻幻化出另一种颜面,红润绝色,极具妖媚,又一旋转,裙摆撩起处,一团雪色狐尾翘立眼前,颤颤地摇晃。
   “一撮毛”大惊,就有汗珠自脑门流下,欲大呼属下,却又见秋月坐于床头,一边媚笑,一边抓来那狐尾于其口鼻处来回拂拭,让其喷嚏连连,极是难受,哪還呼得出声去?
   “一撮毛”不得不讨饶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大仙,万望海涵!我这就吩咐下去,将仙身放了!”
   秋月冷笑道:“嘁!你吩不吩咐,于我都不重要,我要灵肉合一,不费吹灰之力!”
   “一撮毛”惊问:“大仙是要在下的贱命么?”
   秋月道:“你的命不值钱,要之何益?我若要取你性命,你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不过,也不能太便宜你了,得让你长点儿记性,还得帮你积点儿阴德!”说罢,那狐尾却是“啪”的一击,正中“一撮毛”裆部,他只觉一阵剧痛,那宝贝今后怕是再难招是惹非了。
   “一撮毛”晕厥过去。待他悠悠醒来,却见秋月仍未离去,只是不知何时手中多了那掳来的雪狐。
   秋月满面含笑,道:“本仙说过,要这狐身易如反掌,并非妄言吧?”
   “一撮毛”忙道:“大仙法力高强,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该死该死!”
   秋月道:“你确实该死!不过,本仙先前说了,不要你的命,然你却得将功折罪,满足本仙两个条件!”
   “一撮毛”道:“大仙说来,小的照做就是!”
   秋月道:“好!这一呢,从此以后你不得再去搅扰那书生,也不得打任何一只狐狸的主意!”
   “一撮毛”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
   秋月又道:“这二呢,你得听本仙指挥,找个机会攻打县城,灭了那刘胖子和吴德,为民除害!”
   “一撮毛”咬牙道:“这次下山,我们遭了刘胖子的伏击,已是结下梁子,灭他刘胖子也是我心所愿!只是那县长吴德防卫甚严,要灭他,恐非易事!”
   秋月笑道:“有本仙的手段在,还怕没机会灭了他们?你就安心将息几日,静等本仙的消息吧!”
   “一撮毛”拱手道:“但听大仙吩咐!”
   秋月收了狐尾,长袖一拂,随之一团白雾升起,“一撮毛”便在那白雾中又自昏睡过去。
   秋月抱了那狐,径直下山去了。
   过了几日,众匪缓过神来,趁着大雪聚众赌博,赌兴正酣。
   又一轮过去,众匪正欲下注,一探口袋,银钱却不翼而飞了,众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呆住了。
   “一撮毛”见状,不悦道:“这是怎么了?赶快下注呀!”
   却是无人应声,也不见有人下注。
   “一撮毛”生气地站起来,却听脚下一阵叮当乱响,低头看去,但见白花花的银元滚了一地,又觉袋中沉重,伸手探去,除却银钱满袋,还多了一张纸条。叫来师爷一看,是那狐仙让他带队下山,听其调遣。
   “一撮毛”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日虽是满口应承了狐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原本只想应付了事,不想那狐仙却是不好敷衍的。
   “一撮毛”不得不按狐仙的指令带队下山。
   磨磨蹭蹭到得城郊,天都快黑了。秋月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众匪徒姗姗来迟,秋月冷笑道:“走了这多时辰,怕是心中不愿来吧?”
   “一撮毛”的心思被秋月戳穿,心中一紧,慌忙道:“大仙多虑了!地冻路滑,行走艰难,是以迟了!”
   秋月盯着“一撮毛”,轻蔑道:“你心里有数最好,免得我费力气!”这就叫“一撮毛”的人马于一隘口处两侧埋伏了,静等刘胖子的到来。
   半袋烟的工夫,刘胖子果就带队而来。
   原来,邻县发现了革命党巢穴,邻县县长向吴德求援,共同合围。吴德抹不开面子,又深知革命党的厉害,就命刘胖子带队前往。刘胖子泄漏了吴德强夺民妇之事,让他受尽了口诛笔伐,这次他派刘胖子去围歼革命党,也是想让刘胖子吃些苦头。
   当刘胖子的人马打着火把到得隘口,四周突然枪弹横飞,不断有警察倒地身亡,他急忙组织反击,然而黑灯瞎火的,看不见目标,尽管胡乱放着枪,却是没有任何作用。
   刘胖子摸不清对方的情况,见一味龟缩也不是长久之计,忙派身边的得力干将去找吴德求援,一边让属下继续放枪回击。
   求援之人到了县衙门外,吴德正与他的十姨太巫山云雨,哪肯轻易舍去,更何况他有意要让刘胖子吃些苦头,尽管手下多次通报,却仍然置之不理。
   求援之人没了耐心,硬生生地闯入了吴德的卧室。
   吴德怒气冲冲,破口大骂:“一点儿规矩也不懂!信不信本县长一枪崩了你?”
   来人立马跪下,磕头如捣蒜,道:“小的该死!只是情况危急,小的这才顾不了规矩!”
   吴德板脸道:“何事如此惊慌?”
   来人便将刘胖子路途遭袭,急需救兵一事道来。
   吴德听罢,掏出怀表看了看,道:“过去了这么久,什么都晚了!为何早不来报?你他妈误事不小!”
   来人正待申辩,吴德哪容他说一个字,一抠扳机,当场灭了口。
   吴德得意地笑道:“刘胖子啊刘胖子,与本县长较劲,能有你好果子吃吗?”这便吩咐下人将那人秘密处理了,众口一词说不曾见过有人求援。
   再说刘胖子左等右等,老不见援兵到来,心中大急,咬牙切齿道:“吴德啊吴德,你他妈见死不救,老子跟你没完!”
   却在此时,山上人马蜂拥而下,刘胖子在几个亲信的护卫下,借着夜色仓皇而逃,饶是他溜得快,屁股上还是被流弹啃了一口。
   “一撮毛”正要追赶,却被秋月一把拉住了。秋月道:“让他们去吧!”
   “一撮毛”急道:“此役本可歼灭刘胖子一伙的,机不可失,怎的就轻易地放他们走了?”    秋月道:“我原也计划就此灭了刘胖子的,现在却另有打算了!大当家的有所不知,此次吴德见死不救,刘胖子定会怀恨在心,由此,吴刘二人就会反目成仇,狗咬狗内斗,这不强似我等去硬攻强夺?”
   “一撮毛”心有不甘道:“咱们再找机会杀了吴德不就行了?”
   秋月却摇头道:“万万不可!那吴德老奸巨猾,此时怕是早作好了准备,还是今后再寻机会吧!”
   此役“一撮毛”大获全胜,不仅泄了心头之恨,还获得了丰厚的战利品,喜不自禁,秋月智勇双全,更是让其心生万分佩服。
   冰消雪融鸭戏水,除却阴霾好放歌。
   静逸起得床来,看看天,万里晴空,生机重现,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那日雪狐被抢,静逸以为雪狐再难生还,秋月也就自然再难相见,是以悲痛欲绝,却不想翌日一早,雪狐便被秋月抱回,是以大悲又突转大喜,拥了秋月,喜极而泣。然而,却才相见,又是离别。秋月称自己道行太浅,需得隐居一些时日,潜心修炼,增加功力,以应对乱世之需,红梅也将同往,嘱其相别期间,一人独处,万事小心,自我保重。
   别去多日,静逸尽管心中免不了牵挂,却也谨记秋月嘱咐,善自珍重,忘情创作《百狐图》。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静逸饿了随便找些吃食,困了迷糊片刻,只一心沉于创作之中,所获匪浅。瞧那画上,远山雄浑,溪流涓涓,空中红日初升,祥云缥缈,画的主景乃百狐争媚,神态迥异,各显特色。眼见大功就要告成了,静逸喜形于色,画完最后一笔,便将笔一掷,瘫倒在地上,竟是呼呼酣睡過去。
   静逸是在一片悠扬的琴声中醒转过来的。睁眼一看,拨动琴弦之人不是那久别的秋月又是谁?静逸便跳下床来,扑向秋月,双手环了她的脖颈,喃喃道:“小姐一去这么久,叫小可想得好苦!”
   秋月也不挣脱,仍旧拨弄着琴弦,只是假意板了脸道:“你这人被称为儒雅之士,想不到竟是徒有虚名,也是轻浮!男女授受不亲,也不怕人见了笑话!”
   静逸急忙撒手,通红着脸,搓了搓双手,羞愧道:“唐突唐突!也是多日不见,想念得紧,这便忘了礼数,敬请见谅!”
   秋月侧过身来,瞅了一眼静逸的窘态,不由一笑,道:“真乃呆子!人家一句笑谈,竟是如此惊慌!”
   静逸无言以对,更加羞怯。
   秋月转过身来,对着静逸坐了,正色道:“瞧你气色不错,心情颇佳,难得难得!”
   静逸这才恢复常态,道:“的确欣喜!大喜呢!”
   秋月好奇道:“哦?喜从何来?”
   静逸道:“这一呢,小姐修行归来,定是道行巨增;二呢,小可作得一《百狐图》,倾尽了一世之才情,今日已然大功告成。此二者不为喜乎?”
   秋月道:“《百狐图》小女子已然先睹,确为世间难得之珍品!只是言过其实,实为憾事!可惜可惜!”
   静逸急道:“此话怎讲?何以言过其实了?”
   秋月平静道:“题为百狐,然小女子细细数来,却只有九十九只,这不是言过其实么?”
   静逸岂肯相信?这就奔向那画,依序数来,果然只有九十九只。静逸不信,揉揉眼睛再数,还是欠缺一只,羞愧道:“明明已满百数,怎就少了一只?莫不是画上之狐也成了精,逃了不成?”
   秋月笑道:“怕是先生一心只想着出绝世佳作,双眼被那虚荣蒙蔽了吧?”
   静逸正色道:“小可只是有感而作,并非存了虚妄之心的,小姐实是小看小可了!”这就将那画幅抓来,欲撕碎。
   秋月见静逸当了真,急忙捉住静逸的双手,道:“适才小女子只不过是玩笑而已,先生怎就当真了?尽管那画少了一狐,仍不失为空前之绝品,谁又会去数那狐狸之数有几何?”
   静逸道:“若是艺术修为不够,当可谅解,然此作低劣处却是小可粗心大意所致,实不可谅!传出去,小可有何颜面?”这就又要去撕那画。
   秋月又拦下了,道:“先生过于性急了些,难道就没有补救的余地?”
   静逸这才醒悟,尴尬一笑道:“我真是糊涂,竟不知找寻补救之策!”便从左至右审视一遍,却是无从插笔,便很是泄气,摇头叹息道,“唉!小可已无力回天了!悲哉!悲哉!”仍要将画毁了。
   秋月又按下静逸双手,向静逸征询道:“可否让小女子一试?若是不成,再毁不迟。”
   静逸疑惑地瞅瞅秋月,道:“小姐能行?小可是从不曾见小姐作过丹青的呀?”
   秋月道:“姑且一试吧!”
   秋月思索片刻,便去调试墨彩,在静逸尚不经意间,刷刷几笔,竟是画出一赤衣仙女怀抱雪狐,裹了万道金光,在五彩祥云的托举下,飘然而来。其运笔流畅,虚实有度,增添景物,不仅与先前画面和谐相融,满了整百之数,更是增了生机,多了韵味,分明是画坛高手所为!再细瞧那仙女,分明是芸儿所化。
   静逸不觉看得呆了。
   秋月也不去管他,思索片刻,便又一气呵成,题下一首诗:
   风清气爽万物媚,惹却仙子下凡尘。
   千姿百态总是好,恣意放纵显精神。
   字是行草,整体看来行云流水,错落有致,衔接得体,让人叫绝!
   静逸不觉感慨万分,此前,自己总以才子自居,自觉才华盖世,他人无可企及,是以结庐偏远,避开俗世,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静逸羞愧难当,红了脸道:“小可是井底之蛙,才疏学浅,今日才有幸大开眼界。小姐不愧是仙界中人,小可今后得多向小姐学习,还望不吝赐教!”说罢一揖。
   秋月羞红了脸,道:“先生折煞小女子也!无论是才学还是修为,你我要学的都还很多,今后我们就多多切磋,共勉吧!”
   静逸得遇知音,心情甚好,便去制菜温酒,以示庆贺。菜是家常菜,酒是自酿的苞谷酒。姑且不论酒菜可口与否,单是静逸那份真情,就让秋月感动不已。    静逸将酒杯端起,满脸真诚道:“虽无山珍海味,亦无美酒佳酿,却是小可的一片真心。这一呢,小可能结识小姐,实是小可的造化,值得大贺特贺;二呢,小姐于我困顿之中出手救援,成就万世绝品,让小可大开眼界,备受教益,实在令小可感激莫名,小可先干为敬了!”说罢,便一饮而尽。
   见到静逸思想、言行都在发生可喜的变化,秋月说不出的高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与静逸。
   静逸接过一看,却是一张油印的传单,上面说了警匪大战的消息,并将吴刘不睦、吴欲借机除刘之事一一披露。
   静逸不由大喜,一拍大腿,禁不住叫出一声“好”来,其后又不由感叹道:“唉!这是什么世道!有吴德之流当政,怎能政通人和?有刘胖子之属治安,平安从何而来?”
   秋月道:“他们狗咬狗内讧,也是好事,能加速他们的灭亡。俗语云,大乱必有大治,大治必出新政。看来,大治之道为期不远矣!来!我们为新的世道干杯!今日高兴,你我不妨尽兴,一醉方休!”
   静逸宽下心来,就又饮一杯。却不想酒不醉人人自醉,适才饮得四杯,两人就开始周身发热,脸颊发烫,一个成了红脸的关公,一个成了怒放的桃花。
   秋月道:“这有酒无乐,却是无趣得紧!你我何不一边饮酒,一边吟诗弹曲?”
   静逸迎合道:“此议甚好!”便去将乐器悉数抱来。
   静逸席地而坐,盘了双腿,将一架古筝放置其上。秋月也拿了琵琶,抱于怀中。一曲《渔舟唱晚》便在夕阳西下中绘画出优美的画面来:但见残阳夕照,金光四散,万顷碧波,水天相连,小舟漫步,渔翁悠闲,银网去处,鱼虾耀眼,此情此景,何其洁净,世俗名利,荡然不见。
   一曲奏罢,二人对饮。饮毕,却又是抚琴高歌。
   只见秋月朱唇微启,便有天籁之音悠悠而至:
   修竹绕缠茅庐幽,绿波荡漾湖岸静。
   都道乱世无净所,只因世人多纷争。
   琴瑟来相伴,人狐共相生,
   唯愿此情此景永留存。
   静逸早已按捺不住,秋月歌罢,便立马照了秋月的旋律,放飞一片雄浑:
   祥云生彩碧空明,山野避世幽雅生。
   都慕仙宫无上好,哪知仙子下凡尘。
   心性共相通,人狐成知音。
   只盼此生此世永不分。
   静逸与秋月就这么时而把酒对饮,时而拨弦吟唱。到后来,全忘了人狐异类,仙俗殊途,却成了那天配的知己,地设的夫妻,哪还顾世俗的禁锢,往昔的距离?双双相拥而卧,激情烈焰,享受着世间极乐。
   清风放飞柳飘絮,又是一年三月天。
   天下大乱,凤中亦不能幸免。近一个月来,今天你来攻城,明日他来夺池,凤中不时易主。纷争四起,百姓不能安居乐业,静逸的字画安能出售?字画不能销售,生计就陷入了尴尬境地,眼见就要断炊,静逸愁肠百结,忧锁眉梢。
   自那夜狂欢后,秋月称损了功力,需隐去再度修炼,却是一别月余,始终不见现身。再看红梅,也是久久仙身不现。姐妹俩虽留雪、赤二狐终日陪伴静逸,能给静逸些许慰藉,然浓浓的想念和牵挂却无从排解。
   肚中饥渴,静逸不得不去山间寻些野菜来,生火煮了,暂且化解一时之饥。
   阳光融融,静逸有些乏力困顿,不自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去多久,蒙眬间,却突闻声声轻唤,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静逸不由激动起来,努力睁开双眼,见是秋月在轻轻推着他,并关切道:“天气初晴,寒气未散,先生如此睡去,怕是要着凉的!”
   靜逸却道:“多日不见,委实苦杀我也!”这就急切地站起来,伸手欲与秋月亲近,不想却是几晃,险些就要倒下去。秋月急忙将他扶住,见其一脸菜色,便惊问道:“先生身体有恙?”
   静逸忙道:“不碍事的!小可不才,日久不见小姐,心中挂念得紧,导致睡眠不足,这才如此。”
   秋月将静逸扶至床榻躺了,仔细打量,见静逸消瘦了不少,又伸手去探静逸的额头,却是有些发烧,就道:“先生着凉了!除却此外,定有其他不适,先生务必告诉我!”
   静逸安慰道:“确实无他,小姐不必多虑!”
   秋月哪里肯信?自是追问不休。静逸见隐瞒不过,只得道出实情:“都是小可无用!因近期凤中动荡,字画难售,用度艰难,糊口有限而已,身体并无大碍。”
   秋月探得实情,便自责道:“都是小女子来迟了!”
   静逸道:“这是怪不得小姐的!只怨世道不平!小可也是百无一用,惭愧惭愧!”
   秋月叹道:“唉!逢这乱世,也是怪不得先生的!”
   说罢,秋月便去拿自己带来的点心,喂静逸吃了。有了食物充饥,静逸气色一下好了不少,欲下地与秋月亲切叙谈。秋月忙将其按下,又从怀中掏出一粒白色丸子来,要静逸服下。静逸接了,左看右看,不明是何物,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秋月。秋月道:“此乃阿司匹林,是西药,有镇痛、退烧、消炎之奇效,乃治疗风寒之良药。”
   静逸不再多言,一仰头便吞服下去。不多时,果就症状缓解,便喜道:“真就疗效神奇呢!看来,外界是有些变化的了,连外夷的药也传了进来。”
   秋月道:“外界的变化大着呢!其实,先生也该了解一些外界的事情,还得走出茅庐,融入社会才是!”
   说罢,秋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递与静逸,说:“先生快看看这个!”
   秋月递过来的是几页新闻,说的是袁世凯复辟称帝,革命党反袁求共和;蔡锷在云南起事,组织新军讨袁护国;军阀割据称雄征战,九州呻吟民不聊生;吴刘之属乃袁贼爪牙,摒弃前嫌力剿革命党等等。
   看后,静逸蹙眉道:“难怪凤中近来不平静,却是全国都在动荡!这打来打去的,真是害苦了老百姓!”
   秋月道:“平民遭殃这是自然的!不过,若不去征讨袁贼,任其复辟帝制,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求得的民主共和则将不存,更是误国误民!”    其后,秋月便细心向静逸讲述传单上所言之事及反对帝制、求取共和的道理,让静逸大开眼界,心胸豁然开朗。
   静逸敬佩道:“想不到小姐如此深明大义,愚生虽为堂堂大丈夫,比之小姐,不及一二,实在惭愧得紧!”
   秋月笑道:“先生也不必自惭,今后先生慢慢地也会知晓很多的!”
   话语相投,时间自是过得飞快,转眼日头开始西移。眼见得时间不早了,秋月便道:“小女子去取些银钱,购置些先生用度之需。”
   静逸道:“蒲公笔下的狐仙们都有点石成金的本领,小姐何不变化一些来,也免却劳顿之苦。”
   秋月正色道:“不可!点石成金是不劳而获,实不可取!先生与我要想维持生计,都得靠自己的辛勤付出!”
   静逸道:“愚生也只是一说而已,实是舍不得小姐离去!”
   秋月笑道:“还说自己乃堂堂大丈夫,这么点儿出息,羞也不羞?”这便复让静逸躺下,主动与其云雨一番,后将身上所有银钱留下,深情地望了静逸一眼,这就径直走了。
   吴刘不和,内耗误事,遭到了上司的严厉斥责。二人不得不暂弃前嫌,携手共剿革命党,一时间,凤中不分昼夜,到处皆是搜寻革命党的袁世凯爪牙。闹腾了二十余日,革命党未抓到几个,贪官们却顺手牵羊,捞取钱财不少。而民脂民膏搜刮日久,再无多少可捞,刘胖子便生牢骚,又有部下起哄,这日便与吴德两句话不对味,争吵起来,直至操枪对峙,最后闹得个不欢而散。
   刘胖子收队回到警察局,越想越气,便去了“春梦楼”泻火,由于心中不快,酒吃得有些过了头,加之相好的又一番卖力折腾,弄得他筋疲力尽。
   刘胖子一路趔趄着回到家中,已是深夜。轻轻进得门去,见糟糠已是鼾声大作,这便窃喜。刘胖子之妻虽出身名门,却长得五大三粗,又正值虎狼之年,经常换着花样摧残他。
   见妻子已睡,刘胖子便找另一个房间躺了。才入得梦去,不觉一个喷嚏又让他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有一女子手中执了一毛状之物,于刘胖子口鼻之处拂拭。刘胖子惊问:“何人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女子不答,却是移步窗前,但见月色投射处,一素衣佳人袅袅婷婷,满目含春。
   刘胖子看得呆了。
   那女子却飘转一圈,又至床前,挨着刘胖子坐了,便有香气四溢。
   刘胖子闻香而动,鼻子呼呼有声,委实好生受用。
   那女子见了刘胖子的贪婪模样,便觉可恶又可笑,幽幽地道:“局长大人猜猜小女子是何许人也?”
   刘胖子见问,欣喜道:“俗世哪来这等尤物,定是上天可怜本局长劳碌,特指派仙子予以犒劳也!”说罢,尽管浑身乏力,却仍挣扎着坐起来,伸出手去欲抚摸。但闻“啪”的一响,刘胖子伸出去的手被荡了开去,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那女子正色道:“既知本小姐乃上仙莅临,还敢如此无礼!”
   刘胖子却是色令智昏,道:“古有董永、牛郎娶仙女为妻,他们尚不怕触怒玉帝王母,我堂堂警察局长,有何惧哉?本局长也要尝尝仙女的滋味!”这就又要伸手去搂,却如何近得了身?又是“啪啪”两声,不仅两手被巨大的力道荡开,整个身子也被震倒在床。刘胖子这才觉得有些不妙,心中便生出些惧意来。
   那女子道:“本小姐乃狐仙,惹恼狐仙,可是要吸血嗜肉的,亦不惧哉?”
   刘胖子仍道:“不惧!”
   那女子笑道:“好!有大丈夫气概!不惧仙不畏狐,然有一人你却是要惧怕的!”
   刘胖子问:“何许人也?”
   那女子道:“凤中县长吴德呀!实不相瞒,吴县长自见了小女子,说是明晚就要将小女子强抢入府。小女子无力拒抗,是以深夜投奔局长,寻求庇护,不知局长可惧那吴德乎?”
   不提吴德还好,一听吴德之名,刘胖子便火冒三丈,鼓圓双眼道:“本局长正想取代吴德那草包县长呢!你就等着瞧吧!”
   那女子道:“好!本仙明晚就在‘春梦楼’等着,只要局长摆平吴县长,本仙便是局长的人了!”
   说罢狐媚一笑,飘然而去,只留下刘胖子想入非非,彻夜难眠。
   却说吴德此时也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凤中革命党活动频繁,上司严令剿灭,可搜寻多日,收效甚微,又有那刘胖子两面三刀,处处与自己较劲,实在可恼!
   睡不着觉,吴德便穿衣起床,欲去室外走走,出门前,他还不忘将手枪放入中山装中。
   月华满天,星光璀璨,吴德的心情却很黯淡。想到上司限期剿灭革命党,否则以同党论处的训令,不觉浑身冒出冷汗来。
   却在这时,只听身后一声长叹:“仰对一天美景,太白先生拾得‘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的佳句,东坡先生也留下《水调歌头》的千古名词,县长大人竟不赋诗一首,简直愧对了一天皓月!”
   吴德一惊,转过身来,险些与一素衣女子撞个正着。吴德跳开一步,忙去掏枪,只听素衣女子缓缓笑道:“县长可是要找这东西么?”就将那枪指向了吴德。
   吴德见了,冷汗直冒,慌忙双膝跪地,道:“小姐不可乱来,有话好说!”
   女子道:“县长何必行此大礼?不就是想要此物么?给你就是!”这就将那手枪扔给吴德。
   吴德急忙将枪拿在手上,一个鱼跃站起来。
   那女子又道:“不过,这些小玩意儿却有些意思,甚是好玩,小女子就留下作个纪念了!”说完便将手中的东西向空中一抛,那抛上落下的,分明是粒粒子弹。吴德忙拔下弹夹看,哪里还有一粒留存?他心中便发起慌来,极力镇静道:“你是何人?可是革命党?”
   那女子笑道:“何谓革命党?小女子却是不知。小女子乃雪狐所化,为狐仙尔!”
   “狐仙?小姐不要说笑了!”吴德道,“汝道当今还是蒲松龄笔下的朝代?”
   “世间不太平,何处无鬼狐?”那女子道,“本仙会让你相信的!”这便就地一个旋转,那衣裙飘起处,分明就有一毛茸茸、明晃晃的大尾巴露了出来。    吴德大惊,试探着问道:“敢问大仙莅临寒舍,有何见教?”
   那女子道:“见教不敢,小女子是有求于县长大人呢!”
   吴德狐疑道:“我何德何能,能相助大仙?”
   那女子道:“小女子才位列仙班,需融入人间,增加功力,是以落尘‘春梦楼’,不想今日刚到,尚未挂牌,就被那警察局长刘胖子看中了,他说明日便要小女子入府中为妾,小女子着急,这才求助县长大人来了!”
   吴德狐疑道:“大仙既已入仙位,自是法力了得,对付一个刘胖子,定是绰绰有余!我虽是一县之长,却是凡夫俗子,怎的反有帮助大仙之说?”
   那女子娇声道:“小女子刚得道升仙,功力有限,况刘胖子一身蛮力,又有诸多警察可调遣,小女子对付刘胖子尚无把握。更关键的是,小女子讨厌那刘胖子,他胸无点墨,一介武夫,哪像县长大人您,文韬武略,才华盖世……”
   那女子的话,吴德听来自是舒坦,正要有所表示,却又听那女子冷冷道:“县长大人既然不允,就算是本仙看错了人!县长大人定是怕那刘胖子了!”说罢就欲转身离去。
   吴德见了,忙道:“既是大仙抬爱,在下岂能不识抬举?那刘胖子乃本县治下,安敢不听本县训示?”
   那女子这才缓和语气,轻声道:“小女子也曾提到过县长大人,想借县长大人的威名压制刘胖子的,却不想那刘胖子根本不将县长大人放在眼里,还口出狂言说,偏要娶了小女子让县长看看呢!”
   吴德听了,便恨恨道:“这刘胖子翅膀硬了,想反了不成?”
   “刘胖子说,他有枪呢,是不怕吴县长的!”那女子作出可怜状。
   “枪有何所惧?他有枪,我有权呢!枪一遇见权,就叫它放不响!”吴德轻蔑道,“本县不仅要制服刘胖子,还要张灯结彩、大张旗鼓地娶了你,让刘胖子看看呢!”
   那女子道:“小女子乃狐狸所化,您敢娶么?”
   “有何不敢的?人间姿色本县尝过不少,还不知仙狐是何滋味呢!”说罢,吴德便淫笑着扑向那女子。
   那女子急忙闪过,娇笑道:“相公别急,待明日制服了刘胖子,奴家才能安心伺候相公!”这便长袖一挥,腾起一股烟雾,却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却被夜起小便的县衙师爷周梧桐瞧了个正着,忙趋向吴县长道:“此女子可疑,县长大人可得小心!”
   吴德轻哼一声道:“本县自有分寸!睡你的觉吧!”说完转身折回房去。
   翌日掌灯时分,吴德悄悄带上卫队人马,便装朝“春梦楼”进发,声称要去缉拿革命党。
   一行人小心进得大院,但见“春梦楼”灯火辉煌,歌舞升平,淫语纷杂。吴德悄声吩咐卫士们分散埋伏,等待刘胖子的到来。
   才布置停当,正待行动,突闻一声枪响,整个“春梦楼”惊叫声四起,而灯火却在瞬间尽灭。接着又听到二楼处发一声喊,分明是那刘胖子在叫嚣着剿灭革命党。吴德便知着了刘胖子的道,才要吩咐卫士去抢占有利地势,却是迟了,只见火把突地燃起,伴着枪弹从二楼倾泻而下,顷刻间,就有卫士倒地。
   吴德双眼一扫,见楼梯间是一死角,就地几个翻滚,朝那楼梯间滚去,饶是他滚得快,左臂也被枪弹啃去了一大块。
   吴德急切地大声喊:“刘局长,本人是县长吴德,快停止射击!”
   刘胖子本就要借机灭了吴德,这下哪能轻易放过他?便道:“大胆乱党,竟敢冒充县长!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剿灭了乱党,大大有赏!”
   见喊话无效,吴德只得硬拼了,便对幸存的卫士喊道:“刘胖子反了!兄弟们给我瞅准了打,平乱有功者,官升一级!打死刘胖子者,另赏大洋一千!”
   双方激战开来。
   由于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此役虽是打得激烈,却都难有进展。一个时辰后,枪声便稀落下来,吴刘双方都弹药不足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突闻院外喊话声起:“里面的吴刘二人听着,本人乃县衙师爷周梧桐,实为上司派遣来凤中的特派员,来剿灭革命党的!不想你二人为一己私利,勾心斗角,内讧不断,实乃有悖当今圣上旨意!二位都是效忠皇上的,理当精诚团结,共剿乱党!再不要受他人蛊惑,同室操戈了!真正的乱党乃那素衣女子!二位快快掉转枪口,竭尽全力剿灭乱党,此前过失盖不追究!若是不然,二位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得被诛灭九族!”
   喊话毕,院内枪声停止,周梧桐便带人冲进大院。
   刘胖子却发话了:“既是特派员,可有凭证?”
   周梧桐便掏出证件于火光中一晃,威严道:“证件在此!二位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务必听命于我,否则严惩不贷!”
   却在这时,吴德突然叫道:“别听他的,此人特派员身份是假的!”说罢,便朝周梧桐甩手一枪。
   周梧桐躲闪不及,以为性命危矣,不料吴德酒色伤身,枪法失了准头,只伤了周梧桐的一只耳朵。周梧桐大怒,回手就是几枪,吴德便见了阎王。
   毙了吴德,周梧桐便对刘胖子喊道:“刘局长,你听着,吴德已毙,你若将功补过,将那素衣女子缉拿,凤中县长的位子便是你的!若不听本特派员号令,另起心思,吴德便是前车之鉴!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听了周梧桐的喊话,刘胖子便动了心思,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素衣女子。那素衣女子冷笑道:“他的话你也敢信?你就不怕他卸磨杀驴?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一旦袁世凯知晓,他能不能饶了你,却是难说!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那周梧桐去见阎王!”
   劉胖子见其言之有理,这便发一声喊:“兄弟们,别听那周梧桐的鬼话!他已杀了吴县长,下一步便会对我们大开杀戒的,快快灭了他!杀了他,我当了县长,大家不仅能官升一级,还另赏大洋五百!”
   又是枪声一片。
   也只一个时辰,警察们的弹药耗尽,便纷纷弃枪逃离,逃离中,不少警察被乱枪击毙。刘胖子也想逃,却也成了周梧桐的枪下之鬼。    素衣女子尽管竭力拼杀,终是弹尽粮绝,受了重伤,再也动弹不得。
   周梧桐道:“你不是狐仙么?仙术哪儿去了?”
   素衣女子道:“你别笑得太早!鹿死谁手,还很难定论!”
   云沉天空低,风吟山野寂。
   “一撮毛”的人马静静地埋伏半山腰的密林中,此乃出山的唯一通道。
   他们在等待周梧桐的人马押送素衣女子。
   那素衣女子不是别人,就是秋月。
   红梅才离开几日,不想秋月竟遭此劫难。
   昨晚红梅设法营救,岂料大牢防范得紧,难以得手,后得知周梧桐今日一早就要将秋月押送进省,便急忙进山,找那“一撮毛”相救。“一撮毛”近来扩展地盘,新增人马不少,正愁枪支无着落,见有如此良机,自是欣然出兵,是以早早便来此设伏。
   过辰时,越巳时,又近午时,还不见周梧桐一行到来,“一撮毛”急,红梅更急。五十里路程,按说早该到达,“一撮毛”派出的探子也报周梧桐亲自压阵,卯时就已出发,怎的迟迟不见来呢?
   腹中有些饥饿,匪徒们也失去了耐心,便纷纷站立起来,踢腿伸腰,捏颈捶背。却在这时,突闻山下有马蹄声,便知有人到来。
   “一撮毛”忙令众匪归位。
   果就是那周梧桐一行,也就三四十人,中间却夹了十辆囚车,均用布幔蒙了。看来这周梧桐甚是狡诈。
   眼见得一行人即将进入伏击圈,红梅正要示意“一撮毛”出击,却不想那周梧桐一行停止了前行。
   周梧桐瞅了瞅林中,便冷笑着高声道:“林中匪众听着!本人早算定尔等会在此设伏,快快出来束手就擒吧!”
   “一撮毛”却是不惧,倚了一棵巨松站立起来,冷冷道:“周梧桐,尔等已被团团包围,你还是下马乖乖就擒吧,本大王赏你个全尸!”
   “笑话!周师爷算定尔等会来此劫道,今早决定于凤中就地处决乱匪,派我等乔装前来剿灭尔等!”说罢,将脸一抹,那人不是周梧桐,只是身形极似而已。
   那人得意道:“尔等不是要救人吗?睁大眼睛看看,囚车中可有尔等要救之人?”这就将手一挥,但见囚车布幔扬起处,每车跳下七八个士兵来。
   红梅傻了眼。
   “一撮毛”却是不急,哈哈一笑,道:“周梧桐来没来没关系,尔等前来送死也是一样的,本大王要的是尔等手中的‘烧火棍’呢!”
   双方便交起火来。
   红梅瞅了一个空隙,悄悄潜去,一枪毙了那假的周梧桐,夺了马匹,向凤中疾驰而去。
   却说凤中城内,真正的周梧桐早早派人将刑场围了,拒围观之人于半里之外。
   周梧桐乔装在人群中四处查看,待到时近午时,见并无异象,这才返回县衙,着人将秋月押赴刑场。
   刑场外围,人山人海,都来一睹狐仙所化的女乱党的模样。
   秋月被押来时,周梧桐正得意洋洋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得意道:“就要走向黄泉路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秋月轻蔑道:“你别得意得太早,袁世凯的帝制终究是要被民主共和所推翻的,你将成为复辟帝制的可耻陪葬品!”
   周梧桐道:“死到临头,却还嘴硬!可惜了你的‘民主共和’,你是再也看不见了!”
   秋月恨恨地道:“民主共和尚未到来,我就要先走一步了,确为憾事!不过,你们杀得了的,只是我的身躯,却杀不了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必将永存!我将看着你们灭亡,喜迎民主共和的到来……”
   秋月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让围观者无不动容。周梧桐怕秋月再说出鼓动民众的话,急忙让刽子手将其嘴堵了,尽管时辰尚未到得午时三刻,他却扔下令牌,催令行刑。
   待红梅赶来,却是迟了一步,秋月的一腔鲜血已洒沃土。
   红梅气急,双枪齐发,让仇恨的子弹啃撕着那周梧桐。
   空气沉闷,暴热难耐。
   静逸踯躅于庭院林间,心中烦躁不安。
   雪狐今日也怪,竟是不吃不喝,只是围着静逸呜呜悲鸣。静逸便知今日有非同寻常之事发生。
   果然,傍晚时分,红梅满脸戚容而来,两颊间分明有泪痕。
   不见秋月的身影,静逸正待发问,红梅掏出一张纸递与静逸。静逸急忙展开来看,却是一张传单,上书袁世凯复辟,狐仙秋月化作革命党,反袁求共和,甘洒热血唤民众的消息。
   静逸看了,就知是怎么回事。不过静逸并不悲伤,淡淡一笑,劝慰红梅道:“秋月乃狐仙,道行颇深,他们杀不死她的!那只是糊弄袁贼之流的幻象,她不会有事的!”
   红梅鄙夷道:“实是愚不可及!你以为秋月和我真是狐仙?我们是假扮狐仙的人啊!”说完又掏出一封信,恨恨地交与静逸。
   却是秋月的绝笔:
   此时此刻,请允许我唤君一声夫君吧!当君接此函之时,我定是已为民主共和而血洒沃土了!
   请君原谅,我非狐仙,往昔假狐仙之名现身君旁,实乃无奈之举。我本凤中人氏,官宦人家之千金,自小随父定居京都,后因家父力反袁贼而遭灭族之灾,所幸事发之日,我游玩武当,才得以幸免于难。为避袁贼追杀,我女扮男装,四处流浪,所幸我自小上得私塾,跟名家练习琴棋书画,也因爱狐养狐,颇通狐性。后来我在武当拜师,习得武艺,练了魔术、杂耍,在杂耍班卖艺维生。一次因遭众恶徒欺凌,被革命党相救,此后便投身了革命,被派遣来凤中活动。
   因君独处僻隅,乃我等隐蔽理想之所尔;君好狐,又熟读蒲公《聊斋志异》,心慈,是以我等以狐仙之名近君,君易接纳,又能尽快抚平失妻之痛,渐明世事之黑暗,遂奋起抗争,以其之名望,唤世人求共和尔!
   与君相处,琴瑟和鸣,诗书相和,真神仙尔!由利用到爱恋,到以身相许,日虽苦短却欢乐无比,尽管不能与君长相厮守,然此生足矣!唯一遗憾者,乃腹中已怀君之骨肉,却不能让君享为父之乐尔!
   我虽赴死,然袁贼之流定不会就此罢休,君之安危让我放心不下。红梅乃我同志,亦结拜姐妹,我欲将君托付于她,望君能与其携手革命,用手中之笔,唤醒同仁,带动民众,推翻帝制,早建共和!
   我身虽死,灵魂却永存,将紧随君之左右,共同革命!
   若有来世,我定会与君再做夫妻的……
   静逸看罢,不由大叫一声“秋月”,晕厥了过去。
   红梅急忙伸手将其揽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胸,这才将其悠悠唤醒过来。
   静逸早已是泪流满面。
   红梅见状,柔声道:“秋月姐的不幸,我很悲痛!然你我不能久沉痛苦而不拔,应化悲痛为力量,投身革命,不辜负秋月姐之遗愿!”
   静逸便努力站起来,擦干眼泪道:“我要为秋月复仇,我要参加革命!”说罢,便向茅舍走去。
   望着静逸坚毅的身影,红梅不由突生欣喜,口中喃喃道:“静逸终于醒悟,也坚强起来了!秋月姐,你安息吧!”
   静逸卷了《百狐图》,用包袱裹好,斜挂背上,又取来秋月平日最喜爱的古筝、琵琶与长箫,走向红梅。
   紅雪接了琵琶和长箫,背了包袱,柔声道:“我们走吧!”
   静逸却回过头去,深情地望了一眼那茅舍,回想与秋月相依相处,不觉感慨万千,又是潸然泪下,大步走向茅舍,霎时,茅舍便腾起熊熊大火,竟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望着熊熊火光,静逸深情地大声道:“秋月,你看着,就让这熊熊火焰照亮我革命的征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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