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弟弟跟我来说，母鸡比公鸡实用多了。公鸡除了一大早站在树头上鬼吼鬼叫之外，成天里看着它没干任何正经事。
　　母鸡们活泼聒噪，那些有小鸡仔的，带着几坨小毛球们这里扒扒、那边抓抓，到处在找虫吃；那没事的，只要是年纪够大，就都会按时地在猪舍边上堆起来的米糠洼里头，准时地下着蛋。
　　我和弟弟商量把园子里的母鸡分一分，谁的母鸡下蛋，就归谁吃！
　　我先霸住这一只最有精神的年轻母鸡，心想，这等于霸住了半园子的鸡蛋。我假装不甘心地把那几只老母鸡让给了我弟弟，还故作可怜地说：“你应该有七八只母鸡吧？如果每一只每天都给你下一颗蛋，你都可以开蛋糕店了。看你这么弱小，你就多吃点鸡蛋吧！没有番茄来跟我要。”
　　大半年里，我那只年轻的母鸡，总在一早我要上学前，准时下个蛋。我那瘦小的弟弟，经常是垂头丧气地从猪圈子那边走了出来，跑去跟阿嬷说：
　　“阿嬷阿嬷！你偏心你偏心！你是不是有什么法术？都让我哥哥那只鸡一直生蛋，而我那一些鸡，会不会都是公鸡啊？为什么大半个夏天，我都没收到几颗蛋？我不要那些‘破鸡’。”
　　冬天来了之后，我跟我弟弟的老母鸡，都再也不下蛋了。但变成习惯性的，我跟弟弟总会到猪舍边上堆起来的米糠洼里去找，看看有没有意外的蛋……
　　“这个蛋软软的，是不是鸡的营养不良啊？”有一天我们在米糠洼子里，翻到了十来颗长相怪异的蛋。“对啊对啊！可能是因为鸡营养不良，蛋壳就会软软的。”那十来颗蛋摸起来温温软软的一点都不像鸡蛋应该有的大小……
　　“会不会是三叔公的老乌龟跑来下的蛋？”
　　这真是考倒我了，我只知道任何动物都会生小孩，但谁下蛋谁不下蛋，其实我也模模糊糊的。
　　我跟弟弟把蛋兜在口袋里，骑了三轮车，去找三叔公。三叔公揣着那些蛋，笑眯眯的，好心给我和弟弟煮了两颗吃，剩下来的那些蛋，他通通装到一个大玻璃缸里，再倒了满满的高粱酒。我跟我弟弟吃完了那两颗水煮蛋之后，老觉得口味有点怪怪的。这时，阿嬷走进厨房，看着我跟我弟弟剥了放在桌上的蛋皮，笑着说：“这蛋是去哪里捡回来的？”
　　“就是猪舍旁边那个米糠洼子里啊！”我跟弟弟齐口地说。阿嬷又笑了：“这一季的老母鸡早就不下蛋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吃的是什么啊？”“三叔公说是乌龟蛋啊！”“我看是臭青母吧！”阿嬷若无其事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跟我弟弟捣着嘴巴与肚子叫嚷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臭青母不是毒蛇吗？”我要哭了。弟弟真的吓哭了起来，而我只一直地在想，有一只臭青母小蛇在我肚子里面，那是一幅什么样的光景？“阿嬷救救我，阿嬷救救我！”那一整个冬天，我跟弟弟都活在肚子里有一只小蛇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