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大桥
　　我在桥上行走，桥把我高高托起
　　一些北风驱赶着寒冷
　　也在赞美寒冷
　　冷太阳是孤独的，陪孤独的我
　　走过大桥
　　流水无声无息，却一次次穿过我的肉体
　　把我连同最深的黑暗带走
　　往事沉浮，波涛在我眼里流向天外
　　它让我孤单时冷静，冰释前嫌
　　高兴时心怀辽远，独自苍然
　　望水。水一定知道，我在掬词造桥
　　北风掠过水面，一次次抚摸桥身
　　感受的不是雄浑的力量
　　而是被水掩埋的长啸
　　大 寒
　　沙河吸纳了四季的喧嚣而变得岑寂下来
　　两岸遍布声音的残骸
　　而水草似乎更加坚定了向上的追求
　　根部的闪电，击碎了寒冰之气
　　让爱情的苦涩
　　从河里分离出泪水与灯火
　　从我眼中飞出的豹子，在云天之上
　　化开峰峦，成为先行于春的大雪
　　天地间，布满了辞旧迎新的诱惑
　　跃出水面的鱼，咬碎了落日与蓬蒿
　　也咬住了下沉的节奏
　　而谦卑的影子却随劳动与收获的汗水
　　深深地镌刻在泥土与伤口之中
　　季节已经登高
　　大寒让我们变得无比强大与从容
　　可以扶摇上天，可以随风入地
　　可以无限等待，并以此为好
　　高铁带着诗的激情驰过故乡
　　飞虫在野，高铁在野
　　绿皮厢里羞涩的爱情没有了
　　时间被飞驰而来的高铁长龙撕破
　　眨眼就不见了它的浪头
　　玩一下手机就到了未来
　　我们成了无法交流的未来人
　　故乡在左，也可能在右
　　唯有探寻的目光听到回声
　　飞虫在野，萦绕于心
　　它早于人类，活过了时空与寒冷
　　谁又能说它弱小
　　高铁寻着飞虫而来
　　驰过我岗地的家乡，与诗的激情同向
　　与凤凰展翅下的十万里江山同框
　　火车带你飞
　　火车总是呼啸而过
　　破风，破浪，破黑暗网
　　把远行的路拉近
　　近成一种驰骋天南海北的流行曲
　　这庞大的外表里面
　　藏着一颗可抵漫长岁月的热爱
　　尽情奔跑中
　　把晨曦脱胎于童话的扉页
　　把内心的黑丢给昨天的老巫婆
　　带你飞，把山峦勾画
　　把发热的太阳
　　挂在梦中的苹果树上
　　江 上
　　一条江太簡单了
　　整天看她欢快地奔向远方
　　我也快乐起来，奔跑起来
　　一条江又太深邃了，见首不见尾
　　看不到她的眼睛，听不见她的幽怨
　　我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坐下来
　　迎风，看过往，想逝者如斯
　　把内心的泪，随一条江水流出来
　　流成另一条江
　　远山是蓝的，近水是蓝的
　　上下的蓝，铺陈一条江上之路
　　走得最欢的是一条鱼，它摇浪漫的尾
　　吐诗歌的花，传达山水的神谕
　　催生一条江的故事
　　一滴水飞上了蓝天
　　又一滴水从上游赶过来
　　荡漾在我与一条江行走的路上
　　风
　　风是动的，也是空的
　　让太阳穿过，发光，发热
　　让往事沉沦，回到爱的源头
　　让我跨越山河时，有一种
　　飞翔的幸福
　　让风刮过来
　　那个摇晃梨树的小孩，在干什么
　　哦，他是为了让风刮过来，刮过来
　　让裹着思念的衣裳飘起来，鼓成一面旗
　　让汗臭与调皮气息爬上去，飘成一朵云
　　让那只迷途的小鸟尽快飞回来
　　让梨花与它的羽毛比一比，哪个更白
　　让一棵老去的树，嗅着旧气息慢慢醒来
　　开口就唱梨花春
　　如果小鸟叫他一声
　　他就和梨花一起，展翅跳春天的舞
　　如果梨花叫他一声
　　他就和小鸟一起，飞上枝头
　　成为和妈妈一样的白衣天使
　　爱唱歌爱学习的小蜗牛
　　我喜欢有些臭臭的泥土
　　喜欢默不作声的小叶子
　　我没有脚，但我不停地走路
　　背着小房子，是我诗意的生活
　　下雨干活儿，夜晚唱歌
　　谁说我不比天上的牵牛大哥
　　可是我呀，要躲避
　　鸡鸭鸟蛇等懒家伙的攻击
　　就连迷路的萤火虫我也礼让三分
　　有时候，我也会
　　糟蹋农民伯伯的粮食
　　提醒他们及时收割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来年
　　但我一点儿也不悲观
　　下雨的时候
　　我会把自己的歌声献给搬运的蚂蚁
　　把快乐送给门前的那条小河
　　一日不劳，我一日不食
　　大多数时候
　　我会躲在自己的小屋里
　　安静地学习
　　看跟在落叶身后的白雪
　　如何一夜之间改变了山河
　　我是一棵未醒的草
　　春风又绿，给大地上每一棵
　　经历了严寒的小草，带去阳光的温暖
　　草已起身，带着万马奔腾的欲望 　　冲向山岗、原野与河流
　　我看到的是萤火汇成星河
　　感受它们捎来的滚烫消息
　　我是那么激动，但又不能去爱
　　我是一棵还没有复苏的草
　　我怕后面的倒春寒
　　岁月的青虫
　　那些拱破地狱之门的小小虫子
　　有的还没有见到春天就夭折了
　　有的爬上来了，算是幸运儿
　　可后面的倒春寒
　　还在狰狞地笑着它们
　　无数的天敌在盯着它们
　　靠它们的血肉养大自己
　　这是一生中无数劫的一环
　　它们内心安宁，永不低头
　　珍惜活着的每一秒每一次机会
　　裹着泥土，顶着滚滚春雷
　　绕开亲人的墓碑
　　不停地左冲右突，扭动灵光
　　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点点小草
　　一点点露水，一点点星
　　一点点笑声，一点点爱
　　把一条长长的不屈的蠕动背影
　　留给了艰辛的生活
　　大地在它们的不懈努力中松动了身子
　　河流开始了改变命运的奔跑，歌唱
　　善良的花儿不再惧怕白雪这只大老虎
　　孱弱的小草
　　也看到了自己饱满而美丽的模样
　　那个匍匐在花树下的小女孩
　　惊喜地对身边的小男孩说
　　听到了春姑娘咚咚的心跳了
　　而那个小男孩从此就立下了誓愿
　　一辈子愿做一只青虫，生生不息
　　永远依偎在她的身边
　　我知道自己就是父亲手中的苗
　　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
　　经常揭不开锅
　　母亲愁眉不展，父亲却笑着说
　　有苗不愁长，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我知道自己就是父亲手中的苗
　　拱破冬天的岩石，父亲给了一臂之力
　　母亲总觉得我叛逆
　　就反复介绍我认识老牛
　　我与老牛交朋友，也借助它一股子蛮力
　　在风平浪静中扎根，咀嚼草香
　　推动物换星移
　　有一天，人们已经不记得我的模样了
　　但人间多了一头叫天驴
　　阳光引
　　我熟悉的阳光
　　是一群被河水宠坏的孩子
　　一只点水的蜻蜓，往往被弄晕了方向
　　那在岸边种鱼的小猫
　　却种出了一个圆脸太阳
　　阳光爬上紫禁之巅，弹凤凰琴
　　不断提升一个又一个音节
　　一个音节就是巫师撒下的一道护符
　　不是被小马当成难以逾越的小河
　　就是被小猫当成可以种鱼的沙滩
　　而那个骑着扫帚满世界飞的男孩
　　背着一袋子阳光
　　那个反复推石头上山的老人
　　是在推着自己内心的月亮
　　白云飘过的山岗
　　山是凝固的海，一棵树抱着一片云哭泣
　　它无数次认为，云就是它的血液与翅膀
　　那些飞上天的星星
　　一定是它前世的兄弟
　　它把根扎得更深，它要抬高大地与山川
　　等那些贪玩的星星回来
　　告诉它，满山的果子都是谁丢下的乡愁
　　深的深情
　　我的左手举着乡村，右手举着一朵桃花
　　春风从岗地来，一路吹我
　　也吹响了天下桃花
　　花向高处涌，水向低处走
　　桃花之路，实则一条朝圣之路
　　一半的桃花死在路上
　　一半的果子被倒春寒与病虫害追杀
　　那些虔诚，仿佛写在枝头上的宣言
　　桃花在我的怀里安眠，赠我一个春天
　　我在桃花的眼里狂书，一笔阑珊
　　因为太爱，桃花把自己站成了彼岸
　　深的深情，成为供奉爱的神灵
　　多少年了，我还忘不了
　　在天地的家，在自然的花
　　那些桃花，是我最小的故乡
　　也是我最坚硬的骨头
　　从春天出发，在春天消失
　　桃花的给予，总是以另一种方式
　　返回人间，裂土封疆
　　一朵桃花，大于我的喜悦与忧伤
　　每一朵桃花都是一首诗
　　都是母亲疼爱的孩子
　　也是爱情的谜面
　　当你猜到它足够大
　　可以装下我们两个人的欢喜与忧伤
　　请坐下来，继续说我们的闲话
　　当你猜到它足够小
　　小到只能挤下我们两个人的影子
　　请抱紧，不说话
　　如果你是一朵红桃花
　　请不要忽视身后的一朵白桃花
　　它很可能就是你前世遇到的那个爱人
　　如果你知道它属于哪一个章节
　　你就听到了一朵桃花脱胎换骨的声音
　　如果你看到春天与冬天站在一起
　　你就获得了冰与火的神秘力量
　　石头与流水
　　石头划破了流水
　　而流水抚平了石头的狂暴
　　石头削发，摩顶
　　流水就是它的寺庙与经书
　　流水抱着石头，就像抱起
　　自己的主心骨
　　流水掙脱石头的响声
　　就是木鱼发出的梵音
　　就是一条河流的脚步声
　　一粒雪洒下我一生的不舍
　　雪落着，仿佛一个人的回声
　　那么近，而又那么远
　　一朵雪花，就是一个庄子
　　抑或他的蝴蝶，他们迎风
　　击盆而歌。洒下纷纷
　　生死婆娑，因果婆娑，爱恨婆娑
　　相濡以沫的双亲，驾雪而去
　　一剪回望的梅，盎然生痛
　　满头白发，是雪的舞伴
　　被舞动的万里山河
　　只是他们丢下的一粒不舍
　　作者简介：牛合群，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枣阳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星星》《中国诗歌》《散文》《散文选刊》《散文诗》《中国散文诗》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