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来源 :延河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angyi37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李俊德


  花家尖派出所副所长李俊德将自己关在一楼盥洗室里发呆,昏暗的灯光下,瓷砖剥落得斑驳不堪,镜子上氤氲着一层水汽,但还是模模糊糊的能看到自己肥胖的身影。过了而立之年,身材就走形得一塌糊涂。李俊德对镜子古怪地笑了笑,时间似乎能将一切改变,当年公安大学毕业的英俊少年与镜子中的那个油腻中年大叔虽是同一个人,但外形上却有着天壤之别。回想毕业十多年来,在所有世俗的欲望中,似乎唯有食欲最容易实现。
  派出所工作琐碎,无休无止的加班是家常便饭。夜宵和喝酒成为最为常见、最为平常的生活方式,也成为所内兄弟沟通感情的重要手段。至于什么时候学会喝酒是非常遥远的事,已经记不清了,能记清的是大学毕业时还是滴酒不沾。
  昨晚加班到晚上八点,带着几个民警和辅警在所外的烧烤摊撸串儿,几箱啤酒一空,气氛就热烈起来。有人提到今年是李俊德本命年,再一起哄,不知不觉酒就多了。不知道是怎么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的,却在醒来时模模糊糊见到的一个身着警服的中年男人隔着车窗铁青着脸看着他。
  “李俊德,车钥匙给我,先让我将车移走,不要挡别人的路……”
  李俊德强睁开眼睛,路灯下,车周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一转头,远处一张年轻的惨白的脸映入眼帘,乱糟糟的头发下面是一双狡黠的小眼睛,那个年轻人瘦得出奇。而年轻人身旁的中年人脸上一条明显的刀疤,一脸凶神恶煞。李俊德一眼望去,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再努力去寻找,那两个人却消失在人群中。
  上午面对市局督查室主任那张铁青的脸,李俊德战战兢兢。
  “群众告你知法犯法,酒后驾驶警车乱停,相不相信我剥掉你这身警服?”
  李俊德身子前倾,递上一根烟,小声辩解:“主任,昨天下班后,兄弟们在烧烤摊聚了一下,辅警张富贵送我到楼下,看到我睡着了,怕我老婆骂,所以就让我待在副驾驶位置上睡,我确实没有碰车。主任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督查室主任手一推,说道:“李俊德,你知道那可是警车!”
  一句話说得李俊德耷拉下头像个病鸡。
  “回去吧,听候处理!”
  李俊德看着镜中那个沮丧的中年人,长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刚想打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俊德有气无力地将盥洗室的门打开,一眼就看到神色慌张的张富贵。
  “李所,有人报警,镇东面票据贴现店里有命案,死了两个人。”
  一听这个消息,李俊德整个人立马绷紧,将松开的风纪扣扣紧,紧走几步将警帽带上,吩咐内勤联系市局刑警大队,大喊一声,“出现场!”
  花家尖镇东面的票据贴现店出了命案,店并不大,是个孤零零的小二楼,坐北朝南,紧靠繁华的街道,店门是一扇对开的玻璃门,关得死死的,玻璃门两侧是落地玻璃窗,路灯灰暗的光芒照过去,阴沉沉的。玻璃门内侧是一层落地布门帘,分为东西两个部分,门帘呈展开状。
  店内上下两层,一楼有三个房间,中间最大的是办公室,紧挨着办公室的是楼梯间和卫生间。
  李俊德带人赶到时,店门大开,一进门,一阵血腥味迎面扑来,办公室内一片狼藉,打斗的痕迹明显,西部地面上的血泊中俯卧着一具女尸,上半身穿着黑色连衣裙,下半身套着肉色连裤袜,脚上一双黑皮鞋,整整齐齐。办公室南侧靠东墙有一张三人沙发,沙发北部坐垫上有一具男尸,头朝北面朝西呈侧卧状。下方有一部三星手机,坐垫南部有一个皮包,茶几西北角东侧地面上有一把单刃尖刀。
  张富贵一进门看到这个情形,“哇”的一声就要吐,李俊德回头看看脸色惨白的张富贵,皱了皱眉。
  李俊德戴上口罩,手套,让张富贵出去将警戒线拉起来,翻开女尸,那张变形的脸还是让李俊德认出是票据贴现店老板李爱霜。而死在沙发上的男人似曾相识。
  几分钟后,市局刑侦、网侦、技侦都来了,屋内顿时显得拥挤,李俊德走出屋子,透了透气。技侦人员在沙发上男性尸体下发现了一部黑色手机,连同地面上的三星手机分别小心翼翼地装进塑料袋。现场勘查直到天快亮才结束。

张鹏辉


  大约半个月前的深夜,张鹏辉刚过24岁生日,网吧里灯火通明,窗外一片黑暗,这个东北的三线城市早早地失去了生气。张鹏辉杀红了眼,网管几次来催他续费都被他不耐烦地拒绝。游戏结束后,张鹏辉在电脑上乱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杀手接单网站吧”的百度贴吧。
  “做掉一个女的,20万”,“做掉一个女的,没有前期的加”……每条信息下面都留着一个昵称为“人生如梦”的QQ号。
  张鹏辉稍一迟疑,添加“人生如梦”做好友。刚添加,那个企鹅就不停闪烁:“你是杀手吗?我要找杀手杀人!”
  张鹏辉思考了一会儿,回复了两个字:稍等。
  对面暂时静默下来。张鹏辉用自己注册的两个QQ号“狠”与“奔跑阿牛”相互聊天。
  “奔跑阿牛”:“听说你最近又接了一单,做了一个?出道一共做掉多少了?”
  “狠”:“六十多。”
  “奔跑阿牛”:“一刀毙命吗?”
  “狠”发了个不屑的表情。
  “奔跑阿牛”:“你不怕警察吗?能保证安全吗?”
  “狠”:“事毕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奔跑阿牛”竖了五个大拇指。然后发了一条:“最近有一单,你有兴趣做吗?”
  “狠”:“要看价钱!”
  张鹏辉冷笑一声,将屏幕截图发给“人生如梦”。
  “人生如梦”亮着的那个小企鹅突然灭掉了,张鹏辉朝屏幕狠狠呸了一口,站起身悻悻地走出网吧。
  天地视万物为刍狗,黑夜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世间万物,张鹏辉缩了缩脖子,哈了一口气,瘦削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
  张鹏辉醒来时已是午后,睁开眼拿起床头的那部手机,QQ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是“人生如梦”发来的:“开个价。”   张鹏辉一时没反应过来,将昨晚的聊天记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过了好久才理清头绪:“我要联络狠。”
  “人生如梦”迫不及待地回信息过来,“快!快!快!”
  张鹏辉故意拖了半个小时,起床洗漱全部完成,才回信息过去:“狠说了,可以做,25万,定金10%。”
  “人生如梦”秒回:“开实价。”
  张鹏辉心中暗笑,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一本正经地在QQ里回道:“狠说了,最低20万,不能再少了。另外我要2万中介费。”
  过了一会儿,小企鹅闪烁了一下,“人生如梦”的消息来了:成交。接下来就发来了一张照片和地址——温州市英伦花园8幢2101李爱霜。张鹏辉看了一眼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漂亮,人到中年,但五官精致,略显丰腴,她浅浅地笑着,嘴角上扬,眼睛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上翘,风韵犹存。
  张鹏辉叹了口气,这么漂亮的女人为什么要杀掉,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人生如梦”又发来消息:“狠什么时候出发?”
  张鹏辉心中就是一动,回了條消息:“狠缺路费,有了路费,立刻出发。”
  “加微信。”
  张鹏辉加好微信后,立即收到一条转账三千元的消息,备注是路费。张鹏辉像做梦一样,掐了掐自己的左手,生疼生疼,不是做梦,三千元足够自己玩两天。
  “人生如梦”:“路费有了,狠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动手?”
  张鹏辉还沉浸在3000元到账的喜悦中,想也没想就编了一条信息回过去:“今天就出发。”
  张鹏辉已在网吧里耗了两天,联网赌博就像魔鬼一样掠夺了他的财富和健康,三千元似乎流水从手指尖溜走了。网吧里的灯光幽暗得像鬼火,照在张鹏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下惨白的脸上,张鹏辉人不人鬼不鬼。他打开QQ,将一张在网上搜索到的温州市英伦花园的照片发给“人生如梦”。
  “狠已到指定地点,能否提前打十万给我,我转过去,狠要买车处理尸体。”
  “人生如梦”:“不行,做完后付账。”
  张鹏辉飞快打出一行字:“先少量预付点活动经费。”
  过了很长时间,“人生如梦”回消息:“支付宝账号!”
  这一次,张鹏辉收到了八千元。
  “狠要李爱霜的手机号!”
  “人生如梦”:“要手机号干什么?”
  “狠说要骗李爱霜出来再做掉她!”
  电脑那头的“人生如梦”稍微迟疑了一下,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张鹏辉站起身在网吧里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起身果断拉黑了“人生如梦”。
  回到家中的张鹏辉按“人生如梦”发来的手机号拨了过去,拨出最后一个号码时,张鹏辉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掐掉了,犹豫了好久,犹豫再三,还是通过“有信电话软件”拨了李爱霜的手机号。
  电话好久才有人接听,是个不耐烦的女声,“喂?”
  “有人出20万要你的命,我现在缺钱用,你给我点钱,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神经病!”张鹏辉的手机里传来一阵嘟嘟声。

韩星明


  都说本命年不是大起就是大落,可年近五十的韩星明最近真是太背了。自从离婚后就和老娘住在一起,七十多岁的老娘知道韩星明脾气暴躁,放心不下,每天都要见到儿子,见不到也要打手机,电话接通才放心。
  韩星明年轻时经常跟人打架斗狠,在镇上也是有点名气的,脸上留了一道疤,镇上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刀疤”。刀疤韩星明不敢告诉老娘,自己多年的积蓄已经打了水漂,如果当初听娘的话,钱不要全放在易租宝里,也不会分文不剩。
  这几年地磅的生意竞争越来越激烈,企业大都不景气,靠做地磅已经生存不下去了。
  一路上厚着脸皮去借钱遇到了全是白眼,他徘徊在小镇狭窄又杂乱无章的街道上,小镇上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气,老年人为主体的居民成为小镇的人口主体,在这儿生长的年轻人成群结队地向全国甚至是世界各地走去。
  韩星明抬头看看即将落山的夕阳,像个巨大的火球,映红了整个天边。韩星明想要找一根棍子,巨大的棍子,将太阳顶上去,让白昼能多留一会儿。
  韩星明鬼使神差般转到前妻的家门口,前妻看着韩星明路过,面无表情,仍旧自顾自将晾在外面的衣服往回收。韩星明往院子里探了探头,在院子外徘徊良久,还是往院门里走去,站在抱着衣服的前妻面前,两人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都没说话,还是韩星明打破了沉默:
  “就你一个人在家?”
  “关你什么事?”前妻没好气地招呼。
  “我被易租宝骗了……”
  “关我什么事?”前妻说完后,抱着衣服就要回房。
  “我借了宋良国二十万,还向姐姐借了点……”
  前妻一言不发,回房去了,撇下韩星明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此时的韩星明觉得特别无助,一个人被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好。
  韩星明活到四十八,只有一个朋友,就是隔壁的邻居宋良国。
  “良国,真是不好意思,借你这么多钱,等我有了就第一个还你。”
  “兄弟间不说这么多了。听说你还向你姐姐借了二十万。”
  “我最近要出去几天,老娘在家,你替我照顾几天,让我娘不要打我电话,有事情我会打回来的。”
  “你的车呢?”宋良国看着路上停着一辆陌生的车。
  “我车坏了在汽修厂修,这是汽修厂老板借给我的。”
  宋良国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可宋良国不清楚的是,几天前,刀疤韩星明在手机里划拉,就进到百度贴吧的“悬赏”和“江湖救急”贴吧里。
  “急需用钱找我,不怕事的留……”
  “急需用钱的,留下联系方式。”
  “什么都肯做的留下Q,报酬很不错。”
  发帖人都是“人生如梦”,刀疤韩星明半信半疑地在贴吧里留下自己的QQ号,立刻“人生如梦”就加了好友。   “人生如梦”的企鹅头像闪烁不停:“急需用钱吗?”
  “急。”
  “做掉一个女人,20万,干不干?”
  韩星明差点笑出声:“开什么玩笑?老子急需用钱,没心思跟你啰唆。”
  “不开玩笑,只要做掉这个女人,给你20万,决不食言。”
  “这可是犯法的勾当。”
  “富贵险中求。”
  韩星明想都没想,马上回复了一个字:“干。”
  “人生如梦”恨恨地说:“我上次遇到个骗子,差点让我暴露了。”QQ那头的韩星明仿佛能感觉到说话者的怒气。
  韩星明一阵恍惚,仿佛是在梦游,虽说年轻时经常跟小混混在一起,也干了些地痞流氓的勾当,但毕竟是小打小闹,去杀一个人别说没经历过,连想都没想过,听起来就像一个虚幻的笑话,但韩明星太需要钱了。
  “从今天起,听我指令,现在开车去温州,去温州市英伦花园。到那儿和我联系。” 韩星明的手机QQ跳出一行信息,是“人生如梦”的。
  “凭什么?”韩星明手指在手机上点了点。
  “凭二十万。”
  “我一分钱都没看到,去温州的路费呢?”
  “做这么大买卖在乎这么点小钱,去了温州指定地点,报上车牌号,我打2000到你的支付宝上。”
  韩星明用租来的车赶到温州,温州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人生如梦”就像个鬼魅,韩星明不知道这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连接两人的只有QQ,但“人生如梦”是韩星明快速致富的唯一希望,高德地图很管用,韩星明顺利到达英伦花园。
  英伦花园是个高档社区,小区内绿树成荫,鲜花开得万紫千红,争奇斗艳。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韩星明的车不让进,将车远远地停在小区大门外。韩星明在远处眺望着小区内干净的道路,很长时间内几乎见不到行人,韩星明长长叹了口气,人与人真的不一样,自己和老娘挤在那个破屋子了,老婆也跟人走了。
  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叮当一声,QQ上“人生如梦”发来一条消息:“到了吗?到了加这个微信。”
  韩星明根据提示信息加上微信。对方发来一个笑脸:“发定位和车牌号。”
  韩星明将按照提示将信息发过去,过了一会儿,收到一笔2000元的转账。同时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下方一行字“8幢2101李爱霜”。
  韩星明从后备厢里取出一把尖刀,藏在怀中,径直就朝小区走去。走了一半,感觉哪儿不对,回过头打开手机,在QQ上问“人生如梦”:“我现在就去做掉李爱霜,你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我?”
  “活干完了,自然给你,斋事做了不会不给念经的工钱。”
  “我和你面都没见过,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都不知道,我怎么相信你?”
  “这种事只有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你不信任我,这笔钱你就别赚了,我找别人。”
  韩星明原地徘徊了好久,“好,就信你一回,如果你敢赖账,我总有办法找到你。”
  “人生如梦”秒回:“二十万块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能不能做掉李爱霜。”
  韩星明没再搭理“人生如梦”,走进小区径直走到八号楼下,进楼的入户门关得死死的。韩星明按下2101 的可視电子对讲系统,响了几声后,一个男声问:“找谁?”
  “是李爱霜家吗?”
  “是。”
  “你们家水管坏了要维修。”
  过了一会儿那个不耐烦的男声音又出现了,“没有坏!不是我家。”
  韩星明摸不清李爱霜家里的情况,再加上屋里有男人,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好悻悻地回到车里。刚回车里,“人生如梦”的信息来了:“李爱霜后天去花家尖,你去花家尖做掉她。”
  韩星明从车里出来,抬头四顾看看四周,安安静静,韩星明如芒刺在背,总觉得有双神秘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一股无名火从胸中升起,又无从发泄,一脚踢在路边的香樟树上,疼痛的感觉从脚底升起弥漫到全身。韩星明拿起手机直接发了条语音信息:“花家尖我一个人干不了,要给个人替我望风。”
  “待在温州等消息。” “人生如梦”回过信息后,又给韩星明转了2000元。

张鹏辉


  张鹏辉骗到“人生如梦”的一万一千元,好不开心,不是泡在游戏房就是在网吧,但手气实在是背,没多久,钱又输光了。
  张鹏辉沮丧地走出游戏房,发觉口袋里只有几十元,心中十分懊悔,早知道就应该留小几千元在身边,可是杀红了眼,不断追加筹码,等到醒悟时已经两手空空。张鹏辉在寂寥的街道上徘徊,又通过“有信电话”软件拨通了李爱霜的手机,“李爱霜,我不是电信诈骗,有人出20万要你的命,我缺钱用,你给点钱给我,我就告诉你这个人是谁。”
  “滚,你这个骗子,你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张鹏辉长长叹了口气,将电话掐掉,心想,活到二十四,这一万一千元来得最容易,看来“人生如梦”是有钱的主。于是就又在QQ和微信里寻找“人生如梦”,要求加好友。张鹏辉这次并没抱多大希望。不过等他回到家时,拿起手机,发现“人生如梦”已经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张鹏辉发了个笑脸过去,对方也回了个笑脸。张鹏辉想来想去,“你再给点钱我,我找‘狠’去做掉李爱霜。这次决不食言。”发完消息后,张鹏辉抱着手机,紧张地盯着屏幕。对方似乎并没有反映,好久都没动静。
  张鹏辉沮丧地放下手机,一头倒在床上。手机叮当一声,张鹏辉赶紧跃起,“我知道你是个骗子,‘狠’根本不存在,或者就是你杜撰的人物。你也干不了杀手这活。但我知道你很缺钱,非常非常缺钱。”
  张鹏辉看完信息,心里一阵沮丧。 “我可以去温州英伦花园杀李爱霜。”
  “杀手我已经另外找到了。”
  张鹏辉心里一阵失落,“李爱霜已经被做掉了?”发完信息后觉得自己很愚蠢,不应该有此一问,刚才回家的路上还给李爱霜打过电话。   “那倒没有,不过老子给你一个发财的机会,你别玩花样!”
  张鹏辉手指急按手机,连发三个“好、好、好!”
  “买一张时间最近的高铁车票去上海,跟杀手汇合,你去给杀手望风,然后处理尸体,事成后给你五万元。”
  “五万太少了!”张鹏辉心有不甘。
  “不要你动手杀人,只是望望风,帮忙处理尸体,五万已经很高了,你要是不愿意,要挣这五万元的人多的是。”
  张鹏辉太需要钱了,五万元对他来讲也是个大数字,脑海中斗争了许久,想来想去,不妨先答应“人生如梦”:“好的。我现在就买去上海的车票。”
  “买好票截图过来,我告诉你跟谁联系。”
  张鹏辉打开12306,搜索去上海的车票,当天已经没票了,找了一张第二天九点出发的车票,总价805元,可需要付款时,发现支付宝里只有600元多一点,就将支付宝余额的截图通过微信发给“人生如梦”。
  “骗子又想玩什么花样?” “人生如梦”回了信息。
  “我只有这么多钱,你先借200元给我买车票,从那五万元里扣。”
  “送你800买车票,买完后截图发给我。” “人生如梦”转账800元到张鹏辉的支付宝账户。
  张鹏辉订完车票后,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高铁站,心中一动,取完票后走到高铁站退票窗口将票退掉,打算故伎重演,就又发了个消息给“人生如梦”:
  “能不能预付个万把两万块给我,微信转账或者支付宝都行。”
  “想都别想,别玩花样!乖乖地给我上车去上海,如果你想赚这个五万块。”
  张鹏辉看着这条消息,好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为了五万元,他决定去冒这次险,又挤到人群中去排队购票。可是九点的票已经没有了,就近买了张中午十一点二十出发的车票。
  张鹏辉和韩星明
  张鹏辉在高铁上,望着窗外。春天万物复苏,各种植物郁郁葱葱,而越往南走,春天的气息愈加浓厚,这本是个万物生长的季节,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张鹏辉在明媚的春光里不远千里,长途跋涉竟然是为了结束一个陌不相识的女人生命。
  张鹏辉上车后将位置和车票的截图通过微信发给了“人生如梦”。
  “人生如梦”:“和昨晚的车票时间不一样?”
  张鹏辉:“家里临时有点事,票改签了。”
  “人生如梦”:“加这QQ号和微信,到了上海虹桥高铁站下车后,有人接。”
  张鹏辉按照“人生如梦”提供的微信号和QQ号搜索,显示的网名是“走钢丝的人”,对方通过后,张鹏辉试探的发了个笑脸过去。
  “走钢丝的人”:“几点到?”
  张鹏辉:“晚上10点40 。”
  “走钢丝的人”:“我在高铁站地下停车场等,过会儿给你发定位。”
  张鹏辉生平第一次到上海,一下车,顿时头晕目眩,高铁站亮如白昼,各种色彩的霓虹灯斑驳陆离,将城市的夜空分割成幻梦空间。张鹏辉瞬间失去了方位,他生生地感受到大都市的繁华,临近午夜,但整个城市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这与自己家乡的那个三线城市寂寥狭窄的街道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张鹏辉在虹桥高铁站摸索到那辆灰色别克车前,发现驾驶座放平了,驾驶座上的人平躺着,两脚高高叠起放在方向盘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
  张鹏辉敲了敲车窗,驾驶座上的人慵懒地将盖在脸上的报纸拿掉,张鹏辉定眼一看,吓了一大跳,那个中年人乌糟糟的一张脸上一条明显的刀疤,凶神恶煞。张鹏辉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你就是‘走钢丝的人’?”
  “什么‘走钢丝的人’,我叫韩星明。你就是那个骗子?”
  张鹏辉被说得一阵脸红,“别听‘人生如梦’胡扯,大家都是讨口饭吃。”
  “上车吧。”韩星明示意张鹏辉。
  “去哪里?”
  韩星明白了张鹏辉一眼,发动了车,“花家尖。难不成去温州英伦花园,我在英伦花园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机会下手。”
  张鹏辉看了看韩星明,从兜里取出了两支烟,扔了一支给韩星明,自顾自点着一根,慢条斯理地对韩星明说:“‘人生如梦’让我们前去取东西。”
  韩星明迟疑了一下,将车熄火。张鹏辉看出韩星明的迟疑,将手机递给韩星明,韩星明接过手机看到“人生如梦”和张鹏辉的聊天记录,两人最近一次聊天就在张鹏辉下高铁之前,“人生如梦”发了个定位给张鹏辉,让他和韩星明汇合后去长宁区天山路取东西。
  临近午夜,大街上并不拥堵,韩星明驾驶汽车按照张鹏辉手机导航的位置顺利到达。‘人生如梦’指定的位置是一个破旧的烟酒回收店,张鹏辉下车在店的木板下面和木板右侧隔壁上方屋檐摸索了好一阵子,摸出两把钥匙。
  韩星明坐在车里,没熄火,在车里看着张鹏辉小心翼翼地摸索,皱了皱眉。等张鹏辉回到车上将一把钥匙交给他时,韩星明问:“‘人生如梦’是个什么角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张鹏辉:“我别的不知道,可是个有钱的主儿。‘人生如梦’让我们现在去花家尖育才路票据贴现店,李爱霜这两天要去那儿,我们在那儿下手,刚才给你的那把钥匙就是票据贴现店大门的钥匙。”
  韩星明和张鹏辉
  韩星明深夜驾车从上海一路往北,出了上海,夜色笼罩在整个原野,寂静无声。高速公路两边一片黑暗,张鹏辉感觉就像堕入深海,四处混沌一片。车中循環播放着邓丽君的老歌,张鹏辉昏昏沉沉睡去,被叫醒时是凌晨三点,夜色依然很深。
  韩星明叫醒在车中沉睡的张鹏辉,透过玻璃,指着马路对面那幢孤零零的两层建筑对张鹏辉说,“那就是花家尖的票据贴现店。”
  张鹏辉从睡梦中被叫醒,脑袋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韩星明驾驶汽车将周围的道路勘查了一遍,心中盘算着逃跑的路线,鬼使神差地又回到店门前。
  韩星明从车上下来,贴着门朝里看了看,将钥匙取出,但转瞬间就又回到车上。张鹏辉已经睡意全消,看着韩星明的一举一动。   韩星明发动汽车,“走,找个浴室去睡觉。”
  张鹏辉在浴室里辗转反侧,临近早晨才迷迷糊糊睡去,睡着不久,就被手机的叮咚声吵醒,睁眼一看浴室大厅里空荡荡的,四周一片漆黑,不知道外面是白昼还是黑夜。远处的韩星明睡得很死,呼噜声一浪高过一浪。
  张鹏辉拿起手机,是一条语音信息,“人生如梦”发过来的,张鹏辉有气无力地划拉下手机,“警察去抓你们了,快跑!”
  张鹏辉听到语音,直冒虚汗,睡意全消,赶紧叫醒韩星明,韩星明眯着个眼,听了下语音信息,“别大惊小怪了。继续睡觉。”转头又说了一句,“这个男人的口音听起来跟我们那儿差不多!”
  “警察要来了!”
  韩星明冷冷地看了张鹏辉一眼,“我们又没动手,警察来了怕什么?”韩星明伸了个懒腰,“被你吵得瞌睡虫都飞了,起来走吧。”
  韩星明看看疑惑的张鹏辉,“你不是要赚五万吗!我得手后,你要替我擦屁股,要不要买工具?最起码运东西的塑料袋总要带上一个吧!”
  张鹏辉想想有道理,跟随韩星明在花家尖的商店里乱转,花家尖地处长江边,船舶工业相当发达,工商业繁荣。两人买了一只大旅行袋和一根擀面杖,已是中午时分。
  “人生如梦”发来信息,“你们赶紧去票据贴现点踩个点,现在店里没人。”
  韩星明和张鹏辉大摇大摆地走到店门口,用钥匙打开大门,两人进门后,发现小二楼面积并不大,底楼是个办公室,有几张办公桌和电脑,还有一张破旧的三人沙发。二楼则是间卧室,楼梯间布置了个洗手间。
  韩星明走到底楼的后门,将锁保险打开。从前门退出来,将门锁好,回到车上。
  “人生如梦”又发来消息:“李爱霜五点多能到店里,韩星明先从后门进店,在店里埋伏好等李爱霜进店,将她打晕再弄死,打不晕就直接拿刀捅死她。”
  韩星明好奇发条信息过去:“你究竟和这个女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弄死她?”
  “人生如梦”:“不该问的别问,你只管拿钱做事,别的不要管。李爱霜下午4点从上海虹桥出发,五点半到花家尖贴现店。李爱霜穿黑衣服,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韩星明从驾驶室的脚垫下拿了一把戴套的尖刀,插在腰间,穿好外套,将之前买的擀面杖塞进怀里,从汽车后座拿出两副白色线手套,取出一副戴上,从后门走进店内。韩星明走进店内藏在楼梯间的卫生间里,韩星明将门虚掩着,卫生间内空气污浊,韩星明下意识地摸了摸插在腰间的那把尖刀,手机传来“人生如梦”的消息,“快跑,李爱霜和另外一个女人要进店。”
  韩星明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门回到车中,到车里才发现擀面杖忘记在店内。韩星明稳住心神,隔着马路看到店内两个女人的身影在晃动。
  “人生如梦”又发来消息:“晚上再进店,看李爱霜有没有锁上房间门,如果没锁,就用被子捂死她,锁上了就等她半夜起来上厕所再弄死她。”
  午夜时分,韩星明又从后门摸到店内,顺着楼梯蹑手蹑脚地走到二楼卧室,门是锁着的。回到底楼,韩星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周边万籁俱静,连日劳累,一阵阵倦意袭来,已睁不开眼睛,韩星明知道自己如果不走,恐怕就要在沙发上睡着了,趁着还有一丝清醒回到车上,倒头就睡。
  韩星明和张鹏辉早晨在车上醒来,天色已大亮,韩星明将尖刀揣在怀里,和张鹏辉轻轻打开锁,走进店内,就听到李爱霜在楼上打电话,一口吴侬软语,声音甜得发腻,嗲嗲的声音仿佛是在向情人撒娇。张鹏辉是北方人,听不懂楼上李爱霜电话里的言辞。可韩星明听得清清楚楚,脸色一变,拖着张鹏辉就从店后门奔出来。
  张鹏辉见韩星明脸色不对,跟着韩星明一前一后走进车里。“给‘人生如梦’发消息,告诉他事情没办成。”
  韩星明发动汽车,往城里奔去。两人在浴室里耗了大半天。
  “人生如梦”催促韩星明尽快动手,提供了两个方案,让韩星明打电话给李爱霜,说是有票据贴现业务,将李爱霜骗出来做掉。还有就是让韩星明佯装成客户,进店谈汇票生意,找机会干掉。
  韩星明和张鹏辉都觉得人生地不熟,将李爱霜骗出来再行动不大安全,两人还是选择在店里实施谋杀。
  韩星明将车开出闹市区,迎面就看到一辆警车慢慢悠悠地开着,隐约看到警车副驾驶位置上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胖子满脸通红,昏昏欲睡。
  韩星明突然觉得心里不舒服,急打方向盘,灰色别克调了个头,跟在警车后面。
  张鹏辉看著韩星明一连串动作,心里感到莫名其妙,失声喊出声来,“你疯了吗?跟着警车走!”
  韩星明冷漠地看着张鹏辉,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老子就是看不惯那个穿着警服的胖子。”
  “那个胖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去追警车。干点正事吧!”
  韩星明没理张鹏辉,还是一路跟着警车。一直跟到警车停在小区里,驾驶汽车的辅警从车里出来,将车门锁好离开小区。
  “我们去做掉那个胖子警察。”韩星明将尖刀揣到怀里走向警车,被张鹏辉一把拉住,“别干傻事。”
  韩星明被张鹏辉死死拽住,见小区内人来人往,对张鹏辉说:“报警。”
  张鹏辉本来就脸色苍白,被韩星明吓得不轻,脸色就更加惨白。
  “你想干什么?”
  “我让你报警,说警察酗酒开车。”韩星明一把抓住张鹏辉的领子。
  “好、好、好。”张鹏辉见韩星明盛怒,只好拿起手机,拨通了110。
  公安督查车来后,周边围过来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韩星明和张鹏辉混在其中,张鹏辉一眼扫到那个中年警察的脸,两人目光不由自主地对接了一下,张鹏辉只觉得心头一寒,将目光移走,拉着韩星明上车。
  两人在夜色中奔向花家尖,张鹏辉见韩星明心情不错,试探着问道:“韩哥,你为什么这么恨警察?”
  “这里的话长了,你知道易租宝吗?我所有的积蓄都在那里,连老娘养老送终的钱也让我鬼迷心窍地投进去,现在都血本无归,老婆也跟人走了。”韩星明将车停在路边,说到伤心事,韩星明抱头痛哭。   “这些警察人五人六,一个子儿都要不回!”
  “韩哥,别难过了,从头再来。”张鹏辉拍拍韩星明的背。
  “从头再来,说得容易,我多大年纪了?这辈子算是毁掉了。”韩星明止住悲声,重新发动汽车。两人一路上都没开口,车里静得出奇,韩星明一反平时的习惯,连邓丽君的歌都没放。
  “人生如梦”在QQ和微信里不停地催促,两人心情沉重,只有张鹏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两句。
  经过这么一折腾,到达花家尖的票据贴现店已经是午夜时分,两人将大门打开后走进店内,一片漆黑,韩星明顺着楼梯推了推卧室门,门依然是反锁着的。韩星明下楼来,看到张鹏辉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坐在沙发上,做了个手势,两人从店后门回到车里。
  “今晚又干不了?‘人生如梦’刚才还在催!”张鹏辉侧过头问韩星明。
  韩星明没回答,发动汽车沿着来时的路向城里奔去。
  “人生如梦”不停地发来消息,催促韩星明尽快动手,明确告诉韩星明和张鹏辉,李爱霜在花家尖呆不到多长时间,后天早晨就回上海,明天如果干不了,那就别指望拿这二十万。
  韩星明和张鹏辉在浴室里睡了大半天,第二天下午才赶到花家尖,韩星明将车停在票据贴现店的对面,李爱霜的白色凯迪拉克越野车就停在店大门前。韩星明远远地看去,店里似乎人来人往。直到傍晚时分,店里才没有顾客,韩星明让张鹏辉给“人生如梦”发信息,让“人生如梦”加五万,否则不做。
  “人生如梦”秒回:“只要事做得漂亮,五万外还会有红包。”
  韩星明要过张鹏辉的手机,看了看聊天记录,咬咬牙俯下身,戴上丝线手套,在驾驶座的脚垫里拾起一把带刀鞘的尖刀揣进怀里,对张鹏辉说:“我要是得手了,就将店内的门帘拉上,你进店收拾。”
  张鹏辉突然觉得非常恐惧,他一把拉住韩星明,“韩哥,算了吧,回家,别做了。”
  韩星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甩开张鹏辉的手一言不发径直向店走去。
  张鹏辉目送韩星明走进店内,在车内六神无主,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店内还是没有消息。张鹏辉给韩星明发了个信息,“韩哥,别干了,走吧。”见韩星明没有回复,就又用微信语音发过去,“韩哥,放弃吧,回家!”韩星明还是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儿,张鹏辉又发了条信息:“什么情况?怎么样?”
  韩星明这时才回复:“等”、“二楼有动静”、“有机会就干了。”
  天黑后,张鹏辉见店内还没消息,却意外地收到韩星明发来的消息,“好了。”
  张鹏辉再仔细看看店门,好似门帘拉上了,再定睛看了一看,的确是门帘拉上了。可张鹏辉不见韩星明出来,怎么也不敢走进店内,他待在车内瑟瑟发抖,摸出手机给韩星明连续发出多条消息,韩星明都没回。
  张鹏辉将聊天截图发给“人生如梦”。
  “快到店内去看看。”
  张鹏辉护身发抖,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人生如梦”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过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张鹏辉觉得黑夜就像一个无比硕大的魔鬼将自己吞噬,恐惧就像密不透风的丝线将自己的手脚完全捆住,动弹不得,从身体的深处慢慢收紧,从脚底开始的寒意慢慢升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整个人似乎要窒息。张鹏辉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一直艰难地思想斗争了近一个小时,在“人生如梦”的不断催促下,张鹏辉戴上一副韩星明遗留在车里的白色丝线手套艰难地迈着持续发抖的双腿走向店门,几十米的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张鹏辉颤抖着的双手推开店门,一阵阵的血腥气令人作呕。店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张鹏辉将手机的手电筒点亮,地上都是血。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李爱霜扑倒在地上,离店门也就是一步之遥。张鹏辉往店深处走去,韩星明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韩哥,韩哥。”张鹏辉轻轻叫了几声。韩星明一点反应也没有。张鹏辉伸手摸过去,韩星明已经没有脉搏。张鹏辉这才意识到两人都死了,他摘下带血的手套,掏出手机通过微信联系“人生如梦”。
  “找到韩星明的手机,快!” “人生如梦”给张鹏辉发了指令。
  张鹏辉手忙脚乱地在韩星明身上乱翻,却始终找不到手机,无意间却翻到了韩星明的手包,将里面的一沓钱取出塞进口袋里,心中无限恐惧的张鹏辉急匆匆地从店正门冲到汽车里,颤抖着双手发动汽车,摘下带血的手套扔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踩油门向城中驶去。行驶一段路后,张鹏辉连续几次深呼吸,將心情暂时平复下来,手机上的QQ和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张鹏辉打开一看,全部是“人生如梦”发来的,让他回去找韩星明的手机。
  此刻的张鹏辉已经被吓破了胆,哪敢再回花家尖,将血手套拍了照通过微信传给“人生如梦”。到了长途车站后,汽车停在人行道,脱下身上的风衣扔在汽车后座。从车后备厢取出自己的红色拉杆箱,找到一件黑色外套换上,将副驾驶座上的手套塞进口袋里,将车锁好。提着拉杆箱找了一辆出租车向上海驶去。

张鹏辉和季龙岗


  张鹏辉坐在出租车上,面如死灰,回想起花家尖票据贴现店的满地鲜血,一阵阵的后怕。用手机在百度贴吧以“无疾而终”账号在“戒赌吧”里发帖,“有没有上海的老哥,1000元收张身份证,急用,最好是91-96年的。”还留下自己的QQ号。
  发完帖子的张鹏辉觉得非常疲倦,将手机扔在座位上,眯着眼试图小睡,可脑子里一直浮现着花家尖票据贴现店里那可怕的一幕。
  不一会儿,手机QQ就有了回复,季龙岗加了他QQ好友,能提供一张身份证。
  “你送到上海虹桥高铁站,1000元。”
  “去不了,你要自己来七宝镇汇宝广场取。”
  张鹏辉犹豫了一下,跟出租车司机商量到汇宝广场。到了汇宝广场,已近午夜,季龙岗如约在那儿等。
  张鹏辉见到季龙岗,心里似乎踏实了一点,见到季龙岗就开门见山:“我杀了个人,有人雇我和韩哥一起杀个女的,我在车上等,韩哥去杀人,结果韩哥杀那个女人不彻底,反被那女的杀了,两人一起死了。”   季龙岗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认为张鹏辉在胡扯。
  “我要去理个发,去去晦气。”张鹏辉下意识摞了摞头上乱蓬蓬的长发。
  季龙岗没说话,带着张鹏辉到最近的一家理发店理了发。理完发后,季龙岗带着张鹏辉去了一家炒面店,两人坐下来要了几瓶啤酒,午夜的上海,依旧人来人往,几杯啤酒下肚,张鹏辉看着窗外的灯火辉煌,拾起餐桌上的手机,打算通过QQ发个信息给“人生如梦”,可是发现“人生如梦”这个QQ号已经被删除。季龙岗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张鹏辉,不知道说什么好。
  張鹏辉心急速地往下沉,又打开微信,发现“人生如梦”还在,索性就走出店外,拨了微信电话。张鹏辉庆幸微信电话还能打通,
  “你为什么删掉了QQ?”张鹏辉怒气冲冲。
  “公安通知我明天去,你这两天先躲好!”
  “我的那五万块钱呢?什么时候给我?”
  “钱少不了你的,你先躲两天,等风头过了,我就打给你。” “人生如梦”挂掉了电话。
  季龙岗领着张鹏辉去了家浴室,在浴室门口,季龙岗将捡到的那张身份证交给了张鹏辉。
  “明天10点我来接你去虹桥高铁站。”
  第二天上午,季龙岗如约在浴室找到了张鹏辉,领着张鹏辉走到步行街,张鹏辉置办了全新的行头,将身上原有的衣物全部扔掉。随后走进特步专卖店,张鹏辉买了一双白色特步运动鞋,小心翼翼地将脚上的皮鞋换下来,装进鞋盒里。又买了一个双肩包。
  两人走到人行道上,张鹏辉将鞋盒套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合掌朝垃圾桶拜了一拜。趁人不注意,将拉杆箱扔到路边的草丛里。从口袋里数了1000元递给季龙岗,“兄弟,就此别过。”
  季龙岗将钱揣在兜里,“你打算去哪里?”
  “上海虹桥高铁站。”
  “我打车送你去?”
  张鹏辉在高铁站以买来的身份证买了一张去东北的火车票顺利登车。
  高铁一路朝北,张鹏辉倚在座位上,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一桩桩往事就像做梦一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都源于那个网名“人生如梦”的男人。
  张鹏辉胡思乱想之际,昏昏沉沉竟然睡着了。短暂的睡梦中竟然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见自己从一座巨大的悬崖坠落,坠入大海,海水温暖,远处韩星明浑身是血,招手让自己过去,可是任凭自己拼命划水,还是不断下沉,沉到那一望无际的深渊……
  醒来时,高铁仍在高速行驶,可对面和身边座位的乘客都换成穿警服的,对面那个穿警服的胖子似曾相识,张鹏辉一下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和韩星明在花家尖偶遇,韩星明看着不顺眼,韩星明让报警的那位。
  张鹏辉头嗡的一声,第一反应就是要起身,可当他站起身时,身旁的警察将他强行按下来,对面那个胖子警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脸上不乏嘲讽的神情。
  “别着急,到下一站还有时间!你还可以睡!”胖子警察从怀里掏出一副手铐在张鹏辉面前敲了敲桌子,“把手伸出来!”
  张鹏辉身边的警察将张鹏辉搜了个遍,将张鹏辉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特意将手机挑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塑料袋中密封起来。

李爱霜


  三年前,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李爱霜醉醺醺地从花家尖最大的饭店里走出来。她半倚半靠在年轻男子史利得身上,年轻男人身上所特有的青春气息让她异常着迷。
  李爱霜心情大好,温州的电镀厂关掉后,与史利得的父亲史挺以及闺蜜王彩云合伙办了这个票据贴现店,想不到生意这么好,小店就好比一个印钞机,生意源源不断。
  刚才吃饭时,客户色眯眯地一定要灌她的酒,好在史利得挺身而出,替她挡了酒,最后倒是那个客户伏在餐桌边人事不省。离婚多年的李爱霜看着身旁英武高大的史利得,心头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情感。李爱霜伸出小腿,轻轻地在史利得的腿上来回地磨蹭。史利得开始诧异地看了李爱霜一眼,随即心安理得地享受,并有所配合。
  史利得揽着李爱霜的芊芊细腰,手却不安分滑到李爱霜的肥硕的臀上。李爱霜并未有所反应,从包中掏出车钥匙,递给史利得,“还能开车吗?”
  史利得笑了笑:“不仅车能开,别的也能干!”
  李爱霜在车上一把扯掉外衣,里面只穿一件贴身的黑色背心,衬托出皮肤的白皙。
  车内空间很小,李爱霜身上香奈儿5号的香水味弥漫在整个车厢里,充斥着慵懒和情欲。
  史利得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在李爱霜的那双匀称的大腿上来回摩挲,慢慢伸进短裙内。李爱霜头一歪,闭上眼索性靠在史利得肩上。史利得将车开进一个偏僻的道路,将车停在路边熄火。拉开车门,一把抱起李爱霜扔在车后座上,两人几乎是同时替对方除去束缚。狭小的空间更加激发了李爱霜如潮水般的欲望,她娴熟地引导着年轻的史利得,使他完全沉浸在这种乱伦的快感中。平时被喊作阿姨的女人,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女人,将不可能化做一种毁灭的兴奋,令史利得整个人颤抖不停。当高潮退去后,却是深深的失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从心底深处慢慢升起。史利得从李爱霜的身上爬下来,并未急着穿衣服,而是在黑暗中摸索出打火机和香烟,将烟点上,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依稀可以看到李爱霜闭着双眼,脸色潮红,白皙的胸脯起起伏伏,似乎在回味着不久前的激情。李爱霜身材丰腴,皮肤细腻精致,与其年龄极不相称。但史利得却无意之中看到李爱霜脖子上的皱纹,突然不由自主地觉得一阵阵恶心……
  李爱霜自从那天晚上起,就觉得史利得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关系细微的变化,外人似乎感受不到,但在两人心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票据贴现店业务并不复杂,只要验证客户的承兑汇票真伪,再按行规先行兑付现金就可以了,花家尖工商业发达,企业众多,资金需求量大,票据贴现店生意一直非常好。李爱霜手把手教会了史利得,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年轻人,简直是沉迷,而自打离婚后,人到中年欲望却越来越强烈,只要一有机会,李爱霜就不顾别的,拉着史利得上床。但她发现史利得在床上越来越敷衍她,起初那种激情已荡然无存,史利得就像流水线的熟练工一样勉勉强强将程序走完。   李爱霜不止史利得这一个情人,但她所有的情人中史利得是最年轻的,也是她最为着迷的,此时的李爱霜最怕失去史利得,而史利得的种种表现却不得不令她担忧,李爱霜一次又一次用大把大把的钱来笼络住史利得。然而,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却还是要发生。
  “阿姨,我们断了吧!”史利得小心翼翼地看着坐在电脑前低头翻动票据的李爱霜。李爱霜就像没听到史利得的话一样,继续翻动着那一叠票据。
  史利得心情紧张地看看门外,天色已暗了下来,花家尖的马路两边灯火通明。史利得搬了张凳子做到李爱霜身边,用细的像蚊子嗡嗡的声说:“阿姨,咱们断了吧。”
  李爱霜轻轻将票据合上,一伸手按住史利得的额头,“你发不发热?”
  史利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李爱霜拉下脸说:“想断,可以的,你老爸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我就将他宝贝儿子做的好事告诉他,让他评评理。还有,你那个老婆也不是什么善茬儿,我再找你老婆聊聊,我不怕,反正是离过婚,单身,你呢?”
  史利得的脸色迅速就变了,愣在那儿,半晌不说话。
  李爱霜见史利得呆在那儿的样子,笑了起来,“你只要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天黑了,陪我上去躺会儿……”
  李爱霜自从被那个当官的前夫甩掉以后,心里一直愤愤不平。前夫是当地的高官,身边莺飞燕舞,起初李爱霜并没在意。可当她醒悟时已经迟了,李爱霜想闹,前夫黑白两道通吃,又开出了不菲的价码。李爱霜只好忍下这口气,拿着银子动身,可心里的怨气却无法平息。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始游戏人生。可是每次纵欲后却是无穷无尽的寂寞。李爱霜难以忍耐,只能还以纵欲的方式来解决,就像饮鸩止渴,又像毒品依赖,一旦上瘾就摆脱不掉。

李俊德和史利得


  李俊德没心思管自己被投诉怎么去摆平,他现在还有个身份是花家尖命案专案组的副组长。将张鹏辉带回花家尖指认完犯罪现场后,马不停蹄立刻提审史利得。
  “史利得,我们是老相识了,票据贴现店开业那天,我还喝了你不少酒,你都招了吧!”李俊德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敲桌子。
  “我招什么?笑话!”史利得一脸的不屑,对面前这个穿着警服的胖子有着来自内心深处的鄙视。
  李俊德笑了笑,“张鹏辉你应该认识的吧?”
  史利得一脸茫然,“不认识。”
  李俊德拍了拍硕大的脑袋,“史利得,你瞧我,张鹏辉你肯定不认识,‘奔跑阿牛’你肯定不陌生吧。”
  史利得一听,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坚决不承认,“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李俊德看看面前的史利得,将一张农行的账单流水扔到他面前,“你不认识,为什么要先后几次给‘奔跑阿牛’轉款,你不仅给‘奔跑阿牛’转了钱,还给‘走钢丝的人’转过款,这个网名‘走钢丝的人’恰恰正是死在票据贴现店的韩星明。”
  李俊德指着史利得问:“你认识张鹏辉和韩星明吗?”
  史利得摇了摇头。
  “既然不认识这两个人,为何要给这两个相距几千公里,素未谋面的人转钱?史利得,到现在,还不招吗?”
  史利得的脸色一片死灰,低下头一言不发。
  李俊德又将几张纸扔到史利得面前,“我再给你看样东西,这就是你和张鹏辉、韩星明所有的QQ和微信聊天记录,你自己看看吧!”
  史利得颤抖着双手将几张纸接过来,长叹一声。
  “你们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花家尖票据店事发当晚,你不是要求张鹏辉去寻找韩星明的手机吗?张鹏辉见屋内都是血,两人都死在屋内,吓得连夜逃离,在此之前,受重伤的韩星明坐在沙发上接到一个电话,后经查是他老母亲不放心儿子数日未归,打来电话询问,此时的韩星明已无力气说话,这部手机滑落在沙发上,韩星明临死前拼尽力气想去拿手机,挣扎中将手机压在身子底下。正是这部手机详细地记录了你们犯罪的全过程。”
  李俊德对着心理已经崩溃的史利得说:“我们在你和李爱霜租在上海万达广场的房子里找到了二十万现金,如果没有李爱霜给你的这二十万现金,你也许没有这个胆量去买凶杀人吧?史利得,你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害了几条性命,毁了几个家庭,你又于心何忍!”
  此时的史利得心理防线已经完全崩溃,“李所,我全部交代,确实是我雇人去杀李爱霜,但是我是有原因的。”
  “我从大学毕业出来后,在我爸公司混了半年,就不想干了,我爸公司是个大公司,规矩太大,再说员工都私下议论我,我爸也想让我锻炼锻炼,就出资和李爱霜合伙办了这个票据贴现店。我爸让我喊李爱霜阿姨,李爱霜对我倒是很好,手把手教我票据贴现业务,票据贴现店生意一直非常好,可一切的改变却是三年前春天的那个晚上,说不清是李爱霜勾引了我,还是我酒后强奸了李爱霜,反正有了这档子事,两人的关系就说不清楚了。”
  李俊德伸手摸了摸头发稀疏的头顶,“不就这么点事吗。你和李爱霜有什么深仇大恨,用得着费尽心机去杀害她吗?”
  史利得长叹了一口气,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李俊德起身给史利得倒了杯水,史利得将水喝得一滴不剩,接着说,“三个月前,李爱霜告诉我,在上海万达广场租了一套房,打算在上海再开个分店,李所,你知道,花家尖这间店只要有人来值班就行了,李爱霜、王彩云和我三人轮流看店,晚上就住在楼上。那天,李爱霜从温州过来没开车,让我到汽车站接她,可我赶到汽车站却没见到她,于是掉头就到花家尖。到花家尖时,已经是傍晚,我到店里,就闻到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种慵懒的情欲味道。李爱霜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高潮尚未褪去的模样。我冲到楼上一看,床上被子乱七八糟,被单被蹂躏得不像样子,伸手摸去,床单和被子都是暖和的。我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早就听说李爱霜情人无数,可每次问她,她都说只有我一个。”
  李俊德说:“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她?”
  史利得说到这里,脸色铁青,恨恨地说:“李所,你知道我在床上发现了什么?”
其他文献
今天,从中心学校开会并处理完事情后,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我没有回附近的家,因为放心不下学校里的事情。我用手机照着路,朝一里外的学校走去。外面很黑,春寒料峭,风依然很凉,
期刊
一、元素的互异性1例1.含有三个实数的集合可表示{a,b/a,1},也可表示为{a2,a+b,0},则a2007+b2007的值为()A.0 B.1 C.-1 D.±1解析:方法 1:集合{a,b/a,1}中含有1,因此集合{a2,
期刊
维生素虽然在体内的含量微乎其微,但对健康的作用不容忽视。以下几种关键维生素宝宝比较容易缺,在饮食中妈妈可有意让宝宝多多摄取。  呵护眼睛的维生素A  很多营养元素对宝宝的视力健康都很重要,这其中少不了关键元素维生素A。维生素A,又称视黄醇、抗干眼病因子,对呵护宝宝的眼睛功不可没。众所周知,缺乏维生素A会让宝宝出现夜盲症,即在暗处看不清东西。而充足的A还能增加角膜的光洁度,让双目明亮有神。  缺乏信
传统炼铁业是典型高排放产业。英国《自然》杂志日前刊登的一项研究报告称,一种“绿色炼铁”技术可让炼铁过程中不再排放二氧化碳,主要副产物为氧。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研究人员报告说,传统炼铁技术要用碳除去铁矿石中的氧,炼铁时会产生大量二氧化碳。他们发明的“熔融氧化物电解技术”是让电流通过液态的氧化铁,将其电解为铁和氧,由于不使用碳,这一提取过程中的主要副产物就是氧,而不会产生二氧化碳。  研究人员还发现,
美国研究人员的研究发现每天睡眠不足6小时的人,其患感冒的风险比睡眠7小时以上的人高出4倍多。美国的研究人员调查了164名志愿者,以了解他们承受的压力、性格和吸烟、饮酒等
“熙熙,没做完作业不许玩!”我冲女儿吼道。女儿摇着我的手撒娇:“我就玩一会儿。”我面不改色:“不行!做作业时就集中精力,玩就痛痛快快地玩,这样才能既学得好又玩得好。”女儿仰着小脸,一副和我宣战的架势:“我就要玩!”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我和女儿之间上演。女儿总是让人很头疼,不是作业做到一半想去玩,就是见到客人不肯问好,要么玩起游戏不肯睡觉,种种“恶习”总是让我火冒三丈,忍不住教育一番。在我的
小学美术课是小学义务教育阶段的重要课程之一,是小学生德、智、体、美、劳综合素质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小学美术教学的实效性是指通过在小学美术课堂中开展实践活动以
期刊
期刊
就初中数学教学中培养学生主动提问能力进行了研究,希望通过努力可以加深学生对主动提问能力的认识与了解,促进初中数学教学质量的不断完善。 In junior high school mathem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