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是高山金银花盛开的季节。欣然邀友，前往隆回县的虎形山，专程去看金银花，一种四十余年前曾施恩于我的野花。
　　骄阳热风下，漫山遍野绽放的都是枝蔓相连的金银花，花团锦簇，清香四溢，千万朵花次第开放，枝枝叶叶放肆舒展着花样风情，朵朵盏盏尽情表演着别样美丽……在春深似海的幽幽山谷中举目四望，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恍惚岁月流转，光阴轮回，让我生出些许茫然，眼前的花和盘居于脑海四十多年的花却如何是岁岁年年花不同了啊？！
　　1966年的腊月特别的冷。担当“政治运动靶子”的父亲被逐出单位，带着一家大小在寒风冰雪中来到湖南屋脊壶瓶山腹地，落户到高山上的一户贫农人家。就读于村小学的我，常常在课余时间结伴去山里淘宝——采金银花换钱。那花那景，时隔多年，仍历历在目：翩翩的蝴蝶飞舞花间，野生的金银花，开在花藤上；细长的花藤，缠在灌木上；簇拥的灌木，散生在山坡上……白色的花黄色的花争相斗艳，煞是养眼！尽管每斤干花只能卖8分钱，但一个花季积攒下来，也能卖出几块钱，这在那个年代是很管用的了，铅笔、本子、糖果、饼干……儿时幼稚的精神和物质需求，就这样在采花和卖花之间实现了。后来，随家返城、中学、大学，按部就班当上了国家干部。奇怪的是，离开大山后的几十年里，虽游历了祖国的诸多山河，或时节不合，或地点不对，却是再也无缘遇见儿时那样的金银花了。
　　这次进虎形山，如愿以偿。不过，所见所闻，完全颠覆了金银花在我记忆中的形象。
　　花的个性变了。野生的金银花，是分散的，七零八落，尽是远亲。人工种植的金银花，是群聚的，纵横成排，全是近邻。分散的花，缺气场，香不醉人；群聚的花，有气场，香令人醉。更让人开眼的是，铺满金银花的山头此起彼伏，“花瑶女”身负背蒌，采摘其间，金银花们竞相绽放，似乎争随仙女下凡人间。这些金银花怡然自得的模样告诉我，她们都已经习惯和喜爱群居在一起、与人相伴在一起的生活了。
　　花的型体变了。金银花野生时，是一种典型的蔓藤植物，倚靠乔木灌木生长，或高或矮，或密或疏，或正或斜，前途和走势都由不得自己作主，全靠所倚之木定型。长圆形的叶子，疏疏离离地缀在细而多节的藤条上，叶随藤长，藤及叶随，蔓蔓芊芊，随地自适，其藤身或在草木森严的山林中穿缝过隙而远蔓，或附着争抢阳光的高枝而上攀。然而，人工种植的金银花就不一样了。花农从山外购来花苗，种植在山坡上。金银花无依无靠，却能独立自主地生长，没有了各式各样的百般缠绕，只有统一风范的亭亭玉立。群聚在一起的花簇，蔸蔸杆儿粗硕、枝儿柔韧、体儿丰腴，比散生的精神多了。特别是披满鲜花的时候，当年“云想衣裳花想容”的杨玉环也恐怕会暗然失色了。
　　花的地位变了。金银花野生在山里，对大自然的景色充当着点缀角色，毕竟，她是淹没在万绿丛中的，是景色的“配角”，是乡野最为平凡与贱微的生命。群聚起来的金银花就不一样了。一大片一大片金银花开放在一个一个山头上，黄里透白，翠中泛金，构成一幅大气磅礴的立体风景画。于是，这里就成了摄影发烧友的天堂。花季七月，摄友们身挂“长枪短炮”，穿梭在花丛中，乐不思归。更叫绝的是，在当地花农的心目中，金银花就是“财神爷”。在这里，几百亩的种植大户不在少数，年收入数十万元的“采花大王”也不在少数，金银花成了地方支柱产业，种植金银花也成了瑶民致富之道。隆回也就名正言顺地成了闻名全国的“金银花之乡”。
　　不过，金银花千变万变，她那颗善良的“花心”没有变。她依然用清纯甜美的容颜和婀娜多姿的身段美化自然，依然将她独具特异功能的身躯奉献给人类，守护着人类的健康，增添着人们的财富。纵使屡见奇效，名声远播，而她依然“花心”如水，远离纷繁，隐居山中，不争艳于世。她，依然还是几十年前我所认识的她，只是更有气质和魅力了。
　　我为金银花在最无助的儿时伸手相援所感激，也为金银花的无私情怀所感动，更为金银花的“花品”所感染。所以，在属于她的季节，我要看一看她，用自己的方式去感恩大自然，感恩金银花。
　　（作者系湖南省人口计生委党组副书记、副主任）
　　（编辑 刘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