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在吴淞口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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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外滩密会
  半天夕阳,把浩浩东去的浦江水染成一片血红。黯淡的暮色中,和平饭店看上去有些狰狞。深秋傍晚的上海,凉意甚浓。
  一个年轻人从大马路转出来,向黄浦江和苏州河交汇处的外滩公园走去。
  他叫杨平,表面上是德大西菜社的服务生,真实身份却是闻名上海黑道的神秘组织“老鼠”的骨干——“老鼠”做的生意可都是连帮派组织也不方便出面去做的扎手事体。一个小时前,他接到一个电话,急忙请了假,匆匆而来。
  公园内游人寥寥,处处黄叶飘零。音乐亭下,独坐着一个中年人,身着长衫、头戴圆边礼帽,正貌似闲散地看着江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
  杨平走过去招呼道:“成哥,什么事这么急啊?”
  这人就是“老鼠”的组织者刘伟成。组织内的几个后生全由他一手调教,但互相之间却并不认识,所有行动也都是由他出面接洽、策划,再斟酌安排给合适的人去做。杨平是他麾下最为得力的干将。那个电话,就是他打的。
  刘伟成抬手示意杨平坐到身边,笑道:“有个大生意要劳驾你。”
  杨平嘿嘿一笑,道:“成哥有大生意当然是照顾我啦。”从西装口袋内掏出一盒三五,给两人都点了一支。
  刘伟成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缓缓道:“今天上午,黄老板找我说了件事情。川藏交界地方有个土军阀,叫冯大明,前段日子,被国军端了老窝,但是本人却没影了。国军四处搜索了一个月也没找着,黄老板却得知,冯大明带着姨太太逃到重庆,雇了两艘客轮,沿江而下。前天已经到了崇明岛,泊在堡镇码头。船上装着的,可是他几十年搜刮所得的金银财宝。”
  杨平轻叹一声,道:“唉,上海滩真是个好地方,外头干了坏事,往这儿租界里一钻,天王老子管不着。”
  刘伟成鼻子里“哼哼”了两声,接道:“冯大明跟杜老板是老相识,一到崇明,便派人联络上杜老板,说是以后就打算跟着他混日子,安度晚年了。因为人生地不熟,又在逃亡之中,就委托杜老板给他找两处宅子,先悄悄安顿下来,以后再慢慢筹划。他带了不少人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杜老板就叫他先在崇明待两天,等找到地方了再上岸。”
  杨平两眼一眨,冷笑道:“我有点明白了。这两年,杜老板跟黄老板虽然表面上还客气,背地里可斗得狠,眼下正在紧要关头上。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个有钱有人又打过仗的冯大明,真的在上海滩立了脚,杜老板的势力大增,黄老板哪里吃得消啊!”
  刘伟成哈哈大笑,拍拍杨平肩膀,道:“小赤佬,还是你拎得清。长话短说吧,黄老板的意思,就是想趁着冯大明还没上岸,把他解决在长江里头,顺便把船上金银财宝占了。但是他和杜老板互相都盯得死死的,一有风吹草动,另一方必然警觉。如果他派自己的人行动,一是容易暴露,二是怕万一失手,就等于和杜老板撕破了脸皮,以后可就不好办了。所以他想叫我们出手,他在背后提供支援,给自己留个回旋的余地。”
  杨平眉毛一耸,道:“他想得倒是周到。但是冯大明带来的那些人,可都是打过仗的,不好对付啊。”
  刘伟成不以为然地瞟了杨平一眼,悠悠道:“好对付还来找我们吗?上海滩除了我们,还有谁能接这活?”两人齐笑。
  刘伟成又道:“我们只要把船攻下来,就算完成任务。转移财宝的事情,黄老板会在岛上找几个小瘪三料理的。这样,他在上海的人马按兵不动,就可办成此事。报酬是五十根大黄鱼,你一个人拿二十根。怎么样,有没有胆子做?”
  缥缈的汽笛声从江面上传来,显得公园内更加冷清。杨平眯起两眼,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慢慢道:“上海滩除了我,还有谁有这胆子做?”
  两人再一次大笑。
  刘伟成吁了一口气,大拇指在杨平面前一晃,道:“就知道你有这气魄。我已经想好了,你明天先去崇明,把情况摸清楚,最迟大后天,必须打电话告诉我。我根据你摸的情况,再定行动方案,另外还要再给你找几个人预备着,这事体一个人可做不了。但是黄老板要求六日内必须把事情结束。拖久了,万一被杜老板知道,不光黄老板有麻烦,就是我们,也很难在上海立足了。”
  杨平点头道:“明白。”刘伟成又把两艘船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先后离去。
  天光已暗,公园内的路灯次第亮起,照见两个巡逻的印度阿三,在不远处缓缓踱步。
  二、孤身登岛
  次日近午,十六铺开来的一艘小火轮泊在了崇明码头。闸口一开,乘客蜂拥而出,岸上岸下顿时一片乱嚷。杨平等人都下得差不多了,才钻到货舱内,推出一辆摩托车,把随身带着的行李箱牢牢绑在后架上,慢慢推上岸,问明路径,跨上车,“突突”而去。
  半个小时后,杨平已经到了堡镇港。堡镇在崇明岛南,是除了崇明县城外,岛上最热闹的去处了。由长江南下的船只,很多都在这里中转,只是堡镇港停泊的都是货船,客船却要到崇明码头调度。距离码头大约百米,有家来金客栈。门前一条小路,一头通到镇上,一头直到码头。客房是栋两层的排楼,临江而立,打尖住宿的都是码头上来往的人。
  杨平走进来金客栈,把摩托车在墙角停好,站在院子里把那栋楼看了一会儿,便叫过伙计,指着二楼的一间客房,道:“就要这间。”伙计急忙答应,一边叫柜上登记了,一边和杨平一起,抬着行李箱上楼进房。
  推开窗户,江风鼓涌而入。只见水天一色,鸥鸟飞鸣。港湾内,大小船只挤得满满当当,随波上下起伏。距离港湾六七十米的地方,却并排停着两艘客轮,甲板上又有几个壮汉在来回逡巡。杨平盯了两眼,暗道:按刘伟成的描述,这两艘应该就是冯大明的宝船了。便指指那船,问伙计道:“奇怪,客船怎么不停到崇明码头去?”伙计探头一看,道:“谁知道呢,说是私人的船,等着上海来人接呢。船上都是四川人,来了三四天了,在我们这里包的饭,但是也不叫我们送,他们自己到点了来取,不知搞什么名堂。”
  杨平点点头,丢了几个铜板给伙计,又问:“这儿到马桥怎么走啊?”伙计笑嘻嘻地把铜板一揣,忙道:“就从客栈门口这条路过去,穿过镇子,到岔路口转弯,一直向北,直通马桥。先生你出门还带着摩托车呢,这东西可稀罕啊!”杨平笑道:“上海马路窄,太委屈它了,正好来等船货,顺便带出来耍耍,岛上地方大,开两天过过瘾。”伙计嘿嘿笑道:“嗨,还是你们上海人会玩儿。先生您歇着,有事再叫我。”拱手下去了。   杨平关上门,从随身的小包内取出望远镜,向两艘宝船瞭望。
  近岸的那艘船,舱内进进出出的都是精壮汉子,举止气派,一看就是行伍出身。外面那艘却静悄悄的,船窗帘子也都拉着,船头船尾各有三个人,在那里警戒。两艘船前后的甲板上各有几个沙袋,看上去好似无意堆放着的。杨平却明白得很,一旦遇袭,这几个沙袋就是管用的掩体。沙袋下头,可能就藏着重型火器呢。
  一艘小渔船不过略略靠近外面那艘客船,立马被两个汉子喝得远远的。看来外面那艘船就是冯大明和他姨太太住的了,值钱的珍贵玩意儿多数也在那艘船上,近岸的兵船不是重点。
  中饭后,杨平装作闲逛,在码头上来回兜了两圈,把那两艘船近岸地势仔细观察了。正对两船的岸边,是一段短坡,坡上苇丛绵密。兵船舷梯旁横挂着一块二十来米长的跳板,应该就是他们上下船的家伙了。
  又观察了一下午。基本确定,两船上兵丁加起来大概三十几个人,冯大明船上站岗的一共六个,其余都在兵船上,与岸上联络也全靠兵船。大概四点多钟光景,外船的船舱内走出三个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胳膊上挂着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妇,后面跟着个瘦高个的年轻男子。甲板上兵丁见了三个,都是毕恭毕敬。转了几圈,老头先进去了,留下那个男子和少妇,多聊了一会儿,也就回舱了。那老头和美少妇无疑就是冯大明和他的姨太太了,但是那个年轻男子又是什么角色呢?能和冯大明住在一条船上,想来身份也不一般。
  傍晚时分,杨平骑上摩托车,穿镇而过。一路打问,向北开去。约莫半个时辰,果然到了马桥。再往前开,到了江边。由此过江,就是江苏启东了。岸边几户渔家,近水芦荻如雪。江水汤汤,涛声隆隆。
  几艘渔船刚刚靠岸,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正在收拾渔具,准备回家。杨平瞅准一个面容憨厚的汉子,缓缓把摩托车开了过去,向汉子招呼道:“大哥,问你个事。”汉子见一个衣鲜人靓的时髦小伙,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荒凉地方,有些诧异,急忙哈腰答道:“先生什么事?”杨平一指他的船,笑道:“你这船摆到启东要多长时间?”汉子忙道:“启东倒是常去,平常的话,也就小半天辰光吧。”杨平点点头,又问:“你打鱼的话,一天能弄几个钱啊?”汉子被问得一愣,苦笑道:“先生别说笑话,我们这种生活,不过混个一天三顿饭,说什么弄钱啊,你这是……”
  杨平从兜内抓出一把大洋,数了数,向汉子面前亮晶晶地一摊,道:“你这船我包四天,给你二十个大洋,这十个大洋是定钱。从明天起你就别出去了,日夜守在船上等我,我一到就开船。到了启东,再给你余下十块大洋。如果四天里等不到我,你也不用再等了,这十块大洋就算是赔你的误工。怎么样?”
  “啊!”汉子又惊又喜,急忙一把接过大洋,连连点头,“好好!”杨平笑道:“那就说定了。如果过来找不着你,可别怪我不客气,崇明岛可逃不了上海的管。”汉子忙道:“不敢不敢,收了先生的钱,当然等你。”杨平点头,又问:“你怎么称呼?”汉子忙答:“姓董,村里厢都叫我董阿大。就住这个屋。”向旁边一间茅屋一指。杨平瞥了一眼,道:“我姓杨。董阿大,我们回头见。”摆摆手,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儿走了。留下喜滋滋的董阿大,站在船边上,数了半天钱。
  三、别有所谋
  天将擦黑,杨平回到客栈。
  正是吃饭的时候,饭堂里人声鼎沸。靠门口坐着几个汉子,操着四川口音,正催着伙计把做好的饭菜放到带来的食盒里。腰间都是鼓鼓的,看得出是别着手枪,无疑是冯大明船上的人了。杨平急忙回了房间,灯也不点,摸黑取出望远镜,推窗向外观瞧。
  兵船上燃着几盏汽灯,近岸一边照得通明。白天看到的那块跳板,一头搭着舷梯横栏,另一头搭在岸上。取饭的汉子们已经离了客栈。一盏灯在前面引着,一会儿工夫,到了岸边,踏上跳板,一个便倚着舷梯,把食盒一个个递给上面的人。其中一个精致些的食盒,便被迅速拎到船的另一侧。朦胧之中,冯大明船上一个汉子支出一块跳板,搭在两船之间,另一个人马上过来,把食盒拎了过去,送到舱内。跳板也随即撤掉。船舱仅两扇窗户透出灯光,其余黑糊糊一片。但是借着兵船上的灯光,可以看到船头船尾还有几个汉子,悄没声的在那里警戒。
  杨平暗骂:真他娘的够谨慎的。饭后,他坐在窗边,一边抽着烟,一边默默地看着那两艘船。港湾内漆黑一片,零星几点灯火,随着船身摇摆不已。几声男女喧笑,随风缥缈传来,转瞬却又消失。夜凉如水,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心里翻腾不休。
  他有着一个和刘伟成完全不同的计划。从他耳朵里听到冯大明两艘船上财宝无数,而冯、杜、黄却都只能悄悄行事的时候起,这个计划就在心里悄然萌芽了。
  他跟随刘伟成出生入死几年。钱虽赚了不少,却也明白干这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每次行动,心里都是空落落的,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来。常走河沿,没有不湿脚的。手段再高明,总有暴露的一天。真到了那个时候,刘伟成只能是毫不顾惜舍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以图自保。
  退出江湖的念头,早就在杨平的脑中存在了。但是刘伟成是不会放过他这棵摇钱树的。要退出,只能远离上海,逃出刘伟成的掌控。要远离上海,手里必须要有一大笔钱。他虽然不想再过夺命挣钱的勾当,但也不愿从此清寒度日。手里的这些钱,过过花天酒地的日子是绰绰有余。但是要亡命天涯,还要给以后的生活打下根基,却远远不够。他一直在寻求机会,弄笔大钱,实施自己的新生计划。
  这一次,机会来了。但他眼中的机会可不是二十根大黄鱼,而是船上的财宝。昨天和刘伟成分手后,他就决定要赶在刘伟成派来的帮手登岛之前,一个人动手,劫船夺宝。当然,他也没奢望把船上财宝尽数弄走,将随身带来的行李箱装满就够了。
  他的计划最迟后天晚上动手,得手后骑摩托车到岛北,搭船逃往启东。到了那里,就好藏身了。这就是他今天去马桥雇船的原因。如果到了后天还没有机会动手,只能放弃。因为刘伟成的人马已经登岛,那时自己只能乖乖回到刘伟成的计划中,还是赚那二十根大黄鱼。
  其实两艘船的情况已经基本清楚了,但是这情况却不容乐观。要登上冯大明的船必须从兵船过去。他带来的行李箱内有两把手枪,一挺最新式德造M18冲锋枪,十颗手榴弹,以及足够的子弹。他可以趁着晚上他们在舷梯上传递食盒、上下纷乱的时候,猝然出手,在数秒之内灭了传递食盒的几个人;再连扔几颗手榴弹,把船上的人暂时封在舱内;自己迅速从跳板、舷梯上船。他自信以他的身手,凭借那挺火力强大的冲锋枪的威力,完全可以把剩下二十几个人消灭掉,然后登上冯大明的船。但是冯大明怎么会等到他攻下兵船呢,可以想见,只要这边枪声一响,冯大明多半就会开船逃离。他根本没有机会登上冯大明的船,一切等于白干。   当然,他也可以在深夜潜水靠近冯大明的船,登上甲板,先行干掉卫兵,潜入舱内偷取财宝。但是分成两处的六个人,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对付得了的,动静太大,多数会惊动兵船。而且舱内情况他并不知道,贸然进入,很可能惊动冯大明,再惹一番争斗,败露的风险太大。再说就算侥幸得手,也很难把那些沉甸甸的财宝悄没声地运到岸上。
  想来想去,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个人办下这件事。杨平现在觉得自己过于自信了。但是眼睁睁看着这次机会丧失,又实在不甘心。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满屋子烟雾腾腾,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也像他未来的人生。
  四、狭路相逢
  次日,杨平又到码头上站了一会儿,把那两艘船看了又看。回到房内,再琢磨了大半天,还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傍晚时分,心里只好颓丧地放弃这个千载良机,打算去邮政局打电话,实施刘伟成的计划。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杨平问道:“哪个?”
  “警察,查房。”
  杨平一愣,暗道:难道露出马脚,被人报警了。想想不能,镇定一下,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回道:“来了。”走过去,侧身把门轻轻拉开一点。
  一个警察站在门口,扫他一眼,先不急着进来,把手上一张卡片递到面前。杨平接过一看,果然是张货真价实的警员证,名字是李四毛,急忙双手奉还,笑道:“李长官,失敬,我是上海过来等货船的生意人。”
  李四毛点点头,笑道:“例行公务,随便看看,每个房间都要看的。可以进来吗?”杨平笑道:“当然。”便让到一边。李四毛慢慢踱进门内。杨平悄悄瞅着他,一边从兜里摸了两块大洋,递过去,笑道:“长官辛苦。”
  李四毛接了大洋,也就止步,随便看了看,便呵呵一笑,道:“也没什么,打扰了。”转身出去。
  杨平道声:“长官慢走。”正要关门,不料李四毛突然转身,“噌”地又蹿了进来。杨平刚叫一声“咦……”,又一条人影扑入。杨平一惊,急退一步,两个人已经迅速合扑过来,把他死死按在了墙角。后来那人一声低喝:“别动!”把脚一勾,门“哐当”关上。两把枪已经抵在了杨平脑门。
  杨平暗叫:“坏事。”嘴上还犟:“长官这是干吗,我可是老实生意人。”悄悄去摸枪,却被另一只手抢先抓在了手里。两个人这才起身。李四毛看着杨平,嘻嘻一笑:“生意人还带着枪,做的哪门子生意,起来。”
  杨平面对两把枪,慢慢起身,道:“两位误会,不过带着防身,这年头,外头不太平嘛。”
  后面进来的那个也不过二十来岁,笑道:“你说得对,四川人碰上你,那还能太平?哈哈哈哈。”说完和李四毛一起笑起来。
  杨平暗道:完蛋,被人家瞧破了。面上却强作镇定,笑道:“这是哪里话。”眼角撇一下墙角的行李箱,伺机冲过去拿家伙。
  李四毛冷笑道:“别看了,这小房间可用不起冲锋枪。”
  杨平彻底无奈,两手一摊,笑道:“好,被你们兜出家底了。兄弟也是为了求财,还是为别人卖命?落你们手里,就听你们的。既然官家出面,冯大明还哪儿跑,我这样混饭吃的,两位大哥开恩,放过我吧,少不了二位的好处。”
  后来那人“呵呵”一笑,道:“别废话,你到底什么来路,先给我说说清楚。”杨平也不啰唆,一五一十道来,只是把自己打算吃独食的事情隐瞒了。
  那人听了,把手向窗外一指,道:“这点儿情况早就应该摸清楚了,怎么等到现在,不怕耽搁久了走漏风声吗?”
  杨平笑笑:“看仔细点儿不行吗?”
  那人“嗤”地一笑,道:“还装。既然只是上岛刺探情况,带这么多家伙干什么?不怕露馅吗?又带摩托车来干什么?到马桥雇船去启东干什么?我看你是想吃独食吧!”
  杨平心里“咕咚”一下子,暗道:妈的,这跟头栽大了,怎么被人摸得这么清楚,上海滩的警察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转念又想,看他们这样子,也不像要我命的,既如此,不如先老实承认,别惹火他们,看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再说。就一拱手,服服帖帖地道:“长官好眼力,都被你看穿了,兄弟确实想借这机会干笔私活,以后就退出江湖,见笑。”
  那人和李四毛仰天大笑,道:“好,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也爽快爽快,把我们的家底给你兜兜。”杨平又是一愣,暗道:什么家底?难道这两个不是官家的人?这戏有意思了。
  围剿冯大明的国军中,其实早就有人知道冯大明逃往上海了,只是没把消息上报,却告诉了上海驻军里的几个朋友,让他们在上海动手,暗里干掉冯大明,所得财宝私分。上海军中的那伙人得到消息后,便派了心腹在各处码头盯着。冯大明刚到堡镇,那伙人便得到了消息,马上派胡燕——也就是后面进来的这个人,登岛摸情况,预备情况弄清楚后,派上一个连,冒充海盗劫船。也是说好了的,明天必须汇报情况。当然,他们也想到,冯大明既然和杜老板有联系,就很可能会惊动上海其他的帮派,难免有人也打主意,胡燕便比杨平多了个心眼。
  杨平骑着摩托车一到客栈,便引起胡燕的注意。又发现杨平下午到码头上来回逡巡,瞅着那两艘船兜圈子,就猜测这人可能就是上海哪个帮派派来打探消息的。傍晚杨平骑了摩托车出去,胡燕便趁着天光暗淡,客人又都去了饭堂,瞅空捅开杨平的房门,发现了行李箱中的武器,愈加断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吃饭的时候,装作跟伙计聊天,知道了杨平跟他打听过去马桥的路径。于是今天一大早,他就去镇上雇了一辆马车,一路打问,直奔马桥。要知道,在那样一个穷乡僻壤,一个骑摩托车的拉风青年肯定是招人眼的,便问到了江边渔村。不费吹灰之力,找到老老实实守在船头的董阿大,了解了情况,他进而又确定:杨平可能想吃独食。
  他的心里一阵狂喜。因为他也同样起了吃独食的念头。
  国家军队可以抛弃国家利益,自己又为何不可以抛弃几个长官的利益?好歹这次发笔大财,隐姓埋名,逍遥一生,总比在这样腌臜的地方鬼混要强。但是杨平的难题他也碰到了——一两个人实在无法摆平这事。他认定:如果那人真是想吃独食,必然也在为此烦恼。不如索性冒险一试,和杨平联手行动,于是上演了这一出。   杨平听完,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同道中人。不错,我也正巴不得有个帮手呢。但是我却要多问一句,既然你决定一个人干,那么退路可想好吗?这位李大哥又是什么来头?”
  胡燕笑道:“我本来就是崇明人,四毛是我的老朋友,是这里水警队的副队长。我也把他拉了进来。原计划是动手当夜,他把水警队巡逻艇开到附近,得手后,我们乘巡逻艇去吴淞口,那里有一艘英国的客船。我登岛前已经联系上了一个二副,那个英国佬这两天会夜夜等着我。我们就暂时躲在那艘船上,跟船到香港上岸。今天也刚好借着四毛的警察身份,敲开你的门,嘿嘿嘿。”
  杨平“嘿嘿”一笑:“你们这条路可比我的强。但是你们既然打算单干,可带了什么家伙?”
  胡燕笑道:“看来你还是有点儿不信,好,跟我来。”转身出门。杨平跟着他,李四毛跟着杨平,进了胡燕的客房。李四毛把门一关。胡燕从床下拖出一口行李箱,“咔嗒”打开,赫然一挺卡宾枪,十来枚手榴弹,装备也不差于杨平。
  杨平这才放下心来,朝两人肩膀一拍:“好,茫茫人海,有缘相聚,我们干他一场。”三人大笑,坐下商议。
  五、散心的人
  不幸的是,三个人一直商量到下午三点,也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法子。总结下来,三人联手不过是对付兵船的速度快了点,却仍然无法阻止冯大明的逃离。得不到财宝,白辛苦一场不说,老鼠、军队、黄老板和杜老板这几伙人,能把他们骨头不剩地吞了。不能因为一场失败的行动,把自家后路也断了。而没有一些钱财傍身,离了上海去过苦日子,也不是他们的目的。
  四毛不耐烦道:“索性我们全部化装成警察,乘巡逻艇直接从江面上靠近冯大明的船,就说是检查,上了船劫持开走,爽快。”胡燕连连摇头,道:“就算我们能把冯大明的船劫持开走,但是一旦启动,兵船就会发现,立刻追上来。明火执仗地干,我们可不是对手。”
  杨平叹口气,道:“这样吧,我们还是先给上海打电话,随便编个理由,再拖延一天,如果明天还想不出办法,就只好放弃,回到他们的方案了。”胡、李两个半晌不语:末了,胡燕无奈地点点头,苦笑道:“暂时也只好这样了。但是,兄弟,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放弃单干,重回老路,万一两下的行动时间碰到一起,我们碰了面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杨平一愣,随即道:“简单。真到了那一步,等他们确定了进攻的日期,我们互相通个气。时间上有先后最好,计划在后的就装作不知道,权当这钱不赚了,交朋友最要紧,以后赚钱的机会多的是。万一真像你所说的,时间撞车,很简单,凭你我的聪明,要避开脱身还不简单,何必刀枪相见。”三个大笑,出门而去。
  李四毛直接回了警队,杨平和胡燕到了邮政局,各自编理由,打了电话回去。
  饭后,两个人又商量了半宿,却是越来越颓丧。次日起来,再聚到一处,仍是一筹莫展。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的已经是日后在上海相约到哪里下馆子泡妞的话了。
  突然胡燕两眼一亮,向窗外努努嘴,道:“你看。”杨平探头一瞅,只见从兵船上下来了四个人。走在前面的就是那美貌少妇和那年轻男子,后面跟着两个汉子,应该是护兵了。杨平眉头一皱,奇道:“怎么今天敢下船了?”胡燕道:“大概船上呆闷了,下来散散心。”杨平点头,停停又道:“估计是到镇上去,这个破码头也没什么好看的。”
  只见那边四个人从码头转过来,年轻男子跟那少妇和护兵说了几句,那三个便走上通往镇子的小路,慢慢而去。年轻男子却独自向客栈走来。杨平和胡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起身出门,趴在走廊栏杆上,向院内看去。不一会儿,男子进了院,挺胸昂头地叫:“老板呢?”
  伙计急忙迎上来,问:“先生什么事情?”男子大拇指冲自己胸膛一挑,道:“我是那边两艘四川船上的,不是在你们这里订的饭吗,我来看看,这两天都吃了多少钱,你给算算。”伙计忙向厅内一让,道:“先生进去坐会儿,我叫账房马上就算。”男子摆摆手,道:“不用,我呆在这儿就行。你进去叫他慢慢算吧,也不急,算清楚就行,回头我再问你两句话。”伙计答应一声,进去了。
  男子点了支烟,两手指夹着,在院内东张西望走了两圈。伙计出来了。男子问道:“你们这儿住的都是什么人啊?”伙计笑道:“都是跑码头的船家和生意人,也都是熟客。”男子点头,道:“熟客就好。我们两艘船上装的可都是宝贝,一艘船抵得上一般船只几十艘呢,不能不当心点啊。”伙计笑道:“那是,出门在外当然要小心。”男子便撇撇嘴。
  杨平向胡燕轻声道:“这哥儿们是不是个憨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船上装着宝贝似的。”胡燕笑笑,道:“再听会儿。”
  男子又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上海来的客人?”伙计道:“有,当然有。”男子就大惊小怪道:“哎呀,听说上海滩鱼龙混杂,可别有乱七八糟的人物到这里,打我们船上货物的主意啊。”院子里也有几个人闲坐闲聊,早就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不顺眼,又听他说这话,一个人就打趣道:“先生,就是没有,你这大嗓门也把贼招来了,不怕你船上宝贝不安全?”几个人就跟着“嘿嘿”笑。
  男子翻个白眼,不睬他,却突然把头一抬,直直盯了胡燕和杨平一眼,故作神秘地向伙计道:“那两个人是上海来的吧,可问清楚了是干什么的?”声音虽然压低了点,可谁也看得出说的是杨、胡两个。
  杨平道:“他早看到我们了,现在又来这一出,好像故意要招惹我们似的,有点儿奇怪。”胡燕点头,道:“下去瞅瞅。”两人故作不知,下楼来,靠墙闲聊,继续留心男子说话。
  男子又把他们一瞥,突然向伙计道:“哎,你们这里有报纸吗?”伙计有点儿不耐烦了,笑笑摇摇头。男子咂咂嘴,道:“我们从四川过来的时候,那儿刚打了一仗,一个当地的队伍被国军干掉了,听说领头的跑到上海了,不知道报纸上有没有报道。”
  杨、胡两个不约而同心里“咯噔”一下子。胡燕低声道:“这哥们儿是不是找死啊?”杨平略一沉吟,道:“不,我看有情况。”胡燕斜他一眼,道:“啥情况?”杨平把他肩头一拍,笑道:“等着,我去摸摸看。”胡燕一笑。   杨平几步跨过去,向男子点点头。男子也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笑意。两下算是打了招呼。杨平笑道:“先生刚才说四川打仗的事,我知道,我刚从上海过来,报纸上虽然没登出来,我却听朋友讲过。”胡燕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也发神经了。那男子笑道:“果然还是外头混的消息灵通啊。”
  杨平“呵呵”一笑,掏出烟盒,打开递到男子面前,问:“你这船上都装的什么啊?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们能做上一笔生意。”男子“哈哈”大笑,道:“果然上海这地方要什么货的都有,好,你有兴趣,咱们外面谈。”毫不客气地从杨平烟盒内抽了一支接上,转头对伙计道:“那账慢慢算吧,等我回来再看。”径直向院门走去。杨平看胡燕,胡燕冲他挤眼。杨平向那男子背影笑道:“我还有个同路的,要么一起过来谈谈?”男子头也不回,道:“当然,做大生意,人少怎么行。”
  六、夺宝联盟
  年轻男子在前,胡、杨远跟在后,离了客栈,走上那条通往镇子的小路。小路弯弯曲曲,两侧是茂密的小树丛,从码头和客栈方向绝看不到路上情景。
  约莫走了百十米,身边也无人。男子突地停住,转身道:“两位想要什么货啊?”手中香烟头“啪”地弹出老远,神情语气跟在客栈中傻二的形象完全两样,一转变成老练中透着狡黠、沉稳中带着精明。杨、胡两个互相一看,都不自觉一笑。杨平道:“先生船上有什么我们要什么。”男子“哈哈”大笑,道:“你凭什么取货?”胡燕笑道:“只要能取到货,凭什么都行。”
  男子就不吱声,面色突然凝重,眯着两眼,死死地盯着二人。二人也看着他,却是笑眯眯的。男子又是一阵大笑,一拱手,慢慢道:“敝人姓张,单名一个同字,二位怎么称呼?”两个报了姓名。
  杨平笑道:“张先生难道知道我们来路不成?”张同又笑道:“这么两船财宝从四川千里而来,一路怎能不走漏风声,更何况还把杜老板牵扯进来,盯着他的人还少吗?就是国军里面,只怕也有知情不报、打小算盘的呢。”杨平笑道:“既然如此,张先生不是应该小心才是?在客栈中这样张扬,也太奇怪。”张同道:“需要小心的不是我,是冯大明才对。”胡燕接道:“这就奇怪了,冯大明和你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张同道:“是一条船,但不是一个心思啊。”胡燕便道:“那么张先生的心思是什么样子的?”张同笑道:“和你们一样的。”
  胡、杨两个迅速互相一瞟,就不说话,齐看向张同。张同笑道:“二位,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们是来打船上财宝主意的。果真如此,我倒可以相帮,不过却要把你们的来路讲讲清楚。”
  杨、胡同声大笑。胡燕便向杨平道:“你看看,张先生神机妙算,已经把我们掂量得八九不离十了,既然如此,就说说吧。”杨平点头,简单把二人情况说了。张同听了,呵呵笑道:“果然如我所料。好,那我也把自己的情况讲讲吧。”
  张同原来是一个中学教师,被冯大明看中,收到身边,为他舞文弄墨,之后就成为冯大明心腹。那个少妇叫作黄杏子,原来是张同的学生,被冯大明收做姨太太,深得宠爱。可惜冯大明是个大老粗,不识风月,黄杏子不免情思寂寞,和张同两个一来二去,成就奸情。二人也知道,长久下去,早晚会被冯大明发现,早有了脱离的想法。
  可巧冯大明兵败,二人便计划在四川到上海一路上想办法偷些财宝,然后伺机逃走。可惜一路上冯大明小心谨慎,一直没有机会。到了崇明后,黄杏子基本上已经死了心。张同却想到,冯大明要投靠的杜老板,本就是在上海时刻被人惦记的人物,冯大明来上海的消息,就有可能被盯着杜老板的人发现。果真如此,就有可能引动其他黑道人物出手。所料不差的话,探风的人这两天必定已经到了堡镇,而码头上只有一家来金客栈,来人多数就住在这里。但是不管岸上有多少人,船上三四十个身经百战的汉子都不好对付,如果兴师动众强攻,惊动岛上军队,谁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张同就想:可能他们也希望能有个内应呢。
  一念及此,张同便每日到兵船上,和一帮护兵闲扯打牌,两只眼睛却始终在岸上和进出来金客栈的人身上逡巡。他注意到了窥测的胡燕,后来加上杨平。从胡、杨两个人神态举止之中,看得出他们明显不是一般跑码头做生意的,很可能就是来算计冯大明宝船的人。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时间已经不多,再不想法子,等杜老板找到了宅子,机会可就失去了。纵使能逃,金银财宝是不用想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张同决定一试。虽然有些冒险,希望也很渺茫,却总好过日后后悔。如果所料一旦证实,就和岸上人联手劫财。于是便和黄杏子悄悄商议,想出这么个借口上岸解闷儿、张同到客栈引蛇出洞的主意来。
  说罢,张同又加一句:“果然老天有眼,碰到二位,更没想到还是有胆子单干的好汉。”杨、胡两个齐笑道:“你也是好样的。”张同又从兜内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杨平,道:“这张照片是冯大明六十大寿时拍的,二位看看,也可以验证我说的真假。”只见照片上冯大明居中坐着,旁边是黄杏子,张同站在后排当中,看得出也是地位显赫。二人点点头。
  胡燕笑道:“这样看来,张先生是想到我们前头去了。那么你可有具体计划?”张同便把自家想法一一说了。筹划也颇周详,只是这计划在张同脑子里酝酿时,并不知道二人具体情况,难免也有疏漏。于是三个人又根据眼下实际状况,详加斟酌,拿定主意。末了,胡燕问道:“那什么时候动手呢?”张同笑道:“宜早不宜迟,就今夜怎样。”杨平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今天不动手,就没机会了,明天我们再无确切消息给上海,他们必然起疑。”
  三个人一时无声,停了片刻,异口同声道:“干!”再没什么废话。约定时间,分手而去。
  七、夺宝激战
  晚饭时候,船上照旧下来几个人,到客栈取了饭,回到船边,踩过跳板,慢慢把食盒递上。上面人弯下腰来接应,两个食盒已经传了上去,第三个食盒正在换手,“哒哒哒”,岸边芦苇丛中,枪声突然响起,子弹呼啸而出。还在岸上的几个人瞬间倒地,接着跳板上三个人“扑通通”接连跌入水中。甲板上的人一片惊叫,掉头要跑,却被背后子弹跟上,纷纷撂倒。   其余汉子正在舱内坐等开饭,听到呼声枪声,急忙起身拿枪,要冲出迎战,一时心急,却都挤在出口。
  杨、胡二人已从芦苇丛中跃出。杨平直扑跳板。胡燕瞅准舱门,迅疾扔出两颗手榴弹。“轰轰”两声,冲到门口的几个汉子炸得血肉横飞,舱门也被堵住。余下人便不敢贸然冲出,啪啪击碎舷窗玻璃,向外开枪。
  杨平已经攀上舷梯,俯身跳上舱板,M18冲锋枪对着舷窗激射。又几个汉子倒下。胡燕紧跟着上来,直奔舱门,向里面丢了两颗手榴弹。“嗵嗵”的闷响,伴随着人的惨呼。杨平平端冲锋枪,蹲在舱口,向内狂扫,和胡燕那杆卡宾枪配合,把整个船舱封死在火力之下。
  枪声、喊声惊动了正在餐室内闲聊的冯大明、张同和黄杏子。冯大明心中顿时突突直跳。虽然在刀枪阵中混了一辈子,毕竟现在逃亡他乡,后半生的依靠可都在这里了,若有闪失,如何是好?提心吊胆一路,眼看到了终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张同急起身向冯大明道:“大帅,你们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奔出舱外,冲船头三个汉子问道:“怎么啦?”一个汉子回道:“前面有人劫船,怎么办?”张同装模作样向前面看看,故作轻松地道:“看来没几个人,没什么好怕的,你们过去支援一下,快点了结了,这里不要紧。”三个人急忙支出跳板,奔跑过去。
  张同一边急忙撤回跳板,一边冲船尾三人叫道:“你们守在舱口。”三个人点头,从沙袋下面抽出一挺机枪,端来架在舱口。
  前面船上三十来个人,已经消灭大半。余下的躲在舱内,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杨、胡两个又分别从舷窗和舱口丢进几颗手榴弹。抵抗的枪声就更加散乱。后面船上过来的三个人突然出现,绕到两头,向杨、胡两个射击。舱内人总算有了喘息机会,却不敢冲出,急急从另一侧船窗爬出。
  张同跑进船舱,叫道:“不好了,大帅,来了不少人,前面估计抵不住了。”冯大明恨道:“果然有胆大包天的。不管了,马上开船,我们直接去上海,让他们落一场空。”张同点头,转身又奔底舱。两个机师正慌成一团,急问:“张副官,怎么回事?”张同摇头,道:“有人劫船,前面已经打起来了。二位快开船,我们先走。”
  两人起身就往外走。张同让过一边,从腰间迅速抽出手枪,朝两人后背啪啪射击,结果了两个。再回到舱内,对冯大明道:“大帅,船马上开了,我再到外面看看。”冯大明点头。黄杏子叫道:“张副官当心。”
  张同转身出舱,带上舱门,却悄悄从外面锁死。急奔上甲板,对守在舱口的三人道:“大帅叫马上开船,我们先走,保住舱里的东西要紧,前面船上的弟兄还能对付得了。”又对其中一个道,“你到舱内去护卫大帅和太太。”那人点头,起身走下舷梯。另外两人照旧趴在甲板上,盯着前面。张同手中枪又已举起,对着两个脑袋,啪啪两响,干净利落取了性命。进舱的那人刚下到楼梯一半,听到动静,急忙回身,问:“怎么啦?”张同转身应道:“没什么。”正对那人面门,一枪毙命。
  张同跨过死尸,下楼梯打开舱门,走了进去。冯大明已经警觉,一支枪直指张同胸口,怒道:“龟儿子,怪不得一路上鬼鬼祟祟,原来早就跟这里人串通好了,我不能享受这些财宝,你也休想。去死……”话音未落,身后黄杏子已经抄起酒瓶,咬牙切齿抡向冯大明脑袋。“嘭”地一声,酒瓶碎裂。几乎同时,枪声也响了,子弹却射进了舱壁。冯大明扑通倒地,痛苦地咕噜道:“贱人,贱人……”张同上前一步,枪口直指冯大明左胸,恶狠狠连开三枪,冯大明一阵抽搐,血喷如泉。黄杏子“啊”一声惊叫,跌倒在地,瑟瑟发抖。
  张同蹲下身来,把她一搂,笑道:“别哭,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你快拿钥匙,去开货舱。”耳中听到外面呼声,急忙起身,又奔出舱外。
  前面船上舱内爬出的几个汉子,正在甲板上挤作一团,见到张同,急叫:“张副官,顶不住了,快放我们过去,跑吧!”一边又向两面夹击过来的杨、胡回击。张同叫道:“好,等我放跳板,掩护你们过来。”一把抓起机枪,走到船头,弯下腰去。那边几个人以为张同是要支跳板,没想到张同突然往沙袋后一卧,枪口一抬,却冲他们猛烈射击起来。两船不过相距六七米,火力又猛,又是出其不意,转眼三四个人倒下。剩下几个怒骂:“姓张的,我操你祖宗!”
  杨、胡两个趁机从隐蔽处滚出,卧身甲板,抬枪激射。三股火力交叉,转瞬之间,一群落败残兵便被尽数歼灭。
  张同这才支出跳板,杨、胡两个飞奔过来。
  另一侧,一艘水警巡逻艇已经靠在了船旁,胡燕跑过去叫一声:“四毛。”李四毛从舱内慌忙蹿出,道:“完了?”胡燕点头,道:“等接货吧。”转身随张同、杨平冲进货舱。
  黄杏子已经从冯大明身上搜出钥匙,开了舱门,正站在十几个箱子跟前发抖。三个人上上下下,一会儿工夫,抬了七八个箱子到甲板。胡燕还要下去,杨平一把拉住,急道:“行了,就这些够我们吃一辈子了,走吧,别再把岛上驻军招来了。”几人点头。
  黄杏子急道:“卧舱内还有一只箱子呢,那里面的东西最值钱啊,冯大明每天守着,都不让我动的。”张同把她一拉,道:“快去取。”二人重回舱内。片刻,张同抱着一只箱子急急而来,黄杏子紧跟在后。
  这边杨、胡两个已经把箱子一只只绑牢,三个人便急忙往下吊,李四毛接住。转眼工夫,几箱财宝已经顺利放下。四个人跳上巡逻艇,李四毛掉转船头,向吴淞口方向,冲风破浪而去。
  从第一枪打响到这时,统共也不过用了十来分钟。岸上人见枪声停下,又等了一会儿,才纷纷从船内、客栈内蜂拥而出,站到岸边指点观瞧。只见几盏汽油灯照着,满船横尸,鲜血淋漓,真是又惊又吓。
  巡逻艇开出十几里,几个人才神魂稍定,连连狂笑不止。
  杨平拍拍箱子,笑道:“好了,兄弟们,咱们的好日子来了,打开箱子看看,里面都装的啥,我们也好分分。”张同笑道:“那些箱子里多数都是金条,没啥好看的,这只箱子里装的宝贝才稀奇呢。”指了指最后从冯大明卧舱内抱出的箱子。胡燕笑道:“打开看看!”
  黄杏子从手上钥匙串中挑出一把,“啪”地打开箱子。果然满箱珠光宝气,映得灯光也暗淡下来,众人惊呼。李四毛回头瞥一眼,却为难地直摇头:“哎呀,金子好分,这玩意可怎么分啊?”杨平突道:“咦,这是什么?”用手一指,只见里面露出一张纸条来。张同取出展开,上面潦草写着:老子的东西,谁也拿不走,龟儿子,死去吧。黄杏子惊叫:“哎呀,这是冯大明的字迹。”杨平面色就变了,急忙两手一扒拉,珠宝下面赫然露出一个黑匣,一只闹钟绑在上面,指针“嚓嚓”急走。胡燕大叫:“不好,炸弹!”
  其实,冯大明早料到自己到上海不会一帆风顺,内心已经做了被劫的准备。他的底线是保有这只箱子。如果这只箱子也落在他人之手,他要么是落入了绝境,要么是已经毙命。所以上船之前已经找人在这只箱子里装了炸弹,不知道的人贸然打开,就会触动开关,启动炸弹。
  “轰”地一声,吴淞口外一团火光腾起,四条人命瞬间灰飞烟灭。巡逻艇烧成一个火球,兀自在江面上打转,火光映红了一片逝水。轮机的“咔咔”声渐渐停息,一切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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