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亲眼见过一头小牛被戴上了牛鼻锁。那时我还是一个孩子，觉得事情十分有趣，可是如今想起来却泪盈双眼。
　　那时我住在青瓦土坯的老屋里，不满12岁。邻居家养了一头老黄牛，母的。后来这老黄牛肚子就大起来了，不久生下一头小牛。小牛的眼睛很大，很亮，很美。周身驼色的毛，软软的。就像每一个孩子都是可爱的一样，这个牛孩子，也是可爱得要命。它总是在我们周围蹦跳撒欢儿，有时会倚在墙根儿撅着屁股蹭痒痒，我们坐在树下乘凉的时候，它也会凑过来，一点儿不生分，安静地趴着。偶然间，我会被它用舌头舔到，一缕松软的凉意令我触电般倏地闪开。最有趣的是雨后，它总是在泥泞中留下一串串清晰的小脚印，如同光着脚丫的孩子踩泥巴一般调皮。多数时候，它趴在老黄牛的身边任由老黄牛用舌头舔舐，饿了就钻进老黄牛怀里吃奶，吃得又香又甜，很是一幅母子情深的样子。它俨然是一个小可爱了。
　　可是，这头小牛慢慢长大，就不那么听话了。不时会传来邻居对它的责骂声。要么因为它撞倒了别人家的草垛，要么因为它撞开了自家的猪圈门和两只猪搅成一团。这种事情屡屡发生，以至于邻居会拎着棍子教训它。棍子落下来，它便哞哞叫着上蹿下跳，没处钻没处逃，撞翻了饮水盆，撞坏了牛棚。每每此时，邻居愈发懊恼地抽打着它，看了颇让人心酸。
　　农忙的季节来了，老黄牛要下地干活，小牛也逐渐长了牙齿，邻居就要给它“断奶”，它却总忍不住要去老黄牛那里吮几口，于是在老黄牛的哞哞声里邻居的呵斥责骂声越发重了。不久，更可怜的事情来了，这头小牛，被生生地钻了鼻孔，戴上了牛鼻锁。
　　那是一个午后，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齐刷刷按住小牛，锋利的钻子，刺进它粉嫩的鼻孔，血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它在挣扎，拼命的。可是，几次三番折腾下来，气喘吁吁的人们终于把铁条拧成的牛鼻锁穿进了它血淋淋的鼻子。不远处，老黄牛的哞哞声分外刺耳……
　　再不久，小牛没了踪影，卖了。没听到老黄牛的哞哞声，她沉默了。
　　时隔多年，我时常想起它，那掺着鲜血带上的牛鼻锁，锁住了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生。
　　图／刘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