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疯”徐谷青:神思夺天工 慧根种福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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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根如见人
  这就是大家口中的“根疯子”,徐谷青说他这一生为树根而执迷不悟,痴迷不悔,这辈子就玩根玩到底了。他可以为了一段树根不惜贷款修路只为把它运回来;可以不吃不喝与树根呆在一个房子里只为了交流感情;可以为了根雕至今未成家;可以为了筹建中国根艺美术博览园而拿自己唯一的一套房产作抵押,并为园里的每一件根雕,每一棵树木,甚至每一块石头倾注心血……他功成名就却深藏于山中,有人评价他是“现代陶渊明”,远离尘嚣独守一颗纯心,他却淡淡地回应道,人与人之间有距离才是最美的,搞创作的人要保持距离才能产生思想。这样的人生哲学何以得来?追根溯源,也只是徐谷青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最直白的话——一辈子,只认真做一件事。这件事,不仅是他视之为宿命的根雕艺术,徐谷青曾说,要穷尽一生的精力,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地把根宫佛国做好,她不是属于某个人的,而是属于全体开化人民的、属于全社会的,是我们留给后人的世界文化遗产。
  “根疯”的故事
  徐谷青出生的开化梅岭村,是一个山坳里的小村庄,只有不到百户的人口。他在家里排行第六,出生时接生婆对父母说你家这个小孩和别人不一样。可父亲说他小时候是最笨的一个,一碰就倒,跟木头一样。曾祖父徐元祥(1815年生)曾师从宋国光,学雕花,做木匠,并业余做根雕艺品。穷乡僻壤,徐家主要以木工活维持生计,尤以雕花为长,大家都喜欢请徐家人做活,如今林山乡的一些老房子里仍能看到徐家的雕花工艺。
  他记忆里最深的就是18岁那年的除夕夜,父亲带回一幅年画,印着一桩苍劲有力的树根,上面活灵活现地雕刻着青龙和凤凰。树根还能雕龙刻凤?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几天没日没夜地盯着年画发呆,渐渐地仿佛明白了自己这辈子要追寻的是什么。
  和村里的其他同龄人一样,年轻人都要学一门营生手艺。谨遵父命,当时徐谷青学做箍桶匠,却常常站在巷头痴痴地看铁匠、木匠做活,有时候人家学徒还没学会,他早在心里揣摩得滚瓜烂熟。他开始抽空就着魔似的漫山遍野找根,回家就利用休息时间自己琢磨雕刻。有时,为了得到一桩中意的树根,他脚底打滑摔个半死,回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他说因为是自找的,活该。当时连饭都吃不饱,家里不知道他在捣鼓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务正业。
  “对父母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小孩别挨饿,不要走上歪路,将来有份稳当的工作,至于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谁都没概念。”
  徐谷青仍然天天上山寻根,但渐渐开始不自禁地怀揣愧意;并不是觉得对不起自己,而是觉得自己没出去好好学艺,对不起那些等他“点化”的树根。尤其是每每遇到造型优美的好根,他既忍不住想搬回去,又觉得自己的刀功会“破坏”根的美。他跪在根的面前起了毒誓:再不出去的话,自己就给自己挖个坟墓,钻进去不活了;他这辈子要玩根玩到底,就算死也要抱着树根。
  不知是不是他起的誓感动了天地,1988年3月8日,23岁的徐谷青接到开化县园林管理所的邀请函,让他去做园林盆景专业。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带着母亲给的十元路费,衣服、草鞋什么都没带,他挥手告别生他养他的家乡,走出了大山,朝着自己的梦想迈进。   来到园林所工作,一个月给开70元,在当时对别人来说可能不算少,但对于要搞根雕创作的徐谷青来说根本不够。学画画、买书本、购树根、贴家用,一到月底他就捉襟见肘,只得腆着脸问朋友借。他白天忙着单位的事,到晚上就钻进自己的根雕天地,自学自创。当时周围只有徐谷青一个人在做根雕,没有人给他做指导,没什么机会接触系统深造。直到1989年,他的作品《盼郎归》在浙江省民间工艺展上一举获得开拓奖,“徐谷青”这三个字在一夜之间引起了根艺美术界的广泛关注。
  此后,不断有人慕名寻找徐谷青切磋根艺,也有人开始购买他的作品。痴迷根雕的徐谷青四处拜师,边学边做,眼中只有树根,他的技艺开始突飞猛进。不久,徐谷青在台湾举办个人作品展,有个外国人非常欣赏他的技艺,开出一万美金的月薪想请他去做全职工作,在八九十年代,这不异于是个天价。可谁也没有想到,这根金灿灿的的橄榄枝却被徐谷青一口回绝了。
  “我发过誓,一定要干好自己的专业;工资再高,那都不是我要的。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我的目标。”
  认识徐谷青的人,喜欢和他交往,说他身上存在某种超脱世俗的东西。这种东西一方面会让你感到吃惊,另一方面也会让你为之折服。1994年,徐谷青在中国美术学院举办个人作品展览时,宴请在场四十余位教授共5桌人。饭后,他突然敲着酒杯说道:“现在,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到展厅随便取一件作品。”当时,他的作品市场价值最高已达3万,在座的人听了无不愕然。时任美院院长肖峰说:“这家伙简直就是个‘疯子’,度量这么大。”
  “根疯”的别号就这样一下子传开了,事后徐谷青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并不是昏了头,而是因为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不断创作出精品。1996年,徐谷青听说福建福州有一棵直径达3米的千年古树倒了,就是为得到这棵树根,他竟然不惜等待七年,甚至多次专门跨越闽浙两省,还在那里修了一条路!
  “听到消息我就连夜驱车去了。那棵千年榉木的根就躺在深山野岭之中,我分明听到它在一声声地呼唤我。我难以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立刻赶到有关部门办理采运手续。但因为树桩实在太过庞大,加上交通不便,要搬运回开化十分困难。那一次,只能作罢。”
  回来之后,徐谷青失眠了。他的耳边不住地回绕那来自深山的呼唤,眼里不断地闪现千年树桩的曼妙。最后,徐谷青一拍桌子:说干就干,不运回树根誓不罢休!他找来直升飞机,开价七万,把树根吊回来。跑到现场一看,看那树桩就算把树心都掏空也有七吨多重,驾驶员掂量掂量,摇摇头走了。徐谷青傻了眼,最后一合计,干脆开始投资修路,硬是将连接山里穿越三个村庄的十余里山路改建成宽敞的机耕路。就这么一个价值万元的树桩,徐谷青花了七年,砸了十七万元才请回了开化。后来,他将这座树桩命名为“根魂”,安置在醉根天工博物馆的正中,成为醉根企业精神的最佳代言。
  “根疯子”徐谷青专注于根,心无旁骛。之后几年间,他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一级民间工艺美术家称号,获得首届中国国际民间艺术博览会银奖、第六届国际民间手工艺品展览金奖,荣膺浙江省根艺美术学会主席、省级工艺美术大师称号,被中国雕塑院特聘为雕塑家。
  九十年代末,徐谷青遭遇过一场浩劫。当时,他在心里谋划了长寿系列、罗汉系列、实用家具系列等几大根雕作品,长寿系列是他以福、禄、寿、禧等中国民间传统文化为题材,耗时三年呕心沥血创作出的一套巨型根雕作品。作品有50多件,其中体量最大的寿星根雕有9米多高。放在今天,技术的进步允许用吊机吊起树桩进行雕刻;但在当时,什么设备都没有,全靠手工操作。不论严寒酷暑,徐谷青甩开膀子全凭人力来回翻动如此庞大的作品,难度可想而知。
  时逢醉根艺品有限公司破土修路,刚完成的新作体量太大,没地方安置,就被运往杭州,暂放于自然博物馆的露天广场。不料,这套凝聚了徐谷青三年心血的根雕绝品,竟于一夜之间被一批觊觎已久的不法分子骗取一空,及至今日仍一件都未能追讨回来。消息传来,犹如五雷轰顶,徐谷青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时间跪倒在地痛哭不已。
  “有很多苦,是没法子说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被骗之后又遭遇金融风暴,上千万债务随之加身,那几年对徐谷青来说真是遭罪。“从成立醉根艺品有限公司,到根宫佛国文化旅游区开园,从创建国家4A级旅游景区到晋级5A,这一路走来,就像当年毛主席带领红军长征一样。实际上大师每天都有理由说:我干不下去了!可是他没有,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一般人是很难理解其中痛苦的!”徐谷青的好友余江说。
  偏偏就是在这样最苦最难的时候,徐谷青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从头开始,再花二十年时间,打造一条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根雕五百罗汉长廊,以及一座以根雕艺术为主题的“天下第一奇园”!
  “我这个人,在越痛苦的时候,会越奋发努力去做作品。我对自我解压方式的理解,就是工作。一工作就会忘了痛苦。”
  2000年,开化县委县政府得知了徐谷青的事迹,极为感动,通过全体开会研讨,决定开始介入支持徐谷青的计划。于是,徐谷青一边创作根雕,一边发展文化旅游产业。中国首家以根艺美术为主题的“中国根艺美术博览园”(后更名为开化根宫佛国文化旅游区)在他的带领下筹备建设,并于2007年4月正式开园。2011年初,根宫佛国文化旅游区被评定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并在2013年9月成功晋级5A。在徐谷青的带动下,开化根艺获得长足发展,根艺企业迅速发展至20余家,从业人员达2000余人,年产根艺作品30万件,开化还被林业部中国经济林协会授予“中国根雕艺术之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世界,艺术家的情感尤为丰富。根雕是我的归宿,接下来我想尽快把内心世界的精彩发挥出来。我的目标,是把根宫佛国打造成世界文化遗产。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一个人的一生总是有限的,根宫佛国不是我或某个人的,而是永远属于开化人民,永远属于全社会!”   “我是社会的,不是我的”
  现代青年:参观过根宫佛国园区真的只能用震撼的N次方来形容,这2000余件根雕作品大小不一、造型各异且风格迥异,是您几十年来的艺术之大成,那您的创作源泉来自于哪里?
  社会和谐进步了,人民生活富裕了,就想去看看大千世界了。人活100岁,但像井底之蛙一样只看到头顶的一点天空,他算活过吗?算,只是质量很低。要想生活质量高就要去走很多路,看很多东西,才会恍悟世界如此之大之妙。搞艺术创作的源泉,就是去看大千世界、不做井底蛙,找到那种感觉,再将自己的心声转化为艺术创造。而且思想要淳朴,心要诚,把自己当作一个匠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这样就能做得很好,做到顶尖。
  现代青年:能和我们谈谈您的艺术理念吗?这与您一直在践行的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有何关联?
  徐谷青:举个例子吧,日本这个民族有一点是很可贵的,他们做一件事可以持续做几百年,哪怕是祖上留下来的烧饼店都可以继承3-5百年。日本将中国汉唐时代的文化吸收并传承了下来,但中国经过朝代的变迁没有守住我们的文明。但我相信以后我们也是能守住的,像台湾,他们就做得很好。所以艺术理念是由国家的兴与衰来认定的,到了我这一代,我有一个理念,我想把中国的文化、思想继承、发扬。这也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一件事,没有第二件了。我想把中国的思想,包括老子思想、孔子思想、道家思想、佛家思想等诚心发扬下去。在此基础上,我们走出了第一步,比如做了佛教的五百罗汉阵。下一步我们要做的是传承发扬中国的传统文化,像老子文化、道教文化、孝道文化、月老文化、生肖文化、茶文化等等,这些文化今后我们都会以博物馆或展览馆的形式去展现出来。我希望能够通过这些,去引导人们的文化观、生态观、自然观。
  现代青年:我们了解到根宫佛国的园林建筑融合了汉唐古建筑、徽派建筑以及当代建筑多种风格,气势恢宏而又古朴厚重,这其中有着怎样的考量?
  徐谷青:我们最初对整个园林的风格要求就是要有气势,首先就要把建筑做得大气,气势恢宏,然后园林的景观要做到回归自然,环境要巧夺天工,自然没生长好的地方我们去弥补好,达到如自然造化一般的效果,这和我们创作作品一样,“人补天不足”。我们要通过园林、建筑的整体氛围体现出作品的价值,如果没有这么美丽的山水,这么精致的园林,这么大气的建筑,纵然有再好的精品之作,一眼看上去,总感觉有点瑕疵。一块鹅卵石经过包装都会显得有价值,我们通过做足整体环境的文章,打造一个艺术殿堂,去体现艺术价值。   这就是我们最基本的理念。通过构建好我们的生态环境,做得高端大气,打造一个好的营销环境。当时我们在做这些的时候,是很多艺术家想不到的。
  整个园区就是一件作品,现在做出名堂了,下一步的理念就是要在此基础上把树种起来,今天我们挖掉一个老树根,制成了根艺,破坏了自然,我们要补上一棵树,再回归自然,回报自然,善待自然,把自然留给子孙后代,这也是我所说的人与自然的和谐。要有一种对树神的敬畏,对树根的敬畏,种树是为了更好的传承,这也是我们“醉根”企业文化和思想的基本体现。
  现代青年:您不但是个优秀的艺术家还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更被评为“文化新浙商”,商业思维和艺术创作思维会不会有冲突?如何去平衡?
  徐谷青:没有冲突。商业是生存,艺术是思想,两者没有一点冲突。单有思想没有生存,再大的思想都是空的,有了生存,思想才能回归。生存还能够丰富思想,二者不构成冲突。
  一个艺术家,肯定还是以生存为主,生存解决了,才有了思想。思想的最高境界是无我,也是评价一个艺术家成功与否的标准。如果一个艺术家单纯追求境界,他不管自己、不管别人、不管社会,什么都不管,这样的作品很纯粹,意义非凡,但现在的很多“艺人”还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的,达到一定境界、真正有个性、找到自己定位的艺术家太少了。有些人一受到追捧就心花怒放了,艺无止境,艺术不是那么简单的,很有难度的。真正的艺术家要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事,做这件事的宗旨是什么。
  我感觉我现在的境界就是——我是社会的,不是我的。我做这件事,如果是为了自己,没必要那么辛苦,因为有些物质的东西够花够用就行了。我现在做的是一件公益的事情,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基础而做的,是要留给后代的新世界文化遗产,为社会“传宗接代”。
  现代青年:那能跟我们具体说说这个新世界文化遗产的内容吗?
  徐谷青:冲击世界文化遗产可以说是我这辈子的追求,做到这一点要求很高。我们的每一处古建筑、每一个环境、每一棵树、每一个台阶、每一个细节,在十年以后要达到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上百年积淀的效果,让各路自然学家、社会学家看了会觉得这些不是现代人做成的东西,而是历史遗留下来的。这样我们对建筑工艺以及规模都要求返璞归真,用现代的科技工艺和真材实料去支持、复原完全原始的古建筑,包括每一块砖都是有历史的。我们的建筑是真正的古建筑群,我们的园林会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风范,我们的作品要让人看过之后就不想走了,这辈子就留在这儿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一屋一亭仿佛本该就是在那儿的,它们都找到了最佳的位置,找到了历史的回归,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归宿感,也是我们冲击世界文化遗产要做的最基本的铺垫。
  现代青年:在您身上有很多荣誉和头衔,而您却选择深藏功与名,潜心在这个桃源般的根宫佛国,做一个“现代陶渊明”,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是为了保持艺术创作的独立性吗?
  徐谷青: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距离是最美的。有了距离,会产生一种思想;没有距离,天天在一起,同干一件事,会互相产生依赖。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思想和生活,偶尔碰到一起,可以有火花,增进感情。搞艺术创作的人要有距离感,我也会跳出思维,旁观者清,从局外人的角度看我的思想。所以距离产生美、产生思想、产生效应。我们“醉根”企业从无到有,这么多年我也会跳出思维,做换位思考。
  现代青年:那这样的“换位思考”是您奉行的人生哲学吗?又是如何运用到您的企业管理和团队管理中的呢?
  徐谷青:坐在不同的位置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象,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那你的思路就放大了。作为一个人也好、一个企业家也好,都要试着替别人想想,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别人骂你了,你笑一笑;别人踩你一脚,你说这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脚的错。多让一点,社会就更和谐美好了。但社会如果都这样了,也是很可怕的。怕什么呢?怕自己做不好。所以自己要做好了,谁都不怕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首先要放低自己。要是碰到坏人、很凶的人,以和为贵,以礼相待。这就是一种社会的责任感。
  为人处世先从自己做起,自己做好了,大家也都做好了。你自己不孝,别人也不会懂得感恩。什么事你都做得比人好、比别人超前,谁会对你有争议呢?不会的。有很多老板搞企业,自己都没有做好,反而定了很多制度去管理别人,到最后只有漏洞百出。只有把自己先管好了,制度再上去了,很多事情就做好了。管人先管己,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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