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师石枕川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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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幸运地赶上了文化回归年代。70年代末,中苏关系尚未解冻,中美关系却提前开化,国内学英语盛行。我高中毕业后,留校支教,教初中英语。我妈说,连尼克松都来了,学英语肯定有前途。我英文很差,没信心,但我妈说,这没关系,教学相长。
  那时,西方文学翻译盛行,欧美小说阅读大潮涌来,我的阅读壁垒瞬间轰溃,开始饥不择食地读书,感觉阅读世界刹那间变成一马平川,那种长驱直入的快乐充溢心间。不过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学俄文,而且一打交道就是一辈子。现在想来,此事有征兆。
  我1979年考入大学外语系英语专业,入校后被告知已根据需要调到俄语专业,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开始了俄语学习。
  另有件事情也注定我要干一辈子俄文,同時我感觉冥冥之中天助我也。
  80年代初,苏联文学翻译家石枕川教授来我校教书,俄语系将我们班列为翻译实验班,请他来教翻译课。他面容清癯,身材高挑,穿的是瓦灰色中山装,见人就笑,一脸谦和。第一天来上课,他走上讲台,鞠躬道:“我是石枕川。愿向各位请教。”“文革”后的孩子没见过这阵势,全班顿感惊讶,有人甚至笑出声来,但我不知为啥联想到了朱自清。
  多年之后我才知道,石老师调来我们学校时49岁,已是闻名遐迩的苏联文学翻译家,被学校破格聘为教授。
  显然学校开设翻译课是仓促上阵,所以未及准备好翻译教材。石老师笑着说:“文学课最好的教材就是作品。”他给我们仔细讲解艾特玛托夫的《我的第一位老师》和《那系着红头巾的小白杨》等,将作品解析融入到精读和翻译两门课程中。他讲得出神入化,我听得如痴如醉。他那苏州味的普通话和抑扬顿挫的俄语常混杂在一起,悠悠地飘进我耳中,让我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在苏联文学的海洋里神游……我的俄苏文学之梦如烟花般升腾起来,那种感觉啊,似乎生命再来一次,也不过如此。
  石老师刚来没分房子,就住在学校西北侧的小招待所里。我那时几乎每天都往他那间小屋跑。有时他不在房间,也不锁门,我便溜进去,崇敬地看他桌上的一切:书桌上的眼镜、写满细密文字的一沓沓稿纸、夹子夹住的俄文原版小说、堆集如小山的烟灰……我们交上了朋友,他常邀请我去招待所后面的果园散步,边走边谈俄苏文学,有时一走就半天,他从亚别利亚耶夫《找到面目的人》讲到勃留索夫的诗歌,从雅申的《沃洛格达州的婚礼》讲到罗辛的《瓦连金和瓦连金娜》。
  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他在秋天的原野上与我并肩而行,几乎全文向我复述了巴别尔的小说《骑兵军》。他说,原版书在中国不好找,而且现在出版尚不到时机,但这部精湛之作早晚应该译成中文奉献读者。他看着我说:“我希望译者是你。”他的话音刚落,1986年,《骑兵军》被意大利《欧洲人》杂志评为世界小说之冠。
  1992年,我的《骑兵军》译文初稿付梓,我邮寄给他,他开心至极,逢人便说青出于蓝,还亲自撰文在校报上介绍。
  2016年,我的《骑兵军》重译付梓,石老师却已于2004年作古。我专程赶赴皋峰公墓,向他献上《骑兵军》新译,连同我无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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